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可喜欢阿时了,我感觉得到。”
“……”他笑笑,“吃醋?”
她一愣,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儿难过。”
他安静下来,直视她的眼睛:“至少你还活着,有什么可难过的。”
“不是啊……”她眼神湿润而柔软,“我不是为自己难过,我是为你难过。”
言焓看着她,好一会儿了,装不懂,故意问:
“你觉得我要一辈子守一个人?”
甄暖猛地摇头:“不要。太难过了。”她想起之前和纪法拉的对话,“那样看上去很痴情很震撼,我却觉得很悲伤。留下的那个人……太难过了。”
队长,大家都说你潇洒恣意,我却总觉得你是难过着的。
“如果我死了,我会希望我的男朋友向前走,即使忘掉我也没关系。”
队长,我希望你往前走,是不是我都没关系,你要快乐就好了。
他揉揉她的头,最终什么也没说,扶住她的肩膀,把她送入车,绕去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
他没有过多地纠缠那个话题,很快谈到了工作:“你说的没错,鞣尸死的时候,阿时就在现场。……除了死者嘴里的婚戒,他衣服口袋里的男士尾戒,你有什么看法?”
甄暖脑子里搅成一团,天人交战:
“我啊,我觉得是普通的戒指。或许是死者随意买的,或许是他偷的。时隔那么多年,价值不大吧。”
“是吗?”他说。
“只是我的想法啦,不作数。”她紧张,下意识地抠手指。
言焓没作声。
甄暖不肯去美国,留在这儿,是他留住了她?
还是他放进鞣尸里的那枚戒指让她不想一走了之,不想沈弋被他怀疑。所以留在C-Lab,观察他对当年案件的调查情况?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动荡的情绪。
现在的甄暖究竟是偏向哪一边?
……
言焓想起今日上午,甄暖旷工的时候,秦姝那边有了突破。
鞣尸名叫吕冰,男,9年前21岁,职业不详,父母早逝,他失踪后没人报警。
还亏秦姝用法医素描还原了他的样貌,大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公安的犯罪数据库中寻找,没有结果。
但言焓看到死者样貌时,一眼就认了出来。9年前,他的好伙伴呵。
正如“千阳”所说,失踪多年的“寒冰”不是去躲仇人,也不是刻意和大家失去联系。
他早就死了。
9年前,吕冰,这个曾经代号“寒冰”的人,他和夏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然后一起消失了。
时隔太久,线索难寻。
……
言焓问:“鞣尸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
“诶?”托腮看窗外的甄暖回过神来,“没。颅脑胸腔都没有致命伤,应该是被烧死的吧。”
烧死。言焓想起10年前边境村寨的那场大火。他不知道曾经的夏时是否也经历了和寒冰一样的苦痛折磨。而他怀疑的那个内部人士是否和千阳调查的相同。
“最近的案子都好棘手。”甄暖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鞣尸无从下手,失踪的苗苗也是找不到。”她转头看他,“队长,郑教授一直没来上班呢。”
“他在找苗苗。”
“二队进展怎么样,会不会凶多吉少?”
“难说。前段时间,清洁工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带血的毛巾和很新的手机。痕检室的人检测发现巧了,就是苗苗的血迹。”
“发现血迹为什么还拿不准?”
“不是循环血。”
不是循环血,意思就是,那些大量的血迹来自月经。
“难道,苗苗被人囚禁了?”
