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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提起这个就郁闷,拖长了声音道:“好,我赶了半年的路,总共待了两天。”
夏笙皱眉:“为何如此,莫大哥欺负你了?”
初见不愿挑拨他们的关系,含糊其辞道:“没有,就是没感情,我还是想小师父啊。”
说着就把头靠在夏笙的肩膀上,是小时候惯用的动作,也不管自己早就长成个堂堂的七尺男儿。
夏笙阴郁已久的心终于因为他而暖了起来,不禁露出美丽的笑容。
可是初见抬眼却一愣,问道:“你哪来的伤?”
夏笙僵直,立刻抚平留海遮住未去的疤痕,沉默不语。
皇帝把小师父当个宝贝,这深墙大院之内有哪个胆敢做这等事?
莫大爷思虑片刻气愤的站起来:“是不是安然欺负你了,难道他想占你便宜?”
夏笙被着鲁莽的青年吓到了,他赶快阻止道:“你不要乱讲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初见握着武器有点晕眩。
小师父这么好的人跟着穆子夜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让那等腹黑小人调戏。
想到便气不打一处来。
狐狸根本不顾夏笙的阻拦,转念铁青着脸就冲了出去。
夏笙慌忙想给自己套上长袍,又因事情紧急,干脆郁闷把衣服一扔,穿着睡袍就追他而去。
无奈初见用着惊鸿浮影,不晓得要比夏笙快得多少。
等到夏笙慌张的冲进上书房,整个局面已经乱成一团。
初见竟然持刀和安然对打,旁边侍卫奋不顾身的护驾,还有太监在旁边惊声尖叫。
真是够唱出戏的了。
夏笙又气又急,喘得厉害:“莫初见,你给我住手!”
狐狸躲过安然一掌,倔强道:“我不,谁让他那么对你,不要脸的东西!”
夏笙好怕他被抓起来,只得不顾危险的冲过去挡在他们中间说:“你疯了吧,没有谁怎么对我。”
幸好初见收手过快,否则一刀下去小师父铁定没命。
被硬生生打断政务的安然简直震怒,他扶开夏笙便命令道:“把莫初见押下去,关进天牢,简直太放肆了。”
狐狸明显不服,拿着剑又要动手。
夏笙赶快使了个阻止的颜色。
也知道犯下大罪的初见值得悻悻垂下胳膊,被几个侍卫拖走了。
明明是师徒相见这样的好事情,莫名其妙便酿下大错。
夏笙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转身对安然哀求:“初见不懂事情,你饶过他吧。”
旁边还有几个傻了眼的大臣在看着。
安然脸色淡淡的帮夏笙把睡袍系平整,柔声道:“晚上再说吧,这孩子性子太躁,本就该受点教训。”
夏笙还想说什么,又觉场合不对,欲言又止。
安然对太监道:“扶韩公子去休息。”
而后又摸摸夏笙的脸:“多吃点东西,恩?”
见小韩为难点头,安然才坐回龙椅面不改色地问:“说到哪了?”
关于莫狐狸做的这件剽悍事情,藏不住事儿的京城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几日之内几乎妇孺皆知,被老百姓们津津乐道说成各种版本,蔓延了皇城根内的大街小巷。
就连很久没出现过人气儿的将军府也不例外。
肖巍在海防事务上操劳多时,想趁着年前回京来看看家人。
等到除夕前后,便是东洋人最爱挑衅的时期,还是得回大海边上守着疆土。
没想他热饭还没吃上,管家就神神秘秘的出现低声道:“将军,您可知道莫公子被皇上收押一事?”
肖巍坐在前堂愣了愣,这名字很久没提起了,忽然响在耳边,竟是阵空荡的惘然。
见主子不知,管家便激动的报告说:“前些个日子莫初见进宫去看望韩夏笙,也不知怎么了,非说皇上占了他师父的便宜,在上书房又是砍又是骂的,可把皇上气的不清,估计这会儿子若不是韩公子求情,怕早就拖出去斩了。”
肖巍越听脸色越差劲,最后不由站起来低声道:“太胡闹了,他怎么还是这幅模样?”
管家弯了弯眼睛,不再多语。
肖巍低头片刻,终于道:“我先进宫一趟,不用备餐了。”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皇帝的生活都是极有规律的,永远都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
所以肖巍寻到安然也未费多少工夫。
通常下午这个时间皇上都会在后宫消遣休息,但如今与从前不同,站在安然旁边的不再是那些婷婷袅袅的美女,而是名满天下的韩夏笙。
普通朝臣决不允许进入这种地界,但肖巍可是天子都要依靠的大人,也便没收到阻拦。
小太监礼貌的让将军在旁等候,转而跑到心思全在恋爱上的安然身边禀告道:“皇上,肖将军求见。”
安然亭子里正在喂夏笙喝药,闻言便道:“不见。”
能让心爱之人这么老实的呆在身边还不是因为抓住了莫初见的小辫子,安然怎能不知肖巍作何而来,根本懒得理睬。
小太监没胆量废话,只得又颠颠地跑远告之将军:“皇上说不见。”
没想到肖巍当场就跪到了御花园的角落里,冷峻的脸庞不再多有任何表情。
两头惹了谁都没有命赔的,下人们干脆都避之不及,全当没有看见。
待到安然扶着夏笙走出来时天色都黯淡了下来。
他远远的瞅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由心生不悦,侧头对宫女说:“陪韩公子去用膳,朕随后就到。”
打发走了别扭的夏笙,安然才走过去说:“朕已叫你退下,为何还跪着不走?”
