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风,有些薄凉,自屋外拂面而来。不晓得那风该有多大的力气,竟能将靠在门框上那精美如雕像一般的身影像一张薄薄的纸一般给吹倒了去!
寒生便瞠着双目,眼睁睁地看着澜邪自他侧面倒下,没有丝毫犹豫。日光带着血腥味重新照在寒生的面皮上,却照出他一脸惊惧。
“澜、澜邪?”
澜邪倒在地上,寒生这才发现,原来他一身风尘。要有多努力赶回来方才至此。胸前的血似河流一般滚滚涌出,霎时令寒生慌了神,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止得住!
“澜邪?!澜邪!澜邪——”寒生六神无主了,拼命施了各种仙决想止血,可澜邪的血还是拼命在往外冒,不禁抑制不住自己的慌张与狂乱,想叫醒他。
终于,澜邪虚弱无力的掀了掀眼皮,脸色苍白如纸,竟还颤颤地伸出手指轻轻碰着寒生的嘴唇,安慰道:“别慌…你终于肯唤我的名字了…”
寒生心急如焚道:“快,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难过吗…”然而,澜邪却还有心情问这些,面皮上一直挂着笑,只是那笑看进眼里脆弱得一碰就碎,“我…那么喜欢你,你会难过么?”
寒生挣扎不语。
“倘若下一刻我便会死去呢,你会难过么?”澜邪坚持着再问。
寒生闻声忽而定定地看着澜邪,眼里的坚定一览无余,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的。你若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会不会难过。”
澜邪一愣,继而轻轻笑出了声:“我喜欢你。”
寒生急得几近发狂:“混蛋快告诉我要怎么救你!”
“先给我亲一下。”说罢他蹙起了眉,嘴角滑出一缕血丝。
澜邪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寒生气极:“那你还是去死罢!”
澜邪气息瞬间又虚弱了许多,再耽搁不得,方才化出一枚在蓬莱通行的令,递于寒生,道:“去百花岛…取药。”
话刚一说完,屋里已然没有了寒生的影子。他跑得飞快,前往百花岛将澜邪需要的药取来。
(三)
结果澜邪在服药之前方才如实与寒生道,那药是几万年前自己初升为散仙时天帝所赐,至今不知是否已过期。倘若过期便再也醒不过来。
寒生二话不说,黑着脸拿起药丸子便塞进了澜邪的嘴里。
很快,澜邪的血止住了。他安然地躺在床榻之上,似在瞌睡一般,只是面色依旧苍白,难得在寒生面前如此安静,没有叽叽喳喳说出无耻的话来,亦没有动手动脚做出变态的举动来。
其实,这般温柔安静的澜邪,令寒生十分不习惯。
忽而忆起了初初来蓬莱时是蓬莱仙主做仙会邀人赏花,寒生见到蓬莱的仙主澜邪,生得委实美丽,穿着亦十分花哨,有资本令在场的男女神仙都为之倾倒。
只可是,那是一个轻薄无耻之徒,竟敢借着递酒杯之名而摸寒生的手。
澜邪敢做出一切世俗所不齿的事情来,凡是只凭着自己的喜好。包括变成仙子在桃花林里调戏寒生,在桃花林里将寒生抵在桃花树下深情亲吻,然后对他说:小判官,我喜欢你…
怎么办,他喜欢他。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涟漪。可是他却眷恋了他司主三万年。
如何能说喜欢便是喜欢的。
然而,被一个男人喜欢,于寒生来说是一件无比羞耻的事情。澜邪竟还当着全幽冥境要向他求亲。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也就只有他澜邪肯在寒生陷于绝境时从天而降救寒生于危难;也就只有他肯为寒生亲手扎毛笔,去了一趟幽冥境给他拿那支毛笔而丢了半条命。
澜邪这一睡便睡了好几日,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寒生每日都守着他,即使要去哪里也不会走离园子太远。他总有些担心,若要是澜邪醒过来了发现不见他,不晓得又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只可惜,寒生的担心是多余的。澜邪一直未曾醒来。
偶尔寒生看着澜邪那白皙纤长的手安放在榻上,想伸手去碰一碰,或许碰一碰澜邪就能够醒来。澜邪他不是最开心寒生能与他亲近的么。
可寒生忍住了。到第五日时,寒生面色死寂,眸子里寻不得一丝光彩,唯有看着安静着睡颜的澜邪时,方才露出一丝极力隐忍的神色。
这时他才晓得,澜邪服药前说的话兴许是真的。
澜邪有可能,一直都醒不过来。
如此一想,寒生的心里便空得厉害。他在澜邪的床榻前立了许久,沙哑着嗓音轻轻道:“你若是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会不会难过。”
说罢,寒生出了园子。他走遍了澜邪给他的这座小岛,随后坐在岛岸整整一天。他脑子是空白的,不晓得该想什么该做什么。
