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嬷嬷垂着眸子,来回考量了一番,还是瞒下了这一点,并没有把蒋慕渊的底细漏给长公主。
若是因为那两人私交不错,让长公主对顾云锦有些旁的想法,那就不好了。
毕竟,在廖嬷嬷看来,不管小公爷是什么心思,那位顾姑娘是浑然不知情的。
她这把年纪了,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会看人。
若顾云锦那时候就思慕蒋慕渊,或是她想方设法要嫁进国公府,那她在面对长公主时,眼神、语态之中,肯定会流露出来的。
只要漏了端倪,廖嬷嬷就不会看错。
可她记得,顾云锦当时态度恭谨、举止落落大方,根本没有半点不能说出来的念头。
看来,还真是他们小公爷一头热了,那她又何必多嘴几句,惹些不必要的戒心呢。
廖嬷嬷暗暗好笑,嘴上道:“京中公候伯府的姑娘,您虽然接触得不多,但郡主大体上都是打过交道的。
说实在话,能和郡主处得好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个,添上官家女,最多也就两只手。
您以前说过,郡主的父亲不在了,她母亲又不管她,您心疼她当亲女儿养着,想多留她两年再给她说亲的,那您现在给小公爷娶亲,就不单单是挑您的儿媳,也要挑郡主的嫂嫂。
姑嫂相处,学问也多,若是处不拢,到时候为难的不还是小公爷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这些年,寿安等于是长公主亲手养大的,跟女儿没有什么两样。
她太清楚寿安的性子了,面对外人,寿安不是个怕事的,结交就是结交,疏远也是明明白白的疏远,可若是对家里人,她会忍气吞声,她不想让长公主夫妇和蒋慕渊夹在中间。
这么看来,与寿安交好的顾云锦,倒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廖嬷嬷见长公主微微颔首,又道:“您刚才怎么会以为,小公爷是因为柳姑娘而选顾姑娘的呢?小公爷做事向来稳当的…”
“他做事是稳当。”安阳长公主笑了起来,她这个儿子,主意大,本事也不小,要是寻常事,她是不会有那样的质疑的,可偏偏就是感情事…
“他什么时候对姑娘家上过心?”长公主嗔道,“满脑子习武,天天恨不能住在府衙里,朝廷有些什么事儿,一个劲儿往上凑,我就怕他稀里糊涂的。”
廖嬷嬷闻言也笑了:“那小公爷好不容易开窍了,您可要使劲儿推他一把。”
安阳长公主笑意更浓了,可笑着笑着,想到蒋慕渊说的“引人猜忌”,她的心又是重重一沉。
她想和廖嬷嬷说道说道,可话到了嘴边,犹豫再三,还是咽了下去。
为人臣子,又是血亲,小心谨慎是应该的,可就这么去怀疑皇兄,长公主又难免不安。
蒋慕渊回了自个儿院子,刚到门口,就见寿安在廊下等着他。
“天冷,怎么还站在外头?”蒋慕渊问道。
寿安笑弯了眼,她可算是把蒋慕渊盼回来了,满京城的流言,她自然也听说了,很是担心顾云锦会成为长平的嫂嫂,还特特跟听风打听了几回蒋慕渊的行程。
“哥哥捎回来的信,我都交给顾姐姐了。”
寿安才说了一半,就被蒋慕渊打断了,他低声问道:“你去过西林胡同的将军府吧?她住哪个院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忽略
听风就候在一旁,闻言惊讶地看了蒋慕渊一眼,又在被他们爷发现之前,快速地低下了头。
有那么一瞬,听风的心情是格外复杂的,郡主不知道他们爷问这事是什么意思,但他是一清二楚的。
前两回夜里去珍珠巷,还是他守在外头的。
可…
可西林胡同不是珍珠巷呀,没有贾妇人帮着打掩护,顾家几位公子也在,府里又有家丁护院,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还是要些运气的。
他听说了,下午时他们爷和顾家六爷偶然遇见、相谈盛欢,要是夜里顾六爷就发现这位新结识的小公爷出现在了自己妹妹的屋子里…
这恐怕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
而且,顾家肯定也不愿意闹大了传出风声,那就是蒙头干一架,他们爷就算被打青了眼睛,对外也只能说是自己撞的。
想想那场面,听风就晕头转向。
寿安自然是猜不到蒋慕渊的用意的,哥哥问了,她便依着印象回答了。
西林胡同的宅子是听风打听来的,知会顾云锦之前,蒋慕渊是去看过的,对里头的布局大致有些概念,比照着寿安的说法,粗粗能定下顾云锦屋子的位置。
在心中勾起那宅子的地图后,蒋慕渊与寿安道:“这几日,皇太后应该会让顾姑娘一趟…”
寿安眼皮一阵跳,张口道:“不会是因为小王爷吧…”
“是因为我,你这小脑袋瓜子整日都在琢磨些什么?”蒋慕渊哭笑不得,“你到时候拿给糖果给她,她还不知情,你别给说穿了。”
寿安郡主闻言,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她整日没有琢磨什么,就只琢磨着不能让长平把顾云锦抢了去。
听说蒋慕渊都安排好了,她满心欢喜,一口答应:“哥哥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嘱咐了寿安,蒋慕渊又问道:“京里书局出的那套讲书生闯地府的话本,你那儿有吗?”