“希望如此。”言焓说。
甄暖愣了一下,又明白。
苗苗失踪很久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心中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或许,大家都宁愿失踪的苗苗是被囚禁。
虽然对女孩来说,会很惨很惨,但也好过没命。
她的父亲郑容教授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队长,我们去看看郑夫人吧。她就在我住的医院呢。”
……
教授夫人住在癌症病房。言焓和甄暖去的时候,郑教授不在。郑夫人说他回家做饭去了。
持续一年的病痛折磨让曾经优雅从容的女人变得形容枯槁,郑夫人已被宣告死期,可她精神状态很不错,眼含希望和幸福。
甄暖和她聊了一会儿,意外发现她并不知道苗苗失踪,以为她临时参加知识竞赛了。
提起这个,郑夫人还嗔怪:“这孩子,她爸生日那天她还说来医院给一家人庆祝呢,结果招呼不打就跑了。这些日子我越来越贪睡,她打电话来,都是郑容接的。我呢,怕她担心我的病情,也不骚扰她。母女俩反倒要靠爸爸当接话人。”
话这么说,却是一脸幸福。
郑教授对夫人撒谎了。而郑夫人出于不让女儿担心的心思,也不主动联系她。
5号教授回誉城那天,晚上8点10分登机前和苗苗通过话。11点下飞机时收到苗苗10点发的短信,说来接他,带了生日惊喜。但她一直没出现。
甄暖眼睛发酸,言焓看了她一眼,她赶紧克制住,努力微笑:“苗苗学习太好,学校为了荣誉,什么竞赛都得叫上她。”
郑夫人温柔地笑:“还好我们苗苗乖。等我走了,也就留个女儿给郑容。幸好父女俩能打个伴,活着也不孤单。不然,我真不甘心死啊。黑白无常来拉我也不肯走的。”
甄暖忍不住悲伤,快要露馅。言焓的电话却响了起来。队里有工作了,两人先告辞。
……
誉城公安接到下属派出所的报警。有人在城外的白水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据说已经分别不清性别。
言焓和甄暖赶到白水河边时,其他同事都到了,当地的派出所民警正站在河边给报警的居民录笔录。
见到他们来,其中一位女民警上前来,指着水中央给他们看:“人就在那里。”
连续多天的低温,让白水河河道旁的这一小块水塘结了冰。冰层清澈而厚实,可以容人在上边行走。
甄暖跟着大家走上冰面。她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人在何处。
那个派出所女民警叫她:“哎,别走了,就在你脚下呢。”
甄暖低头,正好有个东西从水底下飘了上来,沉沉浮浮的,贴住了透明的冰面。
那是一张绿色的人脸。五官被拉大了好几倍,完全分不清原来的样貌。
巨大的人脸正在甄暖的脚下方,她脚尖正对着一双惊悚凸出的眼球。
骤然看到这幅场景,她始料不及,惊慌尖叫着一下子从冰面上跳起来。
这一后退,脚底踩着冰面打滑,她直直往身后摔,掉进一个温暖而牢靠的怀抱里,还有她并不熟悉却也不陌生的男人香味。
她冰冰凉的额头撞上他暖呼呼的下颌,她心慌又尴尬,赶紧站好。
言焓将她扶稳之后,便立刻松开。
他并没看她,只低低地叮嘱一句:“小心点。”然后和旁边的人继续说话,“这个池塘是什么时候结冰的?”
“至少有半个月了。”熟悉此地的女警说,“这原本是水洼,水从白水河流过来。附近是荒地和农田,视野很好,我们问了周围的居民,都说近期没见过可疑人物来这儿。”
言焓抬头眺望百米开外的白水河,又是这条河。
河上来的冷风吹起他几缕细碎的额发,衬得额头愈发白皙饱满。
甄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冬季的白水河水流缓慢,呈淡淡的水蓝色。
言焓道:“不排除她是顺水漂过来的。让关小瑜他们去监测一下水的流速和这一带近期的天气情况。”
黑子询问:“如果是这样,抛尸地就难找了,白水河在誉城境内就有几十公里长呢。”
“别过早下论断,也不要先入为主。”言焓平静道,“你怎么确定就是抛尸?”
黑子和同样有这种想法的甄暖都有一瞬间的不解。
言焓道:“虽然目前我们怀疑最大可能性是抛尸。可没尸检之前,谁都不能确定死者是否为溺水而亡。”
黑子连连点头。
甄暖鼓鼓嘴,在心里抹冷汗。她是病理医生,最不该先入为主地下判断。如果刚才是她开口,不知言焓要怎么想她呢。
她垂下目光,脚底好似一副天然的大冰棺,只是尸体并不会得到完好的保存。
冰面下漂浮着的那具身体肿得一个有两个大,胸前的两个□□胀成了气球,整体不成人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虽然能判断为女性,可也无法得知她是否就是大家寻找多日的郑苗苗。
她说:“尸体已经形成巨人观了。”
……
半个多小时后,警察凿开冰面,把尸体从水里拖出来。
一瞬间,刺鼻的恶臭弥漫整个小池塘,狂风刮得臭气熏天。几个警察一把尸体搬到岸上,就立刻跑开。
甄暖戴上手套,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靠过去观察。
言焓立在池边给众人分配任务,他们要把冰面打碎,在湖里搜寻可能遗留的证物,在方圆几百米范围内搜索及走访,以确定这里是否为落水地或抛尸地……
下达完命令,言焓回头,见甄暖捂着鼻子,蹲在尸体周围挪来挪去的,细细的眉毛揪成一团,像要打成结。
他露出不悦的神色,皱了眉:“甄暖!”
