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皇帝一颌首。
晏然挑眉看着他,他也挑眉看着晏然。前者的意思是“哟,陛下来了就点老鸨啊?”后者的意思是“你不是要见故人么?为夫替你请了。”
.
在房里自己练着舞的秋禾,听人来禀说“来了…夫妻俩,说是认识您”的时候,猛吓了一跳。按理说,她自小在长公主府长大,后来又直接进了宫,锦都城里不该有人认得她。
随着去了,进了小间一看,更吓了一跳。
“陛…”秋禾腿上一软就跪了下去,话语却哑在了嘴里。皇帝神色淡定地让旁人退出去,晏然笑眯眯地解释道:“别怕别怕,我听睿堇长公主说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合着是长公主把自己卖了。
秋禾犹有些回不过神,晏然怎么知道的不要紧,但是——皇帝皇后一块儿来青楼。
愣了一愣,秋禾在无比混乱的心思中俯身拜了下去:“陛下大安、皇后娘娘大安。”
“快免了。”晏然离座扶了她起来,“又不是宫里,我就是好奇,来看看。”
…好奇?秋禾一讶:“这里是…那个…陛下…您怎么…”
这事怎么想怎么荒唐。
“嗯。”皇帝沉沉地点了点头,“是,来看看,她说要给你捧个人场。”
“…”
秋禾一阵腹诽:这夫妻俩想干什么?
安静了半天,秋禾觉得她说什么都不合适。旁的贵客,左不过是叫楼里的歌舞姬来陪酒就算了,可眼前这个…歌舞姬不知道是谁,她知道他是皇帝啊。
还带着皇后。
好尴尬。
沉思一会儿,秋禾看向了晏然,堆笑说:“皇后娘娘…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嗯?什么事儿?你说。”
“您…别捧人场了。”秋禾说。
晏然淡看着她:“逐客令?”
“您捧钱场吧…”
“…”皇帝扶了额头。
秋禾又说:“新店开业,缺钱…陛下您别舍不得,妾身若是撑不住赔了,最后赔本的是长公主…”
皇帝皇后去逛前宫嫔开的青楼然后得知是长公主投的资…这都什么事儿?!
.
【四、郑褚的日记】
大监郑褚作为宫里少数有文化的宦官之一,有个好习惯:记日记。
永昭十四年二月三日,天气:多云还算晴,状态:当值。
寅时,陛下起床。照例静悄悄地更衣盥洗、准备上朝。临离开寝殿前,在皇后娘娘额上吻了一下,皇后娘娘照常没半点反应。
卯时,陛下上朝,我觉得有点困。朝臣们折子不少,倒没什么太烦人的,起码没有再议论后宫的了,甚善。
卯时二刻,皇帝封骠骑将军霍宁做大司马,兵权都给他了。
卯时三刻,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宁上本说…打算辞官不干了。陛下好像很错愕,问他为什么,他说要陪夫人四处游玩去。各位大人都笑了,陛下面色很阴沉,我心说陛下您阴沉什么啊…还不是您上梁不正才让下梁跟着歪?
卯时四刻,一个忘记了叫什么名字的御史上本说昨晚在平康坊里见到一男子身形酷似陛下、携一女子身形酷似皇后娘娘。陛下怒了,怒斥他眼神不好就回家养老去算了。嗯,陛下您的演技又好了。
辰时,今天事情好像比往日少些,于是退朝。
回到成舒殿,皇后娘娘果然还睡着。于是小梁子赢了林晋五两银子,反正林晋这小子现在当了大长秋,不差这点钱,我就当没看见。
不过他这大长秋天天在成舒殿待着是不是不大对头?
算了,谁让皇后娘娘住成舒殿呢。
.
辰时三刻,皇后娘娘醒了,更衣盥洗传早膳。害喜,不想吃东西。
辰时四刻,陛下来了,威胁皇后娘娘说如果不好好吃饭就把齐眉帝姬交给顺昭仪抚养。
没想到齐眉帝姬这会儿刚好进来,听见后…哭了。
辰时末刻,陛下在哄齐眉帝姬。
巳时一刻,陛下还在哄齐眉帝姬。
巳时二刻,陛下威胁皇后娘娘说,如果她不好好吃饭,他就不哄齐眉帝姬了。
巳时三刻,皇后娘娘用膳去了,陛下继续哄齐眉帝姬。我忍不住提醒他:“陛下,折子…”
他批折子去了,把齐眉帝姬扔给了我。我突然想起来…宦官必备技能里好像没有哄孩子这一项,不会!
