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澈陪着她回家,可是一路的沉默和脸上略显绝望的痛苦,让丁洋心惊。她不敢去扯着他仔细地问个明白,而且心里也惦着别的事情,很想尽快赶回家中。
一进家门,她不顾迎上来面带不安的陈桂香,也管不了丁母还在场,眼睛径直锁定安安静静沉坐在沙发上的小弟,连声询问:
“怎么样了?失败了吗?”
她关心的,是丁沛那边的收购计划。
摇摇头,丁沛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丁洋会追问这事,打开放在一侧的公事包,取出一叠文件,轻轻放到茶几上。
“这是股份转让书,肖亚将他名下的37%的股份,在一周前就已经安排了转到我的名下。”
不管是对喜出望外的丁洋,还是皱眉不解眼里透出疑问的丁澈,丁沛都没有解释的心情。
原本他就占着公司6%的股份,再加上之前收购来的,他手上拿着的已经有11%的股权。最近他们和秦家的事闹得风风火火的,肖亚一直没有表态,丁沛一直在暗自防备着。必竟肖亚算是他事业上的恩师,商事上的启蒙者,实力绝对不容小瞧。
可是今天肖亚将他叫去,直接当着几位律师的面将股权全数转让给他,没有二话也不容许他发问。
干净利落地走好该办的程序,末了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从此,两清。”
跟在肖亚身边办事多年,丁沛知道这是肖亚告诉他,当年对他的培植仅是因为欠了丁澈的,让他不必感恩也不用在这次对付秦悦羚中感到愧疚。而现在,如了他们姐弟的愿,这代表从此后,肖亚认为自己已经偿清了当年哄劝丁澈偿罪的债务。
以后,丁沛自由了,肖亚,也不会再对他们所动的手脚容情。
丁洋追问不休的势头让丁沛心烦,遂拍了拍家里的电话,告诉她:“对了,早上县里来了电话,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为村里的学校还有工厂进行奠基,他们要当面向致富不忘本的女百万富翁致谢。”
声音里略带了些不易让人察觉的嘲讽,丁沛面上笑着,喜悦却不在眼底。
这么多年以来,他习惯了跟在肖亚身后,仰望着也计划着,时时刻刻想超越想赶上,也敬佩。
如果没有当年的纠纷,这样的上司,他是势将追随到底的。
可惜,现在一切都断了。
丁洋虽然迷糊却也大喜,赶紧拿起电话边上丁沛记录了对方号码的小本,回拨去问个究竟。
丁沛没有心思去听丁洋电话,他的眼光落到死气沉沉的兄长身上。
看到丁澈的模样,丁沛明白,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一定不是丁澈想要的。
丁澈避开了他的眼光,沉声问了句:“妈在房间里休息?”从丁沛点头的动作中得到答案,他径自走往丁母的卧室,开门、关门,将不知所措的陈桂香,还有丁沛探究的眼神都关在门外。
丁洋这通电话打了大约半小时,通话的过程中她时而大喜,时而怔忡地抖着手哆嗦结巴几句,在终于结束放下电话时,她哇地一声将头埋在手心就哭了起来。
那真是一场嚎啕痛哭,丁沛若有所思,没有劝慰静静地在一旁递上纸巾。而被丁澈拒之房门外的陈桂香被丁洋吓到了,守在边上说着无意义的安慰的话语,同样地不知所措。
大啕了一会后,丁洋抽泣着,半哭半笑状似疯魔一般地说出原因。
她出卖皮肉来赚钱活口,虽然已经尽可能地低调小心,可是因为村里总会有人跑到县里去营生,而在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了传言流回乡里。她的婆家引以为耻,丈夫另娶了妻子生了带把的后,有了传宗接代的子孙后,着对她生的两个女儿非常的不好。
