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驿站,她一边解开斗篷,一边往长沣屋里走去,他已睡下,蹬了被褥,容昐替他盖好。
回屋,却见床里躺着一个小人儿,呼呼大睡。
不是小儿是谁?
“要叫醒小公子吗?”容昐沐浴后出来,秋香又拿了一个薄被进来问。
“不了,今晚就这样吧。”容昐按住僵硬的肩膀,左右转动了下,忽听楼下传来声响,不过一会儿就听到上楼的声音。
庞晋川推门而入,醉眼朦胧,直勾勾的望着她。
“下去。”他拧眉喝令。
秋香忐忑的望向容昐,容昐点点头,她才领着众人下去。
庞晋川步履阑珊走向她,踢倒了圆凳,要拉她的手,容昐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儿,便伸手递出去,他一把紧紧拽在宽大的手掌心中间就不肯放。
“不许气了。”
说了这句,就闷头倒下,容昐被他带了几圈,也坐在了床上。
看来酒喝的不少。
容昐替他脱了靴子,盖好薄被,父子两人闷头睡得极熟。一模一样的眉,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支着头看了一会儿,离开,往阁楼下走去。
到底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绝不回头
六月十五,庞晋川,容昐,周朝峥一行人沿水路归京。
一路随走,至七月初五才到。
下了船,庞国公府的马车早就码头等候,容昐疲倦不行,坐入车内不一会儿就昏沉睡过。
庞晋川送她回府后,看她安顿下来,就带着周朝峥进宫面圣。
一连几天未见庞晋川和周朝峥的身影,实崇便寄在庞国公府之内。
长沣性子腼腆,不爱与人交流,又因之前是张氏抚养长大,所以极度不讨大夫人喜欢;而小儿性格虽活泼,也极得大夫人宠爱,但他早已离开后宅许久,搬于庞晋川书房的隔壁院中,这一来一回便要半个时辰的功夫。
实崇乖巧,又懂得撒娇,很快小儿的位置就被实崇顶替下,搬入了大夫人的碧纱橱内住下。
而在他们回京后的半月,朝野争斗急剧膨胀,始于一封国子监生的状令。
国子监生王石让击登闻鼓,状告礼部侍郎秦怀安等贪污受贿,科场舞弊,扰乱恩科,要求复查京都贡院试卷,以求公道。
庞晋川受理,然卷宗刚封存还未调出,锁管历年科考试卷的集才楼失火,一夜之间试卷焚烧殆尽。
皇帝震怒,下诏贡院一百九十八名落地考生与三十六名中第者复试,由他亲自主持,结果原本前三甲所做之卷材质最陋,对问失次,而之前落地的考生之中,以王石让为首的三名考生中榜取魁。
张榜后,朝野大哗,秦怀安降职,锦衣卫细查之下又揪出他贪污枉法罪证,仅京都一处便购置大宅数十栋,地皮无数,抄家后搜查出名师字画,金银珠宝百余箱。
南泽知州裘柏系其门生又为女婿,皇帝下令撤职,回京受查。
翌日,御史上奏,首辅齐广荣为秦怀安恩师,齐广荣闻言,立马请辞首辅之职以示清白。
皇帝不准奏,以诬告之责,撤御史之职。
震荡了朝野一月的科场舞弊案至此结束,但容昐隐隐觉得还未完。
皇帝让庞晋川下南泽为湖前开港做准备,可庞晋川只下了南泽后便归京,此行目的到底是何?裘柏背后是秦怀安,而秦怀安是齐广荣的门生,容昐猜测,皇帝的目标是齐广荣。
齐广荣胃口太大了,将整个南泽抓于自己鼓掌之中,但皇帝为何至此就收手了?
