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地上,将带着戒指的手指放在胸口。
“哥哥。”
“哥哥。”
“再见。”肖重云低声说,“哥哥。”
他不记得自己在这片草地上跪了多久,直到太阳下山,暮色四合,天空变成墨水一样的冷蓝色。风从看不见的地方升起来,在草间打旋,之前的女警察,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背,把他拉起来:“走了。”
“你怎么了。”警察问他,“不舒服吗?”
“没有。”
“刚才救护队传来消息,你的朋友,周先生,伤势没有看上去那么重。”她说,“他外套口袋里装了一本护照,子弹穿过护照时,略微减了一点速,没有伤到内脏。”
“想点好事情。”女警察向他微笑,“你幸存下来了,未来一定会比现在好。”
“我好像,”肖重云轻声说,“有一点幻觉。我闻到了,娇兰‘忧郁’的香气。”
“不,这可能不是幻觉。”女警察目瞪口呆,“‘忧郁’是我最喜爱的香水。两天前,周末的时候用过,或许衬衫上还有一点残留的味道…”
“你鼻子一定很好,我完全都闻不到。”她说,“你适合当一位调香师。”
“谢谢。”肖重云说。
他坐在警察局里接受问询,终于见到了那本护照。
那是肖重云自己的护照。护照当中被子弹穿了一个洞,内页像是在血水里泡过,早已不能用了。肖重云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正好翻到他第一次去马来西亚的出境记录。
那是他和小鬼一起出国,参加香水新人秀的记录。他只有出境,没有入境,并且从那之后,就一直在用张文山给他的假身份,在国家这个系统上,再也用不回肖重云的本名。这本本应在张文山手中,却被周天皓带在了身上。
肖重云再翻了一页,赫然是出境记录和补盖的章。
护照里夹着一张纸条,被血浸泡以后,已经很难看清楚了。大概原本是想和护照一起,当面交给他。肖重云对着灯光,勉强认出了周天皓的笔迹:肖学长,欢迎回家。

第78章 过去

周天皓是重要证人,他接受治疗和取证。在取证结束之前,谁都见不到他。倒是肖重云,在作为人质被解救出来以后,只接受了简单的调查,就通过大使馆,回到国内。过海关的时候,他接到了小鬼的电话:“老师,大使馆说你马上就回来了?”
肖重云握紧手机:“你在哪里?”
“公司。”
肖重云松了口气:“怎么回去的?”
“那天我们站在台阶上,你摔了下去,我想去拉。”小鬼道,“被人捂着嘴拽到花坛里了。”
“谁?”
“警察。”张松说,“他们把我带到警察局,问了很多问题。”
“你怎么说的?”
“我让他们去救你,但是救我的那个警察不会说中文,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后来周总来了。”张松道,“他跟我说,缉私警会有行动,不要担心。他还说我在这里是个累赘,就把我送回国了。”
肖重云笑了:“周天皓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如果你回来的时候,他不在,让我跟你说——”小鬼停了一下,不情不愿,“欢迎回家。”
肖重云时从云南入境的,去出入境管理局更换了一本新护照。本来在境外滞留,逾期不归这种情况,他的护照已经废了,但是仔细看挂在墙上的宣传提示后他发现,如果是护照主人因为疾病、意外的情况出现逾期,提供有效证明以后,可以从宽处理。想来周天皓是钻了这个空子,做了一点努力。
只是肖重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张文山手中,拿到这本护照的。想必并不容易,因此才心心念念地带在身上,打算相当做见面礼。只不过后来太紧张,忘记了。
肖重云拿到新护照以后,没有立即回上海,而是直接从昆明飞吉隆坡。
有一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肖重云拨回去,却提示号码不存在。
“肖先生,听闻无恙,我心甚慰。最近在养伤,清心寡欲,很多地方去不了,就不打算去了。这两处地方,一个是我前东家那里听到的,一个是刚死那位讲的。我虽然不打算去,你却是应该去一趟的。”
武七。
他还活着。
短信后来跟的,是一个位于吉隆坡的地址,和一处银行的名字。
下飞机时吉隆坡在下暴雨,热带的雨水从天幕上砸下来,落在伞面上有如雷鸣。肖重云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堵在市区车流之中,寸步难行。这段时间嗅觉在慢慢恢复。他不敢对自己抱有太大的期望,一点点雨水的气息,车内浑浊的空气,汽油味,对于肖重云来说,皆是新奇的惊喜。
出租车乌龟一样在雨中爬行,终于在一处老旧的医院门口停了下来。那是家上个世纪建造的慈善医院,风雨中已经很旧了,门口石台阶已经被看病的人磨圆了棱角,半壁墙上都爬满了碧绿的爬墙虎。旁边不远处有一座新修的私立医院,让这栋过时的建筑门可罗雀。
一位黑胖的华人护士在门口收晾晒的床单,看见肖重云收伞,抱着盆子躲了两步,用广东话嘟囔道:“不长眼——”
她抬头看了肖重云一眼,突然愣住了:“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想找冯秀英冯护士。”肖重云走过去,“请问她在吗?”
