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要起内讧了。其实在场的人除了须眉,我不恨任何一个。我挣开桓雅文的手,往前站了一步,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道:“须眉道长好耳力,我这么随便说一句话你就听出了是温采的声音,温采真是倍感荣幸。”我刚说完话,众人都开始唏嘘讨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今天敢当着众位好惩恶除奸的英雄的面冒头出来说话,是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我听到有人在底下低骂:“真龌龊。一个娈童还敢上来说话,他妈的太给男人丢脸了。”我闭上眼,深呼吸。释玄大师道:“温施主,请说。”我点点头,等心情平复了些,继续说道:“温采只是一个刚被废了武功的无用之徒,等我说完话以后,任凭大家处置。”
“采,你别……”桓雅文走过来又想拉我走,我却将他挣脱了:“大家要去讨伐冥神教我绝无异议,只是不能让须眉那个奸贼带领——因为他和蜚蠊教是一伙的!”须眉的眼睛睁大到就像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曾经落在须眉和卫鸿连的手中,被他拖在地下室严刑逼供,要我交出《芙蓉心经》,或许在场的许多人士都曾见过我身受重伤,无法说话,那是因为他点了我的哑穴。他还试图诋毁我的父亲温恒誉,包括我的养父桓弄玉。”这时,已有人在底下喊道:“养父?你们两真的只是养父养子那么简单?”
我鼓足了勇气,道:“自然不是。就像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弄玉的男宠,而且,还是一个被他用过了丢掉的男宠。”说着说着心竟开始绞痛起来。这一下竟没有人说话了。释玄在旁边叹惋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看了一眼桓雅文,又道:“当时是桓雅文公子救了我,从那以后,江湖上就有传闻说我和他关系不一般。这些消息,传说是蜚蠊血王派人传出来的,那么,很有可能——我是说可能,是武当掌门须眉道长说出来的。”
“你给我闭嘴!”须眉已经不顾形象地扯着嗓子大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有什么证据?!你不过是桓弄玉的一个男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发言?请你立刻离开武当山!”我冷笑道:“道长,何必这么激动?你越激动,只会让人越怀疑你而已。我是他的男宠又怎样了,这不代表我就没看到你所做的肮脏事。”须眉的脸气得通红:“好,那请温公子拿出证据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浑厚的嗓音忽然传遍整个厅堂:“温采,你是温恒誉的儿子,别忘了自己的姓。”所有人都错愕地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铜剑,英气逼人,威风凛凛。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朝我们走来,有一些老前辈已经惊讶得倒抽气了。
近了,我才看清他的长相,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完全瞠目结舌了。他看着须眉说道:“须眉道长,当年你和卫岛主他们真是费尽苦心了,搬弄是非,瞒天过海,足足骗了整个武林十余年,现在也是谜底该揭晓的时候了罢。”须眉面如死灰,浑身都在微微颤栗。我愣了许久,才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爹!!”
第二十六章 东窗事发
爹扶我站了起来,轻轻叹气道:“你这几年在江湖上传出的消息我都听说了。爹不怪你,是爹没有照顾好你。”我的脸上微微一红,想来他肯定听到我说自己是弄玉男宠的话了。爹他一直以来都是被人们誉为德被四方的大侠,他的儿子却如此替他丢人。我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愧,却不感到丝毫后悔。
须眉浑身不停打着寒战,连声音都变得颤颤巍巍了:“你、你是人……还是鬼?”爹转过身去看着他:“须眉道长,你自己有什么罪行,就不要我来说了,自己招了吧。”他的双眼直瞪向须眉,须眉不由又微微打了一个激灵,那副窝囊样让我看了就直生恶心。他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理直气壮地说:“老夫不知道温大侠在说些什么。”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肯定了眼前的男子便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温恒誉,纷纷开始低语起来。
释玄大师道:“没想到温大侠竟然尚在人世,可真是让老衲惊喜了一番。”一张破旧的羊皮纸放在了释玄大师的手中。释玄大师疑惑地看了爹一眼,便打开纸张阅读起来。
整个大堂鸦默雀静。众人都看着释玄大师,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须眉则是一脸惊慌失措。读到最后,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一收,指着须眉颤声道:“须眉道长,你……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事!”