就算这样,婆家的人也没打算将女儿还她,让她们母女相认。反而在她女儿面前恶毒地编排着她的不是,将丁洋说得是为了荣华富贵,自甘堕落抛家弃女不说,连带着把流言中传着她在做的事描绘得各种不耻,让两个孩子带着对她的仇恨长大。
时间久了,两个女儿就认为,家里人对她们不好,那全是因为她们的妈去当了婊-子。
大概在三年前丁洋回过去一次,带着给她们买的礼物,高高兴兴地打算探望,却被拒之门外带去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在大路边上。不仅婆婆骂得各种不堪,连大女儿也哭喊着叫她滚,还对着她吐唾沫。
以丁洋的个性,受了伤又怎么会在他人面前轻易地表露。于是她咬牙切齿地和婆家的人对骂,告诉他们,总有一天,她丁洋会衣锦还乡证明给这些乡下有眼无珠的人看,是他们错了,是他们错看了也错待了她。
这也是为什么丁洋这么着急地推动着丁沛去谋算公司的原因,她需要一个有名气和扎了根的企业,来为她之前放下的豪语做根基。她要光明正大地打着知名企业某某董事的名头,回家去让婆家的人羡慕嫉妒得眼眶发红。
刚才的电话里,县里的领导亲自接的电话,为她给县区捐献投资建校建石的百万资金,一直在向她致谢。还告诉她,省里下了文,褒奖他们县里出了一个白手起家从脱贫致富的女企业家。
县领导还说,她从一名打工者到自己创业的先进过程和事迹,已经有知名媒体记者写成了新闻,在县里家喻户晓。
县领导还亲自去了她婆家所在的村里,去颁发奖励,宣扬她的先进事迹。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有误,她还没动身回乡,所以特地打个电话来问下确切的行程。
也就是说,有人替她编排好了一系列的荣耀,只等着她动身去领。
这种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怎么能不让丁洋又哭又笑。
笑自己终于能洗刷掉多年来的耻辱,以后没有谁再敢小瞧她丁洋。哭这份情就算不情不愿也不能不领,不能不去感激,还有还了心愿后有一种空荡荡的心情…
章71
这几天丁洋一直喜气洋溢地忙进忙出,做好各种准备打算回乡下去领她的荣耀,眉眼间一派得色。
对比之下,陈桂香这个丁洋的忠实拥护者,却显得十分傍徨忐忑。
丁洋的喜悦越浓,陈桂香感觉自己口中泛发的涩意则越深。
大家本来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丁洋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了,可是她呢?到头来,丁澈对她是益发的冷淡,日子是越来越看不到头了。
她在丁澈的目光下瑟缩着。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自打他知道自己和丁洋换走了那个女人的药,无意中害了他的孩子后,偶尔不得不和她对上的眼光,总是那样的刺人。
他眼里有恨,她明白。
如果不是这些年的歉疚拦着,她真的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
想要的爱越发的遥远,看来是不可能得到了,这份歉疚还能足够支撑着丁澈答应和她一辈子吗?
陈桂香越想,心底越寒。
“洋姐,我该怎么办?”她曾拦下丁洋,问自己将来还有什么指望。这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了,可是丁洋却在她热切期盼恳求的目光下闪躲着,不敢和她对视太久。
连回答的话都是那样苍白,带着吱唔摚塞的意味:“阿香,这事有点难办,原来…人不是那个女人杀的…而且最近她又没了孩子…阿澈估计心里正恨着我。你看,我也不好在这时候多说什么,对吧?”