肖巍恭敬地回话道:“求皇上念在莫初见年幼无知,放他条生路。”
安然冷哼道:“这个小子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朕行凶,如今闹得世人皆知,不惩罚如何树以威信,你不用再说了。”
肖巍叩首又道:“可是初见时穆王爷与韩公子唯一的徒弟,看在他——”
还没等他说完话,安然便恼火的侧头道:“若不是夏笙求情,他还能好吃好喝的活着?早就晒在午门外成为一缕魂魄了!”
肖巍跪在地上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说:“我为皇上尽心卖命多年,荣华富贵不敢求,但初见…不能受伤害。”
安然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皱眉道:“你先下去吧。”
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花园。
只留下个没有答案的疏离背影。
次日,莫大爷被侍卫从天牢里拖出来,扔在了北京城的大街上。
青杏早就急坏了,听闻消息赶快飞奔着把这个惹祸精接回去。
好事好喝好生伺候的一顿抚慰。
初见倒没受多大打击,并且气焰仍旧嚣张。
时不时就要说皇帝点坏话发泄愤慨。
整日惦记着把夏笙接出来。
可小韩的态度却淡淡的,很明显不愿给任何人惹麻烦。
他是铁了心要蹲在深宫大院里面等死。
这日初见没什么事外出,便呆在房里读写经书打发时间。
正看得入迷时,好久没见的蓝澈又登门入内。
狐狸态度不满地瞪他:“哼,来看我死没死吗,老子活得好好的。”
蓝澈休息了段时日又是风度翩翩,白衣黑发,深邃的眼眸微微沾染了笑意。
他拿着折扇轻声道:“夏笙在,想你也不会落下个行刺的罪名。”
初见拿着书撇撇嘴巴:“我小师父才管不了这事儿呢,他柔柔弱弱的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蓝澈轻笑:“韩夏笙只是性格不愿张扬,事实上他可是做过龙宫宫主的人,没有你想的那般幼稚无用,还是你觉得有肖巍强出头就够了?”
初见动了动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蓝澈这才说明来意:“过些日子我就要回秦城了,也许好几年也不再入京,你随我回家吗?”
初见愣了愣,明白红月教基础在南方,这是迟早的事。
蓝澈站在桌边眼神沉静。
初见和他对视了片刻便错开目光回答:“容我想想吧。”
对于这样的反映蓝澈似乎并不意外,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轻声道:“初见,事到如今…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说完,他连坐下喝杯茶的意思都没有,便走出了门去。
狐狸颓然扔下手中的书,陷入彻底的沉默。
男人都怕爱情,因为爱情很麻烦。
即便是莫初见也不例外。
这些年江湖的风风雨雨尔虞我诈已经让他的心疲惫太多。
与其总是面对一个固定的人在脆弱的情感中沉浮,初见或许更愿意做个洒脱而自由的剑客。
换言之,如若是今朝他遇到肖巍,那不动心的确是必然的。
可惜很多记忆都已经埋入血液。
再难改变。
将军府在贵族间并算不得奢华的建筑,只是皇家赐的地方稍嫌大了,外人进去难免会晕头转向。
平心而论肖巍是个朴实的男人,时隔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初见再走进时所看到的景致于当初别无二致。
熟悉感与莫名的伤感混合起来,在身体里如同发了酵。
抽搐着酸痛。
更不要提再见那张熟悉的脸庞。
肖巍站在大堂上深感意外,他没指望过自己还能和莫初见有交集,即便前些日子去宫中为他求了情,也并未声张。
狐狸很别扭的走了进去,干笑道:“我是来道谢的,也就你还关心我的死活。”
肖巍早习惯这家伙说的劲儿头,只淡淡回答:“以后别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了,你师父本就不容易,去做那些吃亏不讨好的事又是何苦呢?”
初见在牢里足够郁闷,理亏的摸摸头没再说话。
肖巍又微笑:“道谢就不必了,也是举手之劳。”
正巧此时宫女进来送上茶水,初见等着她出去了才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肖巍回答得很果断:“自然是精忠报国,不然呢?”
