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培静不怕跟贤妃挑明,她今日硬闯了御书房,就已经和对方楚汉对隔了,可她不想这个当口下应付众位皇子、公主和嫔妃。
正琢磨着脱身之际,余光瞥见面无表情的乔淑媛,陆培静一下子就明白了。
身子一软,直直往下摔坐去。
一时动静极大,于嬷嬷挤进来,抱着陆培静唤道:“娘娘!娘娘您可别吓唬奴婢!”
如此状况,也没人敢拦着陆培静回宫了。
软轿抬一路,于嬷嬷说一路,讲陆培静自打陆培元没了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可宫里接连有事,她只能硬挺着,白日孙氏和陆毓衍进宫辞行,陆培静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跪了一整夜,肯定吃不消了。
于嬷嬷也没指望能瞒过宫里着一个个人精,只要把陆培静捞出了凤殿,后头的事情自有人打点。
曹贤妃又叫众人问了一通,亏得两个儿子在身边,没费多少工夫,就回了成华宫。
正殿里点着香料,平素闻惯了的味道,这会儿她却觉得冲。
申嬷嬷扶着她坐下,道:“谁也没想到她会硬闯。”
“这宫里有几个傻的?不过就是缺个出头的,”曹贤妃气闷,“你且瞧着,今日闯了一个,改明儿定有人耐不住了也要有样学样。”
“娘娘,那如何是好?”申嬷嬷道,“咱们是没有回头路了的。”
回头路?
既然都豁出去了,曹贤妃就没给自己留过后路。
若是失败了,以她如今做过的这些事情,不管谁坐在龙椅上,都不会放过她们母子和曹家。
她唯有大步向前。
“早些动手吧,”曹贤妃道,“真叫那一个个闯进去了,就什么都晚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歇会儿。”
申嬷嬷只能应下,轻手轻脚退出来。
曹贤妃揉着眉心,嘴唇笑容讥讽。
剑,都是双刃剑。
白氏利用夏淑妃,把李昀送到韶华宫,最后却倒在了李昀手里。
她利用这几人,一步步算到今日,却发现握不住手中的这把剑了。
到底是老了,时间不多了。
若她再年轻些,若她的儿子再年长些,她又怎么会选一条这样的路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机会
老还是未老,看的不仅仅是年纪,还有身体。
曹贤妃深知自己垂暮了,每日一睁开眼睛,她就感觉比前一日更加疲惫。
之前高龄生下十皇子,到底是亏空了她的身子,哪怕日日将养着,还是无法回转。
明明她跟白氏前后脚进的潜府,明明两人岁数相仿,可若是白氏没有获罪,曹贤妃相信,对方比她多活个五年十年的根本不在话下。
她耗不起了。
不能跟淑妃耗,跟白氏耗,跟宫里其他嫔妃耗了。
夺位之路,不是抢到手里就算了的,真的等到十皇子登上皇位之后,也没到曹贤妃可以安心的地步。
要整顿朝政,要排除异党,要指点十皇子打理朝堂,要打压其他皇子的根基…
这其中又要费上她多少辛劳?
曹贤妃一刻都不愿意等,她怕自己来不及。
圣上登基三十余年了,她在后宫里看着花开花落,早就歇了争取的心思,直到亲生儿子落地。
不为了儿子,那要为了什么?
为那个绝情的男人吗?