看他离开,齐眉帝姬突然不哭了,抬头望着我说:“郑大人,我要吃杏仁豆腐。”
暗骂一句这个小人精,跟她母后小时候一个样。
巳时四刻,备好杏仁豆腐往寝殿里端,路过皇后娘娘正用膳的侧殿。她说…她也要吃杏仁豆腐。
午时,齐眉帝姬吃完了杏仁豆腐,皇后娘娘用完了不知道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那顿饭。
午时二刻,皇后娘娘说要出去走走,陛下大力支持,说多活动活动才不会难产。然后…让我跟着。
午时三刻,皇后娘娘走到了湖边,扶着树站了一会儿,开始傻笑…我心中一叹:一孕傻三年,皇后娘娘您真是一个三年接着另一个三年。
午时四刻,坐在假山旁歇息的皇后娘娘遇上正准备往成舒殿去的几个皇子。静妃带大的皇三子仍旧对她很有意见,皇后娘娘倒是不当回事。
几个皇子行礼告退,皇后娘娘叮嘱林晋去看着,别让皇长子和皇次子收拾皇三子…
.
未时二刻,从成舒殿退出来的皇长子和皇次子折回来了,很是幽怨地问他们的母后林晋为什么一声不吭阴阴暗暗地盯了他们俩一路。
皇后娘娘傻笑应付…娘娘您这样应付俩儿子真的好吗?
未时三刻,陪皇后娘娘坐了一会儿的两位皇子满脸阴郁地告退了。我听到皇次子说“母后越来越傻了”,然后皇长子一本正经地回他说“父皇说了,这叫孕傻。”
您瞧您混的…儿子都知道您孕傻。
申时,回到成舒殿,陛下一边继续看折子一边听我汇报皇后的今日行踪。听完后欣慰地笑了一笑,交给我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晚上看着皇后娘娘用膳。
我想问陛下,我能不能跟大司马一起辞官不干了?
没敢说。
还好,大概是今天活动量大了些,皇后娘娘胃口不错。
.
酉时三刻,皇后娘娘去了正殿,一言不发地坐在陛□边,看着他批折子。我发现这母女俩都很有耐心,总能这么静坐半天也不嫌烦,也不知道是发什么愣。
酉时四刻,皇后娘娘给陛下研墨,心不在焉于是袖口蘸进去染黑了,被陛下嘲笑了,皇后娘娘很是生气地回寝殿更衣。
酉时末刻,皇后娘娘更完衣出来继续研墨,研墨之前豪气地一撸袖子吓我一跳,还以为她要动手。
.
戌时二刻,皇后娘娘开始犯困。起得那么晚还困得这么早?怀孕的女人真是没救了。
齐眉帝姬进来了,坐在皇后娘娘身边,母女俩一起犯困。
戌时三刻,皇后和帝姬开始在御座前玩翻绳。她们一直很自觉,干什么都不出声不打搅陛下。
…可是这样玩翻绳真的好吗?
戌时四刻,皇后娘娘以“阿眉困了,臣妾带她去睡觉”为由,进了寝殿,我看多半是她自己撑不住了。
戌时末刻到亥时四刻,没什么新鲜事,陛下一直在看折子,成舒殿里很是安静。
亥时末刻,陛下准备就寝,进殿发现皇后娘娘和齐眉帝姬很不给面子地“铺”满了整张床,于是他也很不给面子地吩咐宫女把熟睡中的帝姬抱回去睡了。
子时一刻,回到房里写日记,洗洗睡了。
.
【五、晏然的日记】
永昭十四年二月三日,天气:跟昨天差不多。
寅时,感觉到夫君起床。照例静悄悄地更衣盥洗、准备上朝。临离开寝殿前好像吻了我一下,好困,懒得理他。
卯时,睡得正香…
卯时二刻,还在睡…
卯时三刻,阿眉爬上了榻,又告诉我说她做噩梦了要我哄她睡。这丫头最近哪儿来这么多噩梦?嗯…她说她梦到元汲抢了她的杏仁豆腐,这也算噩梦?!
.
