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如五雷轰顶。
杰克说:“你看到了吗?那雕像减轻了她的痛苦——你瞪着眼干什么?”
“她是哑巴,”菲利普又说了一遍,“一年多来,她没说过一个字。”
“这是真的!”阿莲娜说,“屋顶塌下来,砸死了她丈夫和三个儿子,从那以后,麦格就吓哑了。”
“这个女人?”杰克说,“可是她刚刚……”
雷诺给弄糊涂了。“你是说,这是个奇迹?”他说,“一个真正的奇迹?”
菲利普看着杰克的面孔。杰克比谁都震惊,这里可没有花招。
菲利普深深地被感动了。他看到了上帝的手在动,造出了一个奇迹。他微微颤抖着。“好啦,杰克,”他说话时声音在抖,“尽管你做了这么些事,让人不相信哭泣圣母,但看来,上帝倒是愿意用它来制造奇迹的。”
杰克第一次没话可说了。
菲利普从他身边走开,来到麦格跟前。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扶她站起来。“上帝把你治好了,麦格,”他说,激动得声音直发颤,“现在你可以开始新生活了。”他想起他刚才在布道时讲了约伯的故事。那些话又回到了他心中:“于是,上帝赐福给约伯,让他后半生比开始还好……”他曾告诉王桥的人民,他们也会得到好报的。他想,我不知道,他看着麦格老泪纵横但已挂着笑容的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新的开始。
当杰克展示他的新的大教堂的设计时,会议室里人声鼎沸了。
菲利普事先就告诫过杰克,要准备遇到麻烦。菲利普当然预先看过设计图。一天清晨,杰克带着平面图和正视图来到了副院长住所,图是画在带木框的石膏板上的。他俩在清澈的晨光中一起看着图,菲利普当时就说:“杰克,这将是英格兰最漂亮的教堂——但我们要准备对付那些修士们的麻烦。”
杰克从他当见习修士的时候就知道。雷米吉乌斯和他的亲信仍在时时反对菲利普珍惜的任何计划,虽说菲利普在选举中击败雷米吉乌斯已经过去了八年。他们极少得到广大兄弟们的支持,但是就此事而论,菲利普没有把握,他们实在是些冥顽不化的人,这样的全新设计,会把他们吓坏的。然而,除了把图纸给他们看,并设法说服他们之外,别无他法。菲利普当然不能没有他的多数修士兄弟的全心全意的支持,径直修建大教堂的。
第二天,杰克出席了例会,并出示了他的设计图。图用一条板凳支着,斜靠在墙上,修士们围在前面看着。他们看到细部时,开始低声商讨,很快就成了高声喧哗。杰克泄气了,那腔调是不赞成,而且临近发火了。他们开始彼此争论后,声音越来越大了。有的人攻击那个设计,有的人则为之辩护。
过了一会儿,菲利普要求秩序,大家才平静下来。司财米利乌斯提出了一个事先安排好的问题。“这些拱券为什么是尖顶的?”