想起白氏仗着圣上默许而做过的那些事情,曹贤妃的唇角就只剩下寒意了。
这两年,曹氏一门在朝中行走,虽说也拉拢了一些朝臣,但曹贤妃明白,那些都只能锦上添花,成不了雪中的炭火,曹氏的力量太弱了,他们想走安瑞伯的门路,小伯爷都没给曹文祈钻了空子。
曹贤妃急切,直到机会突然出现在了跟前。
长安谋害绍方庭的事情被扯了出来,又牵连了谢慕锦,夏氏一门眼看着就倒了。
可曹贤妃真正的心腹大患还是白氏,只要白氏横在头上,她就难以越过去。
好在,她捏着不少白氏的把柄。
白氏做过的所有事,圣上都能扛下来,一通和稀泥,就像处置长安一样。
唯有让旧都世家以先皇后的死发难,才能让圣上弃了白氏。
最让曹贤妃喜出望外的是,离宫多年的闻嬷嬷总算有了消息了。
曹文祈给她带信时,曹贤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彼时闻嬷嬷出宫,一溜烟就跑没了,连白氏的人都没拦到她的落脚处,一晃这么多年了,白氏许是想不起来她,曹贤妃是想找却找不到。
曹文祈一心想拉拢小伯爷,对去年腊月里的案子格外上心。
金岳明教唆张丰毒杀了小伯爷的黑羽大将军,此人妒恨权贵官宦,在大堂上大骂狄水杜、汪如海,也骂了旧都的乌孟丛。
他当时说得很明白,乌家为了更进一步,乌老太爷娶了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安广财的妹妹当续弦。
这案子牵扯了永安侯府、安瑞伯府,又是年关,百姓们乐呵呵地等过年,添了一桩热闹事,茶余饭后都要唠嗑几句。
京里的茶博士们,也没少说这一桩。
曹文祈听说了金岳明的大放厥词,原本也没往闻嬷嬷那儿想,毕竟彼时他也年幼,哪里晓得这么一个人呢。
倒是曹家里头的老人,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让曹文祈去旧都打探了。
虽然闻嬷嬷与安广财的关系是假的,但只要沿着安广财这条线,去查乌家和镇江里闻嬷嬷住过的老宅,就能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曹贤妃以为,这是天造地设的机会了,她决不能错过这条路。
曹文祈安排了,让闻嬷嬷死在了庄子上。
起先,曹家是做了其他准备的。
萧府的傅老太太过不了上元,萧柏必定会扶灵回京,陆家人亦会同行,只要等他们回到旧都,那根簪子就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只是,曹贤妃和曹文祈都没想到,陈如师会突然冒出来,让人去乌家画了图样送入了京城。
得到信的时候,曹贤妃开怀大笑。
她很少笑得这般愉悦。
这真真是得了天助了。
曹家人动的手越少,就越隐蔽,由他人呈上图样,还是落在陆培元手中,她做梦都能笑醒。
可笑过了之后,曹贤妃的心中是有些许惶恐了。
旧都世家不好对付,陆培静身边的小宫女不是吃素的,曹贤妃只让巧源引了线,那小宫女就把后头的事情完全理顺了。
曹贤妃丝毫不怀疑,他们能一点点地把白氏从茧子里抽出来,可她怕,这些人一个都不会为她所用。
可她不能停下脚步。
让曹文祈对陆培元下手时,曹家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偶尔时,曹贤妃会想,这条路并不是黑的,曹文祈动手的时机抓得太好了,磅礴大雨之中,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白氏不利的,同时也在打击李昀,这是不是上天在告诉她,她能走到终点?
尤其是,曹贤妃发现,圣上的身体急转直下了。
圣上一直在咳嗽,太医诊了好些日子,也没有什么起色。
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个机会决不能错过了。
却不想,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走到今日,还是叫这柄双刃剑划破了手。
陆培静这个没事从不去御书房的人,竟然去了。
曹贤妃一收到消息,就让应昭仪喘着大气装病,安排了乔淑媛的人去找陆培静,都没能拦住对方硬闯。
陆培静亲眼看到了圣上的状况,后头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若是其他膝下没有儿子的嫔妃,曹贤妃自问能拿捏住,可偏偏就是陆培静!
陆培静没儿子,可陆家、旧都世家都跟李昀是一条道上的,曹贤妃不傻,这半年多以来,她清楚地看到圣上对李昀的日渐器重。
其实说起来,圣上对这个儿子,多少是偏心的。
齐家和夏家指望不上,可李昀的身后有苏府,苏润卿这个伴读是圣上亲自给李昀挑的,哪怕苏太傅如今已经告老,但苏家久居京城,苏太傅时不时地还去国子监授课,他这样的身份,能给李昀添许多助力。
曹贤妃眼红过,她也想在十皇子的伴读上做文章,可满京城,能比得上苏太傅这样、又不和其他皇子沾亲带故的,实在挑不出来。
好在,之后的许多年,圣上对李昀与对其他儿子相仿,并不格外亲近。
直到李昀与萧家女定下来,曹贤妃看明白了,圣上的心中已经有了选择,他要让李昀走一条跟他相似却不相同的路。
西洋钟敲响,在内殿里回荡着。
曹贤妃睁开眼睛,再一次提醒自己,机会稍纵即逝,她不能功亏一篑。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试探
五更了。
外头依旧黑沉沉的。
黎明之前的夜色仿若能吸走光影,哪怕廊下挂着灯笼,依旧穿不透黑夜。
曹贤妃一直没有睡,她略略动了动脖子,只觉得一股子酸痛从骨头里渗出来,和筋肉融在一块,她分不清到底是哪儿在痛。
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坐直了些。
不过是一夜没有睡而已,竟然疲惫到了这个地步。
若是放在早些年,哪怕两天两夜不合眼,又何曾这般累过?
