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司问她,为什么明明是她过生日,却要拍他的照片。她还是没告诉他答案:第二张,是她和喜欢的人的生日合照。第一张,是她所有生日礼物的合照。
脾气再坏的人也知道,马上要举办婚礼的人不应该撅着嘴,但是夏娜的心情就是很不好。三十日上午,夏娜站在更衣间,看了看窗外的草坪,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想要直接逃婚的冲动:明明早就定好的海滩婚礼,居然硬被夏承司改到了山丘上。她那无所不能的二哥,竟然还冠冕堂皇地说:“娜娜,现在流行草坪婚礼。”草坪!山丘!他真的不知道这二者的区别吗?山丘就算了,还是远离市区的荒郊山丘!谁愿意在这种地方结婚啊?
其实,真正令她生气的,并不是因为场地的更换,毕竟这是几天前就知道的事情。而是由于前一夜失眠,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很重,哪怕ELLE杂志上很出名的化妆师来为她亲自上妆,都盖不住她那出土古物一般的糟糕气色。如果是在海滩结婚,阳光直射、场地很大,还可以把皮肤显得好一点,在这种绿色草地上拍出的婚纱照,恐怕可以直接拿去当《僵尸新娘》真人版海报。想到这一天裴诗也会来,她更是想要冲过去把镜子砸掉!然而,令她几乎气晕过去的事,却是从窗口看见众多宾客遗忘的角落中,有一对交谈甚欢的男女——其中一个人就是可恶的裴诗。另一个,则是她的新郎。
“小诗,你的嘴还是这么不饶人。哥都要结婚了,还不赶紧祝福一下?”和裴诗拌嘴了半天,柯泽终于笑出声来,“不过啊,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一点没变。”
“那是因为有你这个哥在当好表率。”
裴诗也笑了。她这段时间心情特别好,笑点也比以前低了很多。这一天她特别漂亮,穿着一袭浅紫色的百褶曳地长裙,长直发被吹得非常蓬松,别在一侧耳后,如同一朵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紫罗兰,就连树上草地上的鲜花都会因此而嫉妒。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都是浓墨重彩的冷美人,他从来没见过她打扮得如此清新,也从来没见过她露出此刻这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时至今日,当初迷恋她的心情已随着春华秋实而渐渐淡去,但与她一起成长的记忆,却是再也忘不掉了。
“听你说得这么坦率,我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柯泽苦笑了一下,“毕竟,我以前是想要追你的。”
“是吗?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裴诗用笑容掩饰住尴尬。
“那是因为还没开始,就已经被迫结束了。”
“嗯。”
“你知道原因?”
“知道。你当时突然对我冷淡,就是因为比我先知道我离开柯家的理由。”
“小诗,你不仅越来越聪明,还成熟了。”
“快快住嘴。如果夏娜知道,你小心新婚夜就睡书房。”
“哈哈哈哈,娜娜的脾气是特别火爆。不过,她的心是真的不坏。”见裴诗的笑容慢慢褪去,他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对娜娜有很多意见,但你对她的误解也有很多。其实她真正做过最缺德的亏心事,就是剽窃了你的曲子,现在也受到了很大的惩罚,肯定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确定只有这一件?”裴诗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她没有伤害过我的家人?”
“没有。”柯泽答得斩钉截铁。
“你好像知道什么。”
“我不了解情况,就随便说说。”他露出了招牌式的坏笑。
虽然知道他可能有事瞒着自己,但裴诗还是不打算追问,一来勉强逼问只会得到谎言,二来这也涉及到裴曲的隐私。她巧妙地岔开了话题,打趣道:“这么偏袒她?你们秀了这么久的恩爱,还没秀够?”
“大喜之日,当然当然。不过,和娜娜在一起这么久,我慢慢发现了,她看上去横冲直闯很不讲理,实际内心很脆弱。别人眼里她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大小姐,从小到大过着所有女孩们都向往的生活,但她的童年其实…”他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天就不提这些了。说说你吧…”
他话音刚落,夏娜就突然从树后冲出来,狠狠推了他一下,暴怒道:“好啊你!”