“可是…”陈桂香心里在狂喊,难道我就这样放弃吗?你自己心愿达成了,就满意了,就不打算管我的死活了吗?话到嘴边她又狠狠地吞咽下去,忍住。
如果连丁洋这个盟友都失去,她才是真真正正地没有希望了。
“洋姐,那你能不能拖着阿澈,他现在这样,我怕…怕最后他会想不开,会出事…”到最后,她也只能找一个借口,不提自己要什么,只是提醒丁洋,在高兴背后也不要忘记,现在的丁澈状况十分的不好。
想想丁澈现在的样子,丁洋眉眼间也终于掩了喜悦,染上一丝愁容,点点头。
末了,她又拍拍陈桂香的手,语重心长地半劝半提醒:“阿香,我知道你着急,可是阿澈现在这样,你要多隐忍包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他对咱们的反感劲头过去了,时间久了,那女人一直不肯理他的话,没准他的心也就淡了。
那时候,你再在他身边多开解宽慰,他自然能看到你的好,那时你才能如了心愿。”
陈桂香除了苦笑着点头,还能有什么办法。
丁澈现在的情况有多不好?别说明白事情究里的人,就连啥都不清楚的丁家老太太,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米九几的大个子,憔悴了也虚弱了,因为高壮,看起来就连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本来丁澈一直窝在自己家里,守着曾经和秦悦羚有过幸福回忆的房间,两三天没出现过。最后是丁沛感觉到不对劲,打电话没人接,找又找不到他人。冲去丁澈家里,找了锁匠和小区管理处打了招呼,说是因为兄长生病联络不上担心出事,强行破门而进,才发现了在房间里因为快将绝望不怎么进食病倒的丁澈。
丁沛怎么也不敢让丁澈自己在家里呆着了,可是公司里有很多后续需要处理,他不可能24小时看护着丁澈。于是把心一横,兵行险着,将丁澈架回了丁洋和丁母的家。
他就倚仗着丁澈不敢在老母亲面前怎么着,有家人看护着,放心。
丁沛对丁母的说法是丁澈生病了,怕没有人照顾所以他劝丁澈回的家。
丁澈对这样的安排,异常地沉默和安静。
他只是在丁沛苦恼地揉着脖子,明显累坏了又满脸的不放心守在自己床边时,低声说了一句话:“你放心,我不是寻死寻活,只是这几天想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就忘了一些事。”
丁沛一言不发,抿着嘴紧盯着兄长的眼睛,从里面找这话的可信度。
想想也是,这年头想寻死的办法太多了,哪还有人是将自己关在家里慢慢饿死这么傻呆的。丁澈最近经历的事这么多这么乱,心里积累了太多的苦楚,憋久了郁结在心里也的确容易生病。
于是丁沛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也压低着声音回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办?”
丁澈没有马上回答,将眼光移向屋顶的天花,许久才说:“我不放弃。”
不放弃?很好,很坚决。丁沛从丁澈的语气和目光以及整个面部表情中明白,丁澈是认真的。
可是以丁沛在秦悦羚身边观察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那个女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是一旦下了决心,可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狠决。
何况,门外还有一个探头探脑,哀哀泣泣的陈桂香在。
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怎么了结,他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幸好,总算有一个结已经打开了,那就是丁洋那边明显已经松动了。
所以到了最后,丁沛也只是模棱两可地替兄长祝福一句:“嗯,总会有个结果的。”
在丁澈累极入眠后,丁沛才从他房里离开。他一直守在里面不是担心丁澈会干傻事,只是丁澈不希望丁母和别人进去多问,他这个做弟弟的,最好还是在里面呆着。帮忙回几句圆谎的话,或是挡住有些不适合的温情。
陈桂香整个人就快巴到门边上了,正可怜兮兮地守着,看到丁沛出来,转而一脸期盼地盯紧他。
丁沛正头疼她将要问出的话题,电话却适时响起。悦耳的铃声堵住了陈桂香已经到嘴边的发问,丁沛略不可觉地舒了口气。
可是这口气却没能缓多久,看到手机来电显示时,他下意识地一凛,皱起了眉。
也顾不上身边的陈桂香了,摆摆手示意有急事,丁沛握紧还在不停响的手机,快步往家门口跑去,直到离开家,才敢按下接通键。
远远的,只能听他声音复杂地轻轻:“喂——”了一声。
两天后,带着同样复杂地神色,丁沛又走进了兄长的房间。
两兄弟在房间里简短地聊了不到半小时,然后丁沛就离开回了公司。
一直担心着大儿不知道遇上什么事情的丁母,以及百忙之间配合着新身份的丁洋,还有满腹心思的陈桂香发现,丁澈开始有了精神和动力。
身体仍然虚弱,却整个人像是解开了什么难题,眉头舒展开了。
就连晚上吃饭,也好胃口地多添了一碗,肉也是经这几天吃得最多的一顿。丁母和丁洋自然是高兴的,陈桂香却突然没有了胃口。
丁澈突然精神起来,那肯定是他心里念想着的事情有了好的结果。
是不是,那个女人又后悔了,回心转意了?
