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有。其实宫正…是最不待见那些个刑责的。”我替怡然解释着,另一宫女突然道:“可是不敢再提‘御前三然’了,你们不知道么?叫晏然的那个,后来作了宫嫔不是?前些日子听说被废了,也发落去旧宫。”
“你是说宁婕妤?”另一人诧异道,“那不是宫里头数一数二的宠妃么?听说是陛下从潜邸带进宫的。”
我还以为这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见她这般的惊愕显是刚听闻此事。也属正常,宫中职务等级繁多,她们平日里若仅是做些杂事的话,消息自是难免闭塞了些。
适才发问的那宫女碰一碰我:“你见过宁婕妤吗?”
我低垂下眼帘,声音难免有些冷:“见过。”
“那到了煜都旧宫如是见到她,你可要告诉我们一声啊…这般的人物我们可是得罪不起。”她很诚恳地要求道,我木讷地应了一声“哦”。
“有什么得罪不起?常言道落难的凤凰还不如鸡呢,她区区一个婕妤又不是皇后,被废了还能如何?”
这话说得刻薄,我听了自是不高兴的,却无言反驳。她说的在理,宫里素来是这样,没听说过哪个被废了的嫔妃还能对谁吆三喝四。
外面宦官的声音又想起来,一人道:“看来今儿是非有场大雨不可,先到前头的驿站歇下吧。里头这几位犯了错也还是中家人子,若是病坏了咱也不好交代。”
倒是提醒我了…虽说是“贬入煜都旧宫为奴”,却并未没入奴籍。我和其他宫女一样,还是家人子的身份。如此说来,到底还是比当年境遇好些。
我该谢他么?
心底一声冷笑。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安慰自己,我明知他恼极了我、根本就不在意我了,从我禁足开始,他一次也没有来见过我。
纵我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如此…也还是太绝情。
如此也好,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我总有出宫的一天,我会有我的生活,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有个新家,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反正他有他的六宫粉黛三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再过一年半又是采择家人子的时候,会有许许多多的新宫嫔入宫,他很快就会忘了我了…也许在那之前,他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十三年的情分又如何,我从来不该觉得帝王会如我一般看重什么情分。莫说帝王,就是帝王身边的人——譬如婉然和庄聆,又何曾在乎过情分了?
一直以来,都是我执念的东西太多,那么奢求在宫里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情分。是我太傻,每每出了事,心硬起来之后…只要他温言安慰几句我便不在意了。
我但凡心冷一点,也能多几分清醒,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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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尚算干净整洁。我们前脚踏进去,后脚便是一场瓢泼大雨,几乎连成串的雨点砸在地上,敲出一个个泥坑。没淋着雨…这大概也算是我这些天来的唯一一次好运气吧。
也没旁的事可做,我们各自上了榻躺着。我听到她们轻声细语地谈论着,都是关于往后的日子的话题。我却没有插话的心思,我好像对于去旧宫的日子并没有恐惧,对出宫后的生活亦无憧憬,我想…这颗心大概是真的死了吧。
若说“哀莫大于心死”,我大约该因为这样的悲哀为自己哭上一场。可是我哭不出,一滴眼泪也没有。我甚至觉得,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再也不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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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蒙蒙地睡过去,又在耳边逐渐清晰的混乱中醒过来。似乎屋内屋外都嘈杂不已,屋外有人惊慌不已地大喊着:“有刺客!”
刺客?!我浑身一悚,下意识觉得出现在我身边的刺客只能是冲着元沂去的。猛地坐起来:“元…”一声未喊完,我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咽了回去。
这里已不是宫里,不是明玉殿,纵有刺客,伤不到元沂。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三个人一边死死按着门一边惊叫不已,其余几人都吓得四下躲着。门板一声声地响着…有人在撞门。
门终于被撞开,三人都被撞到一边、跌在地上,望着走进来的几人满目恐惧。
几人都穿着黑色的裋褐,长剑在手还蒙着面,瞧着确实不像劫匪,但…刺客?我们这里有谁值得他们行刺了?