曹贤妃笑了,满满都是讥讽,而下一刻,这笑容越发浓烈,她几乎要失声大笑。
是了,一夜未眠的“老人”又何止她一人?
这偌大的京城,这段日子以来辗转反侧的老家伙们能站满整座大殿。
尤其是昨夜,出了陆培静闯宫的事儿,多的是彻夜不眠的老东西呢!
谁也不想睡个安稳觉,毕竟,一闭上眼睛,也许就醒不过来了。
曹贤妃披着外衣,一把推开了窗户,在东方吐白时,先动手的会是谁?
天蒙蒙亮了。
陆培静才睡了小一会儿,于嬷嬷正劝她多歇一歇。
“您昨日被抬回来,这么多人都瞧着,这个当口上谁还来寻您的不是?”于嬷嬷柔声道。
陆培静却摆了摆手:“我借故离开凤殿,今日他们可不会放过我,少不得从我嘴里挖出几句话来。”
“那您也就拖着,拖到他们沉不住气了,自然有人去出头。”于嬷嬷劝道。
“还是起来吧,”陆培静唤了谢筝,扣着她的手腕,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谢筝抿着唇点了点头。
要说安排,她能做的也很少,不过就瞅着机会把御书房里的状况转达给了安公公,之后如何变化,就是李昀的事情了,她们在后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曹贤妃安排的时机很妥当。
白皇后薨逝,白家倒了,等于是断了三皇子、六皇子的胳膊,原本与他们一路的,除非是下不了船的,否则都要掂量掂量。
而李昀这里,原本最大的仰仗是旧都世家,可偏偏那是“旧都”。
傅老太太没了,萧家回了旧都,陆培元也死了,旧都世家在京城里最粗的两股绳子不在,进退应对上总是吃亏了的,李昀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苏太傅府中。
其他皇子本就胜算不大,许是浑水摸鱼,许是高高挂起隔山观虎斗了。
这个当口,若叫曹贤妃占得先机,后头即便想反扑,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谢筝不晓得李昀和安公公的计划,她只能等待。
陆培静没什么胃口,但此刻不能由着性子,便强撑着吃了些,以便有精神应付状况。
不出所料,这厢刚放下筷子,另一厢,三皇子就到了。
谢筝打量三皇子神色,瞧着他比昨日在凤殿时更谨慎些,眼底发青,似乎一夜没睡。
陆培静听了三皇子几句话,捂着帕子佯装咳嗽:“劳殿下挂心了,我就是这几日没歇好,太医说了,休养几日就无碍了的。”
三皇子心里堆着事,也没继续跟陆培静打太极,直言问道:“娘娘昨日进过御书房,父皇的状况到底如何?自从那日在朝上吐血之后,这些日子,我们兄弟几个谁也没见着父皇的面,不止我和小六,小四、小九也一直在问。
他们本来是要跟我一道来的,怕打搅了娘娘静养,我性子急,反复琢磨着还是耐不住,就来了。”
闻言,谢筝快速扫了三皇子一眼。
能不急吗?如今各个都急切得要命,站在原地的怕晚人一步,想先动手的又怕黄雀在后,都想多得些消息再来确定。
陆培静叹道:“在凤殿里说的那几句并不是诓你们的。
我昨日进去时圣上睡着的,书房里一股子药味,良公公不在里头,程公公说他精力不支半夜里刚送出去休息。
我也问了几位大人,说拿到了上午圣上刚批完的折子。”
三皇子道:“父皇若能批折子,怎么会自个儿就批了,没让外头候着的大臣们进内呢?”