这样一想,陈桂香就坐不住了,晚上等大家都睡熟了,她轻轻地拧开了丁澈的房间门,一个闪身溜了进去。她往床边走时已经很注意很小心了,可是没想过丁澈在高烧刚退人还虚弱的情况下,还是很警觉。
“谁?”他的手劲很大,握得她探向他被子的的手腕生疼。
“哎哟,是我,阿澈是我——”小小声地哀叫,眼泪都痛出来了,陈桂香用另一只手捂着嘴,连声表明身份。
“阿香?”他的目光在微弱的夜色闪烁,像两汪深潭。
陈桂香看着这样的眼身心都软了,哀泣着就往他支起的身子上倒去。她动作刚起,他就已经放开她的手改双手推扶住她的肩,和她的身体撑出一臂的距离。
“阿澈,对不起,你要原谅我…你不要不理我…”她哭哭啼啼地道歉,整个人软倒。
丁澈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的,深呼吸压下心里的复杂的情绪,用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说:“正好,有些事我们也该好好地聊一聊了,但不是现在。阿香,你明天先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后天我们去外头再仔细聊。”
“外头?就你和我出去?”半是慌乱半是开心,她向他确认。
“嗯。”他点头。
“阿澈,我想你…”本来是想问他,是不是打算到外头和她说些不便在家里说的狠话,可是又担心把他逼狠了,惹急了心情本来就不好的他,直接现在就搁下狠话。陈桂香还是继续保持着柔弱又哀泣的可怜形像,企图再往他身上靠。
“阿香,我累了,只想好好睡觉。”丁澈准静地推开她,一个转身下了地,站在床边,指着门,清楚明白地下逐客令。
陈桂香愣了愣,以前虽然他也会拒绝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干脆狠利过。
他的眼神让她害怕,他明绷的身体也传达了压抑着的怒气,于是,她只好顺从地走向门外。
等到她离开,房门再次紧闭,丁澈才狠狠地呼出胸中那股浞闷之气。
想到丁沛今天来告诉他的事情,他很难再维持着忍耐。
快了,他闭上眼睛,抚着额角想,很快就会有个结果。然后,他就可以心无旁鹜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去寻求他一生最爱的原谅…
章72
陈桂香整个人像打摆子一般哆嗦着,不久前因为能和丁澈两人单独相处的喜悦羞红着的脸,也变得发白而带了些碜人的青灰。
高档的酒楼包间中,看到他俩进来而无措地站起,带了点惧怕的两人显得与周围的环境份外的格格不入。一年头发半灰白,满面沧桑、衣服破旧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看上去有四、五岁还流着鼻涕,脸上脏痕不消的小男孩。
“阿、阿香…”中年男人因为激动,口齿不利,往他们的方向跨了一大步,却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害怕而倔犟地扯着他衣服的衫尾又停了下来。
“来,狗儿,叫、叫妈妈——”那男人被小孩一扯,看了看孩子,脸上出现恍然大悟般的喜悦。赶紧抱起孩子三两步走上前,将拼命埋头在他脖颈处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孩拧正身子,让他面对陈桂香和丁澈。
这句话打碎了陈桂香心里最后一分自欺的希望,她捂着脸闷声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扭头就往门外冲。
丁澈眼明手快地跟着冲出去,一把拉住陈桂香,然后扭头对想跟出来的一大一小用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你们就在这里哪都别去,先吃,不用等。”
陈桂香自打丁澈拉住她后,就似乎没了力气,软瘫半挨在丁澈身上,由他轻而易举地带进了隔壁相邻着的一间包间里。
里面正在等候着的服务员见到他俩进来,立刻很识时务地往外走,并带上了包间房门。
这也是丁澈一早订好的房间,似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
本来瘫软在沙发上嘤嘤低泣,埋头在手心的陈桂香听到服务员走出去的声音,一抬头,对上丁澈复杂但里面有着绝对不容忽视的怜悯眼光。如同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般,突然掠出全身的勇气及力气,一把抓紧丁澈的手。急切地想要解释:“阿澈,你听我说——”
“阿香姐,累吗?”丁澈没有挣脱,只是继续用怜悯的眼光,以及很久不曾对她出现的温柔口吻,轻声问:“心里面藏着秘密,无时无刻地要提防、担心最在乎最亲近的人发现,是不是很累?”