容昐想不清楚,也无力去想,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回京后的一日早晨,她晨起时,觉得反胃恶心,吐后嘴巴里干涩发苦。刚开始以为只是寻常的孕吐,但几日后这种情况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请了太医,太医只道是胎儿过大,顶到腹部,不利消食。
但容昐觉得不对,可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怎么吐的这么厉害?”庞晋川紧盯着她,快步上前,他轻轻抚摸她的背部。
“爷。”众人行礼。
今天,才傍晚,他就回来了。
自回京后,庞晋川住进了朱归院。容昐以孕期不适为由拒绝同房,庞晋川就搬到东厢房去住,但每天只要回来都会到她屋里转一转。
容昐正趴在床沿上吐的脸色苍白,桌上是刚用完的晚膳还来不及收拾下去。
容昐使劲推了他一把:“现在别碰我…唔。”刚吃完的东西全呕了出来,吐了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冬珍连忙上前将她扶起靠在床头,身后早备好来了软垫。
庞晋川伸手摸进薄被之中,摸向她的小腹。
好像就这几天没摸,一下子又大了许多,但明显能感到摸着有些生硬。
“请了太医没?”他替她盖好被子,容昐疲倦的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阖上眼点点头,眼底泛着青黑,白皙的面容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冬珍上前道:“秋香姐刚送太医出门。”
“嗯。”庞晋川叹了一口气:“你别担心,我已启奏圣上,自宫中请产婆。”
容昐喘息着,吃了一口热水,才道:“我不放心别人,还需再请几个我相信的,以前替我接生小儿那个就很好。”
他顺手接过她喝完水的碗,双手轻轻的安放在她腹上,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摸着,许久,忽道:“让你受苦了。”
容昐笑了笑,摇摇头,已无力再去说些什么了,他们两人做夫妻做了这么多载,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不都知道?
他要的何时没得到过?只有她一步一步不得不妥协,可如今到了这步,孩子是不得不生了,但有些话,是不得不说清楚的。
容昐从薄被之中伸出手,她的手很冰凉,轻轻的盖在他手背之上,细细摩挲了许久,也端详了许久。
他的手很修长,骨指分明,人说这样的人是极有福气的,他确实很有福气。
庞晋川幽眸闪动,紧紧的盯住她的眼,她朝他一笑,虽只是寻常的一个笑,却让他觉得极美。
他将她的小手窝在掌心之中捧起不断的亲吻,力图撇开心底的不安。
容昐深吸了一口气,抚平内心的躁动,柔声道:“你我是少年夫妻,晋川,我曾经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好好过的。”
“我知道。”庞晋川声音嘶哑。
容昐深深的望着他:“许多话,我憋在心底已经许久,以前不和你说,总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屑和你说。”
“你说,我想听你说话。”他抬起头看她,一错不错,此刻他眼中也就只剩下她。
“我爱过你。”
庞晋川怔怔望着她。
容昐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和他道:“你或许已经记不得了,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我自己也都快忘记有那样一段的日子。”
回忆起往昔,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也有些清亮,她道:“还记得当年你去宋芸儿屋里,我缠着你不放,后来被二夫人罚跪在佛堂的事儿吗?”
庞晋川想点头,可那些却毫无印象。
他深恶痛绝自己的遗忘。
容昐低下头:“我不是为了争宠,我是真的善妒。我嫉妒过宋芸儿,我厌恶你的小妾,也厌恶你的庶子庶女,可我不得不隐藏在心底,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所以我花了好多心思想方设法的缠住你。”
“胡说。”他也跟着笑道:“你如今怎么不继续缠着我?”