蹲在地上的小女人吓了一跳,懵懵地抬头:“啊?”
“你过来!”他语气命令。
“哦。”甄暖慢吞吞起身走过去,心里惴惴不安地揣摩,又做错什么了?好像没有吧?
“你磨磨蹭蹭在干什么?”
她暗叫肯定是出大事了,赶紧跑去他跟前站好,蔫蔫的可怜样:“队长……”说完,弱弱地加一句,“请您指教。”
言被她这幅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质询的声音缓了一度:“高度腐烂的尸体有毒你不知道吗?”
“诶?”
“你想多吸几口毒气,过会儿让我们抬你回去?”
“??……哪有那么夸张……”
“去戴口罩。”他清斥一声,行将离开,又对她指了指,“违规操作,别再让我看见一次。”
“哦~”她声音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却很开心,原来是为她好。
甄暖带上口罩,再次过去蹲下。
死者的身体高度腐烂膨胀,像泡发了的面包。她浑身赤.裸,没穿衣服,从头到脚裹着塑料保鲜膜,伤痕累累。因为尸体胀大,保鲜膜被拉得紧绷变了形。
死者面部也肿大了,眼球突出要掉出来。皮肤呈污浊的绿色。
派出所女民警第一次见到女法医,好奇地跟在甄暖身边,询问:“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把死者扒光衣服,用保鲜膜捆绑束缚后,扔进水里窒息或者淹死的呢?”
甄暖想起言焓的话,也严谨道:“是有可能的。”
过了一会儿:“你怎么会有这种猜想?”
女警指了指死者的嘴巴:“她呕吐了啊。凶手把她裹上保鲜膜的时候,她还活着呢。”
甄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死者嘴巴附近的保鲜膜内还残存着胃内的食物。
“这是不一定的。”甄暖说,声音从厚厚的口罩里透出来,小小的,有些朦胧。
“啊?”女警不明白,“人死了难道可以呕吐?”
“可以。”
甄暖解释,
“尸体形成巨人观。体内*产生的气体会使腹腔的内压增高。肠胃受压迫,就会把胃里面的东西挤压出口腔鼻腔。肺脏心脏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指指死者的口鼻,“等带回去检查,应该能发现残留的从肺部溢出来的带血液体。”
女警立在冷风里,头皮发麻:“这么惨?好可怕。”
甄暖视线下移,去看死者的下半部分:“有些时候,直肠内的粪便会挤出来,阴.道甚至子宫也会脱落。”
女警站在尸体的脑袋那边,根本就不敢过来往下看了。
甄暖蹙着眉,静静地盯着死者的下部,心底微凉,这位死者还很年轻,不会超过16岁。
不详的预感多了一层。
她认真地四处看,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但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很多原本可能残留的东西都被水冲走了。
她无意识地去抬起死者的手。
一瞬间,她的指尖充盈起滑腻而疏松的触感,像握着一小团肥皂。刚把手抬起来,便感觉那只手的表皮像戴了手套一般滑落。
甄暖顿时胸口凝滞。
女警看在眼里,猛地一扭头,呕吐起来。
甄暖初步看完一周后,让助手们过来装尸体。
湖面的冰全砸碎了。几个潜水员一次次下水去寻找可能留存在水里的线索,看着就让人骨头发凉。还有人穿着靴子在水塘边缘搜索,裤子湿了也恍若无感觉。
甄暖打了个冷颤,缩缩脖子,一扭头,见言焓立在不远处,一瞬不眨看着她,似乎看她好久了。
风吹着他的短发在飞,他的目光温和而温暖;甄暖有点儿羞,低下头。
他没靠近,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微微一笑:“冷吗?”
