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皇后告病有五六天了,没有出席,她膝下没有皇子,只乐成公主一人,皇太后让公主坐在了自个儿身边。
其余妃嫔和所出的子女,没有一位能上桌的,皇太后的理由极其简单,她说不能厚此薄彼,可要是都叫来了就不够坐了,又变成了大宴。
一道陪着吃酒的男孙,只有孙恪一人。
这事儿也不奇怪,皇亲国戚们都知道,皇太后最喜欢的孙儿就是孙恪,谁也比不了。
安阳长公主与宁国公都在,寿安郡主陪在一旁,皇太后说了,蒋慕渊被打发去了两湖,连中秋都没能陪着父母身边,只看这份辛苦,她就很心疼了。
心疼蒋慕渊,便给寿安郡主体面。
谁能说这道理不对呢?
皇太后如此安排,是接连在下圣上的脸,圣上心里明白,也不能在皇太后诞辰时和她起纷争,一顿家宴,还算平静。
用过了膳,皇太后招了寿安到跟前,道:“你这丫头喜欢枣糕,过几天哀家让人送些到国公府。”
寿安笑着谢了恩。
皇太后撇嘴:“恩?不要谢恩,要礼尚往来。”
寿安扑哧就笑了,她哪里不知道皇太后的意思,附耳与她道:“哥哥难道没应了您?”
“他抠着呢!”皇太后哼声道,“哀家给你枣糕,你想与谁一道吃?”
寿安眨了眨眼睛:“还不曾想过。”
皇太后心里透亮,她晓得这对兄妹感情不错,若蒋慕渊心里存了个人,寿安应该不会毫无知觉,她想套个话,结果才一开口,这孩子就谨慎上了。
罢了罢了!总归等蒋慕渊回来就知道了。
皇太后没有再追问。
寿安彼此不曾想过,等回到国公府里时就想好了,她给顾云锦下了帖子。
前回就说过要请顾云锦到国公府来耍玩的,寿安当时觉得,自家哥哥和顾姐姐见面的机会不多,她能寻一个就多一个,两人说得多了处得多了,肯定慢慢也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蒋慕渊离京了,这事儿就搁下了。
趁此机会,让顾云锦来国公府一趟,有一就有二,走动得多了,等蒋慕渊回来,再请顾云锦登门,也不显得突兀。
顾云锦收了帖子,自然是要去的。
寿安准备了马车来接她,从角门处入了国公府,直到二门上才停了。
顾云锦下了马车,寿安已经在等着她了。
登门做客,自然不能进了寿安住的院子就不出来,还要去给长辈问个安。
安阳长公主正与嬷嬷们打叶子牌,屋里热闹极了,听人禀了,她笑着看向寿安与顾云锦。
寿安亲昵地挽着长公主,道:“伯娘,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顾姐姐。”
长公主招呼顾云锦上来,细细看了她两眼:“呦,这模样可真是俏,眼睛鼻子嘴巴,凑在一块可真叫人喜欢。”
顾云锦笑容腼腆。
“京里都知道顾姐姐长得好。”寿安道。
长公主捏了捏寿安的脸颊。
她平日出门不多,但京里的大小事儿,底下的嬷嬷们都会来说给她听。
顾云锦这个名字,长公主是听过的,只是嬷嬷们当故事说,她听了没怎么上心,寿安挂在嘴边夸了几回,她才记住了的。
那些传言里的热闹是非,长公主不会去管,也懒得去分辨,她只看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性子
眼前的小姑娘长得是真的好。
安阳长公主自幼生活在宫中,各种不同的美人见得也多了,但她还是要夸一句顾云锦的长相。
顾云锦长得很端正,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子英气,让人觉得此姑娘心正。
她的眼睛大且亮,眼神清澈,灼灼有神。
安阳长公主笑着问了句:“及笄了吗?”
