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扯着嗓子报:“三皇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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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皇帝身边的沉重压抑,后宫对于男人来说就轻松很多。
只一些宫娥嫔妃,奇花异草,找着大树投靠罢了。
安然一身冷汗的向重病的皇帝请了安,照旧来到后宫,照看安梦。
他俩是已逝的常贵妃的孩子,自小便在宫中相依为命,在皇后仙逝后,曾受过一阵恩宠,但这后宫之内,佳丽三千,她又迅速被皇帝遗忘,也在几年之内病死了。
这个地方人人勾心斗角,安梦对于安然来说,是唯一的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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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你今日身体可好了一些?怎么下了床?”安然见安梦靠在窗边发呆,忙走过去询问。
安梦面容不再萎靡,反而沉静了不少,微笑:“是好些了,见外面繁花如锦,忍不住想看看,自那回与你去过江南,就得了病,再没出去走过。”
“姐姐想去哪?安然陪你。”
“能去哪啊,这个身子,怕是会和母妃一样吧?”安梦暗淡下脸色,咳了起来。
安然扶住她,道:“胡说,姐姐一辈子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不要讲不吉利的话。”
安梦看着他失神了一阵:“此时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对你正是关键的时候,姐姐实在不能拖你的后腿…”
“我去和他们斗是为了你!你不好的话,我做什么都没意义了。”安然见安梦有些不对,心里急了。
“胡说,你是要当皇帝的,为的是天下百姓!”
安梦顿时发火,甩开了安然的手,她虽一身病服,训起话来,却仍是气势凛然,不掩国色。
“你父皇文韬武略,一直以江山社稷为重,如今我朝内有患,外有忧,你怎么能如此混账,沉溺武学也便罢了,怎能把皇位当成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东西,你二皇兄是最大的障碍,他向来心狠手辣,若是当了皇帝,受苦的还是百姓啊,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安梦说着又咳了起来。
安然追着她说:“皇姐,你不要这样,我知错了,你先把身体养好。”
“我的身体不重要,只要了了心愿,是生是死无足为惧,而我的心愿,就是让你当上皇帝啊,安然,你还年幼,不知其中差别,莫耽误了自己。”
“是,我记下了。”
“安然,我想见见韩夏笙,我还想见见韩夏笙…”安梦坐在床边,抓住了安然的手,面上,深沉中闪过了一丝急不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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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秋天,是它最美丽的季节。
火红枫叶,湛蓝天幕,点缀着浩荡皇城,清新而又气派。
傍晚,趁着夜色,一行人抬着轿子在街巷中行的匆忙,尤其队伍前高头大马上的俊朗男子,气质不凡,引人侧目。
他们七拐八拐的走到个大院前停了下来,安然挥手停轿,抬头见了苍劲的“穆府”二字,犹豫再三,还是下了马。
“你是谁?”
看门的显然是个经验老道的江湖中人,看安然不同凡品,顿时提起警惕。
“我是韩公子的故人,特来求见。”
安然微笑。
“我家韩公子病了,不见客。”
“那么…穆谷主呢?”安然身手拿下腰间玉佩,在看门人眼前晃了晃。
上面皇家印记,眼尖的人自然看了出来。
眼珠转了几转,看门人终于一把拿过,说到:“你等着,我给你问问。”
“多谢。”
安然目送他远去,又匆忙走到轿子旁问:“姐姐,你身子可好?”
“嗯。”安梦应了声,再无回话。
正巧看门人跃着轻功又回了来,抬手说到:“主上有请王爷公主。”
安然面上笑着,心却一惊,这穆子夜果然神妙,恐怕他们干什么来,却也是知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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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穆府里面也是五行排列复杂的紧,安然寸步不离跟着,眼神却如饥似渴,拼了命的想多看些,倒是安梦,挺胸抬头跟在后面,施了妆粉,一贯的气派模样。
走至院心,终于见到穆子夜。
仍旧一袭白衣,高挑的身子,优雅间摆弄着几盆花草,让人绝然看不出他高深莫测的武功,和同样高深莫测的性格。
“哥哥,好久不见。”安然习惯的微笑。
穆子夜仍旧仔细察看他的兰草,眼睛都没抬,轻声回答:“亲戚不好乱认,你做什么来了?”