“娜娜?”柯泽身子晃了晃,吃惊得忘记整理被她弄乱的西装了,“你从什么时候来的?”
夏娜看了看裴诗,又看看柯泽,一张疲倦至极的脸看上去更憔悴了:“还没结婚,你就一定做好离婚的准备了是不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什么都能接受,就不能接受你沾花惹草!”她快哭出来了:“从一开始和你在一起,你就很勉强,你有本事不要跟我求婚啊!我早就知道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很没魅力、嫉妒心又强的女人,要不是因为我姓夏,你才看不上我,才不会和我结婚,你和我结婚就是因为…”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柯泽的吻堵住了嘴唇。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对方离开都没回过神来。他抚摸着她头上的婚纱,温柔地笑了:“是因为我爱你。”
大颗眼泪立刻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在一起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她踮起脚,抱住柯泽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间哭出声来。
看见他们这样幸福,裴诗也受到了感染,默默在心中祝福柯泽,转身离开了。她又重新找到了早上就遇到的Tina,打算和她一起去草坪的坐席里等待,Tina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实在的,我真不懂你。今天早上你不是和夏承司一起过来的吗?你看着夏承司的脸,坐着他的车,怎么还有心思喜欢那个渣男呢?你审美真的没问题吗?”
裴诗这才想起和Tina碰面后,夏承司也去和几个老友聊天去了。之后就一直没和他在一起。她开始左顾右盼寻找他。Tina也跟着她的视线转,嘴却一直没停过:“说真的啊,你怎么会和夏承司一起过来?他不是和韩悦悦在一起吗?难道他们分手了?”她等了半天没等到裴诗的回答,本来想多问几句,却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睁大眼睛:“难道…那个男人,就、就是…”
裴诗没有听进她的话。因为前方不远处,夏承司正和韩悦悦面对面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韩悦悦耷拉着脑袋,两只手拽着他的衣角,几乎要靠在他的怀中。
Tina吞了口唾沫,终于把整句话说完了:“…就是要和前女友和好的节奏?”
韩悦悦穿着一条几乎比夏娜婚纱还白的及膝淑女裙,浓密的头发辫成了田园风格的歪蝎子头,发带和腰带都是浅亚麻色,看上去甜美得几乎发腻。她好像在流泪,肩膀颤抖的样子连裴诗看了都觉得很是可怜。裴诗也知道,他们俩已经分手了,但一看到他们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她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不管怎么说,韩悦悦可曾经是夏承司正式的女友,而且,夏承司也曾经为了和她在一起,放弃了有过亲密关系的自己。
“我看不下去了。诗诗,你为什么会和前任分手啊?”Tina摇晃着裴诗的手臂,“你前任出现在泰国的时候简直浪漫毙了,简直就像是漫画里走出的王子一样。他哪里不好了,你为什么要和夏承司这种遥不可及的男人扯上关系呢?”
“他才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男人。”
裴诗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径直朝那两个人走过去,抱着胳膊站在他们面前。察觉到有人靠近,韩悦悦抬起红红的眼睛,却在看见裴诗的刹那凝固了。她看看夏承司,又看看裴诗,抓着夏承司衣服的手不上不下,非常窘迫。裴诗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直接勾住夏承司的胳膊:“你的女伴不是我吗?我们走吧。”
在韩悦悦惊诧的视线中,她把眼中带着浅笑的夏承司拖走了。她此时的表现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坏女配一样,不过算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你不把自己定义成“好人”的时候,做起坏事也是心安理得。可是,刚把夏承司从韩悦悦的视野里带出,她就甩开了他的手,像是碰了什么毒蛇猛兽一样在身上擦拭消毒:“是男人就不要和前任拖泥带水,一点都不霸气。”
“嗯,我赞同。”
“她怎么哭成这样?”她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她不会是怀孕了吧?”
夏承司侧过头去,笑了起来。裴诗的表情慢慢变得认真起来:“真怀孕了?”
“那不可能。”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她说不定没说完呢。”
“阿诗,怀孕的前提是什么?”