顾云锦摇了摇头:“腊月里及笄。”
小姑娘的声音跟她的眼神一样清透,语态里带着几分娇憨,但咬字清楚圆润,脸颊上浅浅的两个梨涡,让人看着就欢喜极了。
安阳长公主想,这孩子眼下是还未长开,等再过几年,十七八岁时,怕是越发好看了。
顾云锦的好看,是一种让长辈和同龄人都喜欢的好看。
没有半点叫人不喜的妖媚气,举止大方又规矩,这样的姑娘是不会教坏了寿安的。
对于寿安的手帕交,安阳长公主要求得不多。
出身高贵是锦上添花,寻常官家女,长公主也不低瞧,只要求一个“正”字。
寿安不需要靠结交贵人来铺路,长公主本身就是寿安最好的靠山,寿安的玩伴,就只需要稳当。
顾云锦这个姑娘,看着是稳的。
安阳长公主笑着让廖嬷嬷给了见面礼——两支蝴蝶绢花。
无论是做工还是选材都极其讲究,一看就是宫内拿出来的东西,与市面上寻常的绢花截然不同,倒是跟寿安郡主之前戴过的绢花有些相似,可能是一块拿出来的。
顾云锦笑着谢了赏。
安阳长公主道:“寿安喜欢热闹,平时就跟长平她们一道去外头耍玩,把伴儿请到府里来还是极少的。
倒也不是亲疏远近,是长平她们都嫌弃国公府没意思。
可不就是没意思嘛,就寿安一个姑娘,我要寻消遣都只能跟嬷嬷们打牌,这些年轻姑娘家哪里闲得住?
往后若得了空,来府里也好,外头耍玩也罢,多跟寿安一道,省得她整日说自个儿孤零零的。”
寿安脸上微红,撒娇道:“我什么时候说自个儿孤零零的?”
安阳长公主笑得开怀:“行行行,你玩伴最多,满京城的撒野,晓得你不肯陪我打叶子牌,你们自个儿玩去吧。”
寿安从长公主怀里钻出来,拉着顾云锦就告退了。
透过窗户,长公主看着两个姑娘手牵手离开,也不晓得她们说什么,欢快极了,只看两人的背影,都让人想跟着笑。
“这位顾姑娘看着倒是跟传言的不大一样。”廖嬷嬷笑着与长公主道。
长公主重新拿起了叶子牌:“传言里怎么说的来着?”
“性子大,打起人来不含糊。”一旁的丫鬟采文答道。
安阳长公主笑得直摇头。
传言这种东西,有人说好就有人说不好,同样的事情,正着说反着说那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这两句反过来就是“脾气坏、不知礼、爱使性子、打人粗鄙”。
采文说完自个儿都挠了挠头,毕竟是郡主的好友,她想了想又道:“奴婢瞧着,在长公主跟前,那顾姑娘的性子挺好的。”
廖嬷嬷哈哈道:“在长公主跟前耍性子,那就不是性子大,是脑子不好了。姑娘家只要脑袋清楚,就不怕有性子,软绵绵的面团子,才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了。长公主,您说呢?”
“性子?”长公主的指腹擦过叶子牌,道,“再大,能有我年轻时性子大吗?打人嘛,要么不动手,动手了就不含糊,一拳打出去了,再黏黏糊糊的,那才上不了台面。”
采文扑哧笑出了声,手上的叶子牌没拿稳,全撒在桌上。
寿安带着顾云锦往方氏那里去,只是没有进院子,就被拦了下来。
洪嬷嬷亲自来拦的,恭谨道:“郡主、顾姑娘,太太昨夜歇得不好,这会儿小睡着,顾姑娘不用多礼。”
寿安抿了抿唇,她似是也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状况,没有硬做什么,只是柔声问道:“母亲身体如何?夜里歇得不好,可要哪些安眠的香料来?”
洪嬷嬷笑着摇头道:“郡主不用挂心,太太身子无碍的。”
寿安颔首,拉着顾云锦回她自个儿的院子去了。
洪嬷嬷目送着两人走远,这才回到了方氏屋里。
方氏盘腿坐在木炕上,闻声抬起头来,道:“走了?”
“走了的。”洪嬷嬷应道。
方氏抿了口茶,低声道:“看着关系极好?”