(四)
坐到傍晚他总算才想了起来,不能继续让澜邪就这般无声无息地睡着。他得将澜邪送到百花岛去,百花岛里的仙子总会有办法救澜邪的,若是不行还可上禀天庭求天帝相救。
隧不容迟疑,寒生起身便快速往园子奔去。哪想一推开屋门,寒生赫然惊诧地瞠大了双眼。
只见榻上,澜邪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体来,手撑着额,月白的长袖滑落至臂弯处,墨长的发丝铺在肩上,一缕缕散下到胸前,遮住了半面侧脸。整个人流畅美丽得像一幅画。
听见了开门声,澜邪懒懒地抬了抬头,看见了门口处僵直的寒生,清清浅浅笑出了声,那声音柔美得似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寒生的耳朵里久久挥散不去。
寒生看见澜邪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澜邪面皮上轻柔的笑,看见他绝美安然的容颜,便一直安静地站着,不进去也退不出来。
澜邪淡淡温和地挑了挑眉,说话的语气却一听便碎:“我还以为,你走了。”
寒生定定地看着澜邪,道:“若再不醒来,我便要走了。”
“若我死了,你会难过么?”澜邪紧追不舍地问寒生这个同样的问题。
寒生侧头不语。不是不难过,是说不出的难过。
“过来。”澜邪便浅浅笑眯着眼,又道。
寒生杵着没动,澜邪手揉着眉心道了声“头好痛”,于是寒生乖乖就范,走到澜邪的床榻前,扶着澜邪。
“坐下。”澜邪笑眯眯继续道。
寒生继续愣杵着,澜邪软了软身体道了声“身体好累”,如愿看见寒生坐了下来,就坐在自己面前。
澜邪凑近寒生,头枕在寒生的肩上,带着一脸狡黠的笑意,柔声道:“小判官,可是很不愿与我亲近。”
寒生闷了闷,应道:“我叫寒生。”
“不过我很欢喜你这副模样。你愿与不愿,我都很欢喜。”
寒生静默良久,方才压抑着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
澜邪一愣,淡淡笑了笑:“是么。”那笑里,浸着明晃晃的落寞,任谁看了都禁不住心疼,就连寒生也不例外。
章百十二 口是心非
(一)
寒生静默良久,方才压抑着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
澜邪一愣,淡淡笑了笑:“是么。”那笑里,浸着明晃晃的落寞,任谁看了都禁不住心疼,就连寒生也不例外。
夜已至,屋里昏暗不已,却没点灯。澜邪靠着寒生,寒生动也不动。
寒生声音颇有些飘渺,道:“你说你喜欢我么,凭什么要喜欢我。”
“寒生…”
“因为喜欢,一再做出逾矩的事来,是不是因为喜欢你就能搅得我不生安宁?”寒生手里不知何时拿着澜邪送给他的笔,“因为喜欢,你就特意去幽冥境给我取这样东西回来?不过就是一支破笔而已,凭什么要我稀罕。你说,这般的我,你又凭什么要喜欢。你究竟烦不烦人啊。”
大抵寒生还从未一口气对澜邪说出这么多话,亦是第一次正视澜邪对他的想法。
澜邪安静了良久,良久之后方才自嘴角溢出一声极轻的自嘲的哼笑来,离了寒生的肩,勿自站在窗前,负着手背对着寒生,长发披肩身长玉立,仅仅是背影便无法掩盖住他的风华。
他施施然淡淡道:“而今你将一切都说清了多好,如若寒生早日与本仙主说这些,本仙主必不会多做纠缠。至于这支笔,你不稀罕扔了便是,那只是本仙主闲来无事偶尔心血来潮时觉得它适合你,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你若是早说,我也不会往幽冥境白跑一趟,那幽冥司主倒也厉害…”说到这里,澜邪心思一动,适时住了嘴。大抵他是顾及寒生的感受,晓得寒生不愿他随意评论幽冥司主。
寒生握紧了拳头。
澜邪转了身,清清淡淡地看着寒生,道:“以往你对本仙主总是恶言不休从不会给本仙主好颜色,本仙主却以为那是你口是心非,而今看来倒是本仙主估算错误了。”
月白里衣袖摆拂过,修长的身影便已至屋门,迎着清白的月色朦胧柔美非凡,澜邪继续道:“不想回幽冥境便一直留在这里罢,你烦我,我必不会来相扰。”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出了园子。
“对…”突然此时,寒生松了双拳,颤颤道,“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我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澜邪蓦然驻足:“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澜邪晕开了唇角:“是么。”
寒生走到门口,沉闷道:“算了,你还是走罢。”说罢“咚”地一声关上房门,那关门声就与他人一般闷。
哪晓得,寒生他关门一回身,却见澜邪月白色俊美的身影已然立在屋里。他一步步朝寒生走过来。
寒生被逼至墙角了,心神不稳地问:“干、干什么?”