裴诗眨眼的速度变快了许多,她把交叠的手背在背后,又放在两侧,又背在背后:“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凡事都是先有因才有果。”
“什么,你和她是柏拉图?”
“没发展到那一步。”
“撒谎,你这种大色狼,怎么可能会和她在一起这么久还柏拉图?骗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信了七八成,然后一整颗心被有点讨厌的喜悦填充。
“哦?为什么说我是色狼?”
“你…”你跟我没在一起都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阿诗,我最后一次和女人上床,是在Jamie的生日聚会晚上。”夏承司伸出大手,揉乱了她头顶的发。
脸一下变得滚烫。哪怕不照镜子,裴诗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是什么颜色,她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放开…我的头发都被你抓乱了。”
在婚礼现场的山丘下,一进门的庭院中停了很多辆花车。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迟到的客人开着车徐徐往前走,他从倒车镜中看见后方有很多辆黑色轿车陆续靠近。他停下车来,正想下车看个究竟,一把银色的手枪却伸进了车窗。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举起双手颤抖地说:“饶、饶命,我只是来参、参加婚礼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求…”
“砰!”一声枪响,鲜红的液体从他的额心泉涌一般流下来。站在车门外戴着墨镜的男人转身走向最前的黑色轿车,拉开车门。一双发亮的黑皮鞋踩在地面,穿着黑西装三件套的森川迷藏叼着烟,抖抖外套,在身上摸了摸。此时,副市长秘书也刚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一个人递给他一把枪,让他把它交给森川迷藏。
副市长秘书立刻小跑过去,一脸谄媚相地把枪递给森川迷藏:“森川先生是忘记带枪了吗?用这个吧。”
森川迷藏接过枪,吸了一口烟,夹着烟熟练地上膛。副市长秘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啊?这…”森川迷藏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举起手就对他开了一枪。
同时,后方的黑车也陆续停了下来,关门声陆续地砰砰响起。突然,有一辆同行的车在末尾拐角处猛地拐弯,却因为速度过快撞到石头而翻了过来!当顶部已经被压得稀巴烂,残余的动力又促使它再翻了一个跟头,回到了轮胎着地的状态。轿车从头到尾都是压坏的坑,不再有任何行动。也不知道是车坏了,还是人已经无法开了。
就在这时,又一辆车像风暴一样卷席过来,在它旁边来了个急刹车。副驾的窗口里伸出一只持枪的手,对着事故车辆的窗口“砰!砰!”打了两枪。然后,戴着墨镜的人歪着头看了看对面的车,确认里面的人已经死掉了,这辆车又嗡嗡往前冲去。
前方的森川迷藏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迅速回到车里去。
“柯泽,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你会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夏娜,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婚礼进行时,现场的西式餐桌上摆满了红酒杯与马卡龙,夏娜和柯泽的亲密婚纱照无处不在。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颗气球,望着正在宣誓的两个人。管弦乐团与钢琴手在草地上演奏着神圣的乐曲,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感情与力量,尤其是在念到“爱”这个字的时候,在场的女宾几乎全部哭了,单身或是失恋的哭得更加厉害。而当新郎新娘诚挚而带着回音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婚礼现场,后排的女金刚Tina都流下了眼泪。裴诗没有哭,但心也在这一刻感性得不堪一击。
原来,不管是再坚毅的人,总是会被家庭与亲情感动。婚礼之所以动人,正是因为它令两个原本只有爱情的人,从此以后变成了守护彼此一生的亲人。
“亲爱的,我不行了…”后面夏承司的堂妹肩膀颤抖着,捂着哭花的眼睛,把头依偎在男友的肩上。
裴诗却只敢匆匆回头看夏承司一眼。他嘴角含笑,满带祝福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然后视线与她相撞了。她赶紧别过头去。虽然他与韩悦悦的问题已经是过去式了,但这不代表她与他就是能清楚说明白的关系。而且,她不想依赖他,也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她只是默默地望着台上的新人,默默地被曾经敌人的圆满感动着…
所有仪式进行完成后,主持人大声说道:“朋友们,现在你们每人手中都有一个气球。现在,允许你把最美的祝愿告诉这些气球,它将会飞向未来的天空,共同把祝愿放飞,把理想放飞,在这秋日的幸福时刻,让梦远航!”