他们环视一圈,为首的一人发了问:“谁是言安?”
我心下一惊,随即释然:“我是。”
他打量我一番,向我伸出手来:“跟我走。”
“你…”我望着他犹豫了一瞬,抬了抬眼,将手放到他手里,随他离开。自然不是我胆子大,我只是对他们的来路心中有数。
今日之前,天底下知道“言安”这个名字的只有两人,一是宏晅,二是霍宁。
他们各自上了马,然后他伸手将我拉下去。纵马驰骋,我问他:“骠骑将军叫你来的?”
他朗笑道:“是。骠骑将军说了姑娘一准能猜到是他,果然如此。”
我又问:“少侠怎么称呼?”
“罢了,我帮骠骑将军个忙罢了,日后大抵也不会见,不必问了。”他有意回避着,该是自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好追问。他又道,“言安姑娘…”
“别叫我言安了,我姓晏。”我淡淡道,感觉到他一滞,我解释说,“将军他知道的。”
“…你姓晏?”他陡然勒住马,我疑惑地回过头,他双目炯炯地睇着我,“闺名呢?”
“…”我皱起眉头,“少侠刚才可自己说了日后不会见,不必问。”
他一愣,轻笑一声:“那好,我问你,你是前御史大夫晏广越的女儿么?”
这回轮到了我愣住,过了好一阵子,轻一点头:“是。”
“那你是芷宸还是芷寒?”他思索着顿了一顿,“看年纪应该不会是芷容。”
他的话语带了笑意,温和而莫名的熟悉熟悉。一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在我心底滋生出来,我凝望着他,愈看愈觉得…我那想法是对的。迟疑良久,伸手去拽他面上蒙着的黑布。他没有躲,平静地任由我拽下。
这熟悉的微笑,已十余年不曾见过,却一直那么深刻地烙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停滞,我望着他,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从身子到指尖到嘴唇:“兄长…我是阿宸…”
作者有话要说:——这转折是不是又剧烈了?
——昨儿个看了评论我和阿笙就在讨论:啊读者们已经在帮晏然规划去煜都旧宫为奴的日子和出宫后的生活了…可是她不会真的去旧宫呀……………
_(:3」∠)_昨天没有收到任何分手费很开心…今天想扔霸王票的妹子请不要大意地来吧!!!
155
他微笑不变地凝视我须臾,继而一声长叹,欣慰与无奈掺杂:“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我忽有一阵泪意涌上。十三个春秋过去,兄长与我以完全不同的路走过了十三年。多少次,我抑制不住地去想也许此生再无缘见到他了。可老天对我到底还是不错,时隔十三年,我们的路…终是有了交集。
只觉得既然得以相见,那么从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便如他此刻把所有的辛酸与无奈化作一声“十三年了”。
他复又驭马而行,其余几人在锦都的城门口与他道了别。城里人多,我们都下了马,缓缓走着,一时不知如何交谈。十三年,太长了,有那么多事可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居然认得骠骑将军?”他寻了个合适的话头笑问我,“这些年,你在哪儿?我几乎找遍了大燕,游侠里能动用的人我都用了。”
我克制着苦笑颌了颌首:“我在宫里。”
他蹙了蹙眉头:“一直在做宫女?十三年?”
“不…不是…”我低低摇头,遂是缓了口气,继道,“兄长,晚些再说可好?有些事我…一时不愿去想。”
他点头,温言道:“也好,随你。”
牵着马走着,锦都的繁华热闹皆尽呈现在眼前,我看着旁边一个坊门前卖杂货的小贩幽幽问他:“家里平反了,兄长可知道?”
“知道。”他笑了一声,“霍宁告诉我了。”
“陛下修葺了晏家和祠堂。”我转过头,“兄长回去看过么?”
“自然。”他衔笑一叹,有几分怅然,“修得不错,一如当年。爹娘在天之灵会很欣慰。”
我点一点头:“是。芷寒也这样讲。”
“芷寒?”他眸色一亮,“你见过芷寒?”
