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见她心不在焉,又开口:“奴婢喂您喝?”
她却恰好同时开口:“你说……”听到她的话又摇摇头,自己仰首先将药喝了,拭了拭嘴唇,继续说下去,“你说宫里不明不白就没了的嫔妃,是不是挺多的?”
宫女直被吓得脸色一白:“……您说这个干什么。”
这多不吉利?外头老说后宫里头阴气重,不就是因为这些冤死的案子?哪有人在有孕的时候说这个。
林氏未置一词,平平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是,她知道宸妃的本事,进宫以来的这几个月她无时不刻不能见识到宸妃的本事。
在宫人们口中,宸妃已宛如神佛。
据说她进宫六年以来一直盛宠不衰,与她作对之人却无不损兵折将,更不乏有人连性命都搭了进去。与她交好的则个个飞黄腾达,就连出身低贱的含玉目下也已位在美人了。
可她心里还是不踏实,自有别的事情让她不踏实。
她觉得这深宫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打从她决定踏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挣脱不出去了,就是宸妃这样的“神佛”也救不了她。
林氏颓然一喟:“可有家书送来?”
宫女略一回思,便笑道:“有,今儿一早送来的。后来为您有喜的事一忙,奴婢竟浑忘了,娘子稍等,奴婢这就去拿。”
林氏淡淡地嗯了声,就不再言。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盼家中一切都好,她也就不算白来这一场。
第119章 落水
待得看完家书,林氏总算松了口气。
家里的困境过去了,父亲虽降了职,但好歹出了大狱,也谋了个新职,在映州。
映州是个好地方,原是旧朝国都,称映京。后来改朝换代了,都城才改至此处。是以映州也算富有,城也修得不错,能到映州做官,哪怕只是个小官,也能前程似锦。
林氏长声舒气——她赌对了。
她往京中来时家里已然出事,她一度一心想被撂了牌子才好。她知道家里没什么门路,唯有她这个姿容尚可的女儿或许还能救父。她当时想,若她返乡委身于那个权贵为妾,或许就能保父亲出来。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有人出来断了她那个念头,也好在她听了。
为天子妾,总比当那些乡绅的妾要好。
皇宫,实在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林氏将家书妥善地收起来,又写了封信回过去,信中讲了自己已身怀有孕的喜事。也就是信刚收好的时候,圣旨到了。
皇帝下旨将她为晋一例,为从七品经娥。林氏谢过恩,客客气气地送走来传旨的御前宫人,又将已收好的信拆开,眉目带笑地又添了一笔,将晋位的喜事也告诉家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这些都不重要,她在宫里究竟舒心与否也不重要,她只是想让爹娘安心。
反正她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不能在爹娘跟前尽孝,至少也不要让他们操心更多。
再往后的路,就是她自己的路了。
她也想尽力地活下去,但到底成不成,在拼尽全力之余终究也要看命
很快入了腊月,天气一冷,嫔妃们本就都爱躲在屋里,坐在暖炉边闲话家常。加上年味渐重,这闲话家常也更多了些喜气,氛围总令人愉悦。
夏云姒这时候总懒得出门,贤妃、和妃与柔淑媛就常结伴同来,含玉与林经娥自也都会过来坐坐。喝一盏暖茶、品两碟点心,逍遥自在。
其中含玉与林氏近来的走动更多一些,这天众人又一道说着话,却是含玉独自过来了。
夏云姒片刻前刚听说林经娥去她那儿坐了坐,眼下见她自己过来,不免奇怪:“林经娥呢?怎的不叫她一道过来坐坐。”
含玉正解了斗篷交给宫女,而后上前福了福,边落座边道:“臣妾邀了她的,她却非说想去湖边走!走走。一来二去还劝不动,也就只好由着她了。”
“有着身孕,还去湖边?”和妃皱起眉头,“湖边总归更冷一些,潮气也重,易结薄冰,她可当心别摔了。”
“臣妾也这样说。”含玉轻叹,“可她只说自己会多加小心。臣妾只得又叮嘱了她身边的宫人,让他们多注意着些。”
贤妃略显不满:“平日瞧着是个拘谨的性子,这时候反倒胆子大了。也不想想若她有个什么意外,会不会牵连旁人进去。”
夏云姒淡淡挑眉,叫来小禄子:“林经娥有着身孕不免心情不好,要四处走走也不能拦着。但你也带几个人随过去,千万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诺。”小禄子一应,即刻领了几个人赶去。
皇宫之中不比行宫景致那么多,湖也就太液池一处,离永信宫也不算太远。
宦官们未免耽搁当差,脚力都不错,疾行约莫半刻就到了太液池边。
但太液池面积却大,小禄子领着人绕着湖找倒找了一会儿,才终于透过湖边枯树看到林经娥的身影。
定睛一瞧,却见林经娥身边竟没有宫人,唯她一个独自立在那里。
小禄子不由皱眉,暗道林经娥身边这些宫人是欠打了。脚下遂又加快了些,想尽快赶到那边。
下一瞬,却见林氏往前迈了一步。
小禄子心中咯噔一紧!