辰时三刻,起床,宫人服侍盥洗更衣。林晋苦丧着一张脸好像碰上了什么非常懊恼的事情。问之,答曰和成舒殿的小梁子打赌,赌夫君回来前我一定起床了。
然后他输了…
输了五两银子,我本来想补给他,后来想了一想,笑吟吟地告诉他:林大人,您愿赌服输。
林晋郁闷地告退了。
云溪传了膳,最近害喜实在厉害,不想吃东西。凑合吃了两口叫她们撤,她们齐齐告诉我说“陛下不让” 。
咦…
辰时四刻,夫君进来,怒气冲冲地告诉我说,不好好用膳就把阿眉交给顺昭仪抚养。我看他神情严肃,好像是真的,犹豫着要不要再逼自己吃两口。
结果阿眉正好进来,听到夫君的话,哭了…
辰时末刻,夫君在哄阿眉。
巳时一刻,夫君在哄阿眉。
巳时二刻,夫君威胁我说,如果再不好好用膳,他就不哄阿眉了。于是我负气地坐了一会儿,只好用膳去了。
巳时三刻,我吃着芸豆卷反应过来——这事儿好像不对啊?难道不该是我威胁他说如果他再逼我吃饭我就不帮他哄阿眉才对吗?
嗯…我似乎确实孕傻。
.
抬眼看到郑大人从殿门口走过去,端着一个小瓷碗,随口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给阿眉的杏仁豆腐。
于是我就说了一句:“给本宫也来一份。”
郑大人为什么看着有点郁闷?
.
午时,吃完了,说不清这该算早膳还是午膳…
午时二刻,想出去走走消消食,得到夫君的大力支持,他说多走动走动不会像上次一样难产…其实我上次也没难产。
呃…他让郑大人跟着我。好别扭,出去散步从来不喜欢别人跟着,而且犯得着劳动大监吗?
午时三刻,走到湖边,扶着树歇着。突然想起册封那天在湖边说的话,忍不住笑了。转念一想自从那日之后他就每天安排宫人盯着我的饮食起居…就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午时四刻,走到假山旁边休息。几个皇子一起往成舒殿去,静妃带大的元汜还是对我颇为不满,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这孩子小小年纪哪儿这么多深仇大恨?算了,慢慢教。
他们行礼告退,我看元沂的神色不对头,又见他拉着元汲窃窃私语着什么,不放心,让林晋跟着。
.
未时二刻,这俩孩子折回来,指着林晋怒然问我:“母后干什么让他一路盯着我们!这阴测测地一个来回一声不吭,吓死人了!”
遂怒视林晋…这是因为我没给他补那五两银子他就借机吓唬我儿子报复我吗?
不方便跟他们解释,傻笑解决。
两个孩子陪我坐了一会儿行礼告退,仍旧满脸阴郁,分明对林晋盯着他们一路的事尚存不满。
然后我听到元沂说我越来越傻…
元汲居然还以一个兄长的姿态很认真地告诉他我这叫孕傻。
心中怒骂:太不孝了!
.
申时,回到成舒殿。在寝殿里歇了一会儿,传膳。郑褚亲自进来了,看他那满脸堆笑的神色我就知道——这是夫君又派他来盯着我用膳了。
今天走的路有点多…好饿。
郑褚看上去似乎很是开心。
.
酉时三刻,进了正殿,在他身边坐着发呆。我越来越觉得这么发呆挺舒服的,安安静静地共处。不过倒是惊讶于阿眉对这事也很有耐心,我时常见她在她父皇批折子的时候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嗯…比我小时候有耐力多了。
酉时四刻,看砚台里的墨快用完了,宫娥要来研墨,我想了想自己来。一边研墨一边琢磨昨晚去平康坊的事,刚感慨了一句秋禾也算是好福气,就觉得腕上一凉,咦…袖子掉墨汁里了。
他居然笑话我,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被笑话真不自在。一拂被染黑的袖子离去,回寝殿更衣。
酉时末刻,更完衣又理了理发髻,回到殿里准备接着研墨。为了防止再毁一件上襦,决定挽起袖子为好。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郑褚居然有要拦我的意思?因为撸袖子不雅么?又没别人真是的…
.