“这是他们在法兰西启用的一种新技术,”杰克回答说,“我在好几个教堂里都看到了这种尖顶拱券。这种拱券更牢固,因此我才能把教堂盖那么高。这个中殿可能是英格兰最高的了。”
杰克看得出来,他们喜欢这个主意。
另一个人说:“窗户这么大。”
“厚墙是不必要的,”杰克说,“他们已经在法兰西证明了这一点。是立柱支撑着建筑物,尤其是扇形拱顶。这些大窗户的效果令人叹为观止。圣但尼的院长在窗户里装了绘有图画的彩色玻璃。教堂不再阴暗,而成了敞亮的地方,阳光充足,空气流通。”
好几名修士点头表示赞成。也许他们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墨守成规。
但是,司铎安德鲁接着发言了。“两年前,你是我们当中的见习修士。你因触犯院规而遭制裁,但你逃避制裁,一跑了之。如今你回来了,倒想告诉我们,怎么修建我们的教堂。”
还没等杰克开口,一个年轻修士争辩说:“那和这件事无关!我们讨论的是设计,不是杰克的过去。”
好几个修士一时都想说话,有些还叫嚷起来。菲利普让他们都先别说,由杰克回答这个问题。
杰克已经料到有这样的问题,事先就做好了准备。“我到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去朝圣,作为对那次罪过的赎罪苦行,安德鲁神父,我希望,我给你们带回来了哭泣圣母,可以算做对我过失的补偿,”他平心静气地说,“我并非注定要做一名修士,但我希望,我能用一种不同的方式来为上帝服务——作为他的建筑匠。”
大家似乎接受了他的答复。
然而,安德鲁还不算完。“你多大了?”他问,其实他当然知道答案。
“二十岁。”
“当建筑匠师可是太嫩了点。”
“这里的每个人都了解我,我从小就住在这儿。”他歉疚地想,从我烧掉你们的老教堂时起。“我在原先的建筑匠师手下学艺。你们看过我刻的石头。我当见习修士时,我作为工程的文书,和菲利普副院长和建筑匠师汤姆一起工作。我谦恭地请求兄弟们用我的工作,而不是用我的年龄来判断我。”
这是另一篇准备好的演讲词。他看到一个修士听到谦恭这个字眼时悄悄笑了,心想可能出了个小错,大家都知道,不管他有多少长处,他反正不是谦恭的。
安德鲁马上抓住了他的失误。“谦恭?”他说,他的面孔由于假装气愤而开始变红了,“三个月前你就在巴黎对建筑工匠们宣布,你已经被任命为这里的建筑匠师了,那可不谦恭。”
修士中又一次出现了表示愤慨的喧哗。杰克心里哼了一声。该死,安德鲁怎么会掌握了这种细节呢?肯定是雷诺或者爱德华说话太随便了。他尽量摆脱这种念头。“我当时是希望吸引那里的一些工匠到王桥来,”他在嘈杂声平息下去之后说,“不管这儿任命谁做匠师,他们都是有用之才。我认为,我那么预估没什么害处。”他竭力做出动人的笑脸。“但我很抱歉,我不够谦恭。”他的话没受到什么欢迎。
司财米利乌斯提出了另一个事先安排好的问题,才算帮他摆脱了困境。“你打算拿这个塌了一半的现存的圣坛怎么办?”
“我已经非常仔细认真地检查过了,”杰克说,“那是可以修复的。如果你们今天任命我做建筑匠师,我会让它在一年内启用。再有,在我按新设计修建交叉甬道和中殿的时候,你们可以照旧用圣坛。最后,等中殿完工后,我建议拆毁这座圣坛,另盖一座新的,和新教堂的其余部分相匹配。”
安德鲁说:“可是我们怎么知道,旧的圣坛不会再坍塌呢?”
“坍塌是由阿尔弗雷德的石头拱顶造成的,那是原先的设计中所没有的。墙壁不够牢靠,支撑不住。我建议恢复汤姆的设计,建一个木头屋顶。”
屋里有一阵惊奇的低语。屋顶为什么会掉下来的问题,一直争论不休。安德鲁说:“但是阿尔弗雷德增加了扶垛的尺寸来支撑额外的重量。”
这个问题也曾困扰过杰克,但他认为,他已经找到了答案。“扶垛仍然不够牢固,尤其在顶部。如果你研究一下废墟,就会看出,掉下来的结构,正是高侧窗。在那个高度,没有得到什么加固。”
大家似乎对此感到满意。杰克感到,他提出信得过的答案的能力,加强了他作为建筑匠师的地位。
雷米吉乌斯站了起来。杰克一直在想,他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我愿意为会议室中的兄弟们读一段《圣经》中的一段话,”他相当装模作样地说。他看了看菲利普,菲利普点头同意。
雷米吉乌斯走到读经台前,打开了厚厚的《圣经》。杰克研究着那个人。他的薄嘴唇神经质地动着,他的泪汪汪的蓝眼睛有点突出,使他脸上总带着愤愤然的表情。他活生生的是幅怨天尤人的肖像。多年以前,他形成了一种信念:他要当别人的领袖,但事实上他是个很懦弱的人,如今他注定要以失望了此余生,便不停地找强者的麻烦。“《出埃及记》,”他一边翻着羊皮纸的书页,一边吟诵着,“第二十章,第十四节。”杰克当真想不出接下来是要做什么。雷米吉乌斯读道:“不可奸淫。”他砰的一声合上书,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去。
菲利普说话了,平和的语调中带着愠怒:“你也许会告诉我们,雷米吉乌斯兄弟,在我们讨论建筑设计的当中,你为什么挑选了那一小段话来读呢?”