黑胖的护士端着盆子往里,会说一点普通话:“我就是。”
医院真的很老了,年轻的医生和护士不愿意来这个薪资低廉,写在履历上也不是很光鲜的地方,而稍微有点钱的病人,都去了隔壁那家新修的私立医院。冯护士在这里干了三十年,也算是半辈子了。
护士站就她一个人。她把床单放在地上,给肖重云倒了杯水,推过去:“你说你姓肖?”
“我叫肖重云,我父亲叫肖隶。”他说,“我想来打听,您是不是认识他?”
老护士仔细打量面前年轻的面孔,目光一点一点地迷离涣散,就好像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段过去的时光,需要沉浸其中,才看得真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头:“我不认识肖隶,但是我认识他的养子,肖文山。他小时候总是追着我,要苹果吃。”
肖重云差点拿不稳水杯:“养子?”
“养子。你哥哥是收养的,这么多年了,”老护士责备他,“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从小人家就告诉我,哥哥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我是母亲带来的外人。”肖重云目瞪口呆,“我从小就长得不像父亲,像母亲。”
老旧的房间里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病例本上一股子灰尘气。年迈的护士看着他:“你怎么会不像你父亲?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像。”
“我年轻的时候,是产科护士,给人接生的,看过各式各样的小孩。有些人是表面看上去和父母一方不像,但是你仔细看骨骼——看他的眉骨走向,看他的鼻梁和颧骨,还有下颌的形状…我见过你父亲一面。你别的地方可能随你母亲家族,但是你继承了你父亲的眉骨形状。从眉骨到鼻梁那一段,是他的。”
肖重云问:“你和我哥哥,小时候很熟吗?”
老护士道:“我刚才说过,我以前是产科护士。是我给肖文山接的生。我和他母亲张可馨是熟人。”
就在这个光线朦胧的老护士站里,她缓缓地讲了一个故事。
秀英冯毕业的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正好赶上经济危机。她家庭条件一般,读的学校也不是特别好,能在这家福利医院找到一份工作,已经觉得是万幸了。在那样萧条的岁月里,能有份稳定的工作,每月固定发给薪资,保证饮食起居与日常开销,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那是个闷热的雨季,登陆的台风还未撤去,街道满地广告牌,四处一片狼藉。一位青年顶着疾风冲进大厅,高声喊着医生,说他老婆要临产了。
年轻人撑的伞早就被风刮得只剩骨架,他在用自己宽大的后背,为身后娇小的妻子开路。他妻子也是个华人,身材小小的,脸色苍白,面容清秀,像是个养尊处优过,又落魄了的大小姐。当时羊水已经破了,医生马上将她送进产房,结果胎位太高,难产,只能剖宫产。做手术时,男人就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见着一个医生就问:“我老婆怎么样了?她没事吗?能活着吗?”
所有人都跟他说,这种手术不难,一般不会有事。
可是当冯秀英抱着婴儿出来报喜时,男人却不见了。据说他一听到母子平安,就拿起那柄只剩骨架的破伞,又冲回大风中。
男人走前在医生的办公桌上留了个信封,里面的钱刚够手术和修养的费用。冯秀英好奇地拿起信封看,上面只有两行遒劲有力的钢笔字。
可馨住院费
——肖晗
出乎意料的是,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生产的女子,女人也没说什么,就是叹了口气,问:“冯护士,那个信封,能给我留着吗?”
