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我给她。”霍祁平缓道,她稍稍一滞:“你是想…”
“嗯。”霍祁点了头,“思来想去,过继给宗亲也好、册封完留在宫里也罢,这层窗户纸不捅破总显得莫名其妙。”
是,哪有平白无故封个宫女当翁主的。不直接说清了,到时候还不一定又被编出什么奇闻趣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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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是这么说了,但霍祁在除夕夜把这事告诉阿曦的作法…还是让席兰薇郁结于心。
“陛下!你就不能过完年再说!”席兰薇怒吼道。本就是世家贵女、目下又是中宫皇后,鲜少见她这么发脾气。
“…我说给她压岁钱显就是给的时候借机说了啊,你也没拦着。”霍祁辩解道,瞧了眼前紧闭的房门一眼,又说,“什么时候说都得这样…跟过年与否关系不大。”
“所以你就不能让她过个好年么?!”席兰薇气结,瞪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过身去敲门,心里着急又要劝得心平气和,“阿曦,把门打开,有话出来说。”
“阿曦,快出来,过年不许哭的…”
她耐心地劝说着,霍祁阴着脸看了一会儿,招手叫了人来。
“踹门。”
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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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踹开的巨响都没能截断里面的哭声,帝后二人在门口望着伏在榻上哭个不停的阿曦愣了半晌,互相看一看,又愣半晌,再相视一望,同时动的口型都一样:“你先!”
“…”又各自默了会儿,席兰薇也怕霍祁再说错话,举步先进去了。
“阿曦啊…”坐在榻边轻拍着阿曦的背,席兰薇斟酌了半天,索性挑了和此事全然没关系的话来劝她,“时候不早了,先起来把晚膳用了,还得守岁呢。”
哭着的人没有反应,抽噎中脊背不住轻颤。席兰薇静了一静,又道:“弟弟妹妹还都等着你呢,快起来,先前谁说带阿玉贴楹联的?”
阿曦动了一动,过了会儿,翻过身来,泪眼迷蒙地望一望她,带着几分不置信问她:“皇后娘娘…奴婢姓…姓霍?”
“是…”席兰薇稍点了下头。
“父亲是从前的…”阿曦神色怔怔,好一番挣扎才把“越辽王”三个字说出来。自小便知越辽王霍祯是个佞臣,突然听说是自己的父亲,一时委实难以接受。
“是。”席兰薇又点了下头,继而忙要解释,“当年的事虽然…是陛下处死了你父亲,但若不这么做,那便是…”
“知道。”阿曦闷闷地吐出两个字截断了她的话,咬了咬唇,回思着儿时南瑾大长公主说过的话,“赫契会打到大夏来…必定生灵涂炭。”
“是…”席兰薇再度点头,叹了一声,续言说,“当时…不该留你的命,但你太小了,我们…”
狠不下心。
所以暂且交给了南瑾大长公主。日子久了之后,当年的恨意少了,更不可能要她的命,便在南瑾大长公主离世后接进了宫来。
阿曦沉默了好一阵子,须臾,踌躇着又道:“我…我读过文人写的话本,说是当时…越辽王听说陛下要把他的女儿充作官妓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王妃求情来着…是真的么?”
全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席兰薇被问得心中骤沉。是真的…
霍祁说要把她充作军妓虽是假的,但并不知情的霍祯确是无甚反应,冷静得就好像这孩子跟他毫无关系。
“此事…”席兰薇思了一思,一壁看向霍祁求助一壁道,“我当时并不在场,你问陛下…”
“…”霍祁短暂一滞,面无波澜地走进房中,谎话说得面不改色,“阿曦啊…书里的话不能全信,史书尚且如此,话本更是看个热闹便好。”
阿曦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稍作停顿,又说:“那是朕唯一一次见你父亲显出悔恨——就算瘟疫可能伤及数万性命的时候都没有过。也是因为他求情了,所以朕把你送去了南瑾大长公主那里,托她照料。”
席兰薇隐隐觉得这话跟自己方才那话有出入,想了想倒也能圆过去——咳…因为霍祯求情了所以他们没忍心嘛!
“真的?”阿曦不放心地追问,霍祁诚恳点头:“自然,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父亲怎可能不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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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因为自小便知越辽王委实不是什么好人,阿曦即便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死在霍祁和席兰薇手里,也对他们生不出什么恨意来。
撑起身抱膝坐着,闷了半晌,她轻轻地询问说:“干什么要告诉我…”
“你快到嫁龄了。”席兰薇柔声道,“想还你翁主的封位,寻个好夫家给你。”
“哦…”阿曦默了会儿,又问,“那我不作翁主行不行…”
席兰薇一怔:“…怎么?”