“我也是这么说的,”陆培静顺着道,“但大人们说,那折子瞧着是圣上亲笔,没有假以人手。我这个身份,进御书房也就罢了,良公公那儿我没法去瞧,殿下担忧圣上身体,不如使人去问问良公公,他歇了一整日,也该醒了。”
三皇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愠色。
他怎么没找良公公?昨夜陆培静一说良公公被送出去休息了,他就使人去寻了,可在良公公住的宫室寻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琢磨着要么是陆培静诓他们,良公公好好在御书房里,要么就是有人把良公公看管起来了,不叫他们知道圣上的状况。
这会儿听陆培静这几句话,想来应当是后者。
若陆培静真的拿捏住了御书房,她昨日压根没必要往里头闯,反正她这么多年几乎不去前头走动,在后宫里一日等一日的,也不会叫人疑心到她头上去。
反倒是昨日那么一闯,各处的平衡都开始摇晃了。
三皇子颔首,道:“娘娘说的在理,我再去前头瞧瞧,这一日不见父皇,我一日不心安呐。”
陆培静装着养病,嘴上客气了几句,让于嬷嬷和谢筝送三皇子出去。
才刚迈出大殿,就见一内侍飞一般地冲进来,扑通跪在三皇子跟前,哆哆嗦嗦道:“殿下、公主、公主闯了御书房了!”
话音一落,三皇子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他一面快步往外头走,一面喝道:“怎么回事?寿阳不是在寝宫吗?谁放她出来的?怎么就去了御书房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小内侍根本无从解答,颠三倒四说着什么,跟着三皇子走了。
谢筝和于嬷嬷面面相窥,赶忙回去禀了陆培静。
陆培静得了信,亦是惊愕不已。
“娘娘,寿阳公主闯进去,怕是不会跟咱们一样退出来就算了。”谢筝道。
陆培静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揉了揉眉心,道:“先预备起来吧,今儿个他们总要闹出个结果来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硬闯
昨日陆培静闯得突然,只程公公跟进去了,外头那一众大臣都站前后顾的,没敢探脑袋。
可今日寿阳再闯,那肯定会带着一众宫女嬷嬷,浩浩荡荡地推开守门的侍卫太监,而有昨日那么一回,商议了一整夜的大臣们也许有壮着胆子豁出去的,都进去看了,那圣上是个什么状况,所有人都要清楚了。
事情由寿阳而起,不说李昀那儿,大抵曹贤妃那儿都没料到。
谁都没准备好,这一下子把“真相”摊在人前,真不晓得谁能占了便宜,谁又要倒了大霉。
谢筝一边给陆培静更衣,一边道:“御书房前头候着那么多人,殿下肯定也有人手在里头,寿阳公主一闯,殿下那儿准收着信儿来。”
“信是肯定收了的,却不知道他如何应对的,”陆培静叹了一口气,“我这个身份,这会儿也不合适往前头去,我暂且先在这儿等着,你带个小宫女先过去听风声,有什么状况,让她回来给我传个话。
我猜贤妃娘娘应当已经过去了,后宫如今以她为尊,她要去管寿阳,我却是没那个法子。”
谢筝应了,点了个小宫女,两人一溜烟就往御书房去。
她眼神好,穿过御花园时,远远瞧见对面游廊下,曹贤妃领着一群人走得飞快,只看那脚步,就觉得对方整个人都烧起来一般急切气愤。
谢筝不想跟曹贤妃打照面,便走了另一条小道,避开了人。
御书房里里外外,大戏已经开场了。
寿阳带着意中人过来,侍卫们即便想拦,也只能朝宫女嬷嬷们下手,没有哪个敢真的对寿阳动粗的。
偏偏寿阳身边着一些人,宫女们娇俏,还没碰着就大呼小叫起来,侍卫们只能硬着头皮拦,嬷嬷们更是壮实,抬手几巴掌往拦门的侍卫内侍脸上打,闹得鸡飞狗跳。
程公公勉强拦住了寿阳,又是赔笑脸又是说好话,只盼着寿阳能收敛了脾气。
“公主、公主!”程公公尖着嗓子道,“圣上安养着,您带着人把圣上吵了,那可是…”
寿阳扬手就往程公公脸上抓,她指甲修得细长,用力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拦着我,不让我见母后,等我能见着母后的面了,母后就已经没气了,你现在又拦着不让我见父皇,是不是要再等到父皇没气了才开门呐?
我不管,你滚一边去,反正母后没了,我外祖家也倒了,我什么都不怕,父皇回头要打我罚我,我认了!”