定睛看去,虽隔得远,仍依稀能看出林氏的情绪似乎很不对头。站也好走也好,姿势都过于木讷,不似在看景,也不像自得其乐的玩乐。
接着,林氏又迈了一步,估计已能踩到湖沿的薄冰了。
“经娥娘子!”小禄子忙是一唤,然而离得太远,林氏估计是听不见的。
他不由走得更急,也顾不上地上多有结冰之处,带着人小跑起来。在这片刻的急奔间,林氏的脚步却还在往湖上蹭着,每一步都让人心惊胆寒。
今年不算特别冷,雪又下得晚,结冰也就是这三两日的事。此时冰应是也没多厚,为免出事,皇帝专门下懿旨叮嘱过,不许人们到冰面上走动。
小禄子背后不知不觉已渗了一层凉汗,复又连喊了两声“经娥娘子”,却还是没得到回应。
每个人都心弦紧绷间,终见林氏身形猛地一低,伴着冰面破碎的咔嚓声响与冰下的沉闷水声,宦官们的惊叫四起。! ——一块冰破了,林氏一只脚滑了进去。索性身子暂且卡住,就那么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经娥娘子,别动!”小禄子喊得破了音,心悬在嗓子眼里,换来的却是再一声极其细微又令人绝望的冰面破裂声。
林氏不敢多动,只能微微转头,脸上除却冻得发红的地方外,就都是毫无血色的惨白:“救……救我。”她嗓音沙哑地开口,小禄子及时回过神,立刻嘶喊着吩咐手下:“去!去取绳子,小舟也备上!快!”
一个小小的经娥落了水不算什么,但她腹中可揣着皇嗣。
在延芳宫中小坐的几人亦被惊动,几乎都是消息传来的刹那间就弹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往外赶。
至了宫门口,却见一行人乌央乌央地已赶回来。当中有顶小轿,里头该是林氏。另有几个宫人浑身湿透,紧缩着身子小跑着往这边赶来。
见着几位嫔妃,众人停下来见礼,贤妃急喝:“快送经娥进殿,传太医来!”
“……妹妹。”贤妃黛眉轻蹙,想提醒她该先关照林氏。然而夏云姒回过头,二人目光一触间她就懂了,续上的话变成了,“林经娥这边自有我照应,妹妹放心去忙。”
夏云姒颔首为谢,便在一片混乱中绕到了延芳殿殿后宫人们住的地方。耐着性子等了一等,等到有人出来禀说小禄子已换好了衣服,她即刻推了门进去。
小禄子立在床边恭候,但还打着哆嗦,夏云姒睇了他一眼:“不妨事,你进被子里暖一暖,本宫只问你几句话。”
小禄子拱手撑着笑:“娘娘问便是。”脚下却不动。
夏云姒只得先落了座,将手炉塞给了他暖身用。小禄子道了声谢,想想也知她要问什么,就主动说了:“娘娘,这事蹊跷。”
夏云姒点头:“如何蹊跷?”
小禄子就将方才所见一一说了,道他带着人赶去时,林经娥身边根本没有宫人,唯她自己站在湖边。
“也不知是她自己将人支开的,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小禄子边说边皱起眉头,“再有就是……情绪瞧着也不对劲,跟中了邪似的,就!那么一步步往湖上蹭,喊都喊不住,这才出了事。”
这话听着可真让人费解。
中邪之说夏云姒并不信,但依小禄子所见,林氏是自己一步步往湖上去——若不是中邪,难不成她好端端地怀着皇嗣竟想自尽?