她就把信封拿过来。女人把它压在枕头下面,偶尔一个人时,就拿出来,端详上面的字迹。
张可馨带着孩子住在离医院不远的廉租房。她身体不好,时不时就发烧,常常过来拿药,便跟冯护士熟了起来。有时候心情好时,她们会聊聊天。张可馨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富家小姐。她父亲专治而残暴,非要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二世祖,可是他偏偏喜欢上了富二代狐朋狗友圈子里,一个给人开车的。
开车的姓肖,当时肖家一个不怎么出色的后辈,叫肖晗。这个人敢说敢笑,无拘无束,半夜的时候爬到她闺阁窗外的树上,隔着玻璃念情诗给她听。
张大小姐出入皆有车接送,从未去过菜市场,肖晗就花了点钱买通门房,清晨五点钟,带着她从窗外的老树上翻出去,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逛两圈,七点半时准时送回家,没人发现。
后来张可馨就跟着这个男人私奔了。
肖晗背后是个庞大的家族,正在九龙夺嫡,斗争凶狠复杂。他虽然是旁系,难免站队,而你死我活的场面中,人一旦站队,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肖晗站的势力,是最弱的那股势力。开始他还能每天回家吃晚饭,帮着叠叠衣服,整理家务,后来就整天整天不知所踪。
偶尔回来一次,要么衣服上还带着血,问什么都不说,要么就全身脱力,倒头就睡。
每次男人回来,都会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家里的生活费。但是他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少,有时候相隔太久,生活费实在不够了,张可馨只能节衣缩食,外出打工。
每次回来,肖晗都说,可馨,你等我。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可是到后来,他就渐渐不回来了。等肖文山出生以后,张可馨便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
她一个人养着嗷嗷待哺的婴儿,一个人在外面做工。因为从小是被当做大小姐娇养大的,并没有什么生活技能,从头开始学做家政,学小生意小买卖,学着在菜市场为一分五厘争得面红耳赤。
“你怎么不回去呢?”冯护士问,“回你娘家去,重新过大小姐生活呀?”
女人就愣了愣,继而摇头。她一瞬有些怔忪:“父亲倒是来找过我。”
“那你怎么不回去?”
“我私奔下嫁,丢光了他的脸。他说我儿子是野种,除非扔河里,才能原谅。”
冯护士倒不信,天下有这么不通情理的父亲,没想到有一天,张可馨被救护车送了过来。听说有位老人带着保镖去了廉租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女人死命地护着才两岁的儿子,往自己喉管里灌了一瓶清洁剂。她被送来时,手臂弯曲着,还死死地抱着年幼的孩子,松不开。
孩子眼睛惊恐地瞪着,脸上一片空白。
老人再也没有上门,她就一直住在医院里。这个女人本来就多病,好不容易抢救过来,身体却因为多年劳累,早垮了。这时冯护士已经从产科转到内科病房,常常帮她打针换药,看着苍白的花逐渐枯萎蜡黄,黯然飘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给那个孩子带个苹果。小孩成长要营养,这在医院里长大的孩子一脸阴翳,只有偶尔吃到甜甜的水果,才会笑一笑。
女人只撑了半年。她去世的那天,突然有人找上门来。上门的是个英俊的男人,和肖晗有些挂相,却明显不同。最为不同的是眼睛。肖晗看人笔直笔直的,恨不得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用目光传到你心底,而男人却是心有深山,阴冷可怖。
他是个有钱人,付清了张可馨欠下的所有医疗费用,然后站在她的病床前,望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对不起,我来晚了。肖晗把你藏得太好了,他走之后,我想了很多办法,才找到这里。”
冯秀英就在旁边,张可馨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
她轻声问:“他死了?”
男人紧抿嘴唇。
“怎么死的?”
“为我死的,挡子弹。”他说,“以后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张可馨愣了很久,然后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滚下来,还没有落下就干了,只留了一道浅浅的泪痕。
“我恨你。”她终于说,“我知道家族内斗是什么。我一直以为他会回来。我在等他。”
“对不起。”
“肖总,”张可馨重新睁开眼睛。她似乎只悲伤了那么一瞬间,然后这种伤痛便被收捡到了看不到的地方,她重新意识清醒,条例明晰。她说话时那种语气,不再带着低沉可怜女人的卑微和懦弱,而是重新回到了,当年那个高高再上的大小姐:“我知道你是谁,肖隶。我不是完全蒙在鼓里的人。”
男人俯下身去:“你要什么?”
“你自己说的,他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他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她缓慢开口,“希望你说到做到,把他的儿子接到肖家,作为继承人培养,让和你真正的儿子一同,分享你的财富,你的荣耀。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男人点点头:“好。”
“不要让他接触我父亲。父亲会毁了他,会毁了他一辈子。”
“好。”
然后他们又低声交谈了几句。男人出门,冯秀英跟上去。他转身问:“肖公子呢?”