程公公被挠得嗷嗷叫,又不敢退后半步,只能抬着声儿求候在御书房外的几位大臣们:“各位大人,帮着劝劝公主吧,这、这打搅了圣上,实在是…”
如今还候着的大臣都是记挂圣上龙体多时了的,同时也各有心思,他们自己不好闯,正盼着寿阳打先锋,哪里会真的拦她。
几人换了个眼神,彼此都拿定主意了,上前来装着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实则帮着阻了内侍和侍卫,给寿阳腾路子。
寿阳折腾了许久,终是寻到个机会,一脚踹在程公公的膝盖上,而后绕过他,重重撞向了御书房大门。
嘭的一声,门开了。
里头想法子拦门的两个小内侍被撞倒在地,一脸惊恐地看着寿阳公主。
寿阳提着裙子往里头跑,身后鱼贯跟进来一群人。
大床上,明黄的幔帐落着,看不出里头状况,寿阳一咬牙,一把撩开帘子。
旭日东升,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入殿内,随着寿阳的动作,又照亮了幔帐里头。
平躺着的圣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脸颊消瘦内陷,苍老得像是一只脚已经进了棺木的垂死之人。
这个不久前在朝上吐血的圣上都截然不同,更和寿阳印象里的父皇判若两人。
寿阳的心一惊,手臂忍不住发颤,那幔帐又重重垂落了下来。
后头的人没她动作快,一时之间都没瞧见圣上容颜,看着眼前那晃动的明黄色。
有人吞了口唾沫,试探道:“公主,圣上龙体如何?”
寿阳的身子颤了颤,她回转过身来,脸上神色木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一个音来。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寿阳没说话,其他大人也没哪个再去掀幔帐,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盼着赶紧有个爽快人,出手让大伙儿看看清楚。
程公公扶着腿进来,他顾不上脸上腿上的伤痛,道:“公主,还是退出去吧,这么多人挤在里头,吵了圣上歇息…”
见寿阳没理会,程公公又多说了一遍。
寿阳仿若此刻才听见,她涣散的眼神慢慢有了焦点,沉沉看着程公公,咬牙道:“太医呢?让太医进来。”
程公公连连应了几声:“太医就在偏殿候着,奴才这就去请来,还请公主和几位大人移步…”
“移什么?”寿阳的声音徒然大了,泪水涌出,“父皇这个样子,你让我出去?你们会伺候人,还能把父皇伺候成这样了?你才滚出去呢!父皇不要你伺候!我是他女儿,我来伺候!”
这话听着没什么错处,真要换作其他时候,还能被人夸几句“公主孝心”,可如今这个状况,比起孝心,所有人更关心的是龙体安康与否,因而都关心圣上到底什么样子了。
“陆培静呢?”寿阳见程公公不动作,抓起几子上的瓷碗就往地上砸,碎片飞溅,划开了她的手背,一时鲜血直流,她压根没管,“陆培静昨日不是见过父皇了吗?她进来了就又走了?她怎么就没管管父皇?枉费父皇这几年宠着她!”
程公公的心慌得厉害,一面怕再有人掀开幔帐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情况,一面又操心贤妃娘娘那儿怎么没还有动静,急切之下,她一把扶住了寿阳的胳膊,道:“公主,您的手受伤了,赶紧先看看伤情吧,您是金枝玉叶…”
“我父皇还是真龙天子呢!”寿阳想挥开程公公。
两人推挪间,有嬷嬷宫女上来相帮。
暗悄悄的,也不知道是谁,用力推在了一个粗胖嬷嬷的腰上,让她整个人往龙床上摔去。
只听斯拉一声,幔帐撕裂开来,蒙头盖下来,把圣上遮得严严实实。
“哎呦这样可不行!”
闹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人端着了,借着把幔帐挪开的由头,终是全部掀开了,露出了圣上的脸。
一时间,呼吸都顿住了。
饶是有人知道圣上怕是不好了,但亲眼看到这个样子,还是让几位老大人脚下不稳,摔坐在了地上。
田大人勉强扶住了上峰尚书大人,他多了圣上几眼,整个脑门子都是炸的。
刚寿阳公主还怪罪陆婕妤呢。
陆婕妤可是旧都世家人,跟五殿下一条路上的,昨日瞧见圣上状况,她若是当场嚷嚷开了才是昏了头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瑟瑟
哪怕所有人心中都各有打算,在看清圣上状况的这一瞬,脑袋都空白了。
仿若被定住了一般,谁也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年事已高、动作比不得年轻人爽利的礼部尚书终于拨开了人群,挤到了最前头,他看着圣上的模样,霎时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