“我能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阿曦喃喃说着,声音弱了下去,“随便嫁个人原也不要紧的…我不想知道…”
席兰薇有些意外地望向霍祁,霍祁的面色也一沉,短一瞬后,答案言简意赅:“不行。”
简短直接得让兰薇和阿曦都一愣,阿曦下巴抵在膝上,不服地念叨了一句:“凭什么…”
“凭你姓霍。”
“我不想姓霍!”阿曦抬头吼道,吼罢一顿,声音又低下去了些,“这些年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活得挺好!凭什么现在你们说我姓霍了我就得认下这个姓!”
“你若不姓霍,这些年谁管你…”席兰薇有些急,话到一半生生噎住。却还是晚了一步,阿曦闻言猛地看向她,看了好一阵子,面上浮起些许笑意:“我求谁管我了么…从我母亲怀上我时就不由我是不是?你们说把我送给奶奶就送给奶奶、说让我进宫我就进宫,如今又突然说我姓霍了…既然你们说什么都作数、我怎样想都无关紧要,还不如当初就让我死了或者充军妓去,我认命不就是了…”
“阿曦。”霍祁哑笑一声,叹了口气,也在榻边坐了下来,“时至今日,要你做翁主,不是要你‘认命’。”
阿曦抬了抬眸,没吭声。
“是因为比之从前的事,你日后要经的事更多;相较过去的十四年,你今后的日子也更长。”他语中停了停,看着席兰薇把阿曦揽进怀里,又道,“让你做这个翁主,是为了让你今后的几十年过得更好。你可以记恨我们、可以不当这个翁主,但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值得么?”
阿曦听得有些发懵,失神地望着皇帝。
“喏,你伯母刚进宫的时候…”霍祁目光划过席兰薇时一笑,“那时也出了很多事,不说别的,就是朕待她不好的地方也很多。”
“…陛下!”席兰薇压声一喝,动着口型说:别说这个啊…
霍祁话却未停,倒也未再往深了讲,续言又道:“她若要记恨那些,情有可原;朕若要计较一些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值得么?人就这一辈子…”
这话出口间再一看席兰薇,窘迫地干咳了一声,又纠正说:“大多数人就这一辈子。”
“…”席兰薇直瞪他。
“就这么一辈子,若要耗心力去记仇,也是该让仇人看见你过得比从前好。为了记仇让自己受委屈,是最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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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孩子在宣室殿中等来等去,等得天都黑了也没见父母来、也不知他们是干什么去了。问宫人,宫人也皆是摇头,如此,就连沈宁夫妇都觉得奇怪。
直至备好的家宴撤回去热了一次又重新呈上来,宦官响亮的通禀才可算传进了殿来。
安玉和沈彬年纪长些,手牵着手朝殿门口跑过去。离门口七八步远的时候,又齐齐停住了。
安玉明眸一亮,当即笑着赞了出来:“阿曦姐姐今天好漂亮。”
阿曦双颊微红,屈膝稍一福:“公主。”
“阿玉来。”席兰薇朝女儿招了招手,待得她走近了,蹲身笑道,“今天起,叫阿曦堂姐。”
“…堂姐?!”安玉明显一愕,偏头看看阿曦,蹙眉问,“为什么啊…”
“阿曦是你二叔的女儿。”她莞尔道,“听话,教着弟弟们,一起叫堂姐。”
“哦…”安玉望一望阿曦,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心下还没把这关系算清楚。但觉母亲说的一定没错,很快便是一笑,朝母亲应了声“诺”,继而向阿曦颔首一福,“堂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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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朝建阳十七年二月,帝册其胞弟遗女、长秋宫女官霍氏曦翁主位,赐封号:佳和。
十七年三月初三,上巳,和欣翁主及笄。因其父母皆亡,帝后为“主人①”。
十八年秋,佳和翁主,加赐公主位,嫁国公席垣之侄孙席勉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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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鹿兄别闹!今儿个堂姐可不是被谁罚了,就是给母后磕个头,明天一早要出嫁啦!”