是啊,不然呢。
为天朝牺牲一切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当初两人分手,也不过因为场几近闹剧的婚姻。
肖巍可以为了国家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也可以为了他的正义去永远旧爱。
身为男人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凄凄艾艾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情怀。
在如此的乱世,这样的人是被需要的,他注定要成为英雄。
初见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到嘴边却觉得无言更好。
他懂肖巍,比谁都懂,其实这也就足够了。
京城的夜有种别样的静。
万物无声,只有更夫偶尔经过,带来些清晰而遥远的锣响。
蓝澈秉烛处理完教中事物,便弹起琴弦打发时光。
他喜静,别馆里没有多余的住客,便也不怕打扰到他人。
悠悠清远的旋律正如其人,有种画中仙子的美,仿佛不曾被这凡尘俗世浸染。
不单纯,却干净。
蓝澈低垂着美丽的眼眸,正在入神之际,忽闻耳边有些碎动。
他刚靠着敏感的反映拿起剑,便有抹白色的身影破窗而入。
几下清脆的兵器碰撞之后,莫大爷才醉醺醺的站到他对面嘟囔:“真是小心翼翼,这都偷袭不到你。”
蓝澈回神收起剑轻笑:“你又胡闹什么,不好好的休息。”
初见很随意的摆了摆手,脚步很不稳的走到他床边坐了下去:“我心情不好。”
蓝澈担忧:“怎么,夏笙出事了么?”
狐狸颓然倒在床铺上:“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心情不好。”
大美人无奈的走过去把他扶正身子,边帮初见脱鞋边说:“那就睡吧,明早不愉快自然过去了。”
没想初见忽然伸手拉住他问:“如果我和你回秦城,你能不能再等我段时间,我小师父他——”
话都没说完,狐狸软软的嘴唇便被蓝澈吻住。
因为有些激动,初见的手让他握的发疼。
但是并没有引起挣扎。
这个答案来的太突然,也太晚了。
似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便有了种几近结束的感觉。
第四十九章
大概是郁结过度,夏笙的身体一日不复一日,经常是躺在被子里发热头昏,难受的动都动不了,偶尔能出去晒晒太阳对关心他的人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
莫初见被时间折磨的早已没了几年前那种出人头地的热情,他平日里除了陪着蓝澈聊聊天散散步,便是守在夏笙的床边端茶倒水。
曾为了去看莫青风而把小师傅独自仍在皇宫的错误决定,已经让狐狸极度后悔,他害怕夏笙再出什么事,殷勤的就差睡觉也陪在旁边了。
深秋的雨冰凉阴冷,稀稀落落的降在京城。
染湿了半边天空。
傍晚的时候夏笙忽然醒了,费力的睁眼问道:“你…还在这儿啊…”
他嗓子疼得厉害,说话声也哑哑的。
正瞅着窗口发呆的初见蓦然回神,赶紧说:“小师父你饿吗,该吃饭了。”
高烧让夏笙的神智模糊,他轻声道:“不饿,快回去吧,不要整天把小澈晾在一边…我不会有事…”
初见着急的洗了个布巾给他擦脸,沮丧的嘟囔:“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还说没有事。”
夏笙闭眼微笑:“反正吃了也会吐的,很难受。”
狐狸不是没见过他的惨样,只得垂头丧气坐在那举手无措。
夏笙又说:“好冷,是不是下雨了,去把门给我关上,你走吧…”
初见哪里肯走,倒很听话的撩起纱帘走出去一扇窗一扇窗的关好,最后走到门口,刚要抬手,却如同被点了穴,顷刻动也动不得。
不远处从石路上持伞走来的修长身影,风华如仙,双眸清澈深邃如同碧落,黑发白衣,不变的装扮通透着永难超越的优雅气质。
太熟悉了,但,又太陌生了。
熟悉是因为看了很多很多年…
陌生是因为…他已经不该再出现了…
莫大爷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终于选择相信自己的神智,慌里慌张地跑回屋大喊:“夏笙,夏笙,师,师,师父回来啦——!”
小韩发烧昏昏沉沉的,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初见正急的双手乱比划,一只修美的手就已经搭上了肩膀。
而后是磁性却冰凉的声音:“出去。”
狐狸回首对上那张完美的英俊脸庞,动了动嘴巴,还是照做了。
仅仅两个字就已经唤醒了糊里糊涂的夏笙,他像是遇到了晴天惊雷,猛地就坐起身,长发随着动作渐渐散落,大眼睛里的情绪已经复杂难言。
穆子夜就那么真实的站在屋子的正中央,手里的油伞还在一点一点低落着寒雨。
夏笙的身体终究还是虚弱的,他皱着眉晃了晃,刚要倒就被大步上前的穆子扶住。
再握住那双已经埋进记忆深处的手。
心里的酸甜苦辣,顷刻就被潮水晕染开来。
夏笙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爱人,费力的说道:“你真的…回来了?”