雷米吉乌斯控告似的指点着杰克。“因为这个想当我们建筑匠师的人,生活在一种罪孽的状态之中!”他声若雷霆地叫着。
杰克简直无法相信他那股认真劲。他激愤地说:“的确,我们的结合还没有得到教会的祝福,那是由于特殊的环境造成的,但是我们可以尽快结婚,让你满意。”
“你们不能的,”雷米吉乌斯胜利地说,“阿莲娜已经结过婚了。”
“但那个结合从来就是不美满的。”
“然而,那对夫妻是在教堂里举行的婚礼。”
“可是,如果你不让我娶她,我怎么能避免犯奸淫罪呢?”杰克生气地说。
“够了!”这声音是菲利普的。杰克看着他。他看来很气愤。他说:“杰克,你是不是和你的嫂子生活于罪孽之中?”
杰克大吃一惊。“你难道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菲利普吼着,“你认为,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保持沉默吗?”
会场里鸦雀无声。菲利普喊叫可是非比寻常的。杰克看出来,他当真陷于困境了。他的罪名当然只是技术性的问题,但是修士们对这种事该是非常严格的。不幸的是,菲利普不知道他和阿莲娜同居,这一下使问题更糟了。这使雷米吉乌斯给菲利普来了个措手不及,让他当众下不了台。现在,菲利普必须坚决,以证明他是严格的。
杰克痛苦地说:“可是你不能为了惩罚我,就不用最佳设计建教堂啊。”
雷米吉乌斯津津乐道地说:“你必须离开那女人。”
“呸,雷米吉乌斯,”杰克说,“她生了我的孩子——他已经一岁了!”
雷米吉乌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气,往后一靠。
菲利普说:“杰克,如果你在会议室里这么讲话,你就得出去了。”
杰克知道他应该冷静,但他办不到。“这是荒唐的!”他说,“你要我抛妻离子!这不是讲道德,这是抓住鸡毛蒜皮不放。”
菲利普的气有点消了,杰克从他清澈的蓝眼睛里看出了熟悉的同情之光。他说:“杰克,你固然有你的一套理解上帝的律条的办法,但我们主张一丝不苟——所以我们才是修士。在你还生活在一种奸淫状态的情况下,我们无法让你做建筑匠师。”
杰克记起了一段《圣经》。“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
菲利普说:“不错,可是耶稣对淫妇说:‘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他转向雷米吉乌斯,“我认为你的意思是,如果奸淫停止了,你就撤回你的反对。”
“当然!”雷米吉乌斯说。
尽管杰克既生气又痛苦,他注意到,菲利普干净利落地制伏了雷米吉乌斯。他原以为奸淫是个决定性的问题,因此把新设计的事扯离了题。但杰克不打算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他说:“我不准备离开她!”
“这可能不会很长。”
杰克停住了。这对他很是出其不意。“你是什么意思?”
“只要阿莲娜的第一次婚姻废除了,你就可以娶她。”
“这能做到吗?”
“这会自动完成的,如果,照你所说,那婚姻从来就是不美满的。”
“我该怎么办呢?”
“向教会法庭投诉。通常是由沃尔伦主教的法庭办理,但在这种情况下,你大概该直接找坎特伯雷大主教。”
“大主教一定会同意吗?”
“出于正义,会的。”
这并不是一个完全明确的答复,杰克注意到了。“与此同时,我们得分居吗?”
“如果你想被任命为王桥大教堂的建筑匠师——那就是肯定的。”
杰克说:“你是要我在世上最热爱的两者间选择一个。”
菲利普说:“不用很长。”
他的语调使杰克猛一抬眼:其中含有真心的同情。杰克明白,菲利普因为不得不这么做而由衷地感到抱歉。这使他不那么生气,却更难过了。他说:“多久?”
“可能得一年。”
“一年!”