“嗯…”我不由自主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依稀能看到一个高大的屋檐,那是辉晟殿的屋檐,“她也在宫里,现在还在。”
兄长一愕:“也在宫里?”
我垂首道:“是,她是陛下的婉仪,去年入的宫…现在抚育着皇次子,起码是个容华了。”
兄长一阵沉默。
我不该提“皇次子”这三个字,从这三个字说出口开始,元沂的一点一滴便不停地一幕幕呈现在我眼前。他那么乖、那么懂事,又自小知道护着我。我没有办法不去想,在我如此突然的离开皇宫后他会不会承受不住。芷寒…他一直叫她姨母的,如今宏晅该会让他叫她母妃了吧?因为如今宏晅的眼里,我必已不配做皇子的母妃了。
也好,就让他早早忘了我,日后他不会再有一个从奴籍赦出又被贬回旧宫为奴的母亲。他也就不必时时想起我、提起我,免得惹他父亲不快了。
这样他才能平安做他的皇子。
“阿宸。”兄长忽然唤了一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在宫里干什么。”
我一凛,他察觉到了。他必定是察觉出了什么。
“我…”我迟疑着,久久不愿说。可这些事到底还是要告诉他的,他是我的兄长,我不能瞒他,“家里刚落罪的时候,赵伯伯把我送去了太子府,我就一直在府里做事。直到陛下继位,我在宫里作了尚仪…”
他神色间有些许疑惑,我笑而解释道:“尚仪是位列从三品的女官,宫里那么多宫女,尚仪算数一数二的位子了。”
他了然,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后来…五年之前,陛下封我做了琼章。秀仪、才人、美人、容华…一直到婕妤。”五年的光阴,风轻云淡的带过,已在心中掀不起半点涟漪,“直到前阵子出了些事,陛下废了我,贬入煜都旧宫为奴。”言及此不禁冷笑轻轻,“兄长,你知道么?晏家倒了十三年,我就跟了陛下十三年。可那事出了之后…他竟连见我一面也不肯见了。”
兄长安静地听着,俄而问我:“皇次子是你的孩子?”
“是先前愉妃的孩子。愉妃去世了,我从前又与她交好,便是由我带大的。”我颌首凄然道,“那孩子懂事得很,本想着若有朝一日能找到兄长,定让兄长看看,如今…是没机会了。”
我们一直这么走着,我并没有问他要去哪儿,兄长带我去的地方,至少是个安全的地方。就算不安全…也不会比皇宫更险恶了。
直到他带我进了延康坊。
我愣了一愣:“是回家么?兄长,我是被废出宫的,回家住着未免太引人耳目。”
“当然不是。”他笑而看着我,沉沉道,“说到底是将军托我救你,先去见见他——再则他明知你我身份却不告诉我要救的人是我自己的妹妹,这账还得跟他算算。”
心知他是说笑,斜睨他一眼,嗔笑说:“兄长若要跟将军打架,我就和朵颀逛市去。”
他想了想,认真地赞道:“这主意好,他夫人也是个彪悍的,全不像汉家贵女温婉,两个打我一个我可不占便宜。”
我捉住了他的措辞,面作愕然地恍悟:“合着兄长想占朵颀公主的便宜?”
他一滞,无奈地瞪我一眼:“这都哪儿跟哪儿…十三年不见你就这么拿兄长开涮?”
我反问他:“十三年不见还不许我开句玩笑了?”
“得,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扯。”他停下脚步,看了看面前府门上的牌匾,“到了。”
霍府。
他上前去叩门,管家打开门一看,立刻笑揖到:“晏公子,里边请,将军等您多时了。”
府中仆役出来牵了马,我与他一起走进去,心下忽对于霍宁的相见很是忐忑。
霍宁从正厅迎出来,含笑从容的与他相对一揖,我低首一福:“将军。”
霍宁一拱手,看看兄长又看看我,继而问:“现在该是如何称呼?”