冯秀英指了指站在走廊尽头,看窗外乌鸦的孩童,小心提醒:“肖公子半年前,因为母亲自杀那件事,精神受了冲击,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男人低声道:“好的,谢谢。”
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向着站在窗户边上的孩子走过去,弯下腰,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了摇头。
“那就叫文山吧,文理俱惬,心有山峦。”他伸手把孩子抱起来,“肖文山,我是你父亲。”
这个故事很长,讲完的时候,暴雨已经停了。热带风暴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冯护士带着肖重云,打开一间早就没有再使用的病房。病房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单人钢丝床,一个被虫蛀过的绿色床头柜,窗台上有个旧花瓶。墙壁刷的白灰,现在已经发黄了。
“当初张可馨就住这里。”冯护士指给他看,“她在这张床上咽气的。”
她送肖重云离开:“之前惊讶,是因为我以为肖文山会告诉你。去年他来过这里一次,我们聊了很久。他走的时候还吃了个苹果。”
肖重云一瞬有点站不住:“我哥哥来过?”
“来过,去年找过来的。今天这些话,我一模一样地跟他讲过一遍。我问他过得怎么样,养父对他好不好,他说好。”老护士要去病房查房,把他往外推,“我们还说起了你。他说他有个弟弟,现在过得挺不错的。”
肖重云声音在发颤:“他说我过得很不错?”
“说你跟爱人在一起,很幸福。我问他什么时候也找个姑娘结婚,你哥哥说工作忙,不打算结婚了。”
“哎,你也不劝劝肖文山。他现在怎么样,还是一个人?”

第79章 未来

肖重云在吉隆坡期间,反复想冯护士的那个问题:“哎,你也不劝劝肖文山。他现在怎么样,还是一个人?”
又反复地想自己当时的回答:“是的,他现在还是一个人。”
C国警方终于跟他联系,说通过DNA鉴定,确定死者是张文山。问他愿不愿意把遗骸,虽然没有剩下多少,领回去。
肖重云说愿意。
“其实关于现场的黑帮火拼,调查结果有点奇怪。”调查员对他说,“绑架你的那伙说,他们之所以和张文山发生冲突,是因为在争夺一笔本来属于张文山的遗产。这一点从你的证言中,也得到了证实。”
“对的。”肖重云道,“这笔遗产需要出示一种特殊的香水,所以他们绑架了我。我是唯一会制作这种香水的人。”
“对的,可是这就奇怪了。张文山对绰号‘教授’的人穷追猛打,是在两年前。那时‘教授’还没有找到你,你是自由的。”调查员道,“如果张文山真的也想要那笔钱,他是不是应该先去找你,至少找到能够让他继承遗产的信物,而不是咬着‘教授’不放?”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周天皓上门找他,突然问了一句:“有人要买你循环香的配方吗?”
肖重云回答没有。
周天皓就松了一口气。
算起来,那正是‘教授’开始找循环香的时间点,也是张文山开始收拾这个人的时间点。
“令兄根本没打算要遗产,他就是在单纯地咬着不放,穷追猛打,蚕食对面势力,”调查员想了想,“肖先生,你有什么推测吗?”
“我不知道。”肖重云摇头,“我与他,已经很多年没说过话了。”
“我有一个私人推测,希望不要让你伤心。”调查员说,“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想要遗产,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在保护你。‘教授’只要想找循环香,就一定会伤害你,他是打算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摧毁这股势力。包括你看到的那场最后的交战,也有可能是出于这个目的。”
“肖先生,你还在吗?”
“我在。”
“你有一个爱你的哥哥。”
肖重云挂了电话,动身去了马来西亚北面,在泰国在和C国接壤的边境线上,接到了张文山的骨灰盒。他把骨灰带回吉隆坡,去了一座公墓。
公墓离被烧毁的肖家主宅不是太远,在一座教堂后面,一小片斜坡上的草地。站在草地上,回头能看见当初大火烧过的地方,还有他们从小玩耍的花园。
张文山曾经带着他在花园里折纸飞机,一架又一架,飞得满树都是,需要佣人用竹竿去打下来。
他的父亲就安息在这片草地上,母亲也在这里。肖重云在整齐的墓碑中走着,发现两块年生久远的碑。石头上的字迹已经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肖重云仔细辨认,发现上面写着张可馨三个字。
肖晗的墓碑已经不可考了,但是父亲把他妻子的墓,放在了能够眺望家园的地方。从这里,这位母亲可以一直守望他的儿子,看着肖文山渐渐长大,确确实实被作为肖家继承人培养,收获肖晗为这个家族争取的财富与幸福。
父亲大约,曾经是这么打算的——肖重云想。
他去商谈,被告知这片小墓园已经满了。
“不是还有两个空位吗?”肖重云问,“在天使雕像的下面,一左一右…”
“好多年前就有人来,把那两个位置定下来了。”墓园的负责人带着他进了档案室,抽出一本旧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着,指给他看,“定金很早就交了,我们有登记记录。你看。”
大约是七八年前的记录本,纯蓝墨水的笔迹,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负责人把预定人的名字念了出来:“文山.张。”
“世人皆说我负你,而你想一死了之,盖棺定论,哪有那么容易?”