梅花鹿使劲往前顶着,安玉使劲往后退着。这回,是无论如何不打算帮它这个忙。
前头的霍曦行完礼站起身,透过夜色看着一人一鹿笑了出来,又忍笑说:“嘘…小点声,伯母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_(:з」∠)_我知道…这个番外它作为一个番外来说…和正文关系太少了。
_(:з」∠)_但是实在有这种执念(料理“后事”的执念?)…
_(:з」∠)_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写了…嗯…也算是让兰薇重生后的这辈子完全没有遗憾吧~
_(:з」∠)_顺便预告:脑洞开了…下一个番外可能、可能会是鹿兄的吧…无节操程度大致可参看《重生之弃后崛起》里那两只雪貂的番外…请慎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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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主人】这里的“主人”是指笄礼中的“职位”,一般由父母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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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劝阿曦:人就这一辈子…
席兰薇:呵呵…
霍祁想了想:虽然你伯母有两辈子,但你一定只有一辈子。
阿曦不服脸:为什么?!
霍祁淡定状:因为你不是女主。
阿曦:…
兰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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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下高大上(这三个字念作:呆萌蠢)的兜兜的文《世家婢的逆袭》~
和阿箫比起来这个尊的是大大~尊的!【严肃脸】有作者大会为证!虽然她呆萌蠢…
【画外音:喂,你其实只是为了再强调一遍这个属性对吗…】
【文案】
一觉醒来,
她由一个世家千金变成了府中丫环,
占了她身子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有何目的?
为了一己私心,
使得本就危机四伏的家庭最终毁于一旦,
她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从大家千金到草根丫环,从无家孤女到一代贤后,
她要如何从逆境翻身,与君携手百年?
第186章 鹿兄的恋爱过程
清晨的太阳映照下来,投射在不远处的一片绿叶上,绿叶上尚有几滴晨露,清清澈澈的,反着微光。
——看上去很新鲜,所以还是在被太阳烤干前把它吃掉比较好。
“咔嗤——”
感受着汁液在口中蕴出的香气,同时听见一声懒洋洋的猫叫。回过头去,那个大白球正伸着懒腰跳过门槛。
“嘿,猫。”我嚼着叶子跟她打了个招呼,她抻完前腿又抻后腿,极尽慵懒地也跟我打招呼:“早啊,鹿兄。”
眯着眼瞧了瞧,好像又胖了…
这姑娘天生一双蓝眼睛,曾也是个娇俏美人儿,但自打生完孩子后就…
呃…
“小猫们呢?”我客气地问了一句,她迈着猫步一边走近我一边道:“藏起来了——你别想知道,这是猫科动物的本能。”
“什么本能,你明明知道没人会伤它们,这是为了本能而本能。”闲闲地评了一句,被一双蓝眼睛瞥了回来,她打了个哈欠:“我去跟兰薇打个招呼。”
“去吧。”我应了一句,想了想,又在她进门前喊住了她,“猫,等等。”
“怎么?”她回过头来,我抬眼看了看自己的额头——实际上只能看到一双鹿角:“帮忙舔一下,我觉得我额前的毛有点…有点躁。”
于是她又步态优雅地踱了回来,先跃上了我的背,又顺着脖子爬到头顶上,舔一舔再用爪子顺一顺,末了悠哉哉道了一句:“整理发型,你这是要去驯兽死吧?”
“…”我一哆嗦,一不小心把她甩了下来,于是重重舔了一下算是致歉,舌头离开她时看见她指甲紧扣在地里,抬头怒吼:“又弄我一身草味儿!!!”
“多香。”我皱眉,她继续道:“够了!快找你未婚妻去吧!我去跟兰薇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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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就是寻常生活,一切都悠哉哉的。阳光和暖、周遭安静,让我直觉得我的脚步声太响。
哦…刚才那只,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一度嫉妒她有个名字,后来想了想,就那名字,还不如没有。
叫“喵”——真是的,兰薇和霍祁敢不敢再偷懒点?
到了驯兽司的时候,呦呦正在睡觉。
她卧在草丛中,阳光映照在毛上,光泽很好。黑长的睫毛低覆着,看上去安安静静的。
旁边盛水的盆又打翻了,倒扣在地上,泥土里水渍还未干——叹了口气,驯兽司新来的那几只小鹿实在太闹腾了,简直扰民!
放轻了蹄子走过去把盆沿衔起来、放正,又想了想——里面没水,光扶正了不顶用啊。
于是再度把它衔起来,四下望了望,嗯,那边的雕起床了。
他正梳理翅膀上的羽毛呢,我走了过去,把空盆放在地上,又看看他的盆,问他:“能不能换换?”