所有人都松开了手,把气球放飞到高空中。裴诗正想放手,夏承司却压住她的手:“等等。”
他拿过她的气球线,和自己的气球线缠在一起,系成了一个死疙瘩。然后握着她的手,在摇晃的气球下看着她:“准备好了?”她点点头。
他和她同时松开手,让他们的气球也升入空中。很快,这两颗气球就挤进了其它几百颗气球里面,摇摇晃晃地变成一片浅色的海洋。一阵风吹来,将所有气球都吹散了一些。只有他们的那两颗气球,一直紧紧依偎着彼此。她和他仰着头,一直目送那两颗气球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这一刻,她很有抱住他的冲动,因为直觉告诉她,他已经喜欢上她了。可是,亲口告诉她“不要相信男人”的人,不也是他吗?对他而言,她究竟是什么呢?越来越不喜欢这个日益敏感的自己,但,是真的无可救药。如果现在再被他玩弄一次,她一定会没办法承受的…
身后的堂妹看见夏承司在一直看着裴诗,觉得这简直是世界级奇闻——除了经济新闻主播,她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盯着哪个女人看过。她悄悄靠过来,红肿的眼睛弯了起来:“哥,哥。”
“怎么?”夏承司回头看着她。
“你是不是在追这个姐姐啊?”堂妹指了指裴诗。
“不是。”
裴诗的心跳停了一下,放在双膝上的手收了起来。果然,果然自己是个笨蛋,刚才还这么自作多情地把他从韩悦悦身边拖走…可是,想得越多就越觉得心酸。已经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夏承司对裴诗说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妹,小蓓。”
裴诗转过头,向蓓蓓挥挥手,挤出一脸勉强的笑:“你好,小蓓。”
“妹,这是我的女朋友,裴诗。”
第九乐章II
…女朋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只听见小蓓拔高了音量,笑得无比可爱:“哇,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承司哥带女朋友回家。裴姐姐,你好漂亮!我就知道,我哥的女朋友肯定美得天崩地裂。”
天崩地裂可以这么用吗?裴诗回了她一个微笑:“谢谢你,小蓓。”
等等,这种好像已经以女友自居的说话模式是怎么回事?她不应该表现得如此自然吧,是不是该问一问夏承司是怎么回事?正在胡思乱想,裴诗感到一股震惊的眼刀朝自己射来。朝着身后Tina的方向看去,果然她的反应比自己还要激烈,嘴巴张得大大的,就像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看见裴诗正在看自己,她用嘴型说了一句“怎么回事”。裴诗无奈地摇摇头,用嘴型回了个“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小蓓和她男友到前面和新人合照,裴诗终于逮着机会,拉着夏承司的袖子低声说:“夏先生,我有事要问你。”
“我也有事要说。”
“你先。”
“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不像开玩笑了。裴诗觉得耳根子微微发热,心跳快得已经影响正常思路了:“这个我们晚点再谈。你为什么要告诉小蓓我是你女朋友?”
“你不希望她知道?”
“问题就在这里!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女朋友了?”
“昨天我写给你的生日贺卡上不是已经写得很明白了么?你看过也没有否认。”
“生日贺卡?”
看见裴诗完全不知情的眼神,夏承司缓缓说道:“放在礼物盒里的。回去自己看。”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对裴诗说:“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夏承司带着夏承杰一起走出婚礼会场,穿过一个大厅,走到大厅紧锁的门前。他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隔着厚重的大门,外面刚好传来最后一声闷闷的枪响。夏承杰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了一下,嘴唇很快失去了血色。他转过头来,看向夏承司:“阿司,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夏承司静静望着密封的门,没有回话。很显然,夏承杰想到的事,他早就考虑过。夏承杰轻轻擦去手心的冷汗,声音像是没有经过口腔,直接从发颤的嗓子中抖出来的:“刘先生虽然答应要帮我们,你也说过,你已经谈好价格了。但是,他们毕竟也是黑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与森川组会不会串通一气…”
此时,门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一个男人凶悍地喊道:“夏先生,你到门口了么?”