这没道理。
“没有。”小禄子摇头,“倒好在皇长子殿下被传去紫宸殿,恰巧带着侍卫经过,当即让两个侍卫也帮着救了人。不然仅凭下奴几个,能不能把林经娥救上来也未可知。”
夏云姒定住心:“本宫会查清楚。”顿一顿又说,“你们几个也好好养着,这事跟你们没关系。”
不仅跟他们没关系,跟她更没关系!
她不知林氏此举是不是为了牵连她这个主位宫嫔,但若是,这拙劣的法子想做成她可真是想得美。
待得她回到寝殿中,皇帝也已赶到了。事情是在他考问孩子们功课时被禀进的殿中,四位皇子也就都一道跟了来。
见夏云姒回来,宁沅带着头一揖:“姨母。”
另三位皇子也揖道:“宸母妃。”
夏云姒满面焦灼,顾不上多与他们说话,径直走到皇帝面前:“皇上,这事……”
宁沅从容不迫地先开口问道:“适才怎的都是姨母和儿臣身边的人在急着救人,林经娥自己身边的宫人呢?”
这小子,反应愈发快了。
夏云姒看他一眼,跟皇帝说:“是,臣妾也奇怪。方才臣妾与几位姐妹在殿中说着话,听玉美人说林经娥非要去湖边,怕她出事,这才差了小禄子他们去。不料还真就出了事,而且小禄子也回话说赶去时林经娥身边没人。”
话音未落,床帐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几人都循声看去,听得出那声音有些痛苦,像是病痛的不适所致。
接着听到林经娥虚弱唤道:“皇上……”
皇帝眉宇微皱,走上前去,揭开幔帐坐到了床边。
林氏也还发着冷,从里到外觉得处处都冷,贝齿也不停地打颤。她咬了咬牙,才终于让自己又说出一句话来:“是臣妾一时兴起非想去湖上看看,不关旁人的事。”
第120章 备礼
夏云姒心下冷然,面上自还是和和气气地迎到了跟前,攥住了林氏还冷着的手:“有孕时身子不爽,不免心情也不痛快,想去看看好景致也是有的,经娥妹妹没事就好。”
说着侧首,便又将话题拉回了宁沅适才点出的事上:“今儿都是谁在经娥跟前侍奉的?一个个都不知轻重,押去服苦役去!”
“……宸妃娘娘。”林氏被她攥着的手一栗,颤抖着将她反握住,“不干旁人的事,是臣妾交待了差事给他们。”
说罢她又看向皇帝,眼中多有乞求:“是臣妾觉得有些冷,就打发了人回来给臣妾取衣服和手炉。又想天寒地冻,鱼儿在冰中觅食也难,便又差了人去给臣妾取鱼食……宫人们只是奉命办事而已,实在怪不得他们疏漏。”
顿了一顿,她又道:“还求皇上为臣妾腹中的孩子积福。”
夏云姒冷眼看着,就见这最后一句话令皇帝的神情分明一松。这话自然是管用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会在意林氏、更不会在意几个宫人,却要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于是皇帝很快点了头:“阿姒,罢了。”
夏云姒颔首:“诺。”又打量林氏两眼,“妹妹虽瞧着情形尚可,但到底还是受了惊又受了冻,一会儿让太医好好看看。”
林氏点一点头,倒是一副乖顺的模样:“诺,多谢娘娘。”
不过多时众人就散了。皇帝还有政务要忙,皇子们也还要读书。和妃她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陆续告退,唯独贤妃还留着,与夏云姒一道去了侧殿,把寝殿留给林氏歇着。
郑太医赶来为林氏搭过脉,便去向夏云姒禀话,说林氏胎像无恙。
无恙是好事,但郑太医很有些吞吞吐吐。
夏云姒不觉蹙眉:“可是有什么异样?太医直说便是。”
郑太医沉了沉:“林经娥胎像稳固,经此波折也未动胎气,应是万中无一的福气。只是臣私心觉得……这胎似乎也太过于稳固了些。”
夏云姒与贤妃相视一望,贤妃道:“是稳固得少见了?”