穆子夜忍不住心疼与思念,猛地把他拉进怀里颤抖的回答:“恩。”
有很多的话想说,但就是太多了,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夏笙挣扎着拉过他的手腕,指尖触在上面,发现脉象依照往常,才傻傻的弯起嘴角,嗓子哑哑地说:“我就知道…所以一直等,等你…”
转而便猛咳了起来。
穆子夜着急的起身想给他倒水。
夏笙却捂着嘴说:“想吃梨,喂我吃梨。”
多少年前,在春江水暖的秦城。
单纯的他决定去喜欢,便买了女孩儿才戴的链子冒失的跑见他。
那天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他。
小小的院落里飞花缤纷,美景绚烂无比。
他给他切开干净的淡黄水梨,晶莹的水果在手中绽放。
也像朵花开似的好看。
再去做当初的事情,心情早已没那么单纯,但爱意更浓。
穆子夜用匕首耐心的把梨切开,递到夏笙嘴边的动作温柔无比。
他们没有说太多,没有人提起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心的平静实在是太难得了,又如何忍心打破。
夏笙慢慢的咽下水果,终于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掉下眼泪。
他不想在子夜面前这样,但大痛之突如其来的温暖还是碎了理智。
哭声从压抑到放纵,最后小韩干脆扑在穆子夜的怀里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哽咽不止。
穆子夜只是轻柔地抚着他的背,眼眶微湿。
如果这是梦,大概没有人愿意让它醒来。
第二日清晨小韩醒的格外的早,他是猛然睁开眼睛,直到感觉到身边的人,才渐渐地平复下狂跳的心。
穆子夜根本就没有睡,黑白分明的美眸有些疲倦,但仍旧专注:“天还早,要多休息病才能好。”
夏笙伸手把他搂得紧紧的,小声说道:“好怕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穆子夜很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青丝,浅笑说:“对不起,我再也不离开爱妻了。”
闻言不由抬头,韩夏笙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消失这么久杳无音讯?”
穆子夜表情很平静:“我若不讲,你会生气么?”
夏笙满眼忧伤的沉默。
见状穆子夜犹豫片刻才回答:“我在东洋。”
夏笙立刻激动的坐起来说:“就知道会这样,可是派了无数的人去找你,都没有消息,中岛司他…”
穆子夜把食指在唇边嘘了下:“不要和其他人讲。”
夏笙奇怪:“可是大家都会问啊。”
穆子夜轻笑:“受伤之类的话随便都可以编,我不想和他们说太多。”
夏笙犹豫了片刻才老老实实的躺回去,趴在穆子夜胸前心疼地问:“那个破太子有没有欺负你,他打你了么?”
穆子夜浅笑:“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太多,武功,兵法,机密…贪心有余而智力不足,到底也是个年轻人。”
夏笙这下安心,疑惑:“那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穆子夜也只有对小韩才有解释的耐心:“他给我服下抑制内力的药,想要突破还费了好些时日,等到武功恢复,要走自然不是难事。”
夏笙小脸惨白的趴在他的胸前:“反正你肯定吃苦了,以后不许管朝廷的事情。”
穆子夜摸摸他的头浅笑道:“你不是心疼百姓受苦吗?”
夏笙皱着眉说:“那…那要牺牲我们就一起死,我不要再一个人等你了。”
穆子夜沉默片刻,忽然露出微带戏谑的表情。
小韩奇怪道:“你怎么了?”
穆子夜说:“中岛司惦记其他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想要占有你,所以我给他留了个临别的纪念。”
夏笙不明白,眨了眨眼睛。
穆子夜看着头顶奢华的纱帐语气平淡的说:“他以后再也不能人道了。”
听的夏笙的脸顷刻变色,可还没容他讲出什么话来,外面便传来小太监的通报:“皇上驾道——!”
两个人虽没做什么,但也穿着睡袍,要见人肯定有些尴尬。
可夏笙还没来得及起身套衣服,穆子夜就很烦的伸手把烛台扔到地上,冷冰冰地说:“滚!”
外面沉寂了片刻,却也没再有半点声音。
夏笙惊道:“不要这样啊,安然毕竟是皇帝…”
穆子夜抚摸过他长长的流海,触着那个已经浅淡的痕迹轻声道:“所有伤害我爱妻或者想伤害的人,都要受点教训。”
以为他要把天朝的皇帝也阉了,夏笙慌张阻止:“你别…”
穆子夜弯起嘴角:“我不会,无论如何他也是我弟弟。”
夏笙刚安下心,穆子夜又补充道:“但是比起爱妻,是谁都没有用。”
这世上的事,总是有人欢乐有人愁。
自从昨晚穆子夜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宫中,安然就再没放心的合上过眼。
一来这意味着韩夏笙必定非走不可,二来以穆子夜从不吃亏的性格那么对很多人都不会善罢甘休,无论令他不愉快的人是草民,还是皇帝。
在龙床上辗转反侧了整夜,次日安然打算去探一下情况,没想到穆子夜竟然决绝到这种程度,当面就给他脸色看。
身为九五之尊岂容这样羞辱,安然虽未当场发作,但沉闷的走进御书房时,情绪却也阴沉到了极点。
既然总归是要吃亏,倒不如现在不做不休…
他阴毒的想法刚刚冒上心头,便有个小太监冒失地闯进来报告:“皇上,无尘大师来了。”
传的最快的就是消息,即便是佛家圣地也未能幸免。
安然沉默片刻,起身道:“请她进来。”
因为政务繁忙倒是很久都没有上山去看望过安梦,也许是静心修习的缘故,她的容颜未老,却又多了份不能亵渎的圣洁。
昔日的公主威严尚在,她淡淡的鞠躬道:“施主别来无恙。”
永远是这句问候的语话,安然看着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气:“大师请坐。”
安梦目光沉静,挺直了腰板说道:“坐就不必了,我来是想劝施主一句…回头是岸啊。”
安然知道她的意思,却有些愤懑的回答:“如今朕已无需怕他,总做忍让又有和颜面面对天下?”