陈桂香愣了。
她生过一个孩子的事情,连丁洋都不敢说。以后都不能要孩子,固然是因为之前下过胎伤了子宫,最后留下这个婴儿,也是因为她的情况实在不能再下胎了。在生产完后,她和那个没有子女的男人说好,给她一笔钱孩子归他,从今以后一刀两断。
真真正正确实以后不能再有孕,是生完这个孩子后的事情。
连丁洋都不知道的事,丁澈怎么会发现?
难道,是那个男人…她心里咬牙切齿地恨了起来,那时候当他的情妇,她没有一天不恨。就算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对她也是确确实实的好。到现在这男人还敢平空冒出来,带着那小孩来坏自己的事…
那个孩子,那个孩竟然也这么大了…
像是看透了她心里想的,丁澈突然一手抚过她的脸,温热略糙的手在她脸上带起一片湿意。她才发现,自己虽然停了哭声,却仍然流了一脸的泪。
“阿香姐,别哭,是我将他们父子找来的。”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以一种对待亲人的拥抱,带着怜惜的语气,却坚决:“为了孩子,他妻子和他闹了两年,最后离了。离婚时闹到县委里人尽皆知,闹得挺大,他丢了职也没放弃过那个孩子,是个老实人。”
“阿澈,我心里没有他,我只喜欢你一个…”她委委屈屈、呜呜咽咽地哭着,对她再好又怎么样,难道自己对丁澈不好吗?为什么别人对自己的好,她就得认了。
这个时候陈桂香只想到自己,却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正正也能套用在她和丁澈身上。
丁澈苦笑,摇了摇头:“这辈子我心里是认定了一个人了,对不起,失了她,我不会再有喜欢人的能力。”略为顿了顿,他又认真地说:“跟他去,你还会有夫有子,有个一辈子为你问寒问暖对你好的人。老了,也能有儿侍候,还会有孙子…
如果你执意要等我,我能给你的,只有一间空屋。”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等也好守也好,这辈子,是再也得不到他了。
呜咽变成嚎啕大哭,陈桂香知道,已经不到她不放手的时候了。
最后事情解决得很完满,回到家里,他们先是把丁洋拉进房里,丁澈简短地将事情说了。丁洋开始时有些难以接受,但看着一直在抹泪的阿香,最后还是忍不住搂着阿香一同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是代表原谅了这份欺瞒。
接着丁澈去找丁母,跪在她跟前,告诉她自己有了别的心上人,不得不负了阿香。而阿香现在也有了新的好归宿,希望丁母能认了她当女儿,然后让她从丁家嫁出去。
丁母气得狠狠地给了丁澈两耳刮子,气得连晚饭也没吃。
坏人丁澈当到底了,陈桂香心里底气也虚。连忙在丁母跟前陪着,也委委屈屈地带着一份自以为很伟大的情怀,替丁澈说了些好话。
最近丁澈的落寞和不对劲,丁母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现在这事一说,心里也大概觉得就是因为这事,儿子的为人也不是没有良心的,肯定已经受了不少苦。见阿香也说自己的确找到了归宿,也就只好拉着她的手,唠叨了一晚上自己没有福气。
这话说得陈桂香心里一酸,两人就对着抹了一晚上的泪。
丁洋这时倒好,见实在没有可能,也不再纠结着丁澈到底和谁的那点事了。
毕竟那天她也在,说到底最后凶手也不是秦悦羚,而且现在她能这么光采,能有这能力去帮她的,除了秦家的人还有谁。
于是也就真心实意地在边上劝着,替丁澈说说好话。
丁澈在母亲门外跪了一晚上,直到腿酸麻了才见丁洋从房间里出来,搀了他起来到沙发上坐下。
“阿香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姐弟俩现在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话好聊的了,沉默半晌,丁洋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丁澈闷声答了一句:“阿沛说的。”
“屁!”丁洋扯高了嗓子啐了口,又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有了忌惮地看了丁母房间一眼,压低了声音:“我都没能知道的事,那小子当年才多大的人,他能知道?”