“我会为你写一篇情深意切的悼文,诉说当年的往事。我会如实坦白自己的恶,也会揭穿你的伪善。”
“很早以前,我就选好了两块墓地,一左一右。左边埋葬你,念完悼文,我便去右边找你。”

肖重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用力抠紧桌角,才逼迫自己说出话来:“我认识这个人,他是我哥哥。这是他,为自己选的墓地。”
张文山的墓低调朴素,只有一块灰色的墓碑,没有墓志铭,只刻着他的名字。墓碑上的字是肖重云自己刻的,一刀一刀,刻到石头深处,风雨都化不去。
哥哥,过去太重了,我们都放下吧。
一个人的执念太深了,就会被困在过去,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如果十年前,你或者我其中任何一个人,查到那座医院,结局都不是这样。那天电话里,我说了谎。我对打电话来的调查员说,我们几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不,其实说过。
那天你对我说,亲爱的弟弟,我爱你。
我听到了。
还有人在等我,我不能念完悼文,就去左边找你。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如果你愿意等我。人的一辈子很长,你要等很久。
现在想起来,当初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已经不是很痛了。
希望你也如此。
肖重云去了短信上提到的那家银行。
银行的总部设在欧洲一个中立小国,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接待他的柜员是个英国人,在他简单的说明和询问以后,将他请到一间独立的贵宾室。
“在这之前,有很多人声称自己是文山.肖的代理人,来取他父亲托管在这里的资产。”黑西装的柜员彬彬有礼,“他们拿来的东西都错了。你也是肖先生的代理人吗?”
“不是,他已经去世了。”肖重云垂下头,“我是他的弟弟,唯一的亲人和继承人。”
他弯腰,打开手提行李箱,取出一只玻璃瓶,放在桌上,推过去:“这是‘永恒之夏。’”
银行按照肖隶的遗嘱,请来了专门的鉴香师。
炙热的香气充盈了小小的空间,由淡转浓,从温柔转向炙热,转向深情,又回轮至温柔的初夏,循环往复,永不停歇。
鉴香师惊呆了,握住他的手:“这是真正的‘永恒之夏’!先生,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他听到答案以后,瞪大了眼睛:“重云.肖,原来是你!我听过你的名字!”
“你是‘东方的肖’。原来你还在香水界!你还这么优秀!”
肖重云与他握手,互换了联系方式,这位香水新秀走开时,念念不舍:“你知道娇兰的调香师卡斯特吗?他中文说得特别好,中国通——他经常说起你,说你有一天会回来的。你真的会回来吗?”
“我会的。”肖重云点头。
那条灰色产业链已经随着“教授”的死,而土崩瓦解了。父亲留给张文山的,确实是一笔巨款。银行的人问肖重云,怎么处理这笔钱。肖重云想了想:“我想再做一次委托。”
“您说什么?”
“曾经有人向这个世界出了一道谜题,说能够破解循环香的人,就能继承他的全部财富与智慧。这个人是我母亲的老师。她继承了老师的知识,放弃了财富。后来父亲给我和家兄出了一道谜题,我哥哥必须破解循环香的秘密,才能继承属于他的财富。”肖重云道,“我也想留一道谜题。”
“您想就这笔财富,提出什么条件?”
肖重云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份香方。
“这份财富,送给下一位破解循环香秘密的人。如果有人能够带着这样的香水来这里,他会获得我的全部财富。”
肖重云终于回国了。
张松呆在上海急不可耐,一天十条短信,每条都只有五个字:“老师,回家吗?”