须眉的瞳孔放得极大,大而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才战战兢兢地说:“老夫不、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丢在他的手上,已显怒意:“老衲不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罢。”须眉拿过羊皮纸,翻开一看,眼中更显惶遽之色,连忙运起内力,想将纸撕成两半。
可他的动作却被离空师太看在眼里,离空师太用剑柄敲在他的手上,须眉往后跌了一步,那羊皮纸便飞了出来,她接住羊皮纸,展开来朗声念道:“卫岛主,桓王爷已死,原想将王妃送来给岛主一用,可惜她和王爷的身子一样不受用,几鞭子就打死了,可怜一美人。悲哉,悲哉!最令老夫气愤的,是老夫把桓王府搜索了遍,都未曾找到《芙蓉心经》,无功而返,还拖了累赘。桓王爷既然已死,肯定要查清事实,老夫已叫人告诉桓家次子雅文杀死他父母的人是温恒誉。你派人将温恒誉除去,叫个替死鬼冒充温恒誉去找桓雅文,再把上官雅玉带回来。切记万万不可留下任何证据,放一把火烧了温家罢。”
十年前的景象一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那场将我家变成废墟灰烬的烈火、少年时的弄玉清秀如月色的容颜仿佛浮现在了我的面前,原来这一切都是须眉还有卫鸿连捣的鬼!桓雅文的脸色苍白,看着须眉,紧握住双手,手指关节都变成了月白色。
“你觊觎我夫人的美貌,于是想要杀了我娶她是么。但是你怎么也想不到,我死了,她也跟着自杀,是不是?”这明明是一句气话,可是从爹的口中说出,却显得十分凄凉。他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上身赤裸。
所有人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爹的身上有一条长长的,深得可怕的疤痕,从左肩到右腰,几乎是用了可以将人劈成两半的力量。他义愤填膺地吼道:“须眉!这就是你叫人干的好事!!我若不是遇上了神医,恐怕这件冤案就要一直这么沉下去了!”原本须眉就已极是惊惧,此时听他这么一吼,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结果碰上了桌脚,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却没站起来,只是傻了一般看着爹。
爹又从脱下的衣服中拿出一张较新的羊皮纸,递给了离空师太:“师太请看,这是近几日须眉道长写给卫岛主的密函。”随后,将衣服披在身上。离空师太已十分气愤,用力打开了羊皮纸,发出“嚓”的一声:
“卫岛主,老夫近几年来果然没有白活。你记得老夫在武道夺标后给你说的事么。桓弄玉偷去了我戴在身上的雅玉的遗物,也就是那块温恒誉送她的玉佩。那小子实在太惹人厌了,老夫说过,只要我这老命还没丢,就一定会让他痛苦得生不如死。可老夫却发现他给人的感觉与上官雅玉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不,他比雅玉还要美,美得让人心慌。于是,前几日,我终于抓到了——”
我忽然间意识到信下可能会写的内容,如果这样的事让大家知道了,弄玉他一定会遭到别人耻笑的!我惊恐地冲到了离空师太的身边道:“师太,我请求你不要再念下去了,既然须眉的罪行已经揭露,不要再念了……” 离空师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没再念下去,只是看着我爹,征询他的意见。
“采儿,你在说什么话!让她念下去,我要让众人知道这贼子有多么下流无耻!”爹怒斥道。我转过身,急道:“爹,不要再让她念了。这样已经够了。须眉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后面的事我知道……”爹压根没有答理我,只是对离空师太道:“师太,你尽管念,不用管犬子的话。”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给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爹,孩儿求您了,孩儿求您了!不要让她念!”爹被我气得脸色发青:“采儿,你中邪了还是怎么,为何要帮这个老贼讲话?!”我抬起头,觉得眼泪几乎又要流下来,整个大堂都回荡着我有些哽咽的声音:“我不是帮须眉,这样做,他以后都会无法做人的。”
“他?你说的是谁……”爹先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我,隔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竟然帮那魔头说话……?采儿……你,你不要吓爹,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咬住牙,异常坚定地说:“是,我是喜欢他!”
啪!响亮的耳光。我被重重地打跌在地上!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喜欢上一个男人!!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我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撑起了身子,眼睛发红地看着他:“他就是男的又怎样?他就是一个魔头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我没有错!!”