容昐忽吃吃笑起,笑的眼角泪花顺着眼角流出,她捧住他的手,低声问:“累了,缠不动。”
“那我来缠着你。”庞晋川告诉她,将她搂在怀里。
容昐摇摇头。
“在我流掉孩子后,因为厌恶宋芸儿,所以我在她茶里下了绝子药。”
“为了夺回长沣,是我让阿蓉在他药里放了芝麻碎,栽赃给徐嬷嬷。”
“何淑香脸上的烫伤是我故意用茶泼上去的…还有在这个院子里,我也杀过人。”
容昐一件事一件事,慢慢的都告诉了他,庞晋川听着。
她的手被他紧紧拽在手里,他抓的很用力,容昐笑道:“你不要怨恨我,但凡我有一点的办法,我都不会选择这条路。庞国公府的长媳之路太难了,我又如此的太贪心…”
“容昐,别说了。”庞晋川浑身异常的难受,他低低求她。
容昐扶额,情绪有些失控,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稳定了情绪,才继续道:“在雍王府,我和长沣一直希望你能来救我们,后来逃出去,被周朝峥救下。在南泽的日子,我过的很辛苦,跟一场噩梦一样,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脾气。”
庞晋川紧紧搂着她:“你怎么不与我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病了。”她轻声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在想,咱们好好过日子吧,以往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愿去想了,可你不该在我那么难的时候狠狠捅了我一刀,说到底我最怪的还是你。”
她的感情从来很简单,她也奢望的不多,可这些事儿,他办不到,她也不愿意再去说了。
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庞晋川给了她一刀,她到底也得补回来。
“容昐,顾氏…”
容昐坐起来,伸出手摸上他的侧脸,看着他难受,她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平复。
“你欠我太多,还不清。咱们也纠葛的太深,从嫁给你后,我一路争,一路走,一路想成为和你比肩的女人,可走到现在,我再回头,从前我是什么样的,许多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低声一叹,庞晋川略微的发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迷茫他的全身:“还来得及,不用你争,不用你抢,我拉着你,我拉着你再也不会放手了。”
容昐摇了摇头,望向窗外的鹦鹉,金黄色的落日颜色给它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小儿知道她总是一个人,所以总是送鸟给她。
庞府里的鸟,他眼巴巴送到了别庄,后来鸟死了,他又给送来了一只。
这个孩子是她的牵绊,可也给她带来了很多的欢乐。
如果没有小儿,她绝对不会和他走到今天。
容昐低声道:“不管这一胎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你深受皇帝宠幸,前途无限。我若活下来,就替你好好守住这庞国公府…若我不幸,还求您不要再娶继室了。”
庞晋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以而立之年位极人臣,妻贤子孝,前途无量,世间的荣华都集于他一生,可得到的太多,遗忘的也多,等他回过头,她都走的很远。
是他设计她有孕,是他求她再生一个女儿。
为了他的仕途,为了他的家族,他把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了,可最后独独对她却后悔了。
“容昐…”他张开嘴,想求她,可求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觉得莫名的讽刺。
“好。”庞晋川将她的手抓到嘴边不断亲吻,她的手瘦的硌人,手背上清晰的能看到青紫的血管。
他想抓住她,很用力的抓住她。
但庞晋川明白,他这次或许挣不过了。
他温柔的望进她依然明媚的双眸:“你要的我都给你,你要好好的生下孩子,好好的为了孩子活下去。”
“好。”容昐问:“若你食言了如何?”
她不信他。
庞晋川难过一笑:“若我食言,不得好死。”
“人若死了,这些荣华富贵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梦。”她轻声道,庞晋川一怔,直直望着她。
容昐却转过头望向庭院之中,那里是夏花已逝,菊花开的正好。
两人走到这步,都已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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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每日不再被庞晋川束着跟着夫子读书,他允了小儿半天的假。
有小儿在身边,容昐不敢多吃,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难堪。
那只鹦鹉,小儿开始教它背书。
先是贺知章的《回乡偶书》,那只鹦鹉蠢笨的很,学了四五天还只会背,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小儿就气急了,每次鹦鹉背完就要接下去,强迫它学。
鹦鹉也有脾气,有一次狠狠啄了小儿一口。
小儿委屈的跑她来撒娇,容昐知道他轻易不撒娇,只这些日子碰到这样的鹦鹉,实在是气闷了。
容昐替他吹拂完,小儿就赖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胳膊,母子两人坐在院中树底下,一起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小儿,你要学会长大。”容昐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我还小呢。”小儿轻快答应。
容昐摸了摸他松软的头发:“娘希望你能成为有用的人,要勇往直前,不要回头。”
小儿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觑了她一眼:“太太!”
“什么?”
“为什么不要回头?”他还小,不懂得。
容昐笑道:“回头了,很多事看清了会后悔,娘不希望你后悔。”
“我不回头。”小儿跳下凳子,跑出去,一路跑,跑的凉风刮起他银白色的袍衫,像一道极亮的闪电。
容昐紧紧的盯住他,看着他跑出了朱归院的门,停在门口,蹦蹦跳跳的回过头:“娘,我只回这一次头。”
“别回头。”容昐笑道。
跑吧,跑远点,跑的快快的。
小儿嘟下嘴,有些不解,但还是笑道:“好,等儿子教会那只蠢鸟,娘得答应儿子一件事,儿子才不回头。”
两个人,一个站这么远,一个又坐在院子里,秋香逗弄着那只傻鸟,对小儿说:“小公子回来,太太听不到你说什么了。”
小儿点点头,飞快跑回,坐在她身边。
容昐抽出丝帕,擦掉他额上的汗水,笑问:“答应你什么事儿?”