“很是亲近的,”洪嬷嬷道,“以前也没有听过这一位,突然间就冒出来了,郡主与她亲得不行。听说经常把顾姑娘挂在嘴边。”
“亲到想让人当她嫂嫂,”方氏淡淡笑了笑,见洪嬷嬷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才慢悠悠道,“我是不觉得这国公府有什么好的,嫁进来也是受罪,不过寿安喜欢她,那就喜欢吧。”
洪嬷嬷睨了方氏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
若是顾姑娘当真与郡主好,那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嫂嫂,倒是极好的。
寿安住的地方离长公主那里近,与方氏的反而远些。
天气凉爽,在园子里走了那么会儿,并不会觉得热。
两人坐下,寿安郡主让人端了枣糕来,递给顾云锦道:“慈心宫一早送来的。我前几天去给皇太后贺寿了,哥哥不在京里,皇太后就留了我。
两湖水情听说挺复杂的,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那人忒没有意思了,也不晓得送一封家书。”
顾云锦抿着枣糕,听寿安说蒋慕渊的大小事情。
寿安屋里东西不少,博古架上摆着各种赏玩的,她指着其中一样道:“那块珊瑚是哥哥前几年去东海边时给捎回来的…”
说完了珊瑚,又说墙上的字画,张口亦是蒋慕渊给的。
满屋子的东西,似乎都是哥哥给妹妹捎回来的。
寿安郡主说了一通,笑盈盈道:“我听说你哥哥也回来了?他给你捎了什么?我下次去你屋子玩好不好?你也跟我说说你的那些东西…”
闻言,顾云锦愣怔,一口枣糕险些噎着,她赶忙饮茶压了压。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哥哥的
她那屋子,能有什么好说的?
珍珠巷是暂住的,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架子上摆的、墙上挂的,说到底,大部分都是贾妇人从库房里翻出来的。
库房里的东西,全是听风堆的,说到底,就是全是蒋慕渊的。
连小花园里送的花草、小池子里养的红鲤,都是蒋慕渊让人送来的。
她若与寿安一道坐下,难道要指着那一样样的说“这是你哥哥的”、“那也是你哥哥的”…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烧得慌,饶是顾云锦脸皮厚,也说不出口了。
顾云锦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你知道的,将军府长房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到时候要搬到一块住,等新屋子收拾好了,我请你来。”
彼时新收拾出来的屋子,肯定没有那么尴尬了。
寿安郡主不知道顾云锦为难的地方,笑着答应了,自然也不清楚被她晃过了一枪。
两个姑娘凑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
书局的话本又出了新一册了,两人都已经看过了,猜测着下一册的走向。
顾云锦认真听寿安说,不由就想到那天夜里,她细细致致给蒋慕渊说故事时的场景,彼时话本才出了几册,起承转结,大抵也就到个承处,不知道等蒋慕渊回来时,这故事结了没有…
说到了傍晚,顾云锦起身告辞。
寿安依依不舍地要送顾云锦离开。
马车候在垂花门外,后头另有一顶轿子,寿安郡主不由多看了两眼。
门房上的人通透,恭谨道:“永王妃使人来给长公主送吃食,说是小王爷今日去打猎,猎来的鹿肉烤了,给长公主送些来尝尝。”
寿安是极喜欢吃炙烤的肉类的,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
顾云锦扑哧笑道:“你赶紧尝好吃的去,我这就走了,几步路的工夫,别送了。”
寿安郡主却道:“我是要走,但姐姐在车上等会儿,我也给姐姐拿一些来。”
顾云锦拗不过寿安郡主,便应了,上车等着。
等了不多时,外头有匆匆脚步声,顾云锦打了帘子看了眼,不是内宅仆妇,却是听风。
听风瞧见她,赶紧问了个安,凑到车厢边,压着声音道:“小公爷把燕清真人给寻着了,寒雷刚刚护送真人抵京。”
顾云锦眉梢一挑,这个消息让人极其意外,也不晓得燕清真人回京会给京城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这些事情,她压根来不及细想,一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小公爷可安好?何时能回来?”
这两个问题是刚才寿安郡主才与她说过的,她没有答案,见了听风,当即就问了。
听风咧着嘴直笑,道:“爷的身体挺好,回京的事儿倒是没听寒雷说,估摸着还要一段时间。”
顾云锦微微颔首。
听风的声音更低了些,道:“爷有信给姑娘,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姑娘,就没带在身上,晚些再给您送到珍珠巷去。”
顾云锦弯着眼笑了,寿安还抱怨蒋慕渊不送信回来,这不是就有信了吗?