戌时二刻,困了,有孕以来格外容易犯困,而且睡得非常踏实。记得从前总是难以入眠,现在这个状态真让我想怀孕怀一辈子啊…
阿眉进来了,往我身边一坐,不住地打哈欠。她最近也很容易犯困,不过她那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仨月”。
戌时三刻,阿眉从琵琶袖里取了根红绳出来,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陪她翻绳。想起前不久还嘲笑过芷寒芷容这么大了还玩翻绳…我有点犹豫。
不过真的很好玩哎…好久不玩了。
阿眉技术比我好,翻坏的总是我。阿眉朝我动了动嘴,我看了两遍看懂了她的口型:“母后孕傻。”
当即一怒,也动着口型问她:“谁说的!”
她不做隐瞒地伸着小手指了指夫君:“父皇说的。”
回头看了看他,嗯…折子还有很多,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戌时四刻,真的好困,我觉得再过一会儿我就能直接栽在桌上睡过去。真是那样就太丢人了,于是牵起阿眉的手一福:“阿眉困了,臣妾先带她睡觉去。”然后回了寝殿。
躺下就寝,哄着阿眉睡觉。好像唱歌唱到一半自己先睡着了呢…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点动静,眯眼看他走了进来。似乎在榻前愣了一瞬,继而叫来宫女,吩咐她们把阿眉抱回去睡。然后他上了榻,我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句:“干什么非抱阿眉走…估计明天一早她又得回来。”
他隐有两分怒意道:“不抱她走我就睡不了了…亏你们一个皇后一个帝姬睡得这么四仰八叉。”
翻了个身,搂在他脖子上:“反正就陛下看…又不丢人。”
他笑说:“你就不怕阿眉日后嫁不出去。”
我自信地摇头:“才不会,有阿桓呢,霍将军和朵颀敢退婚我跟他们拼了。”
“…”他沉默了一瞬,缓缓道,“今天早朝的时候,霍宁说要辞官。”
我一愣:“…啊?”
“他说是要陪朵颀四处走走。”他的口气很是沉重,“现在看来…不会是为了逃婚吧?照这么说朕不能准这事儿。”
“…”我发誓这事跟我没关系,不理他,翻个身继续睡觉。
255静妃小传(上)
赵庄聆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朝中重臣、姑母是太子的母亲。她也清楚,因为他们,她自小有着令人羡慕的家世,不仅衣食无忧,还倍受尊重。
嫁入太子府那年,她十五岁。那场为萧家嫡长女而办的昏礼于她而言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亦在她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
让她心中大震的那次,还是两年多前,她的姑母对她说,让她嫁入太子府,做萧家嫡长女萧雨孟的随嫁媵妾。
随嫁媵妾,她从没想过这四个字会落在自己头上。
身为锦都数一数二的贵女,她自小就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嫁人为妻。她也想过因为姑母的关系,自己也许会嫁给太子,但她以为,她会是太子妃。
是以姑母的那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十三岁的她愣了一愣,问姑母说:“庄聆是御史大夫的女儿,为什么做不得正妻?御史大夫不是比光禄大夫官职要高么?”
问得很是直接,舒韶夫人沉了良久之后一声叹息:“姑母不是没替你争过,但萧家小姐…那是陛下早定下的。姑母改变不了,但你嫁入太子府,太子也决计不会亏待你的,你是他的表妹、是姑母的侄女,谁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即便舒韶夫人这样说了,十三岁的赵庄聆,还是那样明白地觉得,自己比人低了一头。
.
锦都的贵女们时常小聚,譬如在七夕的时候,各家贵女会一起乞巧、拜织女。从前,总是众星捧月的总是姜雁岚和赵庄聆。一个是皇后的侄女、一个是舒韶夫人的侄女,二人的父亲更是都位列三公。
可这一年,拜织女的香案前,气氛显是变了。
受邀而来的各家贵女都对萧家嫡长女礼让三分,不为别的,只因皇帝正式下旨为她和太子赐婚了。换言之,这位和她们年纪相仿、出身甚至略显不如的光禄大夫的嫡长女,是日后的皇后。
母仪天下。
那天姜雁岚和赵庄聆都沉默极了,谁也不多言,萧雨孟也觉有些尴尬。本该是女孩子们随意地玩乐、说体己话的节日,就这样变得客套生分起来。
.
那天回到家后,一贯温雅的赵庄聆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哭了一场。那是多么凛冽的不服,她赵庄聆这样的身份,竟然要做妾。她想,她的父亲还是太子的老师呢,这太子妃的位子凭什么她就做不得。
赵恒夫妇知道女儿的心事,过来叩了叩门,见她不理,就推了门进去。
母亲温言劝她说:“你若实在觉得委屈…母亲明日就进宫去求夫人,不让你嫁了就是。总之你姑母也是疼你的,你不肯,她断不会逼你。”
“不要!”赵庄聆却断然拒绝,一句话说得违心却干脆,“我才不委屈呢!给旁人做妻子还不如给太子殿下做妾!”