寿安颔首:“有的,他们书局出的话本都很有意思,我那儿都有。”
“借我看看,”蒋慕渊道,“我让听风去你那里拿。”
说好了借话本,等蒋慕渊在长公主那儿用过了晚饭回来,听风已经把厚厚一叠话本都搬了来,堆在了大案上。
顾云锦给他说过的三个故事,都一并借来了。
油灯下,蒋慕渊不疾不徐地翻着。
大体的故事进展,他已经从顾云锦转述的信上知道了,再看完整的话本,也有另一种乐趣。
可故事过半,蒋慕渊就读出了些不一样的情节来。
他微微蹙眉,把后续内容读完,便印证了心中所想。
他又换了一个故事,迅速看完后,不由失笑地摇了摇头。
把一个由数册话本组成的复杂故事,压缩到薄薄几张信纸之上,必定会有概括和取舍,而顾云锦的取舍之道十分有趣。
她去掉的是所有的感情线。
就好似还没有出完的两个书生闯地府的故事,顾云锦只说他们如何与敌人斗智斗勇,在地底下一步步闯出了名堂,却丝毫没有提过他们一个无比挂念在阳间的妻子,一个从鬼差手中救下了几年前病故的未婚妻…
明明,在完整话本里,这两条线是下了大笔墨刻画的。
蒋慕渊倒了一盏热茶,看着氤氲热气,猜想为什么顾云锦会忽略了呢?
是她觉得在给一位公子的信上写这些内容不合适,即便是故事里人物的感情,她写下来也不妥当,还是她多少有些意识到他,虽然还朦胧着,但下意识地就去掉了呢?
蒋慕渊想,恐怕是前者吧,小姑娘压根就没有开窍。
等她知道了,不晓得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冬天的夜色浓郁,今日又无月光,沉得仿若化不开的墨色。
听风看了眼西洋钟,挠了挠脑袋,问道:“爷今日不过去?”
之前听们爷问郡主,听风还以为他今夜就要去的。
蒋慕渊一面翻着话本,一面随口答道:“先等她进宫见了皇太后。”
他自是想见顾云锦的,在两湖时对着那幅琼宫图睹物思人,如今在一座城中,距离上是近了,可他还不能去。
皇太后那儿,他说的是他一头热,顾云锦浑然不知情,那他还是继续瞒着好。
他也不敢确定,若去见了顾云锦,坐下来听她说话,看她笑容,他会不会冲动之余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那样,顾云锦惊讶意外不说,等去了慈心宫,指不定就叫皇太后看出端倪来。
那前头都按部就班,就白费力气了。
好歹等过了这几日…
皇太后说了依他,就当真没有耽搁,隔日就有内侍到顾家传话,让顾云思与顾云锦明日一早进宫去。
单氏讶异极了,送走了内侍,急匆匆寻了徐氏,打发了伺候的人,低声道:“莫不是真因为永王府的事儿?若不然,皇太后好端端要见云锦做什么?”
徐氏亦是忧心,寻找着合适的解释:“不是还叫上云思了吗?”