“是在宫中稳固得少见了。”郑太医一揖,细细地解释了些。
他道这胎像能多稳固虽是因人而异,但也有迹可循。譬如乡野村妇因为日日劳作身子见状,身子就容易好些,有孕时经点什么波折也容易过去。但宫中妃嫔大多在娇生惯养中长大,有孕时日日精心安养都未必能平安生产,落水这样的大事,总该有些不适才是。
可林经娥就是一点不适也没有,受冻归受冻,但胎像安稳得和先前并无分别。
郑太医道:“臣在宫中行医多年,还不曾见过这样的胎。”
夏云姒与贤妃复又对望一眼。
若这样说,那是十分离奇了。可眼看郑太医身为医者都说不清缘何会如此,她们自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下便也只得将这事先在心里头记下,又道:“胎像稳固总比不稳好,太医就先悉心照应着,若日后再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及时告诉本宫。”
“诺,臣明白。”郑太医肃然应下,又将开给林经娥的安胎药方交与两位娘娘过了目,便施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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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
宁沅下午时借着去先生家中小坐的由头出了宫,也确实去了先生家,出来时却没直接回宫。
他拐去了徐府,也就是在兵部为官的徐明义将军府上,在他身边当侍卫的徐明信也在此居住。
他叩开门报上名号,看门的小厮惊了一跳,忙行大礼叩拜,又赶入府中去禀话。
小半刻工夫,徐明义亲自迎了出来,宁沅也认得他,一揖:“徐将军。”
徐明义还了一揖:“殿下。”跟着便伸手一引,知道他该是来探望明信的,就带着他直接去明信的住处。
徐明信今日可在冰水里冻惨了,骑马赶回时又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到府中就发起烧来。
宁沅素日与他处得好,自然担心,边往他的住处走边向徐明义询问他怎么样了。徐明义一一作答,一边是宁沅放了心,一边是徐明义心里疑云难消。
“臣不懂宫闱之事。”他皱一皱眉头,到底直说了,“明信说那位林经娥是自己走到的湖上?这是为何?”
“我也奇怪。”宁沅一叹,摇摇头,“姨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禄公公说她当时瞧着跟中了邪似的,叫都叫不住。”
这听得教人瘆得慌,虽然中邪之说不可信,但宫中斗起来装神弄鬼却常见,只怕玩得越离奇越让人有几分信。
只是不知这“中邪”之后,还有什么。
几番交谈间已走到了徐明信的院门口。徐明义想着心事,脚下不自觉地慢了,宁沅一时未有察觉,迈过院门时听得他一唤:“殿下……”回过头,才发现已是相距几步。
“怎么了?”宁沅打量着他。
徐明义定了定神:“宸妃娘娘无恙?”
这六个字,他尽量说得平淡随意了。
宁沅还是多看了他两眼,道:“姨母没事。这事是蹊跷,林经娥却没攀咬她,在父皇面前直说了是自己走到的湖上,不干别人的事。”
徐明义心弦稍松:“那就好。”
发觉宁沅的打量,他又缓出笑容:“走吧,臣带殿下看看明信。”
宁沅点点头,遂与他一道进了院,二人的万千心事都就此揭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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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病人总要认认真真地坐一会儿,宁沅回宫时便已是傍晚。他原不想多说这探病之事,离开徐府时却被徐明义问及:“殿下今日过来,皇上可知道?”
宁沅道不知,徐明义便说:“那殿下回宫记得禀奏一声。臣是武将,以殿下当下的身份不宜擅自走动。”
宁沅正自一怔,他顿一顿,又道:“殿下年纪还小,先斩后奏皇上也不至于怪罪什么。但若日后叫旁人捅上去,只怕殿下与宸妃娘娘都要有麻烦。”
“……好。”这是宁沅今日第二次从徐明义口中听到姨母的名号,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简单询问与一句叮嘱。这两句话却在他心底牵起了一种古怪的情绪,他一时想探究点什么,又说不清楚。
待得回到宫中,这种古怪倒已淡去了。宁沅走进延芳殿的院门,抬眸就见寝殿窗纸透出两道对坐的身影,便上前问守在殿门口的宫人:“父皇在?”
那宦官拱手:“是,下奴去帮殿下通禀。”说着要走,宁沅却道:“不用了。”想想又说,“你帮我去禀姨母一声,就说我去徐将军府上探望了今日下湖救人的徐明信,所以回来得晚了些,让她不必担心。”
反正都已是先斩后奏了,不妨再装个傻只回给姨母,倒比刻意地向父皇禀话来得强。
那宦官应下,宁沅目送他进殿,就转身自己回了屋。寝殿中,夏云姒正与皇帝小酌着刚温好的美酒暖身,乍闻禀奏,愣了一下:“徐明信今儿也去救人了?”