澜邪心情婉转道:“小判官,你喜欢上我了。”
“…你先走开。”
闻得澜邪一声浅笑:“不是口是心非么,那就是要我再靠近一些。”
寒生羞怒:“你!变态!”
“噢原来你是喜欢我这般靠近。”
“…”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呀,我喜欢听。”
寒生心想,真不该让澜邪这么早醒来的,应该让他再多睡个三五百年,也便不会如现在这般祸害。
(二)
魔界之地极,有一处深渊。深渊内,养着一条条如毒蛇一般鲜活嗜人的藤蔓。那便是魔界独有的疯狂的魔藤。
然而魔藤不光有魔性,同时还有相当的野性,即便是面对魔族中人,它也显现不出半分乖顺。
因此,地极之渊,鲜有魔族敢踏足。除非是想降服一条魔藤连命都不要了的魔族,但往往他们降服不成反倒被魔藤所吞噬,其下场实在可悲。
就连魔界至尊魔女依暮雪,当初进入渊地也是险些丧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带出一条魔藤来。
然而,如今的光景却大不相同。
地极之渊,灰色混沌一片。一股强劲的气流自渊地里呼啸上来,似狂风巨吼而过,同时藤蔓极速生长的滋滋声,听得人背脊骨都发凉。
那是依暮雪在里面,所以那些魔藤就像是寻得了吃食饵料,狂乱四蹿。
狂风里,一只身形干练的蓝魔飞身停落在地极之巅上,手里捧着一件纯红色的裙裳,双目宁静地望着黑渊里。
他见到了无比邪恶而恐怖的画面,面皮上戴着灰色面具,却看不清他究竟有着怎样的神情。也就只有露出的眼睛与嘴角,死寂如初。
他的瞳孔,透过黑渊,清清楚楚地映出依暮雪那莹白如雪不着一物的身体,却在渊底里被无数魔藤所缠绕束缚,丝毫挣脱不得。千万魔藤竟肆无忌惮地穿进她的身体里,来回穿梭!若是留神,在呼啸狂乱之中,还能隐隐听得见依暮雪咬牙切齿隐忍痛苦的叫喊声!
蓝魔捧着裙裳的手,骨结青白,对着渊底下面的依暮雪却恭敬从容道:“尊上,时辰到了。”
依暮雪没答应,只待身体再无力承受魔藤啃噬之痛苦时,仰头长啸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满皆是痛苦与不屈!
继而随着她身体一震,周身魔气四溢,青长的狂发肆意飘舞,缠绕穿透在她身上的万千魔藤便似感受到了强大的迫力,渐渐朝四周松散撤退了去,很快就变得乖顺了起来!
黑渊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一切重归混沌。
唯有依暮雪那雪白的躯壳,满目疮痍。她在一支魔藤的托扶之下,缓慢地出了黑渊,站在蓝魔的面前。周身被魔藤啃噬的大小不一的窟窿,这才开始合拢复原。
(三)
蓝魔熟稔地将手里的裙裳裹在依暮雪身上,边道:“每日两个时辰泡在这渊境,尊上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等于是在自损元神。”
依暮雪一展臂转身,红色妖艳的裙裳已然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衬得肤色愈加雪白,身材愈加妖娆。她淡淡若无其事道:“本尊这与魔界格格不入的元神,和魔力总归是此消彼长的。既然想要魔力,区区元神,耗损几分是几分,何须介意。”
蓝魔作揖恳切道:“物极必反,尊上三思!”