于是肖重云回家了。
他乘坐的飞机停在成都双流机场,肖重云打了一辆的士,直接到了琴台路。风情街与离开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不外乎倒了几家翡翠店,又新开两个戏园子,依旧日日笙箫,暖风熏人醉。
他的香水店还在,花盆底下照旧压着一把生锈的钥匙。他打开门,桌子上满是灰尘,柜台里都是曾经的失败品。设备全部运到上海给小鬼用了,调香室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本泳装杂志。
肖重云试着给老式台式机开机,竟然勉强能用,只是里面他精心保存的国际友人爱情动作电影被人删除了,用软件恢复都恢复不回来。肖重云打电话向小鬼兴师问罪,还没开口,就听见张松在那头急得团团转:“老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肖重云说。
小鬼沉默不语。
“我在小楼里写的,充满对你的关怀和慰问,希望你能够坚强独立,茁长成长,大鹏展翅,光彩夺目的那封信,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小鬼辩驳道,“可是那时你以为他们会杀你。”
“我没有把这个想法反映在信的内容中。”肖重云指出来,“我跟你写的是,你就当我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自己自立自强,坚强勇敢,独自往前走。”
“我已经陪伴你太久了,再往后的路,只能由你独自走。你必须学会自己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你早就成为了一位优秀的调香师。”肖重云道,“而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企业家,我教不了你。你要多向周天皓请教。”
“来生”的小张总气鼓鼓地挂了电话,调出通讯录,把周天皓拖进黑名单。
肖重云拉出了当初那把,缺了腿,又用胶带缠起来的椅子,搬到窗前。窗玻璃很脏,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雾气。他就这么坐着,想父亲给张文山出的那道谜题。
父亲原本,是将他的财富一分为二,一份给肖重云,一份给张文山。肖重云的财富,他很小的时候,就当做礼物,送给了母亲。而如果张文山想继承财富,他必须知道循环香的秘密。
只有当他知道循环香的秘密以后,他才有资格,真正地掌管这个家族庞大的财产,并且踏着肖隶的脚步,将这些灰色产业链,逐渐斩断,变为白色。
而知道循环香的秘密,就意味着那时他和肖重云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他学会了低头,向自己的弟弟学习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而肖重云乐意,与他分享这个秘密。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为什么父亲会选“永恒之夏”呢?
肖重云想,“永恒之夏”大约是对应母亲的香水“四季”。在“四季”中,冬天的留香时间最长,因此父亲想,送给母亲一个永恒的,生生不息的,繁花盛开的,夏天。
窗外渐渐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然后雨又淅淅沥沥地停了。
肖重云隐约看见,街道拐角出,有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那个人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裤,走了两步,在离香水店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把伞收了起来。
他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一直推开肖重云虚掩的店门。
周天皓衬衫有些湿,头发在滴水,站在门口,低声喊:“肖学长。”
这一声肖学长,似乎穿过层层的迷雾,与记忆中一位眼神明亮,谦逊可爱的学生重叠了。那个重叠的人影,穿过雨水,穿过雾气,穿过空气里弥漫着白玫瑰花的香气,走到他面前。
周天皓单膝跪在地上,把额头贴在肖重云的膝盖上。他旧伤方愈,疲惫却喜悦:“肖学长,我回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
这不是Nicolas与“东方的肖”初遇的地方,但是这是Lotus的二老板周天皓,与肖重云初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接下来会有一个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的尾音,不会特别长,写写当初蜀锦泄露的真相,和甜蜜蜜日常。我说过会是治愈风的,谢谢大家相信我。
不过这两天会比较忙,甜蜜蜜的尾音要等几天。
以后如果有机会,想写写武七的故事,或者苏蓝的故事,或者那个娇兰中文八级专业抄肖重云作业的老外调香师的故事。
垃圾作者:喜欢的这个故事,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存稿箱君:跟你们说,辣鸡作者特别虚荣,她会把表扬翻来覆去看一百遍…
存稿箱君:而且会跳过大量批评的言论,假装电脑黑屏了。
存稿箱君:跟你们说她特别无齿!
存稿箱君卒。
我是一只可以一日四更的灯泡,我要什么存稿箱君,啊?有毛用啊??和防盗章君一起扔掉算了!!!

第80章 余音


嗅觉的恢复,是个缓慢的过程。
就像唤醒一个沉睡的人,需要一声一声地,温和地呼唤。
噩梦和焦糊味已经离开远去了。最开始,肖重云能够闻到早上新开的花的香气,然后他渐渐可以分辨这些花朵的种类,开放的时间,甚至距离的远近。
他整日整日站在香料柜前,孜孜不倦地稀释原料,试闻香料。有时候会特别惊喜地,像孩子一样走到外面,抓住第一个迎面遇见的人:“这一批玫瑰精油的简直了,是我闻过最浓郁芬芳的一批,你要试试吗?今年产地那边夏天的气候,一定特别好。”
肖重云把自己关在调香室里,彻夜研究一种香水配方,但是从来不拿出来和人探讨。周天皓觉得事情不对,是因为雅舍的程鸢给他打电话,说重云哥哥在五楼调香室里呆了三天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张文山走后,肖重云作为他唯一的继承人,继承了他所有的财产,包括雅舍。
张文山在的时候,做过一系列简政放权,为的是当他不方便抽身的时候,张氏集团也能正常运转。而肖重云尊重了他的选择,将大部分东西原样保留,所以真正要亲身处理的事务,并不繁重。
他把重心,放在了雅舍这个香水品牌上。
周天皓把车停下雅舍总部门口,抱着一束玫瑰花往电梯间走,前台拦住他:“先生,您找谁?”