言罢才在酒劲儿中想起来:小禄子提过,是有宁沅身边的侍卫帮着救人的,只是她不知道是徐明信。
她蹙眉忖度片刻:“到底是徐将军的弟弟。你让小禄子备份厚赏送去,再叫郑太医去瞧瞧他。”
那宦官应了声“诺”,正往外退,听得皇帝慵懒开口,隐带三分笑音:“啧啧……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连人家的弟弟都要关照。”
天子此言令人心惊,那宦官猛地驻足。抬头却见宸妃娘娘毫无惧色,美眸反倒扫过一记眼风去:“皇上这是什么话!”
说着愈显愠色:“臣妾还不是怕徐将军觉得臣妾恃宠而骄委屈了他弟弟,继而对皇上也生出不满?皇上倒寻上臣妾的错处了。”言罢就又看向那宦官,“别备赏了。这钱省下来去尚服局换几匹布,给本宫做新衣服。”
宦官听得心惊肉跳,皇帝倒笑了一声,摆手:“行了,备赏去。衣服也叮嘱尚服局多做几身,就说朕惹你们娘娘不高兴了,跟她赔个不是。”
他边说边欣赏着她的面容。这张脸他已看了几年,却仍看不腻。
她犹带着愠意,冷声一哼,目光转向别处,也不理他。
皇帝复又一笑,伸手将榻桌挪去一旁,撑身蹭到她跟前,手指在她额上轻敲:“真生气了?”
她仍不理也不看他,他无可奈何,只好伸手搂她:“好了好了,朕逗你的,不许真生气。”
语气之柔软极尽呵护意味。夏云姒这才松动了几分,虽仍未说话,但顺势依偎到了他怀里去。
其实她如何不知他是说笑?堂堂天子若真计较起这种事,就不是这样的轻松了。
早年她有意拿往日与徐明义的情分激过他,但都是拿捏着分寸点到为止。现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人见面多少,他又是盛世之君,在这般的事上会分外自信,反倒少了猜忌。
所以当下他再怎么提,也不过就是一种别样的情|趣罢了。
而她的生气,也不过就是迎合这种情|趣。
他并不喜欢性子真浅薄的女子,却无意中喜欢将她们的喜怒都拿捏在股掌之间的感觉。
她能迎合他,就是反将他的息怒拿捏在了股掌之间。
.
听风阁里,林氏在高烧中睡了一觉,醒来身上清爽了,就看起了各宫主位送来给她安神的礼。
宫人已将其理成了一份礼单,看起来并不累。林氏却始终心弦紧绷,目光轻颤着一点点看下去,既期待又恐惧。
最终,她没看到想看的字眼儿。
林氏叹了声,将册子阖上,交还给身边的宫女:“让各位娘娘担心了,都好好收进库里吧。”
就没了别的话。
第121章 养母
不多日到了腊月十五,又是人人都可以歇歇的时候了。
对宁沅这样的年纪来说,这一个月的歇息格外珍贵。他如今又也大些了,父皇许他不必日日待在宫里,外出走走也可,带足侍卫以免出事便是。
宁沅就在刚歇下来时出去晚了三两天,玩得差不多便也消停了,转而陪弟弟妹妹们待着。
四弟六弟与妹妹们素来和他相处都好,乐得被他这大哥哥带着满宫里疯。倒是三弟,近来竟也常在他面前出现了,让他颇感意外。
三弟宁汣过了年关就该六岁了,和他一样是三岁时进的尚书房。在他印象里,或是因为三弟懵懂地清楚自己生母位卑,又或是因为德妃严厉,三弟从进尚书房开始就十分上进,后来渐渐有了与他一较高下的味道,兄弟两个便也不亲。
三弟的养母德妃与他的养母宸妃都对这些清楚,但也不逼他们亲近。说到底宫中嫔妃的关系大多也就那么回事,真正交心的屈指可数,大多数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
是以近来见三弟愿意来和他们一起玩了,宁沅颇感意外,却也不好说什么。但私下里,他不动声色地做了观察,便发觉至少有那么两回,宁汣的情绪实是不高的,和他们在约定的地方碰面后不久就转身找乳母,想要回去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