而在她的心里,已有了个可怕的苗头——总有一天,她要当那人的正妻。
这个苗头被她压制住了,她到底是母亲悉心教出来的女儿。她觉得她不该有这样争宠的心思,不该有这样的嫉妒。她应该如她母亲所教的、如她姑母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贤惠体贴的…妾室。
她认为她是能做到的,哪怕她心中有些不服。但转念想想,给太子做妾的人,只能是贵女,许多贵女都会成为太子妾,而太子妃的位子只有一个。
没轮到她,算是她运气不好罢了,也算不得吃亏。
她这样安慰了自己两年,一直到她嫁人。
.
在太子府里她过得不亏,她是太子的表妹,太子当然不会亏了她。她也确实做得很好,从太子妃到府中下人,都觉得这位太子良娣贤惠极了。
不仅如此,府中还有她的故交。晏然,原本叫晏芷宸,她父亲老友的女儿,因为家中落罪被没入奴籍,父亲把她交给了太子。
所以那两年,她在太子府过得委实很舒心。因为家中教得严,她没有那些争宠的心思,不像萧家庶女过得那样累。
唯一给她添堵的,就是姜家的嫡长女姜雁岚。姜家与赵家面和心不合许久了,并且她听说…晏家也是因为姜家而倒的。如今姜家这位嫡长女凭着和皇后的亲缘关系与她一起嫁入府中、共事一夫,她心里自然不舒服。
不过太子也不待见姜雁岚就是了。他对姜家的不满,也积了很久了。
.
晏然得空到她房里小坐的时候,聊得最多的自然也是姜家。那时,晏然对姜家的恨意比她要深多了,时常是她反过来劝晏然。晏然也很听这位姐姐的话,有几分委屈也都忍了。
她也问过晏然:“你总不能一直在太子府待着,不打算嫁人么?”
那时晏然摇着头笑说:“当然不会一直在太子府待着,殿下说了,等我到了嫁龄,一定让我嫁人为妻去。”
嫁人为妻,当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庄聆心里还是会一痛。她已嫁了人,那人的妻却不是她。
府里的规矩很森严,每日向太子妃问安是少不得的。就算太子妃很宽和,也断不会免了这规矩。
妻妾泾渭分明,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她从来不逾越,人前人后都一个样。人前自是要对太子妃敬重有加;而人后…就算有那么一闪念的不忿,她也会立刻制止住,她知道这样的心思滋生起来会是怎样的后果。
.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太子妃做了皇后、她的庶妹封了九嫔之首的昭仪,肃悦大长公主的女儿楚晗封了琳妃,姜雁岚封了淑仪,而庄聆,册了婕妤。
她心里很难受,只觉受了欺负。帝太后知道她的心思,传了她去告诉她,那是自己的意思。
自古以来皇帝都防着外戚,帝太后想让她避开锋芒平平安安的。
这是好意,庄聆明白这些道理,一如从前的贤良淑德。只不过,在这样的位份区别之下,她要向姜雁岚见礼了。
那两年姜家仗着皇帝继位之初诸事不稳在朝中风生水起。左相的几个儿子——也就是姜雁岚的几个兄长,都官居要职。
是以从来不怎么得宠的姜雁岚也在后宫有了趾高气扬的资本,在宠妃瑶昭仪跟前时、在庄聆跟前更是。
而赵家…虽是有位帝太后,但朝堂之上,到底只有赵恒一人。
庄聆觉得很是无力,她没有一个兄长,她暗暗觉得,想让赵家风光下去,便要靠她了。
.
相较于刚入太子府的那两年,这些日子她可说是事事不顺心。除却帝太后知她的心思,平日里能跟她说说话的,还是晏然。
她冷笑涟涟地说:“想我堂堂御史大夫的嫡长女,如今败在姜家和萧家的脚下。”
已是御前尚仪的晏然听得眉心一跳,淡淡地提醒她说:“姐姐谨慎言辞。”
“我说的不是皇后娘娘。”她想着瑶昭仪,不禁切了齿,“区区一个庶女,如今竟也位列九嫔之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