安梦哭笑:“施主不听劝告毁了远离韩夏笙的诺言,便已种下苦因,如今不思悔改还要错上加错,真是天朝的不幸。”
安然沉默,转身紧皱起眉头。
安梦冷声道:“穆子夜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如今他险象环生,说明天不亡他,你放着千万百姓于水火而不顾,白白与他争风吃醋,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
从小就听得的五个字,已经快把安然扭曲的无情无欲,他恨得把嘴唇咬住了血丝,才轻声问:“那以师太看,如今又该如何?”
安梦微笑:“风风光光的送韩夏笙出宫,他既已与穆子夜成亲,就按照王妃的规格礼仪,不可怠慢。”
虽身着龙袍,却也满心无奈。
安然好半天才失力的坐在椅子上说:“请大师替朕拟旨吧。”
莫初见缺心少肺,虽傻兮兮的总叫人生气,但开朗的性格也会让人开心。
他那夜从皇宫里奔出来后便欢天喜地的张罗了起来,等到次日皇帝钦赐的大轿把两位师父抬到了桃花山上时,已经是四处张灯结彩,酒饭飘香的喜庆模样了。
夏笙的身体因为高兴而精神了许多,他被穆子夜扶出来看向曾经无比熟悉的家,迷茫的大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青杏殷勤的跑过来给他披上件裘衣,笑道:“韩公子,莫公子亲手给您做了您最喜欢的糖醋鱼,快进来暖暖身子吃饭吧。”
夏笙失笑:“那明明是他最爱吃的。”
青杏露着酒窝:“哎呀,他手笨就会这么一道菜,您就别挑了,等到开春杨姐姐来这儿,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夏笙想起那些几乎要从他生命里退却的事物,不禁眼眶发湿。
一直没说话的穆子夜在旁边微笑:“怎么又哭了,都答应我不掉眼泪了。”
夏笙委屈的抹着脸说:“我…没想过能回来,以为自己…在冬天某个下雪的日子,就不声不响的死掉了…”
都一同经历过了这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谁又能不动容。
闻言青杏立刻红了眼眶:“韩公子您不要乱说啊,现在,现在不是好了吗?”
夏笙费力的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穆子夜给青杏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很机灵的就跑了回去。
他这才用丝绢擦干净夏笙的脸,轻轻的说:“傻瓜,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就算天朝亡了我也不会再站出去,所以今后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穆子夜声音如同寒萧般清冷,但是温柔起来却异常醉人。
夏笙哽咽道:“恩…”
穆子夜微笑:“从前总是放心不下初见,如今他长大了,那我…心里就只剩你了。”
闻言夏笙委屈的说:“你干吗还不满足的语气?”
穆子夜垂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爱妻再亲亲我,我就满足。”
正当夏笙又幸福又害羞的时候,旁边忽然飘过声冷言冷语:“又在大门口亲热,要我叫人来看么?”
小韩惊慌回头,见蓝澈穿着青衣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不由脸红。
穆子夜却没有这份纯情,哼笑:“去找初见,少管别人的闲事。”
蓝澈微笑:“我现在想清楚了,他那样的疯子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说完就径直踏进了山庄的大门。
夏笙立刻忧虑道:“他们吵架了吗?”
穆子夜捏了下小韩的脸:“蓝澈什么性子,不要信他口是心非。”
一顿晚餐倒是吃的非常热闹,也许是高兴,除了夏笙大家都喝了很多的酒,等到月上柳梢,桌面已经接近狼藉。
在这尔虞我诈的江湖,能够与人结下份情意,无论如何都是应当值得珍重的。
更何况是这样破镜重圆的日子。
无奈夏笙身子虚弱,忍了又忍还是头痛起来。
初见生怕他再发烧自己被师父责罚,赶快狗腿的扶着小韩进了寝室梳洗入睡。
宽敞的饭厅里只剩下蓝穆二人。
又过了几循酒,蓝澈终于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住在这儿,还是回秦城?”
穆子夜微醺,冷艳的脸却因此而变得柔和,他支着下巴回答:“不,带爱妻远离这一切,再也不回来了。”
蓝澈皱眉:“那…去红月岛吧。”
穆子夜摇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我要到一个世外桃源,只住着我和夏笙,多半个人都没有。”
蓝澈问:“你是认真的?”