她咚咚点头:“唔。”
他朝她伸手:“过来,这里很暖。”
她盯着他白皙的手心,骤然红了脸。她脑袋摆来摆去四处看,还好附近没人,大家都在忙。不然她会羞死去的。
她抬眸,着急又埋怨地看他,忿忿地小声嘀咕:“你别逗我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响起。两人都循声看去。
灰黄的田野上来了辆白色轿车。
来人车门都不关就冲了过来,喊:“让我看看。”
几位警察立刻上去拦住他:“郑教授,您冷静点。”
“你们让我看看,”郑容又急又悲,大喊,“我看她是不是苗苗,是不是苗苗!”
众人拦不住,目光请示言焓。
言焓沉默半刻,点了一下头。
甄暖立在尸体旁边,眼见他往这里走来。
上次见面还精神奕奕认真于研究的教授,如今竟鬓发花白,形销骨立。在北风的荒野上看着格外可怜。
甄暖心酸,摘下口罩,喊了声:“郑教授。”
郑容没听见,眼睛直直盯着还没拉上拉链的尸袋,一步一步,颤抖而摇晃地走去。
甄暖跟上去,劝他:“教授,等DNA比对吧。尸身已经辨别不出来了。”
如果真是苗苗,让一个父亲看他原本漂亮可爱的女儿化成一泡皮,全身上下满是伤痕;让他知道他辛苦寻觅的这些天,他的宝贝女儿早已惨遭毒手沉在冰冷刺骨的水下,何其残忍!
可郑容恍若未闻,直勾勾盯着尸袋,眼睛因多日未眠而充满红血丝。
一步步靠近,父亲苍老的眼底渐渐浮现泪雾,仿佛有某种别人看不到的心灵感应。
仿佛知道,劫数已定。
萧索的风吹透每个人的心。
他终于走到尸袋边,缓缓跪下,手却异常稳健,一点点拉开袋子。
紧绷的保鲜膜包裹着一个巨大变形的丑陋破损的裸.露尸身。嘴、脸、身体,没一处留有原貌。
在场所有见过郑苗苗的人都无法判定这是否是她。
然而……
寂静之后,郑容的手开始颤抖,越颤越剧烈。他弓着身子,肩膀震颤着前弯后仰,一声声地唤:
“苗苗,爸爸的宝贝,爸爸的宝贝啊……”
荒野上风在吹,像谁的鬼魂在哭……
第55章 chapter55
DNA检测结果显示死者正是郑苗苗。案子也改由二队和一队联合侦办。
这时,郑容教授提出一个惊人的要求,他要为郑苗苗解剖遗体。
林画眉老师于心不忍,有些动摇。
可言焓拒绝。
根据回避规则,他不仅不能负责解剖,这个案子相关的一切调查取证程序他都不能参与。尽管郑容竭力争取,但言焓没有半点让步。
整个C-Lab的气氛都很紧张,甄暖也忐忑。
老白听了消息,跑去安慰甄暖:
“小猫儿,你别往心里去。林老师和郑老师不是不信你。林老师和郑老师一样,多年前女儿意外死亡,估计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她才帮着郑老师。”
甄暖点头:“啊。我听说过的。老师的女儿叫白果,出生时银杏叶子黄。如果活着,应该比苗苗大不了几岁。”
“是啊。虽然白果的死是意外,但丧女之痛她感同身受,才支持郑老师。郑老师他也不是不信你。苗苗才14岁,那么乖,郑夫人又命悬一线,郑教授迫切想找出凶手啊。”
“我知道的。”甄暖认真道,“郑教授做了一辈子法医,是病理学专家。论经验和能力,我在他面前就是颗小白菜。”
“……”老白拧眉,不乐意,“谁说你是小白菜,你是小猫。”
“哦……”甄暖眨巴眨巴眼睛,“我懂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心态可好啦。”
甄暖一点儿不怪两位主任,相反,她压力极大,怕自己做不好,不能帮到郑教授和苗苗。
她想找言焓商量退出。可去了之后,无意间听到言焓和郑容教授的对话。
郑容嗓音沙哑而稳健:“我只是想找出杀死苗苗的凶手,亲自把他抓出来。我不想遗漏掉任何一点细节。”
甄暖听出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意,她不觉得委屈。教授的心情她能理解。
言焓不徐不疾,礼貌却含着不容否认的力度:
“甄暖医生和她的助理们完全有能力把苗苗遭受的一切都查找记录下来。如果你有疑议,等尸检报告出来,可以以死者家属的身份提出质疑。