爹指着我,手指微微发抖:“好,你好,你好得很……为了这种人你可以顶撞你爹。桓王爷喜欢你娘,你娘说她心存愧疚,现在好了,我们的儿子喜欢上他的儿子了,还被他儿子这么玩弄于鼓掌之上!冤孽,冤孽啊。”
“他没有玩弄我!”我嘴上虽在反驳,实际自己心里已经很明白了。爹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拽了起来:“他没有玩弄你?他为了练《芙蓉心经》做出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爹的确没有好好待你,想补偿你。这段时间我都把时间花在调查那狗贼的事上了,没有来找你,可是我在京师,在地牢里都有与你说过话,你记得么。”
我愕然道:“爹,那个告诉我身世秘密的人是您易容的?”爹闭上眼,点点头,又睁开了有些迷雾的眼睛,道:“儿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以后会加倍补偿你,可是,你不要再说要和那种魔头在一起的话来气爹了……”
原来他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我和弄玉的爱情是没有任何人会认可的。这我早就知道。现在连我唯一的亲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重要的是,弄玉不要我了。没有他的安慰,我如何能够支撑起这份感情?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总有一天会崩溃。
在那之前,他是否会想通了,回头过来看看我,即使没有爱,那么,只是一点点喜欢……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我抬头看着爹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爹,您从小立志要当大侠,长大后立志要为民除害,您爱娘,无论别人怎么插手,都不愿意放弃,这是您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不管他是否在玩弄我,我都不愿意退出。对不起……”
我朝他鞠了个躬,走出大堂。
漫山秋叶已红,有的悬挂在枝头,有的纷纷起舞。再是艳红如火,再是群起群落,却依旧像个孑然飘摇的生命。伶仃孤苦,无所依傍。
我想起刚才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白公子说的没错,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他的事,这是分明的两件事,我无须强求结果。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采,好久没见你,变了很多。”桓雅文靠在大殿的柱子上,雪白的衣带被风吹地轻轻飞舞,他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发丝,带着一脸有些苦涩有些幸福的微笑说,“若是换作以前,你一定会退让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呢,真笨。我一定让爹爹难做了。”桓雅文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没有哪个父母会真心怪罪自己的儿女的,你是他的心头肉,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听弄玉说,看一个人的年龄,是不能从他的外貌看出来的,而是要看他的眼睛。此时看着桓雅文,发现他的双眼比起第一次见他时,要沧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他是时时刻刻将我的行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我从未留意过他的心思。人或许就是在磨难中长大的。
原来每次我一看到弄玉的眼睛就会有想哭的冲动,是因为他的眼里装满了太多的往事。
桓雅文微微笑着,被风吹得微微发凉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滑落:“采,我能抱抱你么。”我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他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我。
看着他的表情,我已无法再推开他。柔若春风的声音在我耳边悄悄拂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芸姨和我娘都未曾得到过我爹的心。她们两长得如此之相像,原来……只是因为她们和上官雅玉长得像。爹那么宠哥哥,原来也是因为他和你母亲相似。直到生命结束,他都没有得到她的心。”
“……就像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你的心。”他看着我,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虽然心里难受,可是一想到得到你的人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哥哥……他能代替我幸福,满足了。”看着他一脸的柔和,我的心里已经难受到了极点。他说过,他最害怕看见我哭。我紧紧回抱住他:“我会永远记住你。”
“你终于没有再说‘对不起’。”桓雅文柔柔地笑了,清澈的眼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你该去告诉哥哥了……这次的人太多,几个大派都联合起来了,而且很多人都是拼了全力的,若真打上去,哥他一定是凶多吉少。”我说:“我?我去告诉他?”
他放开我,道:“距离讨伐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你现在加紧速度去来得及。现在所有的弟子都在大堂内,武林群雄也都住在武当山,只要你离开了这里,江湖上不会有什么人拦截。我在这里把风,不会让别人发现你离开了。时间一满他们就会清点人数以防泄露计划,所以,你一定要在二十日以内回来。”说完,他塞了一些盘缠在我手中:“你带着这些银子路上好用,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我点了点头,也没来得回答别的,只道:“雅文,谢谢你,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武当山下冲去。
就在我离开武当山,沿着往冥神教的路上赶时,听到了许多关于冥神教和弄玉的传闻,看到了许多被冥神教众杀了父母的孤儿。
冥神教做的事越来越残忍了,真的变成了一个魔教。而这一切都是弄玉主使的。或许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所有的人。然,他看不见在他弹指的一瞬间,绝情的墨梅银针带走了多少条原本无辜无助人的生命,制造了多少妻离子散、惨绝人寰的悲剧。
可是我已经被自己对弄玉的痴恋冲昏了头,根本无心理会那些人。说我自私也好,说我道德低下也罢,我只不断告诉自己,我与父亲不一样,他是一个为苍生百姓着想的大侠客,可我不是。我只知道要为一个人付出,其余的人,即便横尸遍野,家破人亡,也不关我的事。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弄玉。可是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芙蓉心经》将屈辱带走的自信和骄傲重新还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同时也泯灭了他的人性,埋葬了他仅剩的良知。
第二十七章 支离破碎
我到冥神教入口的时候,凑巧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天涯和闵楼。他们一见到我,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闵楼,两条眉毛都已经绞到一块儿去了:“温公子,你怎么来了。”我朝里面看了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是来找弄玉的,他在吗。”闵楼道:“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这时,一向沉默的天涯忽然道:“让他去。”闵楼有些激动地说:“他连温公子都会伤,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现在我们一天做的事,不就是杀人么。”天涯道:“随你,杀人我无所谓,我愿意为他效力。”闵楼道:“我也一样。可我不想看到教主变成这个模样!”