这也是丁澈心里的疑问,他追问了丁沛半天,丁沛却紧紧锁住口风,死活不肯透露。
“反正这事我记他的好,算是帮了我一件大忙,他要不说,我也不好多逼问他。”丁澈满脸的疲累,说得份外无奈。他将头往后靠着沙发,紧闭着双眼,原来就有些沧桑感的面容,又添了几道抹不去的深痕。
这,丁洋心里计算着,丁沛虽然口里没说,她也知道他一直很惦记着肖亚对他的栽培。这次的事情,这样的神通广大,实在不能不让丁洋想,这又是那边有人横插了一道手。
莫非,秦家还有人不希望丁澈和秦悦羚就这样散了,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这样一想,丁洋心里实在复杂。那样的弟妹,她不想要,可是如果秦悦羚真狠了心,自己这个弟弟这一辈子…丁家后继难道真的无人,要绝了后不成?
又看了丁澈闭目仍然蹙紧的眉头,丁洋一咬牙把心一横,扔下一句话:“我去审那小子去!”
于是,她风风火火地拿着手机回了自己房间,没有看到身后丁澈睁开眼,目光有些狡黠地闪烁着。
只有丁洋,他知道丁沛是拒绝不了的。
章73
“身体养好了?就打算不声不响地走了,连我的婚礼也不参加吗?”略嫌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把本来在收拾着行李后来又发呆的秦悦羚吓了一跳。
也就是微微一怔,她很快又扬起一脸的微笑,转身对着来人。
“不是还有一周就要行婚礼了吗?怎么还在北京?我以为你已经急不可待想将那颗苹果采摘下来了。”没有正面回答肖亚关于她要走的问题,秦悦羚打趣着他。没有问肖亚是怎么进来的,爷爷家一大堆子人,总有人会期望有人能将她留下来。
肖亚没有笑,即将成为新郎的喜悦,在这个勉强扬笑最近伤了心的女人面前,也会被冲淡。从小就疼爱着如同亲妹妹一样的人,没有缘份成为情侣夫妻,没有血缘也不亚于亲人,看到她打算伤心远走又怎么笑得出来。
他冷哼:“你是真狠得下心,下面一堆子人为了你的事伤神,你倒好,一句不解释就想跑。”
这次秦悦羚是真心想笑了,她就知道有些事情,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肖亚。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她也不再瞒着那点小心思了:“韩蓄没有死,应该就是这些时候会出来。不是不想去你的婚礼替你祝福,而是现在我没有这份心情,也不保证自己能不恨。”
因为肖雅的关系,那个男人再可恶再可恨,肖亚也不可能再将他视作敌人了。
她不怨肖亚不帮自己,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打算为难了他。
从丁澈拿出那些录相开始,秦悦羚就猜到了,韩蓄这人果然祸害遗千年,没有死。而那些证据,就是他打算回来前卖出来的人情。那个男人连做过的坏事都不屑于隐藏,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如果这个时候再去清算些什么,那么受伤害的人里面,就会有她身边亲近的人。
不放手,那么她会堕为丁洋一流,因为想报复而伤人伤已。
道理都懂,可是不代表不怨恨,所以她需要避开。她不是圣人,只是识时务而已,从以前开始,她就怕那个男人。
既然怕,就不能去招惹。
肖亚默然,的确,他收到消息,韩蓄也就是这几天会出来见人了。当年的事谁都被韩蓄摆了一道,但韩蓄没死也不是存心瞒着。为了肖雅他曾九死一生,说是从肢离破碎的地狱里撑过来,熬着一条命回来的也不为过。
秦悦羚从来都是聪明的,就连这些日子受过苦,她其实也没有外人看来的那样不好过。
他该放心的。
想到这里,肖亚点点头不再纠着于她要走的时间。北京这里,盛载了太多她伤心的回忆,虽然亲人都在这里,但这次挑开了往事的伤疤,离开下也好。
不过才一个多月,她又瘦了些,风姿仍在却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脸越发地小,一双大眼睛里多了分抹不去的哀愁。可见让她瘦的不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心里的愁绪郁结着不能完全解开。
“丁沛托我将这个交给你。”放下一个小小的首饰盒,他和她都清楚,丁沛让交托的,可是东西肯定不是丁沛送的。
她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个水晶打造的小小的钥匙,是个链坠。
肖亚也看到了,微一动念就明白了丁澈的心思:“你那坠子带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下来了。”指的是秦悦羚脖子上那块粉色晶石,她一有心思时,就会不自觉地去磨挲。这石头是她在学生时就戴起的,那样的便宜货色也戴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些不欲人知的故事在的。
而有故事的东西,都不适合放在身上过久。
秦悦羚又用手指去掐那块粉晶了,让边棱硌得手指刺刺地发痛,已经是一种习惯。丁澈这是在告诉她,她锁住他的心吗?