“我皇姐想见见夏笙。”
“我是问你做什么来了。”穆子夜直起腰,把小工具放到侍女的托盘里,目光凛然。
“我…没事。”
“现在你家里不安宁吧,不自己小心些,还往江湖里窜,小心自掘坟墓。”穆子夜嘲笑似的瞥了他一眼。
安然倒也不生气,拱手:“哥哥还是关心我的。”
“少说些没用的话,我爱妻睡了,她要看便看,轻声些。”穆子夜又转向另一盆兰草,摆摆手。
安梦对他这种傲气漠然的态度十分生气,又不好发作,只得一甩袖子,跟着侍女去了。
“哥哥,安梦究竟什么毛病?”
“我怎么会知道。”穆子夜慢悠悠的修剪着叶子:“宫里的太医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哥哥。”
穆子夜不理睬他。
“是不是和青苹谷有关,还是红月岛?”
“有些事情你不追问为好,总之,你姐姐还是你姐姐,这总错不了的。”
安然听到他的回答,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其实,她也没病,心里想开一些,便和从前一样了。”穆子夜说道。
安然点了点头:“只怕…她是想不开,她若垮了,只怕我自己在宫里也受不住了。”
“安然,其实人都差不多,有自私,也有感情。”穆子夜抬头笑笑:“这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他没有感情,从不顾及家长里短,他也最有感情,他是天下百姓的衣食父母,安然,你就要做这个人,记住了,你一定是这个人。”
安然修美的眼睛倒影着穆子夜的身影,嘴上无言,心里,倒是半分感谢,半分恐惧,混在一起成了不黑不白的浅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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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安梦到了夏笙里屋,具丫鬟讲,是呆呆的坐了好久。
最后只憋出几句话来。
阿笙,你姐姐很爱你,绮罗真的很爱你,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除此之外,便是红着眼睛在边上哭了一场。
走出屋子,安梦还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天朝公主的高贵样。
第72章
西湖春景,历来都是文人墨客的心倾之物。
碧悠悠的水,垂柳将触,暖风扶过,便是银絮如飞雪。
堤岸上的白马,湖中心的画舫。
丽人衣袂,纸鸢长行。
一切都美好的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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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桃花,一岁一白发。”
穆子夜看着湖景,靠在画舫的窗边,不禁感叹了句袁宏道的诗篇。
他总是如此,江湖气少,文人意重,卸下了腰间长剑,恐怕再无人看得出那和容颜一样绝世的武功。
夏笙站在一旁,看了看穆子夜,美眸垂下,没有说任何言语,只是轻轻寻到了他的手,握紧。
自离开无生山后,两人辗转北上,气暖又泛舟南下,仿佛是要跟着这天地间一切极致的景色,再没有涉及武林的纷争。
真的也好,或是穆子夜给他编织的一场美梦也罢,夏笙都没有追问什么。
也许是已然如此,他反倒坦然地如饥似渴的珍收这所有幸福。
能过一年一岁,便过一年一岁。
“我倒是很少来杭州的,这儿没有那些熟面孔,很清静。”穆子夜微笑,俊朗的脸庞一对着夏笙,就温柔得不行。
夏笙看看他,有看看窗外春色,也微笑起来。
江湖人最爱往秦城聚集,这里除了百姓官宦,确实没有什么“熟面孔。”
“你身子好些了吗?若累了就在这儿睡会儿吧。”穆子夜怜爱的摸摸夏笙的发丝。
经脉全断的身体,自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受了一点寒湿侵袭,就难受的要命,穆子夜和张岸的医术再高,恐怕也难以把他医治成原来的样子了。
夏笙摇摇头,黯然的问:“你说我以前,是不是也是很厉害的?”
穆子夜微微怔住,他明白小韩酷爱武学,却没想事到如今还这么在意。
“当然很厉害,现在也很厉害。”穆子夜亲了亲他的脸,轻声在他耳边说:“当今武林再没人能胜的过你夫君我,你却把天下第一吃的死死的,还说不厉害?”