“我看云思就是个凑数的!”单氏撇嘴。
妯娌两人琢磨了一通,还是勉强稳住了阵脚,是好是坏,明日便知分晓了…
这样的猜测,不止单氏有,其他得了消息的人也那么想。
之前认为永王妃不会选择顾云锦的百姓,一下子也迟疑起来了。
顾云锦被单氏催着试了几身衣裳,总算选定了明日要穿的戴的。
宫里不比他处,慎重些总是没有错的。
寿安郡主让林嬷嬷送了些糖果过来。
林嬷嬷笑着道:“皇太后喜欢吃这些,只是碍着身体,每日都只能尝一颗。
可即便不能多吃,拿到糖了,皇太后还是会很高兴的。
两位姑娘明日背着嬷嬷宫女们,暗悄悄把这些交给皇太后…”
有人来提点,单氏松了一口气,又请林嬷嬷给她们说了些进宫的规矩。
避开顾云锦,单氏还想打听皇太后召见的内情,林嬷嬷得过吩咐,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单氏也就只好不问了。
翌日上午,顾云锦和顾云思一道进宫拜见皇太后。
第二百二十章 入宫
前世今生,顾云锦都是第一次入宫。
长长的甬道通往不同的宫室,顾家姐妹跟着引路的嬷嬷一路往慈心宫去,路上遇见了不少宫女嬷嬷。
有人好奇,站住了脚步看着她们,与同伴交头接耳说上几句。
顾云锦隐约听到几个词,不是议论她的模样,就是猜测她的身份,有消息灵通些的,就在嘀咕皇太后为何要让她进宫来。
她脚下依旧不疾不徐的,只是转过头冲着那些人抿唇笑了笑。
一般这种情况下,多是当作没有听见,走过去就算了,顾云锦这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而后先一步挪开了视线。
顾云思把这些动静看在眼中,笑着嗔顾云锦。
如此轻松的心态,直到到了慈心宫里,才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宫女传禀之后,顾云锦姐妹两人进了大殿。
京里落过初雪之后,一直极冷,慈心宫里早早烧起了地火,比外头暖和许多。
两人解了斗篷,去了身上寒气,这才进西暖阁给皇太后行礼。
“走上来叫哀家看看仔细。”皇太后吩咐道。
顾家姐妹上前,抬起头来。
皇太后上下打量着。
都说顾家四房的姑娘模样极好,因而皇太后从五官上一眼就能分辨出顾云思和顾云锦来。
倒不是顾云思不漂亮,真论起来,她的五官比许多姑娘都要好,鹅蛋脸,印堂平整红润,杏眼柳眉,看着就挺叫人喜欢的,可比之顾云锦,还是会有高下。
皇太后见过无数美人,也要夸一句顾云锦长的是真好。
她原以为,能让蒋慕渊瞧一眼就上心了的姑娘,模样许是妖娆的那种美,眼下她见了人,才晓得顾云锦一点也不妖,她美得很周正。
皇太后偏过头与向嬷嬷道:“外头夸她还真没夸错。”
向嬷嬷笑着附和,示意两人在绣墩上坐下,又让宫女上点心。
顾云锦记着林嬷嬷的叮嘱,给顾云思打了个眼色。
顾云思不动声色阻了向嬷嬷的视线,顾云锦暗悄悄把荷包送到了皇太后手边。
皇太后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入手一捏,她立刻心领神会,动作自然地把荷包藏到了袖子里,笑眯眯看着顾云锦:“哪个告诉你的?”
顾云锦低声解释道:“是寿安郡主。”
皇太后笑意更浓了。
她昨儿让内侍去西林胡同传话,不过一日工夫,寿安还指点了顾云锦这些,可见两人关系是极好的。
收到了糖果,皇太后神清气爽,道:“哀家住在宫中,外头的消息总是慢了许多,前几天才听说了你救火的事儿。
哀家见过不少功夫出色的姑娘家,能胆大到鼓励邻里一道救火的姑娘,那倒是少见的。
你给哀家仔细说说那天的事儿。”
顾云锦微微睁大了眼睛。
皇太后叫她进宫来的理由,顾云锦琢磨来琢磨去都没有结论,更加想不到,竟然是想听她说着火那天的事情。
虽然心中隐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皇太后问了,顾云锦还是不能不答的。
“叫臣女自个儿说,有些怪不好意思的…”顾云锦轻咬下唇,理了理思绪,慢慢讲述起来。
一句“不好意思”让皇太后忍俊不禁,不由仔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脸上还有淡淡的笑,笑容里几分腼腆,那些英勇事迹从她口中出来,没有自傲,反而谦逊又认真,倒真的应了那句“不好意思”。
顾云锦的讲述与向嬷嬷打听来的差异不大,只是侧重不同。
向嬷嬷听来的,自然是从头到脚夸赞顾云锦如何勇敢,如何安排救火,但由顾云锦来说,她更多的是说邻里们的帮助和齐心。
从顾云锦的话语里,皇太后听出了她彼时对火情的担忧,和对邻里的关切和同情。
若不是知道生活疾苦,又怎么能体会背井离乡在京中勉强站住脚步的邻居的艰辛呢?