除此之外,外面寂静得就像是一片原始的森林,或许曾经有弓弦震动,号角清响,但此时却连乌鸦都不愿意留下不详的悲鸣。夏承司站在墨色的大理石厅堂里,刷上银色的圆柱顶是叶形钟状,如同一根根墓碑一样立在他的周围。夏承杰轻手轻脚地踩着有地毯的地方走过来:“如果森川组答应杀光我们以后,分大笔盛夏集团的股份给他们,那这门一旦打开…”
“夏先生,外面已经安全了,石哥让我转告您,您可以出来了!”
夏承司听出来了,外面喊叫的人是刘石会里的二把手敏哥。他在美国见刘石的时候,曾经见过他。这人长得凶神恶煞,一脸坏水,黑道的必备要素:刀疤、刺青、蹲监狱,他全部都有。夏承司抱着胳膊,一只手擦了擦下巴。他看着别处,眼中写满了未知的空洞。
“阿司,我们该怎么办?”这几乎是这个懦弱大哥话最多的一天,他来回踱步了十多次,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声音了。要、要不,我们从其它地方逃出去吧?”
“开门。”夏承司断然道。
“什么?”
“把门打开。”
“可、可是…”
夏承杰已经陷入无穷无尽的可怕幻想中了,他哆嗦地把手放在门上,又回头看了夏承司一眼。夏承司没再催促,但眼中也毫无动摇。终于,夏承杰推了推眼镜,闭着眼睛,拉动了门把。开门以后,门前的男人拿着枪对着夏承杰,抖了抖胳膊:“邦!”
夏承杰呆了大概有三四秒,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上。敏哥对着地上的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和石哥一样,也很爱钱,可我是真讨厌商人,个个畏畏缩缩,胆小如鼠。”他看了看夏承司,冷笑一下:“当然,你除外。你胆子可是真大,看见外面的风景都没有一点反应,不出来混真可惜了。”
夏承司是一开门就看见了外面的情景。铁门外是尸横遍野的森川组组员。铁门栏上还吊着几个想要翻门而入的躯体,他们还没有翻过来就已经被打破了脑袋,像是烧烤一样挂在上面,冒着鲜血的酱料。刘石会里的人一部分正在开走森川组的车,一部分正在地上踢来踢去,对着那些还没死彻底的人脑袋砰砰补枪,一部分的人正在拖走尸体,清理现场。
夏承司完成交易回到婚礼草坪上时,正巧婚礼结束,酒宴开始,有一部分只参加婚礼的客人已经准备离开。夏承杰扶着胸口坐在椅子上,从脸到嘴皮都是纸一样的苍白。裴诗看见夏承司的身影,立即走过来说:“我要回去了。你们继续玩吧。”
“我送你。”
“不用,这是你妹妹婚礼,你还是留着比较好。”
夏承司没有理睬她,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去。裴诗赶紧回头对Tina挥挥手。看见对方一脸嫁女儿的感动表情,她被逗笑了。抬头看了一眼夏承司,发现他每一根睫毛都很漂亮,就像洋娃娃的睫毛一样,但是他鼻尖却高高的,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心里一动,反握住夏承司的手。
回去的路上,他们的车开过江边。远处的江河是一片青黄朦胧,江边的大道却被封条围了起来。出了事故,很多车主都停下车来围观发生了什么情况,造成了严重交通堵塞。交警们戴着白手套,摇动胳膊指挥交通,同时让刚到现场的法医和警官进入事故区域内。裴诗和夏承司在路边站着观望了一会儿,看见吊车从江里捞出一个还在漏水的黑色轿车。警察指挥他们把车放在道路上,一群工作人员涌过去,把驾驶座和副驾里的尸体抬出来,摆在担架上,盖上了白布。即便如此,其中一个尸体的手都是保持着开车的僵硬状,把白布高高地拱起来。看见这个尸体的脸时,裴诗觉得很疑惑——他怎么会跟森川光的表哥这么像?而看见另一个尸体的脸,周围不少群众都惊呼起来。然后,裴诗听见了副市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