我垂眸略一思忖,淡笑着答说:“闺名芷宸,将军从此叫我阿宸便好。宫里的那个宁婕妤晏然…她死了。”
从我离宫的那一刻她就死了,是当今圣上、她曾经的夫君亲手杀了她,因为直到她走,他都没再来见她一面、没听她任何一句解释、没再对她说一句话。
我看到兄长神色一凛,心知后一句话不该道出。遂闭了口,淡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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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府小坐片刻,霍宁带着我们去了延康坊里的另一个宅子,离霍府不远。前后三进,很干净整洁的一处院落,霍宁看着我,温和道:“暂且住下吧,日后的打算慢慢来,不必着急。”
无功不受禄,我从心底不愿接受。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不必多心,我没别的意思。你兄长是游侠,从前居无定所。你一个女子总不能跟着他四处漂泊,好歹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我望向兄长。
霍宁笑起来,拍着兄长的肩膀朗朗道:“你妹妹在宫里待久了规矩多,你替她拿主意就是了。”
兄长便笑看向我:“将军有心相助,你收下就是,不用计较太多了。”
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大方。见兄长当真没有客气的意思,我也不再推辞——离开皇宫又没去旧宫,我确是需要个住处。便莞尔向霍宁颌了颌首:“多谢将军。这份人情欠下来,阿宸日后必定还给将军。”
我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清楚他心中的夺妻之恨。是以既然日后总少不得相见,我便要提前同他说清楚,他与我之间并没有其他的关系,他对我的每一点帮助,我都会记得清楚然后归还给他。
我不能接受他平白无故对我的好,因为我不是他的妻子,从来都不是,永远都不是…
霍宁闻言未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随你,不过你若觉得我如此做是图什么,大可省了这份心,我霍宁从不是那样的人。帮你,是因为你是燕东第一游侠的妹妹。”
原是因为兄长的关系。我放下几分心来,歉然道:“是阿宸多心了,将军莫怪。”
霍宁点头:“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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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怎么成了游侠?”晚膳时,我忍不住问兄长,“又问什么和霍将军那么熟?”
“嗯…说来话长。”他喝了口汤,笑赞了一句,“你厨艺不错么…”被我微一瞪,又道,“当时和靳倾的一战,我受了重伤在战场上昏死过去,人人都当我死了…我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后来被当地一户好心的人家收留养伤。伤好后辗转到了璒丹,认识了不少游侠,自己也就成游侠了。”
他说得无比轻松,夹了一筷子油菜送进嘴里,继续说:“至于霍将军…那是因为我当年在煜都碰上了姜家人,本想杀了泄愤、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他愣是把我拦住了…”他说着一声轻笑,“你猜他说的理由是什么?”
我茫然摇头。
“他说我若杀了那小子,你就有大麻烦了——我又半点不知你境遇如何,哪儿敢冒这个险?”他冷哼一声,“也罢…听说姜家三个儿子后来被腰斩于市,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遗憾没能手刃个姜家人以解心头之恨。”
我不由得感叹一句世界真小,这样都能冤家聚头。
我抿了一口汤,不由得皱起眉头:“哥…你不觉得咸么?”这还能让他说出“厨艺不错”?
“是有点…不过不严重,不碍事。”
“…”我起身端起汤碗往外走,他奇怪地问我:“你干什么去?”
“去煮个土豆…”这是个偷懒的让汤不那么咸的法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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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土豆洗净削皮切两半,扔进锅里,我忽地笑出了声。从小到大第一次给兄长做饭就做砸了,这什么事儿…
但又似乎不是因此发笑,好像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开心,又与多日来的忧愁掺杂着,委实是复杂的心境。
再端了汤回去,他碗中已空,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吃饱了…”
“…”我放下汤,兀自盛了一碗,带着几分赌气说,“我自己喝。”
汤盛好,刚搁下碗,他却很是自然地顺手拿了过去。我挑眉:“你不是吃饱了么?”