穆子夜微笑。
蓝澈深邃的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几圈,很现实的说:“夏笙身体不好,难道你要给他盖房做饭织衣,吃的菜要自己种肉要自己猎,煮饭之前要劈柴的你知道吗?”
穆子夜失笑:“我当然知道,难道我做不来吗?”
蓝澈忽然握住他光滑而修长的手,在烛火下肤如凝脂,根本没受过半点劳累。
大美人微笑道:“是谁必穿苏州织锦,用西域香料,吃个饭比皇帝还奢侈,连马匹都要有名有姓的名驹?”
穆子夜收回胳膊淡淡地说:“那些虽好,却比不得夏笙的一颦一笑,我不要再让他受半点伤害,就算沦为山野村夫又如何,我只想陪着他把剩下的日子过好,等到我们都累了,就在花树下静卧,一起死去,连墓碑都不要留。”
蓝澈很久没说话,终于开口竟道:“我真的单单佩服一个人。”
穆子夜弯起嘴角:“你无需佩服我,反正从今以后天下不再有穆子夜。”
蓝澈没再表态,转而问:“夏笙知道吗?”
穆子夜摇头。
蓝澈无奈地说:“也只有韩夏笙配得起你啊,倘若换别的对象,心思再多个一点半点,怎么相爱恐怕三五年也就散了。”
第五十章
穆子夜的出现与他的消失同样令世人感觉突然而震惊,就连他们唯一的徒弟莫初见都没有半点预料。
那是个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冬日清晨,当小丫环敲开桃花山庄主人的寝室时,看到的只是间空荡荡的屋子和留下的几封信笺。
收者分别是初见,蓝澈和顾朝轩。
那些华贵的摆设与收藏仍然安安静静的放在原来的地方,实在很难去相信它们已经被抛弃掉。
可事实上如同神话的这对眷侣是真的去了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一夜之间飞雪无痕,再无音讯。
狐狸起先还是难过与不舍,但几经劝导,却又不得不承认对于受尽磨难的两位师父来说,能够离开纷扰的江湖,归根结底是件好事。
说不寂寞是不可能的,但时间久了,也便开始习惯他们不在的日子。
这些年初见大江南北的四处奔波,人是长了好几岁,心却老了许多年。
他即答应随蓝澈走,便会说到做到。
可是一生楼的根基在京城,加上穆子夜的遗业,有那么多要打点安顿的老老少少,要脱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约能够快意恩仇,骑马掠天下的都是穷人吧。
这日狐狸正窝在账房里面忙碌,青杏忽然敲门进来道:“公子,有消息说陈海嫣入京了。”
初见抬头问:“一个人吗?”
青杏:“恩,一个人。”
想必是苏诺没有接受这样强加的亲情,初见早已料到结果。
他沉默片刻,叹气起身道:“替我备马,我去看看她。”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青杏点头笑道:“公子比从前稳重多了。”
初见瞪他:“这世上该玩的老子都玩过,现在这叫百无聊赖。”
青杏吐吐舌头,抢先离开了屋子。
依旧是简朴的小院,冬意还未退,树木也显得格外萧索。
陈海嫣为初见打开门后,便径直走到屋内。
原本高挑的背影变得憔悴了。
初见与她相识多年,即便没有肖巍那层关系,也是彼此关怀的。
他把手里的点心轻轻放在桌上便径直问:“你见到苏诺了?她长得像你。”
陈海嫣苦笑点头:“恩,但她不肯与我回京。”
初见说:“我想也是这样,此事不能急于一时,日子久了她自然会接受,毕竟是血浓于水。”
她疲惫的坐下,叹了口气说:“其实能够寻到她已经是喜事了,我并不是为了苏诺烦忧。”
这倒是意外,初见奇怪道:“不然呢?”
陈海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空气,沉默许久才费力的开口:“我发现…杜墨斯通东洋。”
狐狸被吓了一跳:“那怎么会呢,他虽然爱财,可…”
陈海嫣皱眉说:“我本来也不信的,但是给中岛司出卖情报的信笺确实为他所写,铁证如山啊。”
原本很希望这对夫妻能够和好,可陈海嫣骨子里刚正善良,绝不会容忍。
初见只得讪讪的笑:“那海嫣姐作何打算呢?”