“你昨天也问了我一遍,前天也问了我一遍。”周天皓把名片拿出来,塞到前台小姐手里,“你们肖总是不是说过,只要把我拦在门外,就给你们发奖金?”
“怎么可能?”前台小姐断然否认,“只是算在月度绩效考核里面。”
周天皓推开工作间的门,只见一位消瘦挺拔的青年正靠着窗前,手里拿着一张细长的试香纸。他眼睛闭上,纤长的睫毛垂下来,试香纸离挺拔的鼻尖就两寸距离。那样的动作,简直像是要轻轻吻在纸上。
“把玫瑰花拿开,”听见开门声,青年没有睁眼,只是说,“会干扰我的嗅觉。”
“肖学长。”周总觉得有点委屈。
“不要叫我肖学长。作为雅舍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的负责人,你就这么直接地踏入我的调香室,窃取我的香水机密…”
周天皓把玫瑰花拍门口置物架上,一把夺了青年指间的试香纸:“肖重云,你不回我短信!”
“什么短信?”肖重云睁开眼睛,“我可能忘看手机了,你念给我听?”
周天皓就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条一条地念了起来:
“肖学长,虽然爱情是无声的,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我爱你。你爱我吗?”
“肖学长,虽然爱情是无声的,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我爱你。你爱我吗?刚才那条是不是没收到。”
“肖学长,虽然爱情是无声的,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我爱你。你爱我吗?我的手机信号好像有问题,这条是插苏蓝手机卡发的。”

“肖重云!”周天皓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一条都没有回我!”
面前的人微微地笑了。
他刮了胡子,理了头发,白衬衣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外套,笑起来就好像十年的痛苦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你说的,爱情是无声的。”

有一天周天皓问肖重云:“两个人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行,福祸担当,财富与共。如果把这句话倒过来看,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我和你财富与共,就意味着我们风雨同行,福祸担当,永远在一起?”
肖重云想了想:“对于资本家来说,是这么回事。”
“听说你出了一道题。下一位破解循环香的人,会得到你的财产?”
“父亲留下来的财产。我设了前提条件,必须是我想要的香气。”肖重云说,“香气与香气是不同的。破解循环香说明这个人学术上天赋卓然,然而能够调出我想要的,温柔的香气,才值得拥有那份财富。”
“我觉得我快要破译出来了。”周天皓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我很快就能分享你一半的财富,风雨同行,永远在一起了。”
“你不算。”肖重云笑道,“我还加了附加条件。那位调香师,必须出身贫寒,真真切切需要这笔钱。”
周天皓很失望。
他又问:“那张松破译出来算数吗?”
“小鬼当然算数。”
周天皓拍桌子:“肖学长,你被骗了!他——他穷个屁!!!!!!”
“他家比我家有钱多了!!!当年还在你店里骗吃骗喝!!!你还偏心?”
“当初我为了动家里的钱,拿下Lotus,费尽苦心。他爸在他上高中的时候,直接给了一张最大透支额度的卡!”
“当然现在看来那是小钱了,但是他是高中生,怎么说也算是被溺爱大的!!!”
肖重云愣了一下:“我以为你当初拿下Lotus,很容易。”
“不是这样的,”周天皓解释道,“我曾经跟你说,家里有三个姐姐,其实不是。”
“我家里有三个哥哥。”他说,“父亲与我母亲离婚了,跟他第一任妻子重新在一起,家庭关系就是一锅粥。当时我提出的条件是,协助我控股Lotus,我放弃所有遗产继承权。”
周天皓望着肖重云,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认真:“Lotus就是我的全部了。肖学长,其实我一直穷困潦倒,希望你能收留我。明天我可以过来吃早饭吗,包子豆浆就可以了。”
周总这个想法自然是不现实的。
第一,他明天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坐飞机去法国开会。
第二,Lotus现在的市场估值,已经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国内两大香水品牌,雅舍和Lotus,史无前例地联手推出了一款香水,叫做“蜀锦”。调香师署了两个名字:肖重云
周天皓
有媒体提问,如果我们没有记错,Lotus不是很多年前推出过一款同名香水吗?请问,两款“蜀锦”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用一样的名字?