“喂,鹿。”他的声音有点不高兴,“我还没梳理完呢。”
“我知道。”我应了一句,已经拱了那个尚盛着水的盆一下,认真道,“但是我在谈恋爱。”
“好吧好吧,你拿去吧。”他摆了摆翅膀,“记着我的喜糖。”
我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可是你不吃糖…”
“你这个智商怎么谈恋爱的?”他扑腾了一下翅膀,飞起来又落下…
——“从我的角上下来。”
“听着,鹿。”他扇着翅膀继续道,“当别人——或是别的动物,说一件明显办不到的事情的时候,多半是开玩笑,给你个台阶下你接着就完了。”
“好,现在从我的角上下来。”我翻着眼看他,“猫的那一群小猫天天拿我的角当猫爬架就已经够可以的了,我是一只有尊严的鹿。”
“好吧,尊严鹿,恋爱成功。”他终于飞走了,落到那根杆子上继续梳理他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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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盆一点点拱过去的时候,呦呦恰好醒了,明眸望了望我,懒洋洋的:“多谢…”
“太客气了。”我走到她身边,“昨天那件事…”
“唔…”呦呦的耳朵动了动,下颌搁在地上,“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谁?猫么?”我说,“不可能,她敢不喜欢你,我就把她丈夫轰出去。”
“可他们会翻墙。”她白了我一眼,“而且我说的不是她。”
“那是谁?”我脱口而出,认真想了一瞬之后恍悟,“你说兰薇?!”
她点头,我咧嘴笑:“那你跟我回去一趟就懂了。”
——其实,据说,我们不该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宫道上。
不过反正也没人拦着,呦呦还有点紧张,我都习惯了。
“你不是说霍祁不让她再弄别的动物到宫里了么?”呦呦问我。
“是啊,但你以为猫生娃之前有提前打招呼吗?”我反问她。
先斩后奏嘛,就和他们人类常干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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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秋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群飞速窜来的小猫。没来得及躲,不得不承认它们的灵敏度实在比我们高太多了。
一时间耳朵里充斥着的全是奶声奶气的“喵”。
“嘿,下来。”我怒道,“有正事。”
一只黑白相间的成猫缓缓走了出来,是小猫们的爹。
“管好你们家熊孩子!”我道。
“鹿兄。”他抬爪挠着头,“你的物种分辨能力越来越差了。”
“哈…”呦呦在一旁笑起来,然后上前舔了舔抱在我鹿角上的一只小猫——对不起从我的角度实在看不清是哪只。
“嗯…所以…”公猫迈着猫步走了过来,“你们是来见家长的?”
“…”我默了默,不得不承认,“算是吧。”
“我看还是改天吧。”他说着,伸了个懒腰,“今天不是时候。”
“怎么了?”我问他,他蹲在我面前继续悠哉哉地舔爪子,“他们吵架了,吵得很凶,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懂的…”
我一愣,看向呦呦,她也一愣,然后我问他:“吵得有多凶?”
“哦,挺凶的。”他朝殿里望了望,“现在兰薇在里面生闷气,霍祁不知道到哪去了。”
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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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上猫一起踏上了寻找霍祁的道路——劝架这事,当我们还是小猫小鹿的时候,就干习惯了。
把呦呦留在了长秋宫,到底还算客人,拉出来干活不合适。
“人类起名字真没水平。”猫一路上蹿下跳的,不好好走路,“我是‘喵’,她是‘呦呦’——除了叫声,他们还能不能想到点别的?”
“她那才不是叫声。”我替呦呦辩解着。“出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比你的有文化多了。”
“…还是叫声。”她坚持道。罢了,不跟她争。
“看那边。”她停了猫步,碧蓝的眼睛望着远房,我循着望过去,先看到了十数位安静得跟雕像似的宫人,然后在离他们并不算进的地方,看到了霍祁。
他坐在湖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湖里扔着石块,看上去十分消沉。
“无聊的人类。”我打了个哈欠,然后看了猫一眼,“来吧,猫。”
猫跳到我背上,我们一同走了过去。还没听脚,前面那个无聊的人类就说话了:“鹿,你再往前一步,朕就烤了你。”
——你说了好几年了。
——兰薇不会答应的好么?