满京城多少贵女,哪怕不至于到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荒唐程度,但会像顾云锦一样理解百姓生活的,其实并不多。
皇太后想,这大抵是因为顾云锦生在北地吧。
见过京城繁华,也见过边关疾苦,经历过外地的进犯,这样出身的小姑娘和自有生在京里、长在京里的官家女,定然是不同的。
哪怕顾云锦进京有几年了,但幼年生活的痕迹还是留在骨子里,并没有散去。
相较于娇滴滴的贵女,皇太后更喜欢顾云锦这样的。
皇太后听得津津有味,宫女嬷嬷们亦随声附和,那一夜的经过在听众们的“起哄”之下,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不错、不错!”皇太后连连点头,让向嬷嬷去取几样年轻姑娘们能用的首饰来赏给顾云锦。
顾云锦恭谨谢了恩。
皇太后又看向顾云思,道:“你是要给傅太师的孙儿吧?”
顾云思垂眸应了。
“傅太师才华横溢,他那个孙儿,哀家也见过,是个俊生,前回写了篇文章,听说很有灵气。”皇太后拍了拍顾云思的手,笑道,“好好过日子,哀家就喜欢好孩子们和和美美的。”
顾云思点头。
皇太后想了想,又问:“你们的那位三姑婆,她现在身体如何呀?”
三姑婆?
见顾云思和顾云锦面面相觑,皇太后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是叫顾微,和顾老将军一母同胞的。”
较之早早离开北地的顾云锦,顾云思对家里的亲戚更熟悉些,她把人对上了,道:“三姑婆前年跌了一跤,摔到了头,没了。”
这下轮到皇太后诧异了,她半晌都没有说话,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哎!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就出事儿了!她年轻时明明身体很好的。
哀家还在闺中做姑娘时,曾经去过北地,当时就认得了你们那三姑婆。
整个北地都夸她,说她本事厉害,巾帼不让须眉,哀家当时年轻气盛,一定要跟她比个高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后来,哀家回京了,她一直在北地,几十年不曾见过了,哪里想到,她已经不在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那阿渊呢?
提起顾微的时候,皇太后既叹息又怀念,她似是沉浸在了回忆里,许久才看向两个小姑娘,问道:“她提起过哀家吗?”
顾云锦也在回想,她离开北地时也就十岁,两世添在一块,也已经过去十五六年了,陈年旧事在她的记忆里早就模糊得一塌糊涂,只在长房进京后,随着单氏和顾云思的描述,才稍稍想起一部分来。
可她的印象里似乎并没有顾微,应该说,与她的祖父顾缜同辈的长辈,顾云锦几乎都没有印象了。
那一辈的,多是早早战死,成了祠堂里的牌位,受着后人的香火。
活下来的,因着早年战场上受伤过,身体都不太好,很难长寿。
因而,如顾缜那般将近耳顺之年还在战场上拼杀的,在顾家里都算身体极其硬朗的了。
但祖父依旧没有坚持到耳顺之年,他终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顾云锦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一位叔祖父,好像是行四的,名字已然忘记,能留在记忆里,也是因为那位四叔祖父失去了两条腿,靠轮椅出行。
若不是如此特别,她可能也忘了。
至于皇太后想问的顾微,顾云锦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了。
顾云思看在眼中,提醒道:“就是住在将军府西侧的那位姑婆,你以前和云妙去过她那儿,她总给你糖吃。”
顾云锦垂着眸子,被顾云思这么一说,她虽然还是想不起那所谓的府西侧,也不记得曾经去过,但好像真的有一只老迈的手在她眼前摊开,掌心里是几颗糖果,而她似乎也听到了孩童欢呼雀跃的声音。
顾云思与皇太后道:“三姑婆很少跟臣女们说旧事,臣女也就没有听过她提起您来,应当是您贵为中宫、后又为皇太后,她不好多言了…”
“她从前可没那么讲究!”皇太后哼了一声,又问,“她总给你们糖果吃?”