“嗯,帮你尝尝还咸不咸。”
“嗤”的一笑,心里一阵酸楚。这样毫无芥蒂的与人随口说笑,是我这些年来鲜少享受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汤做咸了就把一个土豆切两半扔进去煮一煮】——微博上看到的办法,今天试了一下…管用!
今天更了七千四百多字耶快夸夸我…
谢谢mikibaby、u酱、刀刀妈、鸢尾、妍子扔的地雷_(:3」∠)_
【眼泪汪汪看鸢尾&妍子】我不分手!不分手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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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宁每隔一两日便会登门拜访,兄长总给我一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印象,但回来时总不忘给我买些东西,生活简单宁静。我时常在想,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很好。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兄长就会成亲,我会多个嫂子。
然后呢?最好能找到芷容,只是委屈了独自留在宫里的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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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被叩响,我从屋里出去打开门,一笑道:“将军。”
他走进来,环顾四周:“晏公子又不在?”
我摇了摇头:“游侠的性子,行踪哪有个准?今天他出去的时候我大概还没行呢。”
霍宁无奈而笑:“真服了…”
“将军有急事?”我问。霍宁笑道:“算是吧,有些事…急需他走一趟。”
“什么事?”我追问。我知道霍宁是个好人,正人君子,可我委实不愿兄长和他、和朝廷扯上关系。江湖险恶是刀光剑影,涉及政事却往往是吃人不吐骨头。
霍宁却是摇头,轻描淡写道:“跟你说不清楚,我晚上再来。”
他提步便走,我想了想说:“若不然…我让他去见将军?”
“不必。”他摆了摆手,“但他若回来,你告诉他先不要再出去了,我要尽快见到他。”
推门而出,又回身阖上了门。空荡荡的院落突然让我有点恐惧。
晚上兄长回来的时候,我转告了霍宁的话,他点头应下,我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他却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思忖片刻,又说,“左不过是些军中想办又不好出面的事,时常会有,我没办法提前知情。”
时常会有?我略微放宽了心,既是他做惯了的事情,应该无甚危险。
将近亥时末刻霍宁才来,仍是我去开的门,他隐有歉意地笑道:“打扰。还不睡?”
“半点不困。”我轻笑着耸了耸肩。兄长走出来,两人相对一揖,霍宁说:“我们里面说。”
他们去了正厅,我回了房。想着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最后仍是寻了本闲书来看。油灯光线不足,看了一会儿便觉双目发酸,轻轻一叹,早点睡了也好。
向外看了一眼,正厅的灯还亮着,不知他们还要谈多久,就想着送些茶水进去。沏好热茶,端到门口,却陡然停住脚步。
兄长的声音沉沉的,似竭力克制着怒意:“我寻了十三年才找到这个妹妹,你叫我扔下她自己走?”
“她在锦都是无碍的。”霍宁似有一声沉重的叹息,“陛下并不知她被节奏,锦都认识她的人也不多。但你不一样,陛下下了密旨四处找你,你在锦都太危险了。”
宏晅在找兄长?我悚然一惊,屏息继续听去。
“我不管这些,若是要走我带阿宸一起走。”屋内兄长的身影一晃,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他若非要逼死我们,我也不怕鱼死网破。”
“晏宇凌!”霍宁一声断喝,“不是陛下要逼死你,但你如此会逼死阿宸。你我都清楚陛下的旨意是什么,若让他在锦都找到你,很容易顺着就找到阿宸。她不在煜都旧宫,这个抗旨的罪名她就背定了。”
好安静,安静得我心里都空了。
兄长他要走,要离开锦都,那我怎么办?
又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听到兄长说:“容我想想,会尽快给将军答案。”
悄声躲回自己房里,心中一片死寂。为什么总是这样,旁人家的兄弟姐妹都能好好相处着,即便女孩子出嫁了也还能时常回娘家呢;我呢?与芷寒团圆不足两年被贬出了宫,和兄长相聚几日他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