“唔?”小儿歪着头:“不知道,但太太先答应了再说,等儿子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告诉太太。”
“好。”
小儿依偎在她怀中,望着天,他喜欢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感觉。
第79章 致命一击
和容昐猜想的一样,皇帝并没有收手的打算,但那火势却很快蔓延到了顾家。
在礼部侍郎秦怀安倒台后,南泽知州裘柏随后被革职,当年牵连科考的考官一缕削官贬为庶民。
皇帝还别出心裁,叫秦怀安日日带着枷锁去贡院门口跪着,背四书五经。
容昐私下里对林嬷嬷说起:“如此行径,可见皇上是眦睚必报之人。伴君如伴虎,万万不可得罪。”
林嬷嬷却不管这些,她就一个劲儿的花大力调整容昐的身体。
八月初六,内宫之中传出齐广荣之女明妃有孕之事,皇帝大喜,进封明妃为明贵妃,皇后进言劝阻,皇帝当面薄叱皇后善妒。
齐广荣初闻,惊恐不已进宫请罪。
随后明贵妃上祈罪责,自请罪于皇后,皇后赐一串佛珠安胎,明贵妃得后腹痛不知,当晚落胎,御医查出佛珠内含麝香。
皇帝震怒,怒斥皇后,太后出佛堂,上言皇后乃太子亲母不可废,此干戈才稍许平息。
但不日后顾氏父子皆被贬责,其中顾弘然尤为之重,离职出京至东阳。
东阳乃西北边境,人烟罕至。皇帝旨令一到,片刻都不许逗留。
顾弘然要走,容昐势必要送的。
这日一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好,随庞晋川上了马车,往城门去。
此刻刚值清晨,杨柳垂于留桥之上,底下是潺潺的护城河。
二人所乘的马车飞快的使出了城门,待两人下了车,远远见顾弘然和黄氏站于柳树之下,他们身后只跟着一辆马车,顾霖厚见到容昐,飞快的奔上前抓住她的手,长沣和小儿也下了车,顾弘然道:“霖厚,带着表弟去树底下玩。”
余下三人皆是心领神会。
庞晋川搀扶着容昐往前走,顾弘然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极大的肚子,问:“如何又来送行?听牧之说这些日子还吃着药?”
容昐微微挣开庞晋川的手,上前笑道:“还吃着,但好了许多,再调理看看。”
“嗯。”顾弘然颔首,他细细打量着容昐,她脸上再也看不见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身影,反而经了许多事儿,做了母亲,嘴角笑意越发柔和,然眼中坚毅之色好像这几年越发盛了。
他担忧容昐的性格,过刚易折,不由嘱咐道:“此去也不知何时能归,你还需保重身体。凡事想开些,若想不开,退让一步,海阔天空也是极好。”
庞晋川幽幽的望着兄妹两人,眸色浓重,他默默的走上前牵住她的手。
容昐回过头望了一眼他,神色奕奕:“兄长放心,我信否极泰来!”
顾弘然点了点头,看向庞晋川:“剩下的,就靠你了。”
“是,兄长。”
“如此我就烦心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莫要相送了。”顾弘然朝两人挥手止步,黄氏在叫顾霖厚回来。
容昐看着他们登上马车,清晨迷雾渐渐散去,迎着前路,是冉冉升起的旭日,火红的火球照亮了天际,冲破了迷蒙的前路,马车渐行渐远,在周遭大树遮掩之下,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紧紧拽住的八宝璎珞。
她没送出去的,因为她相信,顾家不会倒下,顾弘然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八月初十,因太子感染风寒之事,皇后再受斥责。
十二日,皇帝出宫行猎,随行官员仅齐广荣一人。
十四日,归,皇后有病未能迎驾,明贵妃领众妃嫔等候于乾康门外恭迎圣驾。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皇后,仿佛下一刻皇后会倒,顾家会倒。
容昐只一味的养胎,安心的等着小礼物的出生。在这个政权交替的时候,连自己的眼睛所见,耳朵所闻之事都可能是假的,她只要看见庞晋川在忙碌,依然深受皇帝恩宠,她就有一股底气!