“你们不必住在两地,”菲利普说,“你还可以见阿莲娜和孩子。”
“你知道她到西班牙去找我吗?”杰克说,“你能想象得出来吗?”但修士是不懂爱情是怎么回事的。他痛苦地说:“现在我得告诉她,我们要分居了。”
菲利普站起身来,把一只手放在杰克的肩上。“时间会过得比你想象的要快的,我向你担保,”他说,“而且你会很忙的——忙于建新的大教堂。”
二
八年之中,森林增长了,变化了。杰克原以为,在这块他一度了如指掌的土地上他是绝不会迷路的,但是他错了。旧的小径被植物掩没了,而新的又被鹿、野猪和野马在灌木丛中踏出,溪流改道,老树倒卧,新树长高。一切似乎都变小了,路程短了,山也不那么陡了。而最震撼人心的是,他感到自己成了这里的陌生人。一头小鹿惊恐地瞪着他看,越过一片空地,杰克猜不出它的群系或它的母亲何在。一群野鸭飞起,他无法马上说出它们来自哪片水域和受了什么惊吓。而且他还有点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强盗在何处出没。
他从王桥来此,大部分路程都是骑马,但他一离开大路,就只好立刻下马,因为低矮的树丛遮没了小径,无法继续骑行。返回儿时日日游荡的故地,他感到无以复加的伤感。因为他从来没意识到,也就从来没有赞赏过,当年的生活有多么简单素朴。他当年最大的欲望不过是草莓,他知道每年夏季,都有那么几天,长在森林地面上的草莓,能让他吃个够。如今,一切事情都不尽如人意,他和菲利普副院长争争吵吵的友情;他对阿莲娜不能尽抒情愫的爱;他要建全世界最美的大教堂的勃勃雄心;他要弄清有关父亲真相的迫切需要。
他不知道,在他两年外出的时间里,母亲有多大变化。他急切地盼望着和她重逢。当然,在生活的道路上,他自己还是能够应付裕如的,但如果有人随时准备为你挺身而出,岂不是锦上添花?他一直怀念那种让人心里踏实的感情。
他走了一天时间,才到达和母亲曾经居住过的那一带地方。这时,短暂的冬日午后已经迅速黑了下来。很快他就会不得不放弃寻找他的老山洞,只好集中精力去找过夜的栖身之地了。夜里会很冷的。他想,我为什么担忧呢?我原本是每夜都在林中度过的呀。
最后,还是她找到了他。
他眼看就要放弃了。一条窄窄的,几乎不可见的小径,大概只有獾和狐狸才走的,穿过矮树林,消失在密草丛中。他只好原路退回。他调转马头,差点儿和她撞个满怀。
“你已经忘记了怎么在林中不出声响地走动了,”她说,“我在一英里之外就听到你在这周围踩着地嘎吱嘎吱响了。”
杰克笑了。她没变。“你好,母亲,”他说。他吻了她的面颊,然后,一阵亲情的冲动,他拥抱了她。
她触摸着他的面颊。“你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瘦。”
他看着她。她皮肤稍黑,身体健壮,她的头发依旧那么密,那么黑,一点都没白。她的眼睛还是同样的金黄色,还是能看透杰克。他说:“你一点都没变。”
“你到哪里去了?”她说。
“一直到了孔波斯特拉,甚至还更远,到了托莱多。”
“阿莲娜去追你——”
“她找到了我。谢谢你。”
“我真高兴。”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对天发出感激的祈祷,“我太高兴了。”
她带他穿过森林,来到山洞,其实还不出一英里远,他的记忆总算还可以。她有一个烧着木头的熊熊火堆,还有三个噼啪作响的灯芯草炉。她递给他一罐果汁,是用酸苹果和野蜂蜜做的,他们还烤了些栗子。杰克记得在林中居住时无法自制的那些东西,给她母亲带来了刀子、绳索、肥皂和食盐。她动手剥兔皮,准备做兔肉。他说:“你好吗,母亲?”
“很好,”她说;说罢她看着他,明白了这不是一般的问候。“我为建筑匠师汤姆哀伤,”她说,“可是他已经去世,我无意再找丈夫了。”
“除此之外,你在这里还高兴吗?”