她没有去换上,而是合上了首饰盒,躲开肖亚的眼光:“戴习惯了,以后再说吧。”
“胆小鬼,”肖亚一语道破她的矫情,然后走到她身边看她收拾的行李:“东西不少,打算跑全国还是环游世界?”
“我不适合吃苦,换着地方住住还不错,旅行就免了。”她很直白地告诉他,会先到法国住一阵子,对着肖亚,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肖亚算是满意了,转身往门外走,边走边留下一句话:“在我眼中,你不是弱不禁风的小花,你是斗士。所以,不妨继续。”
肖亚走了之后,秦悦羚也没有了收拾的心思。
坐回床边双脚缩在床上,抱膝歪着头枕在膝盖和肘间的空当处,她又开始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归平静呢。
手术后的身体比起以前还是虚弱了,份外的畏寒,而且偶尔还会腹痛。不仅身体上有影响,每每回想起来,总有些钝钝的疼痛在心里泛开。伤逝那还没成长成小生命的胚胎,也会有隐隐地担心,是不是身体以后都很难再去孕育一个健康的生命。
然后就会想起那张沉淀了更多痛苦的脸,苦涩的眼光,求谅的眼光,在她的心上流动。
刚开始知道时的怨恨慢慢就淡了,剩下的是止不住的心痛。
怨他恨他的欺瞒,却不能自欺欺人地说,这个男人不爱自己。是什么样的爱情,能让一个努力上进的好青年,能自毁清白放弃人生最灿烂最美好的年华,去熬8年的苦牢。8年后,如果爱淡了,又怎么会还有这么深的怨。
这些,秦悦羚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在夜深人静的痛苦哭泣中,她很清楚明白的感觉到这份腐骨般的爱是多么的执着。如果还能被这个男人感动,还会怨他的隐瞒和欺骗,还会为了他而痛苦痛哭,那她就是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手。
她是自私的,在不能放手的时候,她开始动念怎么才能过好往后的一生。
丁洋也好,丁家的其他人也好,相处在一起只会是互相提醒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所以不能再让他们在自己和丁澈身边。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可是那是丁澈的至亲,那么就只有让他们反过来欠她的情。
所以她求了秦重,替丁洋编就了一个丁洋做梦也想要的身份,还她名声和地位。丁沛想要公司,不用她开口,肖亚就已经替她办到。秦家的其他人都觉得她太过善良,她却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为了长久而进行的买卖。
卖他们情,彻底地买尽丁澈的心,用生意人的角度来打造长久的将来。
关于丁澈的近况,她也是清楚的,狠下心不去理会他,那是对他的惩戒。如果不让他感觉彻底的亏欠,横在他们之间的8年,时间久了一旦两人之间出现什么矛盾,很容易就会让人感觉她欠了他,以后容易两人之间生出疑隙以及生变。
只有求回来的,才会珍惜,只有曾经求之不得,才会明白来之不易。
这是一场豪赌,用她和他的人生。
是她找人查出来陈桂香的事情,也是她让人悄悄地将消息透露给肖亚,再传递给丁沛。既然打算要和丁澈一生,那个所谓的情敌,再不入流也必须得给解决掉。
解决掉这些牵绊在丁澈身边的烦恼后,她就会飞往法国,接下来就看丁澈了。
手机号码换了,也住到外人进不来的大院中。可她就是知道,这半个月都有人守在外面,对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根一根地抽着烟,守候着。
那让她的心又酸又疼,想恨恨不起来,要原谅,似乎也还不够。
或许肖亚也知道她的矫情,所以在受了她家人的拜托后,却也不劝她不要走。
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压抑得她更加不快乐。
还是那句话,道理她都懂,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往最有益的方向去做。可是,面对着最在乎最亲近的人时,情绪总是会往不受控的方向走,不怨不恨不怪,很难。
如果之前丁澈对她的好,是因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有着别的利益驱使。那就让她看看,当两人谁也不欠谁的时候,他是怎么对自己。
五天后,秦悦羚飞往法国。
隔了一周,丁澈也紧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