那是“蜀锦”的新品发布会,周天皓接过话筒。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蜀锦’,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蜀锦’。”在那场发布会上,周天皓含蓄地谈到了当年的商业间谍事件。他没有说商业间谍的名字,也没有提到张文山的名字。他说:“另一个‘蜀锦’,是多年前,我迫不得已,狗尾续貂之作。原本这道香气,很多年前,就应该与大家见面,只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蜀锦”推出的当年,就获得了让.杰勒米香水大赏,然后连续斩获了好几个奖项,坐上了销量排行榜榜首的宝座。
人们对这样宛如清梦的香气;婉约繁复的香气;这样仿佛穿过时光走到人心里去的香气,赞叹不已。
这不是一瓶香水,这是一首诗。诗里写的,是蜀都千年延续至今的,人间烟火气。
盛赞当中,有一个人默默地递交了辞职申请书,说家里父亲身体不好,想回家照顾。周天皓把那份辞职书转给肖重云看,问:“你怎么想?”
肖重云问:“为什么不能让她走?”
“我以为你会介意。”
肖重云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而傀儡,终究是可悲且可怜的。”
辞职报告批下来的第二天,Emma小姐收拾好了公司所有的行李,离开Lotus的白色办公大楼。她已经从秘书岗位上调走很久了,大约是什么时候起呢——周天皓带着人去法国参加香水交流会回来以后。
其实以周天皓的谨慎程度,有机会从他手中偷到配方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那次香水交流会前,周天皓对苏蓝说,肖重云当着我的面承认了偷配方。这件事我就跟你说,你千万别跟外人说过。
他对Emma说,肖学长告诉我,他跟张文山之前就是钱的关系。很简单,给钱就能捞人回来。这件事你别跟外人说,就你知道。
而张文山当天,给了他一个U盘。虽然被杀了措手不及,然而是有备而来,一击致命,只不过时间地点场合没如他所愿。
“蜀锦”的配方确实只有肖重云和周天皓两个人知道,只存在于周天皓的电脑加密文件夹里。然而当他翻阅和修改时,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女秘书,正站在他身后,为他调咖啡。
有怀疑方向后事情就变得简单。
这位女秘书被全天候24小时监视,她与张文山的通话,终于被录音笔录了下来。
“后来我问了Emma,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帮张文山做事的?”周天皓对肖重云说,“她说是在一次香水评审会上,被钱半途收买。‘蜀锦’不是她卖给张文山的第一张配方。”
“被揭穿的时候,她特别恐惧,扒着窗户要跳下去。”
“肖学长,那时我对你说过,你不想见张先生,就不会再见到他。于是我对她说,只要她配合我,为张文山营造你一直在我身边的错觉,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在我身上,我就既往不咎。只是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我的秘书了。”
“你的护照,也是通过她,想办法拿回来的。”
肖重云仔细回想,想起自己和小鬼经营“来生”时,见到过周天皓好几次。那几次,他身边跟的都是男秘书,再也没有看到当初那个漂亮的秘书姐姐了。
“蜀锦”年度销量冠军的颁奖典礼,肖重云因为重感冒,缺席了。周天皓代替两个人,做了致辞。
他穿得非常正式,衬衫的扣子打到了最上面一颗,特地在西服外面配了一条单色低调的领带,站在话筒跟前:“我翻过重山,越过急流,以为一路往前,就能获得新生。其实我将心遗忘在身后了,直到现在,才懊悔,痛苦,挣扎。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愿意回头,再看一眼文化走过的道路,闻一闻时间本身的馨香,将那些散落在中国人灵魂深处的美好情愫,用香水,谱写成一首动人的诗…”
肖重云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不久周天皓打越洋电话来:“你感冒好些没有?看到我的演讲没有?”
肖重云阴沉沉地问:“你从哪里看到那些的?”
“在C国走私贩子窝点那里,我不是中弹了嘛,你不是给我做急救嘛!”周天皓理所当然,“从你外套口袋里掉出来的,我装口袋里了。警察搜我留下的衣服,不怎么看得懂中文,怕是什么物证,专门来我病房问我…”
这是肖重云写给周天皓的信,只写了一小段,就撕了下来,团成一团。
“刚才我没来得及说完,让我现在重新说一次——我翻过重山,越过急流,以为一路往前,就能获得新生。其实我将心遗忘在身后了,直到现在,才懊悔,痛苦,挣扎。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祈求上天让我能够回头,再看一眼你的脸,听一听你的声音,试着抓住你伸来的双手。”周天皓在电话那头,轻声道,“肖学长,我跟你说,你一旦抓住,我就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