“也高兴也不高兴。我已经习惯了在林中生活了。我喜欢离群独居。我从来不习惯那些爱管闲事的教士们比手画脚地要我注意举止。但我想念你,还有玛莎,还有阿莲娜,我巴不得能常看看我的孙子。”她笑了,“可是我再也不能回王桥住了,因为我诅咒了一个教堂里的婚礼。菲利普副院长为了那件事,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不过,我最终让你和阿莲娜得以结合,那也值得。”她从手中的活儿中抬起眼来,开心地笑了。“你觉得你们婚后的生活怎么样?”
“嗯,”他犹豫地说,“我们没结婚。在教会看来,阿莲娜还是阿尔弗雷德的妻子。”
“别傻了。教会怎么知道这个?”
“唉,他们知道谁和谁结了婚,而在我和别人的妻子同居时,他们不让我建新的大教堂。”
她的眼中闪着怒火。“于是你就离开了她?”
“是的。要等到她废除婚约。”
母亲把兔皮放到一边。她鲜血淋淋的两只手,拿着一把刀开始切兔肉,把一块块的肉扔进火上烧开了水的罐子里。“菲利普副院长对我这么做过一次,当时我跟着汤姆,”她边说边利落地切着肉条,“我知道他对男女情事为什么这么狂躁,因为他自己是不能这么做的,于是便禁绝别人的自由,来满足他自己遭禁的心理。当然,如果别人的婚姻由教会主持过,他也就无话可说了。而如果没有那道手续,他就得以拆散人家的好事,这样他心里才好过些。”她砍掉兔子的四足,扔到一个放垃圾的木桶里。
杰克点了点头。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那种必然,但每当他向阿莲娜道晚安,从她的门口走开时,他都对菲利普愤愤不已,因此他了解她母亲难解的抱怨。“不过,不会永远如此的,”他说。
“阿莲娜觉得怎么样?”
杰克做了个鬼脸。“不好。但她认为这是她的错,从一开始就不该嫁阿尔弗雷德。”
“是这样的。可是非修教堂不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他很遗憾,她不能了解他的理想。“母亲,盖别的房子并不值得。教堂最大、最高、最美,也最难修建,比起别的建筑物,教堂有更多的装饰和雕刻。”
“而且别的差劲的东西也无法让你满足。”
“对了。”
她困惑地摇着头。“我从来想不通,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种想法,非要出人头地不可。”她把剩下来的兔肉全部扔进罐里,动手清理她衣裙的下摆。她还要利用兔皮。“你当然不是从你的血亲身上继承来这些念头的。”
这个暗示是他一直等待着的。“母亲,我在海对岸时,了解到了更多关于我祖上的事。”
她停下手,眼睛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我父亲的家。”
“天啊!”她放下了兔皮,“你怎么做的?他们在哪儿?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
“诺曼底有个镇子叫瑟堡。我父亲就是那儿的人。”
“你怎么能肯定呢?”
“我长得特别像他,他们还以为我是鬼魂呢。”
母亲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一个凳子上。杰克对把她惊成这样很内疚,他事先绝没想到她会对这消息如此伤心。她说:“他……家的人是什么样子?”
“他父亲已经死了,但他母亲还健在。她在弄清我不是我父亲的鬼魂后,对我可好了。他哥哥是个木匠,有妻子和三个孩子,我的堂兄弟姐妹。”他笑了,“这不是很好吗?我们有了亲戚了。”
这念头似乎让她不大高兴,她的样子很沮丧。“噢,杰克,我没能让你在正常的环境里长大,我真难过。”
“我没什么,”他轻松地说。母亲这样自责,他感到不知如何是好,这可不符她的性格。“但是我很高兴遇到我的堂兄弟姐妹们。哪怕我再也见不着他们,知道他们在那儿就很好了。”
她伤心地点点头。“我了解。”
杰克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以为我父亲在二十几年前的一次海难中淹死了。他上了一艘叫白船的船,刚离开巴夫勒尔就沉了。所有的人据信都已淹死。显然我父亲活了下来。但是他们却从来不知道,因为他再也没回过瑟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