一早大夫人那边就请她过去。
“你近来怎么瘦了这么多?”大夫人正看婢女给实崇喂饭,见她来,招手唤她过去。
容昐扶着她笑道:“临近产期,时常坐卧不安,就瘦了。”
“这倒是。”大夫人对她絮絮叨叨:“当年我怀你大哥的时候也是这样。”
两人起身往后院走去。由着正堂到偏院,走了有一段的路,婢女上前麻利的撩开帘子。
容昐不解问:“母亲,您来这儿做什么?”
只见里头屋子宽敞,窗台前的小圆桌上,坐着一个很是老迈的老妇,穿的简单,只那脸上从眼睛开始到嘴角的肌肤全都翻了皮,露出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极是丑陋。
大夫人挽着她的臂弯,亲热的拍了拍容昐的小手:“前几日晋川来请安,说了你的身子,我担忧,便求人去请了福婆来给你摸骨。”
摸骨…
容昐稍稍有些犹豫,望向那面目可怕的妇人。
那叫福婆的,微微睁眼觑了她一眼,上前朝三人行了礼。
“来,好孩子,福婆摸骨一向极准。”大夫人拉着她在圆桌旁坐下。
容昐有些怀疑,坐上前去,待福婆冰冷的双手摸上她的头骨,容昐犹如受惊一般,猛地躲开,老妇亦是皱眉。
“何事?”大夫人紧张问。
福婆满眼深意:“没摸清楚。”又上前再摸了一次,容昐强压住心内的毛骨悚然,由她从头骨、手骨、至全身骨架摸了一遍,福婆越发纠结:“头壳两旁凸出,聪明富厚;臀骨圆起,宝贵悠久,实在贵不可言之命。”
知她福泽深厚,大夫人松了一口气。
福婆继续道:“然而其成相略是漂移,竟摸不透夫人前半生为何?”
容昐心下一惊,连忙收回手,抱住小肚。
大夫人问:“这是何解?”
福婆紧蹙眉:“不知,不知。”这是她摸过最奇怪的命数,摸不准,摸不准,估计要砸掉老脸了。
大夫人再问,她也不肯答,后也不勉强,叫人包了三十两的银子和一匹绸布送了出去。
容昐戒备的望着那福婆走远了,才喘息的坐下来,吃了一口茶压惊。
大夫人气道:“这婆子许是老了,竟摸不得准了。”容昐淡淡笑了笑,大夫人以为她心下不快,便叫她赶快回去休息。
到了夜里,庞晋川没有回来。
内阁之中,每夜都需有一辅臣当值,今夜是庞晋川当值的日子。
容昐沐浴后,滑下绸裤,往腿上肌肤轻轻压下,很快就浮现了一个深窝,她等了许久,也没见恢复。
秋香抱了一个毯子进来:“太太,近来夜里有些凉,老听您咳嗽,给您加一块毯子。”
“好。”容昐滑下衣物,靠在床上,秋香打开薄被盖在她身上,又盖上小毯。
容昐舒服的呼出一口气,摸摸有些僵硬的肚皮。小礼物都好几天没动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睡吗?”秋香笑着问她,容昐点点头:“你备一壶水放在桌上,我这几日夜里睡到半夜,老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又渴。”
“是。”秋香替她捏好被子,放下床幔,出去了,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捧了一个茶壶进来,放在温盘里头,她望了一眼床里头,上前吹掉床头的蜡烛,只留了远处一盏灯笼,便退了下去。
容昐睡到半夜,便睡不着了,起身从床上爬起,口干舌燥。她下了床,汲着鞋,就着昏暗的灯光往圆桌前走去。
打开温盘的盖子,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缓缓喝下。如此喝了三四杯才渐渐止住口干。
容昐放好茶壶,扶腰往回走。
凌晨,夜色浓墨,她摸索着往床榻走去,就快到床沿时,肚子忽的一抽,紧的她发疼,容昐捂住小腹连忙扶住床头雕漆刻花的板子,但已经来不及了,笨重的身子整个往床沿滑去,隆起的小腹直直的撞击床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