依暮雪拂袖离去:“本尊自有分寸。”
在魔界,时常有自相残杀之事发生。那些大多是等级低下的群魔之间,凭着力量的强弱有别而相互斗殴,死伤时多时少。
就好比仙界,仙族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天帝为尊,仙界只有一个天帝,而仙阶低下的小仙半仙是数不胜数。在魔界亦是如此,因此那些小魔数目极多,偶尔相互残杀实属平常。
然一旦将他们号召起来,那必是足以威胁到仙界的一支强有力军队。
近来,魔界这至尊魔女依暮雪,却发展了一个新的嗜好——看群魔斗殴相互残杀。
她时常安排魔族双方对战,魔族须得拼尽自己的全力去砍杀对方,生死不论。
就通常来讲,这该是可以振奋人心的壮丽场景。因为倘若双方斗殴谁都希望赢,而赢的那方还能获得额外的奖励。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魔族因依暮雪的这一嗜好而陷入了恐慌。依暮雪组织的斗殴,人数少则一方几百,多则一方数千,必须要将对方尽数歼灭方才算赢。可赢的并不一定就是幸运的,依暮雪心情好他们便幸运,倘若心情不好,那他们就只有统统陪葬的厄运。
魔界的力量,便是这般一点点被削去的。可惜了魔族,意识里就只认依暮雪这一个魔界尊上。
(四)
这日,依暮雪再一次自地极之渊回来后便一直在魔殿内调息,只可是她屡次不顾身体的承受力,过多吸取了魔藤的魔气,导致身体被魔气反噬,体内强大不堪的力量数回差点冲破依暮雪的体内要了她的命!
她瞠着双目,眸子透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四周被魔气扫过变得残破而混乱。
恰逢此时,一只魔魅循着动静赶了过来,见此状况,大惊叫道:“尊上?!”
似乎只在一瞬间,依暮雪霎时安静了下来,挑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魔魅,魔魅被她的眼神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过来。”半晌依暮雪声音沙哑道。
魔魅依言靠上了前,顿时化作一个翩翩美男子,着一身白衣,清俊非凡。
魔界谁都知道,他们的魔女喜欢如斯美貌出尘的男人。
然而,依暮雪却幽邃着神情,又道:“化作仙界幽冥境司主的模样给本尊看。”
魔魅只愣了一愣,便遵了依暮雪的吩咐。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依暮雪突然起身,伸手竟捏住了魔魅的脖子,道:“这样,本尊才好杀你。”说罢,丝毫不给魔魅求饶挣扎的机会,手上一紧,魔魅化了烟尘。
如出一辙,每每依暮雪自地极之渊回来,便要亲手杀了几只魔魅。可她越是这么做,入魔便越深。
她杀了魔魅,内里魔气汹涌澎湃,折磨得她几乎站不起来。手死死掐着冷灰色座椅,座椅上赫然呈现出一个个力道极深的五指印。
终于依暮雪支撑不住,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突然面色一白,侧头便吐了一大口血。
身体控制不住朝一边倒去,殿中忽而蓝影闪过,依暮雪倒进了一个怀抱里。依暮雪掀了掀眼皮一看,正是无言常侍自己左右的蓝魔。
他随时着一身蓝衣,叫蓝魔。
章百十三 鬼差来捉鬼
(一)
蓝魔低声认真道:“尊上何苦如此强迫自己!”