但在尸检前提出,我拒绝。
甄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法医。请你相信她,像我一样相信她。”
甄暖诧异地立在门边,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直窜。
言焓在她面前一贯没什么好话,没想背地里却如此维护她。
来之前彷徨和不自信的心思烟消云散,她下意识握了握拳,这次,她绝对不能辜负言boss的期望。
……
或许因为性质不一般,这次解剖,言焓来旁观了。
由于气味太重,他戴了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黑而锐利的眼睛,看上去比平常冷漠疏离很多,气质愈发难以接近的样子。
第一步的尸表观察进行得格外缓慢。
甄暖要小心翼翼把保鲜膜撕下来,那层膜和腐烂的皮肤紧贴太久,好几次都连带着把死者的皮肤撕下来。几个人忙活了近二十分钟,才把保鲜膜完全剥离。
他们在膜上发现几缕衣服纤维和模糊的指纹,可能是凶手在束缚死者时留下的。
除去保鲜膜后,尸体的恶臭愈发浓烈。即使开了排气扇,臭气也无处不在,戴了口罩都挡不住,熏得甄暖直恶心犯晕。
她担心地看看言焓。他一副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甄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和佩服,boss都能克服艰苦环境,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是……
大伟开口了,声音透过口罩模糊不清:“还好我们事先想到,戴了两层。不过戴两层都还是闻得到一点。”
“……”甄暖脸灰掉,瞪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只戴了一层口罩,差点儿要死。”
小松:“我们以为你知道嘛!”
甄暖沮丧了脸。现在去戴,还得换手套。
她正纠结时,言焓动身去柜子那边,拿了张口罩过来,甚至没提醒她,抬手给她戴上。
甄暖毫无准备,就见从头顶落下一片白色。
他的指尖是熨烫的,从她耳朵边边上掠过,带子挽在她耳朵后。一瞬间,她的耳朵像被什么东西烫到,火辣辣的。
他并没觉得不妥,微微俯身,从她肩膀后探头到前边来,漆黑乌亮的眸子一瞬不眨盯住了她。
咫尺之近,甄暖屏住呼吸。
她被他看得发毛,心扑通扑通乱跳。隔得那么近,他的眼睛漂亮极了,清黑漆漆的,像沉在水里的黑玉。
平时不觉得,只以为他的眼像鹰。此刻近距离被他赤诚专注的眼神盯着,才发觉异常纯净。像清澈的水底,里边还映着她戴着口罩的影子,懵懵的在发愣。
言焓歪头看着她,定定半秒,手指朝她脸上伸了过来。
甄暖背脊僵直,脸被口罩捂着,没人看得到她惊讶又慌张的表情。口罩下方,她的脸成了小西红柿。
他食指和拇指伸过来,拉了下套在外层的那张口罩。给她调整好,他冲他眨了一下眼,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
一切只在一两秒之间。甄暖的心是凝滞的。最近,他是不是总在工作中“调戏”她?
对面的小松和大伟像两只自己玩耍的呆鹅,丝毫没注意这边。
甄暖收拾好纷乱的心绪,继续检查。
尸体在水里泡过,体表留下的信息少之又少。
很多外伤是死后在水底造成的,而真正在生前造成的伤都淡去了。
死者的头发脱落了大部分,头皮肿胀发软,无法用剃刀。
甄暖和助理们一根一束地拔。这个过程并不困难,头皮很软,拔头发就像拔刚栽下去的水田秧苗一般简单。
甄暖把头发和头皮清理一遍后,发现了七八粒白色的粉片。
“这好像是……墙壁上的涂料块儿。啊,很可能来自她被迫害的地点,那里的环境应该不太好。……转交痕检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