陈海嫣掏出个信封递给他道:“我势单力薄难与龙宫为敌,这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莫大爷接过来疑惑的打开来看,竟然是封修书,还加了官印。
自古以来都是男休女,这个…可是旷古奇闻。
一日夫妻百日恩,难怪陈海嫣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初见慢吞吞地把修书合好,转了转眼睛,却想不出好的安慰来。
丈夫通敌叛国,女儿又不肯认家。
放到谁身上,都足够惨了。
陈海嫣坐在那发了会儿呆便说:“我年轻时很向往江湖,觉得不能做个行侠仗义的女子简直枉费了自己的生命,那时杜墨是我对武林唯一的了解,他长相好,又有天分,对我也温柔细心,所以为他离开了家失去所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值,可这十几年,回报我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漂泊。”
初见了解她的痛苦,却也无计可施。
倒是陈海嫣轻笑着说:“无需为我难过,我会好好的,其实放下反倒轻松的多了。”
初见也只得勉强弯弯嘴角:“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很意外,陈海嫣低头说:“退出武林,在京城开间丝绸店。”
狐狸被她的决定吓了一跳,吃惊道:“为,为什么?就因为个男人…”
陈海嫣沉闷的摇了摇头:“不,初见,你与蓝澈也是能走就走吧…因为…”
她沉默半晌才道:“禁武令并不是谣传。”
“安然凭什么这么做,我师父一不在他又猖狂起来了,”初见回到一生楼便气呼呼的摔东西骂道:“还有那个杜一然,从前跟老子作对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勾搭中岛司,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大师父也不会到东洋受那些苦!”
蓝澈悠闲地靠在床榻边淡笑:“明明你去安慰陈海嫣,回来自己又生气,真是…”
初见瞪眼道:“我说的不对吗,世上怎么这么多贱人?”
蓝澈伸出手说:“过来。”
很明显初见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蓝澈把他拉到床边坐下说:“禁武令的事情不是个人可以决定的,从前各大帮派兴盛对于百姓来说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好处,现在朝廷势强,想要铲除武林也是无可厚非的,安然毕竟是皇帝,他会顾全大局的,至于杜一然他虽占领了龙宫,可修为和智慧都照游倾城差的很远,目前的猖獗也不会太长久。”
初见撇嘴:“反正你说什么都有道理,切,讲道理还不是没用?”
蓝澈弯着明亮的眼眸说:“总之你要随我去红月岛,那些俗事管与不管都无所谓。”
提起这个狐狸的态度就很别扭,并不是不愿与大美人走,而是进了红月岛那个地方什么都要听别人的,还不得吃亏死。
像是知道初见脑子装的东西,蓝澈很温柔地亲了亲他,笑得满足。
严肃地说禁武令对于武林来说无论如何都是致命的打击,只要颁布了它,那么无论是所有帮派都将成为触犯朝廷律令的存在。
运气好的能够转做商盟,但无声山龙宫之类的必将要彻底剿灭以正国法。
这也需就是杜一然选择投靠东洋的重要原因。
除却蓝澈性子淡渐渐散了红月岛在中原与江南的势力,不再做刺杀之想外,还并未有其他有名望的人选择退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许就是江湖人最后愚蠢的气节。
初见本想去再访将军府以便和肖巍打听此事,没想他竟刚被皇帝派回了海防边境。
隐隐的危险气息令狐狸紧张不已,连夜便拉着蓝澈南下。
结果两人带着几位眷属还未出京城三里,就被朝廷的武士队拦截。
为首的武士拱手道:“莫公子,蓝公子,再下奉皇上旨意请二位入宫觐见。”
这几日频频有江湖人士遇害,但没想安然狠得连自己都不放过。
初见根本不听他们那套虚词,握着剑说:“给老子滚开。”
武士冷笑:“此乃京师重地,莫公子还是收敛些江湖习气为好。”
蓝澈本想阻止狐狸再闯祸,可初见根本不怕,牵着缰绳上前边骂:“狗屁重地,安然就是被我师父饶命的一条狗,你们替他办事,连狗都不如。”
如果说开始没有杀他们的理由,那莫大爷这回可替对方齐活了。
武士怒目而视:“莫初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捉住他!”
话音未落,后面虎视眈眈的杀手们便一拥而上。
蓝澈生怕初见受伤,翩然便从马上跃身上前,手里的剑花如流水轻风,但所到之处亦是血光粼粼。
莫大爷看着宁齐把小青杏护在身后,索性把剑使上不如不遇,痛痛快快的加入了厮杀。
他们武功卓绝,纵然朝廷武士人数众多,却也没能多占半成胜算。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从东南边的森林里又意外的冲出群黑衣人,最前面的竟然是很少加入江湖纷争的季云。
无声山的刀法天下闻名,此时入战,无异于给武士队以重击。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死的死伤的伤,倒在草丛中再也动弹不得。
初见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己陌生的亲人,呆了半晌才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季云慢慢地用苍白的手指擦下刀刃上的血迹,回答说:“我本就在京城未走,这两日正要率众回四川,猜想狗皇帝不会放过你们,干脆就在附近等上了一等。”
初见更奇怪:“安然为何要置我们于死地?”