连她都有,可见给父母、妹妹的定然不缺。
听风也跟着笑,看看,顾姑娘的确是很在意他们爷的。
见了他,旁的不问,只问他们爷身体如何,何时回来,听说有信带来,笑得那般开怀,比夏日里的繁花都娇艳。
他一会儿也该写封信,让寒雷带回去,把这事儿跟他们爷说一说。
听风还有事情要做,与顾云锦告了罪,离开了。
不远处的庑廊下,采文提着食盒,静悄悄候着,等听风走远了,才带着笑上前,把食盒交给了顾云锦。
送走了客人,采文回到长公主院子里,听见屋里寿安正与长公主撒娇,她朝廖嬷嬷努了努嘴。
廖嬷嬷寻了个由头出来,道:“怎么了?”
“我送食盒过去时,正好瞧见听风在跟顾姑娘说话,”采文拧眉,道,“听风那样子,不说是毕恭毕敬吧,但瞧着对顾姑娘很是敬重的,而且很熟悉的样子,我琢磨着…”
“琢磨什么?”廖嬷嬷打断了采文的话,道,“你跟我瞎琢磨就行了,别去长公主跟前琢磨,顾姑娘是郡主好友,听风又不是个张扬跋扈的,敬重些也是寻常的。”
采文心里的那点儿疑惑被廖嬷嬷一说,霎时间就散了,她不是什么事儿都要反复想的顶真性子,当即就抛到脑后去了。
反倒是廖嬷嬷,站在原地,一肚子的狐疑。
听风那小子,廖嬷嬷太熟悉了,别看年纪小,机灵得不得了,跟其他皇亲勋贵公子们的亲随都很熟悉,极其吃得开。
他不会捧高踩低,但要说敬重…
廖嬷嬷从没听说过听风会对一个不熟悉的官家姑娘敬重,他毕竟是蒋慕渊身边做事的,与某位姑娘太过熟识,叫旁人见了,会想多的。
听风在那些距离上,向来把握得不错,怎么今儿个会叫采文看到他对顾姑娘说话敬重呢?
若说是因为小公爷与顾姑娘相熟,廖嬷嬷思前想后,都没弄明白这两人是怎么熟的。
她想了会儿,压根没有线索,就只能搁下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跟长公主提的,没凭没据的,胡乱碎嘴,那往后郡主还怎么和顾姑娘往来?
顾云锦回到珍珠巷,夜里餐桌上,加了一道烤鹿肉。
顾云齐颇为怀念,他们还小的时候,他曾跟着叔伯父亲们去打猎,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年纪小,拿着一把拉满了也没多少劲儿的弓在营地附近耍玩,等着长辈打猎回来。
野猪、鹿、山鸡、兔子,火上架着烤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那滋味,他一直都记着。
顾云锦像听新鲜事儿一样,她当时更小,半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小没良心!”顾云齐笑话她,“亏我还给你抢了个山鸡腿。”
一屋子笑声,连沈嬷嬷她们都跟着笑话,顾云锦自个儿也笑。
等回了东跨院,念夏趁着抚冬去打水了,把一封信交给了顾云锦,道:“刚才贾家大娘拿来的。”
顾云锦了然。
第一百八十六章 信
念夏把抚冬叫去中屋做针线,顾云锦一人坐在次间里,小心翼翼拆开了火漆。
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亦没有写信人的落款,除了封口处的火漆,干干净净的。
打开来一看,里头还有一层信封,这上头才有字了。
蒋慕渊的字,端正中带着飘逸,一笔一划很是好看,顾云锦下意识地,以指尖做笔,在桌面上照着蒋慕渊的字迹,临摹了几个字,而后才仔细看信。
信上写的都是些蒋慕渊到达两湖之后的见闻。
他说他曾去过两湖,走过两三座城,虽是匆匆而过,但对当地状况还是有些知道的,这一次去,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水灾后的惨状,蒋慕渊自然不会细细致致描绘给顾云锦听,他写的都是些寻常事。
可正是因为这些寻常,让顾云锦的心揪得紧紧的。
灾后的两湖怎么可能寻常?不过是不与她细说罢了,就像顾云齐回来后,也只挑营地里有趣的事儿给她们解闷,却从不提战场残酷。
这份小心翼翼,叫顾云锦不由叹了一口气。
还不如不写信呢…
除了灾情,还提了几句他自己的状况。
他说中秋那夜,他在荆州府中望月,那日云层有些厚,月亮圆归圆,月光却不够清亮,叫人颇为遗憾。
又说不晓得那日京中是否晴朗,夜里月色是否皎洁,等他回来后,还请顾云锦说给他听。
顾云锦捏着信纸,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笑了。
等他回来说给他听?