“哼,你懂什么”,依暮雪阖上双目,嘴角轻轻一勾,勾勒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多杀一魔,魔性便多深入一分。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就算她一身法力尽失,她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力量。不断地杀魔,不断地接受魔藤的啃噬,她早已经身心巨损,可惜就是无法罢手。
她令魔魅幻化成幽冥倾瑟的模样,便是在不断地练习,要如何杀掉幽冥倾瑟。
蓝魔不再语,细致地替依暮雪擦拭嘴角的血迹。或许他了解依暮雪,知道她太倔太执着。所有的劝阻于她不过是空白。
依暮雪倚着蓝魔,淡淡问:“降魔塔何时能坍覆。”
蓝魔轻轻柔柔似哄着她一般,道:“总有一天会坍覆。”
依暮雪低垂着眼帘,弯长的睫羽颤也未颤一下,飘忽道:“六月天,流火最盛,降魔塔最稳固。总有一天是哪一天。”
蓝魔知晓依暮雪心中所想,便道:“尊上勿要忧心,属下即刻前往人界打探仙界的消息。”
依暮雪未说好,但也未说不好。隧蓝魔将她安放至榻上,便欲往人界去。哪想将将一转身,依暮雪却冷不防捉住了他的袖角,安静道:“本尊亲自去。”
蓝魔一直守在依暮雪身边,等着她运息片刻,待面色缓和了过来,方才与她一起去往了人界。
人界的六月天,很热。黄昏,蓝魔为依暮雪撑开一把极为普通的黑色三十二骨檀木伞以抵挡阳光的余热,两人一齐走在嘈杂喧闹的繁华街道上。
依暮雪褪去了在魔界时着的那一身妖冶浴血的红衣裙裳,另着了一身黑色衣裳。精致的衣襟,宽松的袖摆,修长的裙角,纤细的腰身。墨发拂风而起,飘散着一股冷香。
而撑伞的蓝魔,面具遮颜,英挺非凡。
如此二人,这般招摇地自拥挤的街上走过,纵然是六月流火酷暑,凡人也不禁驻足观望一番。
(二)
走到街尽头时,依暮雪停了下来。侧身看了一眼街对面的一方碧湖,泛着粼粼波光,湖那边还飘过来凉爽的风。
此时将近入夜,面前摆着一小摊,凡人摊主见依暮雪驻足不前,便笑问:“姑娘,买只面具罢?您看我这里的面具,啥样式啥颜色的都有!”
依暮雪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回身离去。只是抬脚的刹那,眼稍自那面具摊挂着的一面银色面具上扫过,不复流连。
穿过逐渐昏暗下来的巷子,蓝魔出声问:“尊上,需要属下去将附近的土地抓来吗?”
依暮雪淡淡回了句“不必”。
恰恰此时,一个凡间男人搂着一名女子,偷偷摸摸地进了巷子里来。男人急不可耐,一进巷子便将女子推至墙边,手脚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乱摸,很快便扯开了女子单薄的衣裳,抱着女子的腰使其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在女子的脖子胸前流连,一边疯狂地抽动着身体。
女子娇软无力地伏在男人身上,破碎的呻吟不断,双臂紧紧攀着男人的肩,情难自禁地扭动着腰枝,嘴上却矜持道:“爷您不要太急啊~~嗯啊~~”
男人笑了一声:“小妖精,你比爷还要心急。”随之他将女子抵于墙上,一遍遍愈加猛烈地撞击。还伸舌堵住了女子的嘴,以免她叫地太大声。
依暮雪面色死寂地看着那正在偷欢、欲仙欲死而不知今夕何夕的凡人男女,幽幽启唇道:“只需杀一个凡人即可。”
话语一毕,蓝魔还未反应得过来,突然就见依暮雪朝那对男女震臂一甩,顿时一支藤蔓制成的长鞭自她手中飞脱而出,贪婪地缠上了男人的脖子!
依暮雪五指一收紧,就闻男人一声惨叫,当场毙命。
前一刻还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女子,见状吓得失声尖叫。可惜只叫了一半,依暮雪便已经淡淡然地立在了女子面前!
她食指竖于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云淡风轻道:“不想与他一般下场的话,闭上嘴马上滚。”
女子哆嗦地抱起自己的衣裳,站起来便往巷子外面跑。
“站住。”依暮雪忽而出声道。
女子立马站住了,全身发抖,眼泪噼噼啪啪往下掉,却不敢哭喊出声。
依暮雪又道:“该往这头走。”
女子闻言,转身看了看巷子深处,完全漆黑一片。她不敢多做犹豫,抬起步子一步步往巷子最里出处进了去。
(三)
很快,巷子里便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伴随着森森的铁索之声,两只鬼差缓慢地从黑洞里爬了出来。
前面一只爬得慢了些,使得后面一只等得不耐烦了便伸出腿往前猛一踢,“咚”的一声闷响,前面那只鬼差滚到地上,“哎哟”一声爬起来便问道:“你推我干嘛呀!”
后面的鬼差跟着爬了出来,哆他一句道:“谁让你那么磨蹭。”
两只鬼差你一句我一句,虽话多了些,却也还不忘正事,拎着铁索靠近那方才被依暮雪所杀的凡间男人。
然而,铁索还未来得及用上,一只鬼差蹲下去伸手没入男人的身体里企图将他的魂魄逮出来,却忽而浑身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