顾云思刚刚帮着顾云锦打掩护,自然晓得妹妹递过去的那一荷包里装的都是糖,这会儿听皇太后如此一问,一下子通透了。
笑了笑,顾云思道:“这么一说,三姑婆是说过这么一段的。
她说她年轻时有一好友,很喜欢吃糖的,所以她平日都会在身上带一些糖,等友人想尝尝时,随时都能取出来一颗。
这个习惯一直留着,所以晚辈们去给她问安时,她也常分糖果的。
那位友人,是皇太后您吗?”
皇太后眯着眼睛笑了:“难为她这么多年了,还带着糖呢!”
顾微的这个小习惯让皇太后又是喜悦又是感慨,她缓缓说起了她和顾微相交的往事来。
“哀家年轻时脾气急,听说她厉害就一定要较个高下,她却不肯跟哀家比,说是她生在北地,长在军中,自幼骑马射箭,不跟哀家这种从京里来的姑娘争长短,真要比,那就她射箭,哀家投壶,”皇太后说着说着就啼笑皆非般摇了摇头,“哀家听不进去,偏要跟她比,硬抢了她的长弓,才发现哀家连拉个满弓都拉不开…”
皇太后絮絮说了很多,谁也没有打断她,都是认真听着的,而皇太后的眼睛却是那般明亮,仿佛说着往事,她就又回到了那个策马扬鞭的十四五岁,还是一生中最不羁、最恰意的年华。
“老了、老了…”皇太后说完,长长叹着,“这把年纪了,想起从前就是这样。顾微当年能百步穿杨、能跟军中男儿一较高低,老了却是脚下一滑跌到脑袋就没了,哀家那时候一天想吃多少糖都无人管,现在,一天一颗,这些人都唠唠叨叨的!”
皇太后埋怨一般瞪了向嬷嬷一眼。
向嬷嬷只是笑,不说话。
皇太后说了很多,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重新看向顾云锦。
故人的同族晚辈,这让皇太后对顾云锦亲切许多,她笑道:“人老了,整日里琢磨的事情也跟年轻时不一样了,哀家现在操心的,就是这个孙女要挑驸马了,那个孙子要娶媳妇了。满脑子都是各家公子姑娘,年纪对不对得上,性子如何如何的…哎呦,记着记着就混在一块了。”
顾云锦的呼吸顿了一拍。
皇太后让她们进宫来,肯定不会是为了听听北三胡同救火的事儿的,三姑婆的往事,也不是重点,那眼下这一茬,恐怕就是皇太后真正的意思了。
这些日子,天气寒冷,顾云锦没有跟随兄长们出城骑马,但京里的那些传言,她多多少少都是听说了些的。
虽然她一直当作无稽之谈。
毕竟,那天万寿园里,她压根没有见到永王妃。
再者,她与小王爷只打过几次照面,她想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小王爷扯上干系。
前世糟糕的婚事且不去说,今生重来,若是可以选择,顾云锦自是想在家里多留几年的,但她知道单氏和徐氏想替她说个好人家,长辈们尽心尽力的,那她也不胡乱拿主意了。
顾云锦想着,单氏她们应当会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反正她对婚姻没有多少奢望,就是搭伙过日子,只要对方人品端正,家里人讲理,能平顺地相处,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像上辈子一样,最后让娘家人替她担心。
她所求简单,单氏亦不是个一门心思要高攀的,因而皇亲国戚之类的,根本不在她们的考量之中。
外头的流言,说到底也就是流言而已。
可眼下看来,那些流言似是传到了皇太后的耳朵里了。
顾云锦斟酌了一番,在皇太后点破之前,先一步开口了:“那日万寿园,臣女是与郡主、县主一道去赏菊的,并没有遇见永王妃,也不清楚王妃那日是不是在万寿园。也许就是一个巧合,正好凑在一块了,才叫外头浮想联翩。”
“你倒是个急性子,哀家没有点破,你自个儿先说破了。”皇太后哈哈大笑,她见多了弯弯绕绕的,还有一些晚辈,以为自个儿有些聪明,在她跟前使心眼,可她这些年什么样的心思没琢磨过?看着那些小动作就糟心。
反倒是顾云锦这般直白的,有趣得紧。
皇太后含笑问她:“晓得你跟恪儿不熟,那阿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