“喵——”猫一声叫,从我背上蹿了下去,率先奔向了他,在他肩头站得稳稳的,又一声,“喵——”
卖什么萌…
她总是这样,那只公猫也是。想想倒也不怪他们,好像在人类眼里,不管他们是什么年纪,永远是小猫。
“喵啊。”霍祁的态度缓和了些,伸手把她抱了下来,“别叫了。”
“喵——”她还是又叫了一声,很快传来了打呼噜的声音。
“猫,我们得把他往回劝。”我提醒道,“兰薇还在生闷气,而我今天要让她见呦呦、还要她同意呦呦留在长秋宫。”
“我知道我知道。”猫敷衍着答道,呼噜声分明是在证明她被挠下巴挠得很舒服,“左边点…左边…”
“…”真是不仗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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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最后还是被我强行顶着往回走的,顾不得他什么心情了,我女朋友还自己待在长秋宫呢。
在宫门口用力一推把他先推了进去,然后定下脚来望了望,门口候着几个宫女,其中一个叫阿曦——我对她有点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她身上好像有点似曾相识的…气息?
一度觉得是当我还是只小鹿的时候,在越辽王府嗅到过这种气息,可看她的年纪又觉得不可能,那会儿她应该还没出生呢。
好吧,今日她不是重点。
我四下环视一圈,目光停在兰薇身上。
——嗯?看来你们已经很熟了?
兰薇抚着呦呦的背,看了刚被迫进了院子的霍祁一眼,一声轻哼:“嘁。”
也不知道赌气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怪我。”霍祁面色阴沉得可怕,出言倒还是先行认了错,“下回不给你捣乱了,成吗?”
“嘁。”兰薇又一声哼,我听到背上的猫埋怨了一句:“傲娇个什么劲儿。”
“再说也不难吃…”霍祁又道,“就是偏甜了些。”
…等会儿?他们吵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今天上午,兰薇做点心,霍祁一时兴起多加了一勺糖。”猫慢悠悠地解释道,我突然很想一犄角把这两个无聊的人类都顶出去。
.
之后的时间,夫妻俩握手言和,饶有兴味地温了壶小酒,坐在廊下笑吟吟地看着…
看着我和呦呦。
“你说他们这算是默认了么…”呦呦有点不安地问我,低头又吃了一口眼前切好的梨片。
我看看兰薇,也不太肯定,只先应了一句:“算是吧。”
愉快地共处到了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霍祁紧皱的眉头走近了我们,在我面前蹲下,一拍我的额头:“你这是打算把她留下?”
——合着你才明白啊?
“不行。”霍祁阴森森道,“长秋宫里宠物够多了。”
这人…
我呲了呲牙,把猫她夫君拱到了前面——怎么能允许他入赘不让呦呦过门呢!
仍在廊下的兰薇见状当即笑出来,认真地道了一句:“是不太公平。”
“你别想再多养头鹿。”霍祁转回身道,“万一到时候再添一窝小鹿…”
过分。
我四下看看,把在一旁看热闹的阿俨也推到了前面——怎么能允许你们生二胎、不许我们有小鹿呢?
“…”霍祁横了我一眼,怒然抱臂,“你要成精?”
…成精多难听,修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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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一段不短的日子里,这两个无聊的人类就此事展开了拉锯战。
兰薇表示很喜欢呦呦,各种好吃的都多给她一份,霍祁则每次都因着一张脸,一副要烤了呦呦的样子。
“哎…家庭不睦啊。”猫舔着爪子瞥着我道,“鹿兄,你努力!”
嗯…也只能我努力。
再在霍祁来的时候,我敏捷地挡住了他,继而叼住了他的袍摆。
“…放下!”霍祁怒然,又不好挣扎。
毫不费力地把他拖到了呦呦面前,呦呦满目茫然的看向我:“干甚?”
我一推霍祁:摸她!
霍祁看看她又瞪我一眼,转身要进殿。
我迅速地再次挡住他,毫不示弱地回瞪:摸她!不然撞你!
“烤了你啊!”霍祁又一次道,睃了呦呦一眼又说,“你找个夫人,拦着我干什么?”
不行,你必须表示喜欢她。
我终于忍不住上前拱他了:摸她!
“嘶…”霍祁直吸冷气,一副无奈的样子。大概是被堵得没办法,只好转过身去,蹲着和呦呦对视了一会儿,伸了手,“乖。”
呦呦抬起头,鼻子在他手心里蹭了一蹭,很舒服的样子。
——这多好,和睦相处,所谓家和万事兴!
嗯啊,你们俩多交流会儿感情,别着急。
.
于是呦呦终于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留下了,我很开心、呦呦很开心、兰薇也很开心。
“喏,自己叼着。”晚上,兰薇拎了个竹篮出来,递到我嘴边看了看,大约也察觉到不
好“叼”,就直接套在了我脖子上,“发喜糖去。”
“…”
你好无聊啊!!!