夏笙笑出来,躲过他暧昧的姿势,半开玩笑半怒道:“你说话越来越…”
“越怎么?”穆子夜又凑过去。
“越…”夏笙红着脸瞧着穆子夜几乎触到自己的长长的美丽睫毛,小声道:“不要脸…唔…”
趁着他开口说话的刹那,穆子夜一下子就吻了上去,细心的像是对待最珍贵的瓷器,恨不能将自己心里所想都透过肌肤相亲告诉他,时轻时重的在他最熟悉的唇间留下眷恋的深深的温柔。
世间没有比相爱的人之间更容易走火的了,穆子夜吻着夏笙微醺的脸庞,望见他半眯着的水色的眼眸,一时难耐,修长的手指便向小韩纤细的腰带寻去。
夏笙跟他多年,岂能不知穆子夜的心思,立马打掉他的手:“我不要,昨天你明明都…我现在腰还很疼的。”
穆子夜因染上情欲而更显魅惑的脸挡住他逃避的目光,近在咫尺,气息温热,步步紧逼的勾引:“谁让我爱妻做多少次都像处子一样,把为夫迷得失魂落魄。”
夏笙不想上他的当,老婆再漂亮到最后吃亏的都是自己,哼了声躲到一旁:“你都成流氓了,我要下船玩,你去不去?”
穆子夜拉住夏笙的手触到自己的腰下,笑得和狐狸精一样:“你先让我不这么难受,我就陪你去。”
夏笙被逗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呼呼的甩开手:“我自己去,你在这儿难受吧。”
说着冲到画舫的门前便推了开去,谁知片刻就后了悔,他见自己长衫大敞着随风飞舞,连雪白的亵衣都露了出来,忙又关了上。
气呼呼的转过身,见穆子夜依旧靠在窗边,风情万种的一笑,拿着自己的腰带炫耀似的晃了晃。
夏笙瞪了好几眼,泄气,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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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有着壁画中仙子才有的相貌,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侧目。
但脱光了衣服,那本该无暇的肌肤上有多少伤痕,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哪一年,在哪里,为了什么,都像做过的一场模糊的旧梦。
也许,这就是江湖。
穆子夜躺在画舫的床榻上,随着船摇摇晃晃,他每次和夏笙行完床事,总会特别清醒,清醒地自己都有些诧异。
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夏笙是最轻松,最真实的,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穆子夜望着怀里慵懒到快要睡着的夏笙,不禁叹了口气。
“你个不要脸的家伙还敢叹气,要叹气的应该是我。”夏笙眯着眼瞅他,嘴里嘟嘟囔囔。
穆子夜听了笑出来,没说什么。
夏笙小声说道:“反正,我们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反正,我们该有的都有了,反正…”穆子夜用亲吻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微笑:“反正,我爱韩夏笙。”
“夏笙也爱穆子夜。”小韩怕冷似的抱住了他,特别用力。
两个人正值情动,忽闻窗外一声细细的窃笑。
穆子夜皱了皱眉头,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瓣打开窗棂。
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倒着冒出头来:“师傅~小师傅~你们在干吗呀~”
夏笙裹住被脸气的唰白,自打教会这个鬼精灵惊鸿浮影,他跑来跑去的就更难管了。
穆子夜见状坐起,结识劲瘦的身材露了出来,脸上倒依旧云淡风轻:“我们在做男人的事,你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我也是男人~”初见不服气,倒吊在窗前就是不走。
穆子夜轻笑一笑,索性拉起夏笙按在画舫的墙上就吻了起来,夏笙自是不愿意,连打带踢,可惜武功尽废,拿穆子夜比以前还没辙,没一会儿就被吻得死死的。
初见感慨一句:“哇哦…师傅好厉害啊…”
又见穆子夜修长的手指在夏笙幼滑的肌肤上抚摸的越来越过火,小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
待到穆子夜回头看他,早没了影子。
“你干吗,又教坏小孩子了,他可是莫大哥的亲骨肉!”夏笙好不容易被放开,躲得八丈远。
“这怎么是教坏,他若什么都不懂,过个几年亲一下都会脸红,才叫我汗颜呢。”穆子夜占了便宜,乐不支的套上睡衣。
夏笙呆呆的瞅了他片刻,回过味来,怒道:“你说谁?”