我心里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弄玉他究竟怎么了,竟然连闵楼提起他都会有一丝害怕。我说:“你们现在是去?”天涯道:“杀人。顺便绑人。”我浑身不禁觳觫起来,天涯他的确是个职业杀手,可以将杀人这种事随口说出。
闵楼叹气道:“教主他在回教这一个月内灭了十七个门派,包括几个曾与冥神教交好的门派,就像青鲨帮、蟠龙门,皆是赶尽杀绝,未留一条活口。而且……他还不念旧情挑掉了酿月山庄。照他这样的速度扩展势力,一年之内必定一统江湖。只是,他不再是以前的教主了。”我有些急了:“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芙蓉心经》么。”
“是。”“不是。”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闵楼说的,后者是天涯说的。我说:“究竟是因为什么。”闵楼道:“天涯,你认为除了《芙蓉心经》,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变得如此冷血?”天涯默不作声。闵楼道:“温公子,你只要不怕再被伤一次,就进去好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我点点头:“我是有要紧事要告诉他,不是为了私情。”说罢,便朝里面走去。
恨天涯摇落三杯酒,似飘零落叶知秋。再一次回到冥神教,竟又是秋天。转眼的一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从认识弄玉到现在,也有十载年岁。冥神教里又被大片枫叶铺染成了火红色,偶尔有凉幽幽的风刮过,便会带起了满园落花残叶。
及至弄玉的房门前,嗅到一股浓郁幽芬的芳香,顿时才察觉院内种满了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四季桂。推开门去,却发现里面的味道与外面截然不同,飘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药味。
弄玉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我像是中了邪那般走到弄玉床前坐下。只见他唇色微微发白,发丝却又是乌黑柔亮的,就这么散开在枕上,更显得他的皮肤白如皑雪。而那颗泪痣,竟像是落在白雪中的一滴血,分外妖娆。他的一只手放在被子上,指上的黑梅在不透光的帐帘中散发着浅浅紫光。
只有在熟睡的时候,弄玉才会变得单纯柔和,我替他理了理被子,忍不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可没想到这么细微的两个动作,却让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漆黑幽亮的瞳孔在短短的一瞬间还是温柔的,可下一刻,便带了凛如霜雪的光,对了光好一似照着了秦宫宝镜一般,恍得人胆气生寒,眼光不定。
“为何你会在这里。”他挣脱了我的手,坐起了身子。我握紧了那只被他甩掉的手,低声道:“我是来告诉你,峨眉、武当、少林、崆峒,还有很多武林大派都要来攻打冥神教了。”他冷冷道:“那又怎样。”我说:“他们不好对付,我是想告诉你……要小心。”弄玉挑眉道:“就是告诉我这个?”我点点头。他说:“我早就知道了。”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我白跑一趟了。我现在就走,你要注意身体。”说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说话和桓雅文是越来越相似了,现在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把他的身体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
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过头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满眼挑衅地看着我。那样的眼神真的很伤人自尊,我知道自己应该昂首阔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我做不到。
我一下冲到了弄玉身边,颤声道:“玉……我想回来。”他露出了不带一丝暖意的笑容:“回来。回哪里?”我闭上眼,嘴唇在微微发抖:“回你的身边。”弄玉道:“哦?回我身边做甚么。”
“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行了,又要哭了。双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喉间似乎有呜咽的声音:“只是待在你身边就好,我不奢求别的。”弄玉似乎还觉得没有玩够,只继续调笑道:“为何想和我在一起?”
长久的沉默。门外的四季桂香远溢清,混着屋内的药味,淡淡环绕在周围的空气中。萧瑟秋风刮开没有紧关的窗牖,带进了一道黯淡柔软的光。
“因为……我喜欢你。”
我听到自己的心正在砰砰直跳,脸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弄玉将我拉到床上,用那诱惑而又温柔的声音说道:“可是,你不能满足我,怎么办。”
我的浑身都在发抖,握紧拳的指甲几乎要掐破皮肤。我颤颤微微地伸出手,拽住了自己的衣领,紧咬牙关,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我能。”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柔声道:“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