我是一只有尊严的鹿!!!
.
脖子上挂着竹篮踏上了发喜糖的路…
仰望月色…不禁悲从中来…
尊严呢…这个形象太逗比了啊…
不过,罢了…
据说在遥远的西方,我的同类们,每年冬天的某个特定日子,就要拉着一个红衣服的白胡子老爷爷到处送礼,我送点糖根本不是事儿…
顶开了眼前的门,里面的人吓得一声惊叫,回过头怔然看了我半天,薄怒道:“鹿兄你吓死我了!!!”
哎阿玉别这么生气嘛…我这不是挂着篮子不太方便敲门么。
嗯自己拿糖,乖。
里面那只…啊不对,那位阿曦,也来吃嘛,你看看你们那个长辈干的都是什么事儿,这得好几斤…
两个小姑娘愉快地拿完了,连句“恭喜”都没说,更别提什么“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了。
——算了,怪我没法告诉她们发糖的原因,不然按她们的个人素质,应该还是会恭喜一声的。
给她们送完又去给阿俨送了,这娃个子还矮,踮着脚尖挑了半天,然后拿了一块就要喂我吃…
喂!我不吃糖!
长秋宫各处送了个遍,看见我很淡定的占大多数,偶有几个不太熟的瞧着有点怕——某些宦官你们当着我的面聊这对鹿角值多少钱就太过分了好吗?
总是误以为我们听不懂人话的人类,唉…
.
送完了长秋宫,琢磨了一下还是不要去宣室殿为好——毕竟霍祁是“被逼就范”的,再去送喜糖,太有耀武扬威的味道。
到时候又威胁要烤了我们多没劲呐…
别的宫室更不用去了,已经有几年没有别的嫔妃了,偌大的后宫都空着,也不知兰薇这皇后当得有劲没劲。
溜达去了驯兽司,夜晚静悄悄的,东边那只猴子又失眠了:“哟,鹿。”
她的笑声一如既往的尖锐,倒是也没恶意:“哪弄的这么多糖。”
“喜糖,吃么?”我走过去,她就蹦下来,爪子伸出笼子来抓,我提醒道,“少吃点,容易高血糖…”
“哎呀就这一回。”她抓了好几把进去,“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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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雕面前,他看看我,歪过头若有所思:“效率挺高啊…拐带妹子成功?”
“拐带你妹!”
“拐带我妹你就成点心了。”他道,语毕看看我脖子上的篮子,“那是什么?”
“喜糖啊…”我回答。
“…我不吃糖。”他说。
“给你个台阶你接着就完了。”我低下头,把篮子挣了下来,“嘿,交给你分了,我回去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我分糖?”背后,雕的声音遥遥传来,满是不忿,“回来!我不管分糖!我是只有尊严的雕!”
“哦,尊严雕。”我扭过头去看看他,“可我是新郎啊。”
“…几个时辰前你还只是‘男朋友’呢!”
.
【深夜】
长秋宫后院一片安静,只余蝉鸣轻轻。月光幽幽地撒在地上,映出一片如纱的洁白。
木栅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偶尔还有蹄子踏出的乱七八糟的声音。
“喵——”假山的山洞里,小猫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问母猫,“那是什么…”
母猫气定神闲,一爪子按在小猫眼睛上,切齿道:“不许问。”
“总会懂的。”旁边的公猫舔着爪子,说得平平静静,“再说,早点懂也没什么,你不就…”
就是在兰薇殿里看着人类…长大的。
“我并没有看过!”喵辩驳道,怒气冲冲,“他们是放着帘子的!我每次都只是觉得动静奇怪而已…觉得睡不好觉很烦!”
“哦,这样啊。”公猫风轻云淡地应了一句,撑起身来端坐在一窝猫面前,义正辞严地教育小猫们,“你们…嗯…听着奇怪也不许跑过去看,永远不许。”
“为什么?”
“为什么!”
一窝小猫满是好奇地问道。
“因为…唔…”公猫抻了抻爪子,“一旦被你们看到了,鹿就不许你们玩他的鹿角了,真的。”
父亲严肃认真的样子让小猫们不得不乖了,耷拉着脑袋卧在母亲怀里乖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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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栅里终于安静下来,母鹿心满意足地说:“我要小鹿…想猫一样,一窝六个!”
“听着不错!”公鹿称赞了一句,思了一思,还是如实道,“可我们是鹿…一窝只有一到两个。”
“那就生三到六窝。”母鹿无所谓地闭了眼,“不许再让人类起名字了…没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