“洗澡了,不是要出去玩吗?”
穆子夜伸手抱起他来。
“玩什么玩,都晚上了,你少转移话题!”
穆子夜不理会他的挣扎,故意抱到浴桶前一松手。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掉了他们模糊的声音。
船漂到湖中心,莫初见小朋友下也下不去,进也不赶进,默默的坐在画舫的顶端无限遐思,肚子饿到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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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啊师傅,我要去看那个!”
华灯初上,点燃了杭州夜色妩媚,初见跟着两个人在街上东跑西颠,见到耍把式的,便手舞足蹈的要往前凑去。
“去吧,注意安全。”穆子夜点点头。
“是。”初见挤眉弄眼的笑,片刻就钻进人群。
夏笙无奈的看着这个小子,暗想怎么比自己小时候还要淘气。
“爱妻。”穆子夜伸手捏了下小韩的脸庞:“我们去吃饭吧。”
“不想吃。”夏笙腰疼得不行,憋了一肚子气。
“爱妻…”穆子夜笑笑把脸凑过来,小声说:“你不吃我就在这亲你了。”
对视两眼,夏笙指着街边卖龙粥的小摊,道:“我吃那个,给我买来。”
看着穆子夜买东西去的背影,夏笙第无数次的替他可惜,为什么不找一个懂得风花雪月,吟诗作画的人,那样才配得上他。
人的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刻,才会开始相信命运作祟吧?
还好,自己半分都不后悔,比起那些已经离开的或是正在独自面对人生的人,他们俩不是最得眷顾的一对吗?
比起倔强的季蓝,善良的绮罗,悲伤的莫青风,痛苦的季云,孤独的安然,还有江楼月,韩惊鸿,游倾城…
幸福的韩夏笙和幸福的穆子夜,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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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不下了。”
夏笙避开穆子夜递过的调羹,笑着摇摇头。
穆子夜迟疑了一下,把碗放在石阶上,温柔的擦净他的嘴角。
这是杭州城里少有的清静角落,沿着河堤修筑的台阶,再往下几步,就是茫茫水迹。
天幕中,一弯新月如钩。
“你为什么对初见那么好?”夏笙突然说出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
穆子夜仰头看着月色,答非所问:“你第一次离开家走入江湖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快意恩仇,做个顶天立地万民景仰的大侠。”夏笙说着说着,忽然笑出来。
穆子夜点点头,又道:“如今东洋外患积微成疾,迟早有一天,会酿成大祸,到时候受苦的百姓,定将不计其数。”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了…”夏笙苦笑,想想还有几年好活。
“所以,我培养初见,他虽顽皮,但心性纯良,自小混迹乡野,被村民养大,心里一定对百姓怀有感激之情,而且他父母都是武学奇才,若学会了我们的武功,日后必成大器。”穆子夜侧头看着夏笙:“初见以后一定是你那个顶天立地万民景仰的大侠,你信吗?”
夏笙愣愣的想了想,莞尔一笑:“我信。”
“我的一生,做错的事情太多,只希望…”
夏笙闻言抱住他,说道:“没有,子夜是一代宗师,再没人能像你一样静习各家绝学,自创剑术心法而皆胜于前人,你是最了不起的。”
穆子夜听得微笑,一时无言。
夜晚的寂静忽被翅膀扑楞的声音打破。
一只信鸽落了下来。
穆子夜卸下情报,竟然愣在那里,好半天不动弹也不说话。
夏笙看着鸽子又扑楞楞的飞走了,忍不住扯过字条。
是杨采儿笔记,上书七字。
“老夫人病危,速回。”
第73章完结章
“夏笙,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好啊,你说。”
“三十多年前,京城里有位美丽的小姐,倾国倾城,家世显赫。她父亲是家学渊源的名宿大儒,官居一品,她母亲是红月岛的大小姐,剑术绝世。”
“那她一定很高贵,过得也很快乐吧?”
“她是很高贵,甚至很高傲,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那时这位小姐年仅豆蔻,便艳冠京师,上门提亲的王孙公子络绎不绝,她放言,谁能打败她,她便嫁给谁,自此挑战者无数,却无一不乘败而归。”
“这位小姐想找一位武功盖世的相公?”