虽是当时应下的,可她现在不想遂他的意了。
夜色浓了,今日是念夏守夜,顾云锦打发抚冬回屋去歇了,这才把油灯挪到了大案上,倒水研墨。
念夏从她手中接了墨过来,手上虽不停,嘴上却道:“天这么黑了,姑娘当心眼睛,不如明日起来再写?”
“明日再把抚冬支开来写?”顾云锦笑了笑,道,“倒也不单是顾忌她,寒雷是护送道长回来的,我想他在京里待不了两三天又要回去的,我现在写了,你明日一早给贾大娘,她也好早些给听风,免得错过了,那就白写了。”
理是这么一个理,念夏便不再多说。
墨香渐渐浓郁起来,顾云锦提着笔却没有落下。
刚还算清晰的思路,在这一刻突然就混沌了,叫她不知道从何写起,只能犹豫又犹豫。
她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想说的事情多,不如就一样样都说了吧。
先说那宅子,她和嫂嫂一起去看了,还是很喜欢的,只等大伯娘他们到了之后,由他们拿主意。
再说她前回说给他听的那话本故事出了新的,顺着之前说到的部分,把新的进展一并落在纸上,与他讲了一通故事。
又说今日她去了宁国公府,听寿安献宝一般说了那一屋子“哥哥送的”好东西,安阳长公主屋里热热闹闹在打叶子牌,看得出来长公主一切安好…
说完了那些,顾云锦才提到了中秋的月。
这一段就寥寥几个字,她写道:皎洁不皎洁,你自个儿看呗。
顾云锦放下笔,支着腮帮子笑了一通,这才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册书籍,打开其中一页,里头夹着一张折叠的纸。
纸张摊开了,正是那天夜里她对窗画下来的明月。
彼时画图,是怕几个月一过,自个儿记不起中秋夜里的月宫到底是怎么样的,不想现在却有了他用。
她认真看了会儿,重新折叠,与刚刚写好的信一道收进了信封里,盖上了火漆印。
念夏笑着道:“那奴婢明日一早就给贾家大娘送去。”
一夜过去,燕清真人抵京的消息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开了,百姓们都在谈论。
有人说,真人寻到了就好,有真人指点,那些天灾人祸,总算有了化解的法子。
也有人说,真人再有本事,那也只是一位道人,并非神仙,他能指点的东西有限,能不能国泰民安,不能全部压在真人身上。
双方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谁。
御书房里,圣上抿着唇,目光直直看着燕清真人。
真人站得笔直如松,仿若是丝毫不介意圣上的视线,他单身背在身后,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御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内侍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半晌后,圣上才动了动眼珠子:“依真人之见,养心宫应该建在何处?”
不问莫名的火情,不问倒下的青龙偃月刀,也不问两湖的水灾,圣上开口先问的是养心宫。
燕清真人没有丝毫意外,他曾拿养心宫说事,被圣上赶出京城,眼下圣上又不得不召他回来,那养心宫势必就是圣上心里的一根刺,不说明白了,怎么可能过得去?
真人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圣上以何建养心宫?”
圣上眉梢一挑,嗤笑道:“银子,以木料砖泥来建,怎么听真人这口气,之后要说的话叫朕背后发凉呢?真人可千万别说什么以童男童女兴建,朕可没那个胆子。”
燕清真人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仿佛压根没听到圣上那似打趣似警告一样的话,他道:“银子从何而来?国库里有银子给圣上兴建养心宫吗?”
话音一落,圣上的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他沉声问道:“谁告诉你国库状况的?”
“贫道见过西山顶上那养心宫的状况,用料上极不考究,”燕清真人答得大方,“以圣上对贵妃娘娘的看重,兴建的官员们是不敢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拿银子不干好活的,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国库没钱。
贫道离京半年,也走了不少地方,更是在两湖一带走了两三月。自从决堤后,朝廷的人手赶赴两湖,救灾用心是用心了,却没见舍出来多少银子。
有钱的赈灾,和没钱的赈灾,那是两码子事情,贫道不瞎,看得明白。”
圣上的唇角抽了抽,他就说,燕清真人之前就是胡说八道的,什么叫虞贵妃的福报撑不起西山下的百年香火?这牛鼻子就是看着养心宫的用料出了问题,张口就往虞贵妃身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