季云浅笑:“你是穆子夜唯一的徒弟,蓝澈又于他渊源颇深,怎么会没有得到他秘不示人的真传,况且你若丧命,子夜与夏笙未必就不会回来,放任他们于山野,多少都是安然的心病。”
蓝澈抬手道:“多谢教主相助。”
初见最见不得他客客气气,顿时白了个眼不说话。
季云摇摇头:“且不说初见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就是冲着子夜,我也不能让他枉死。”
初见撇嘴:“哼,你对我再好我师父也不会理睬啦。”
季云苦笑道:“那是子夜的自由,我…只是欠他的。”
初见疑惑的眨眨眼睛。
季云轻声说:“十几年前,我杀了夏笙的亲妹妹,而子夜撞见后却一直没有告诉夏笙,这是他瞒他唯一的事了吧。”
初见惊讶片刻嘴硬道:“哼,那是我师父不愿意夏笙心怀仇恨。”
季云弯起嘴角:“你怎么说都好,现在不是在这里流连的时候了,我建议你们走沿海之路去往杭州,顾朝轩一家会在那里与你们会合。”
初见愣了愣,点头示意。
蓝澈拉住他的手说:“多谢,那我们有缘再见。”
季云摇头:“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见。”
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日子过的格外迅速。
为了避开朝廷的追杀,初见一行几乎不在城镇留宿,好在除了青杏外大家都已经习惯这样漂泊的生活,而且在如此乱世之中能够回到与世无争的红月岛与桃花林,终究是很值得向往的未来。
狐狸舍不得自己的小跟班太疲惫,终于有天大着胆子带队到个小村庄去蹭饭吃。
结果刚进村口,便闻到股夹杂着血腥的恶臭。
这里本是富饶的渔村,约是被无耻的东洋人践踏过,竟几乎死绝了人。
姑娘们受不了那些腐烂的死尸,都有些反胃脸色煞白。
蓝澈和初见却很是沉默,一路看过去后,直到村外很远的树林里才说起话来。
“没想到日本之于西域的残忍变态,有过之而无不及。”狐狸叹息道,确实不禁想起当初在楼兰的那段时光。
蓝澈淡笑:“难受了?你若是想留下,我便陪你。”
初见没有回答。
蓝澈又说:“你若是还想要刺杀中岛司,我也会陪你。”
闻言莫大爷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想明白了,不管杀掉谁,都不会阻止战争的发生,而可以阻止战争的,也是安然是肖巍,并不是我们,即便中岛司死了,日本还有别的军官与贵族,那只会更加激发他们的愤怒,于事无补。”
蓝澈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侧过如玉的脸庞,目光温柔。
初见坏笑道:“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受伤啊。”
结果还未等大美人有反应,青杏便在旁边故意咳嗽了起来,惹得后面几个闲聊的人阵阵窃笑。
初见气愤的转身叫道:“就是就是,你们不要这么无耻的嫉妒。”
说完就搂着蓝澈的胳膊,得意洋洋。
青杏笑着问:“蓝公子,红月岛会冷吗?”
蓝澈说:“不会,那里四季如春,到处鲜花盛开。”
小姑娘听了遍很向往的说:“我现在就好想去。”
初见眯眼嘟囔道:“他在骗你。”
青杏朝他吐舌头说:“才不会呢,只有你爱骗人。”
初见懒得与她唧唧喳喳,哼了声就没再说话。
他相信红月岛是无比美丽的,即便再完美的地方也会有风雨交加。
这就如同他两位师父的爱情,还有光怪陆离的江湖。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毫无瑕疵的东西存在,和花朵一样,有出生,有绽放,就会有枯萎有死亡。
但是,这就是生命最好的状态。
悲伤叠加上喜悦,才是人生。
五个月后,红月教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相传蓝澈带着莫初见和旧部回到了他神秘的岛屿,与世无争,入之无门。
一年后,禁武令已功德圆满,因为凡说的上名号的大帮大派皆已成为过去,季云自刎无生山,杜一然逃去东洋,玉宇城接受招降成为天朝一郡。
再二月,水上战争彻底爆发,这次恶战因为势均力敌而拖了许些年头,有胜有败,双方朝廷皆为此国库空虚,而讲和退兵,皆是安然之子即位的后话。
七年后,受尽百姓爱戴的肖巍将军因积劳成疾,于山东威海辞世。
天下大恸,缟素余月。
那时红月岛的桃花开得正盛,风吹轻落,一如旧梦。
至于曾经如神话般存在的穆子夜与韩夏笙,便真的成了故事中的人物。
春去秋来,他们没有再度出现过,大概果然如穆子夜在某月下酒席边所言,累了,便在花树下静卧一同离开这人世,连墓碑都无需存在。
还有江湖吗,你说没有,很对。
你说有,同样正确。
因为亡的只是人,而不是精神。
说不准多少岁月逝去后,便又有了另一个武功冠绝天下的游倾城,另一个敢爱敢恨的恶女季蓝,另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萧皇后。
而那时,也必将有如同我们熟悉的每位主角似的少男少女。
在花之未开的年纪,在那烟雨朦胧的江南。
转身微笑,便遇此生良人。
这曲笙歌,也正如此才会悠悠不绝于耳。
绕梁,绕梦,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