“不,她娘来自禁地红月岛,教她的尽是红月岛绝学,这位小姐又天资聪颖,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天下除了一干老朽,又有几人能够与其抗衡?她是…不想成亲。”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上了弱不禁风却极善五行,才华横溢,甚至过目不忘的表妹。”
“那便和爹娘直说,也省了那般麻烦。”
“这位小姐也是这么想的,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她在街上招惹了个俊俏公子,从此引火烧身,不仅被迫和表妹离散,最后竟然家破人亡,你一定奇怪其中缘由吧。”
“嗯,难不成这个公子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他岂止是厉害,他是全天最厉害最不可侵犯的人啊。”
“皇帝?”
“是的,皇帝爱上这位小姐的美貌,更钟情于她的与众不同,便下旨另其进宫封妃。”
“这不是以权压人吗?这位小姐不喜欢他,他怎能强娶?”
“所以她誓死不从,可皇帝竟以抄家威胁,她见父母已然年迈,不忍之下自己跑到皇宫中去理论,只可惜,年幼无知,不仅没能讨回公道,还被皇帝下迷药,宠幸一夜,破了处子之身。不久,小姐发现她怀孕了,这才告知母亲,她母亲也是自尊极重的人,虽民难与官斗,但和夫君商量一夜,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让女儿屈就入宫。”
“这未免也太可怜了。”
“皇权如山,还能有什么办法,拒了婚,没多久皇帝就下了旨,处死了她娘,并将他们妇女俩贬到了山高水远的琼州。小姐的爹是个读书人,身子弱,没多久便病死在了那里,她孤身一人,生下个男孩,穷困潦倒了好些日子。”
“…后来呢?”
“后来她听说皇帝选了贵妃,而那贵妃,就是她深爱的表妹,几番犹豫,她怕表妹性子高洁,不肯忍辱偷生,就抱着孩子回到京师,与皇帝相约,自己肯当他的皇后,皇帝就不碰表妹一分一毫。”
“这…太委屈她了。”
“仅仅这样也好,但宫闱之深,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皇帝不满足得到她的人,更想得到她的心,无奈办法试尽,皇后仍旧整日冷冰冰的不好相处,把皇帝逼得急了,他竟去虐待她的表妹…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痛苦最无助的日子。”
“…”
“表妹体弱,被酷刑搞垮了身子,自知时日无多,便呕心沥血的制成极为复杂的岛屿五行图,交由皇后。那时皇后正怀有身孕,被表妹闹得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幼子逃出宫去,回到南海,她在那里找到个山谷,便照着表妹给的五行图布局,拿宫中积攒的钱财建造了一片建筑,深居不出。皇帝宣称皇后过世,暗地里却带人找过许多次,皆是无功而返。”
“她表妹又怎么样了?”
“皇帝有气没处撒,只得转嫁到她表妹身上,无奈那女人又聪明之极,两人斗智斗勇间,反倒让其他嫔妃起疑,没多久,皇后的表妹就死在宫廷斗争之中。”
“皇后必然极伤心。”
“是的,她闻说此事,便出了山谷想要行刺皇帝。”
“她失败了?”
“不,她成功了,只是那时刀架在皇帝脖颈,她又想到了天下百姓,毕竟,他是位好皇帝。后来,她放过了他,却偷走了他玉玺和一位小皇子,说要玉玺要拿来夺他江山,皇子用来给自己的儿子为奴。”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不,她一直在追查害死她表妹的人是谁。”
“她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那女人命薄,已经离世。”
“可皇后还是会报复。”
“对,那女人生有一对子女,她不仅带走了小公主,还用高超易容留下了个替身,正巧,皇后的大儿子被媳妇害死,皇后不愿带他们的孩子回谷,就把小公主留在孙子旁边,后来这两个孩子被一位落魄名士收养,十六年无踪无迹。”
“…”
“十六年后,已经长大了的两个孩子出现在江湖之中,皇后见那个丫头还活着,想起前尘往事,便动了杀心。”
“…她杀了她?”
“没有,因为皇后的二儿子怕这个男孩伤心,就苦苦哀求母亲留了男孩的姐姐一命,代价是她招了那个已然长大的替身过来,用红月岛的移魂之法夺走了小公主的记忆,杀掉替身,将带着错误记忆的小公主完璧归赵。”
夏笙闻言沉默良久,问道:“既然绮罗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穆子夜一身孝衣跪在灵堂之上,说到这里,神色甚为黯然:“我当时只求她还活着,可是现在,她完全不记得你,也不记得过去,而是用另一个人的灵魂生存,活着又有何用?告诉你,徒增纠结罢了。”
夏笙痛苦的摇摇头,说道:“我是不是该恨姑姑?可是她一生过得这样痛苦,我恨不起来。”
“娘自知对不起你,她…便把这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你。”穆子夜握住夏笙的手:“娘的表妹,叫吴沉水,自小体弱不能习武,但是头脑之聪慧胜于凡人十倍不止,她手记的暗器,毒药,五行,迷魂,延命之法,给你现在用,也让我安心了。”
静寂的灵堂之内,烛光恍惚,白绸飘摇,穆萧萧躺在巨大的棺材之内,华服锦衣,满头银发,只是脸庞,仍和活着一样美丽,庄严,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
“那…玉玺呢?”
“自哥哥死后,娘便一直逼我拿着它回宫报复,可我不想,最后,还是从娘那擅自把玉玺偷了过来,让照轩送回京师去了。”
“可是他…”夏笙疑惑。
“是的,照轩本就应该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而不应该一无所有的跟着我,我想让他得回自己应有的一切,可是他没有,他还是我的好兄弟。”穆子夜轻笑。
夏笙暗叹了番顾照轩的骨气,又问:“为何我们还不将姑姑安葬?”
“因为…她死了,有人还是不会放过她。”
夏笙会意,皱起眉头来:“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斗不过皇帝。”
“我们可以…将青萍谷付之一炬。”
夏笙握紧了穆子夜的手,急道:“那怎么可以,你为青萍谷付出这么多,烧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穆子夜看着棺中的穆萧萧,优美的侧脸带着笑意:“你知道吗?她们当初本可以去红月岛寻求庇护,但我娘怀了我,还带着哥哥,外婆是岛主的掌上明珠,被处死后,皇家血脉势必为红月岛所不容,是娘为了我放弃了一切,如今,我还她个死则同穴如何?”
“你…”夏笙不敢相信的看着穆子夜。
穆子夜点点头:“我让人盗了皇陵,偷出了吴沉水的遗骸,烧成骨灰带回海南来了。”
夏笙满脸矛盾:“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穆子夜牵着夏笙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说道:“我带着我的爱妻游遍这大好河山,睡同寝,日同行,再不分离,抛却那江湖俗事,余生享尽繁华天下,可好?”
夏笙怔了片刻,微笑:“好。”又笑得更灿烂了些,说:“你看不厌我,我便一直跟着你,赶都敢不走。”
“又怎么能看厌,我要日日夜夜的看着你,把你记得永远忘不掉,好下辈子能认出你来,下下辈子也能认出你来。”
“那你下下下辈子就不认得我了?”
穆子夜笑静静的看着夏笙,说:“穆子夜,永生永世都不忘韩夏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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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凡尘俗世,有各种各样的恨,也有各种各样的爱,多到会蒙住你的眼睛,让你难以明辨黑白善恶。
就犹如悠悠笙歌中来去过往的皇族官宦,草莽盗寇,贵族或平民,男人和女人。
或相离或重聚,或形同陌路,或生死相离。
而我讲的这个故事,却是想告诉你所有爱情中最完满的一种。
一见钟情,不离不弃,同生共死,沧海桑田。
从生到死的距离,羁绊终生的时光。
南北西东,南北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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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后,皇帝南巡,胜驾荒僻琼州。
无功而返,疾病日重,心中郁结久久不开,亲笔提《萧皇后书》,不久便撒手人寰,他一生戎马疆场,精心治国,身后举国哀悼,七日不燃炊烟。
安梦公主于皇帝病危之时刺杀二皇子,朝野震惊。
皇帝驾崩后,三皇子即位,贬安梦公主法华寺终身清修,常伴古刹。
你问江湖如何?
青萍谷化为灰烬,旧人不在,一照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