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有更安稳的选择,会何必杀齐妃呢?齐妃死在她手上,无论她待李昀多好,这根刺永远不会消失,一旦露出来,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若淑妃养的是七皇子,情况截然不同。
瑛嫔是小产后体弱病故,七皇子又不足周岁,淑妃付出所有心血去教去培养,七皇子是不会与她离心的。
其中,怕是有另一层缘由,让淑妃对齐妃下了杀手。
恐怕也是为了这个理由,淑妃坦然认下罪名,没有任何的挣扎。
陆毓衍的余光瞥了眼腰间的红玉,一字一字,问李昀道:“不管淑妃瞒下了什么,她的确是杀害了齐妃娘娘的真凶,之后的事情,殿下还想继续查吗?”
李昀的眸子一紧,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淑妃坦然赴死,她想要把一些事情带到地底下去,李昀若执意翻出来,损的无疑是淑妃。
只是,那事情是否与齐妃遇害的真正缘由有关?梁嬷嬷又是谁安排的钉子?
查,还是不查?
一时之间,李昀无法下定决心。
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他要娶的是萧娴,陆家亦是同进退,李昀若想查清楚,万一出了差池,要顶上去抗下来的就是陆家、萧家了。
李昀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妻族,铤而走险也好,步步为营也罢,他还要仔细想一想。
陆毓衍出了小院,轿子回了顺天衙门。
松烟在石狮子边等他,道:“爷,姑娘去萧府了,刚刚传了话来,大老爷、大太太进城了,老爷让爷直接去萧府。”
陆毓衍颔首。
陆培故和萧玟到的比之前想的,还早得几日。
延年堂里,热闹极了。
傅老太太睡醒了,见了好久未见了女儿、女婿,疲惫和无力似是都散开了,笑得合不拢嘴。
萧娴沾了萧玟的福,沈氏让人将她也挪了过来,安置在西暖阁的榻子上。
萧玟的眼睛红通通的,已经是大哭了一场,这会儿声音还带着哭腔:“您说说您这大把年纪,怎么就这么拧呢?
您与婆母年纪差不多,她老人家看起来可比您精神多了!
您就不能早些请了御医来看看,身子骨不养好了,您怎么接赐婚娴姐儿的圣旨,怎么看娴姐儿上花轿,又怎么等临哥儿把孙媳妇给您娶回来?
您还没抱过您那曾外孙儿吧?孩子太小,经不起路上颠簸,我这回没让毓岚夫妇带着孩子跟着来,您不好好养着,可怎么是好!”
萧玟又是埋怨又是心疼,絮絮叨叨念了一刻钟,傅老太太没半点不高兴,反倒是欢喜极了,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氏在一旁瞧着,不禁心事大定,悄悄退出来,催着人拿着帖子去请御医来。
有萧玟在屋里坐着,傅老太太断断不会把御医请出去的。
陆毓衍到萧家时,正好遇见了看完诊的莫太医。
莫太医白发苍苍,年纪虽大,精神头倒是不错,是个整日里乐呵呵的小老头,从前傅老太太有个病痛,只要请了御医了,多数是他上门来。
陆毓衍拱手问安:“老大人来给老太太看诊?辛苦您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限
莫太医示意背着药箱的小童候着,请陆毓衍走到一旁,低声道:“刚才在老太太那儿,人太多了,有些话老朽不太好讲,这会儿遇见公子,正好与公子说。
老太太的底子已经空了,什么人参鹿茸,再补也无用了。
老朽开的方子,不过就是让府上能安心些,其实用处几乎没有。
老朽不会说那些虚的,最后的日子了,老朽看姑太太也回京来了,府上就好好地陪老太太过个年,让她能走得欢心些。
对了,还有在明州的萧知府,府里商量商量,要不要知会他赶紧动身回京来,好送老太太一程。
公子,老朽说话直,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陆毓衍僵着身子,一言未发,只是不知不觉间,紧紧握紧了双拳。
良久,他才对莫太医施了一礼,道:“感谢老大人直言相告。老太太年事已高,大限将至,我们府上都知道的,辛苦老大人了。”
莫太医摆了摆手,没有再多安慰,转身走了。
陆毓衍进了延年堂,穿过庑廊走向正屋,步伐之间,就能听见屋里头的话语声、笑声,热闹得让他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在庑廊下站了会儿,理好了情绪,这才撩了帘子进屋,入了西暖阁。
“老太太…”
没等陆毓衍请安,傅老太太就乐呵呵地对他招手:“不消那些规矩,这一屋子的长辈,等你转着圈一个个问了安,老婆子的脑袋都要叫你转晕了。”
陆毓衍的动作顿了顿,老太太这会儿的气色看不来还不错,一时之间,他很难将莫太医说的“药石无医”给安到老太太身上。
他想,应当是萧玟回京了,傅老太太见了女儿心花怒放,这才看起来精神多了。
莫太医说得是,时日无多,还是要让老太太高兴些,再过个好年。
傅老太太免了礼数,陆毓衍却不能真的不讲规矩,还是一一行了礼。
谢筝坐在榻子边的绣墩上,抬眸看他,四目相对,她抿着唇笑了,暗悄悄与他眨了眨眼睛。
可爱又活泼。
长辈们没有看见,一旁的萧娴却看了个正着,她扑哧想笑,强忍住了,稍稍挪了挪身子,附耳过去与谢筝道:“倒是忘了问你了,案子结了,你还要顶着阿黛的名头吗?”
谢筝闻言微怔,下意识地看了屋里众人一眼,又沉沉看着萧娴,压着声儿道:“还未定下,晚些想听听陆伯父的意思。”
清楚知道她的身份的,除了李昀,也就只有这一屋子的姻亲,以及几位心腹婆子丫鬟。
在其他人眼里,她依旧是阿黛,并未说穿过。
萧娴颔首,道:“是该与长辈们商议妥当。”
夜色渐渐重了。
萧府设了洗尘宴,为了方便老太太,就摆在了延年堂的小花厅里,左不过就这么些姻亲,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主子们上桌,谢筝这个名义上的丫鬟就只好与许嬷嬷一道,在倒座房的小屋子里用了。
萧娴有些过不去,谢筝却极其自在。
延年堂的两位妈妈支了个铜锅,小炉子烧得滚烫,热得正好的女儿红、桂花酒,一桌子的蔬菜、牛羊肉,香喷喷的麻酱,招呼谢筝与许嬷嬷坐下吃锅子。
锅子都是冬天用的,谢筝去了镇江之后,就没品过京城口味的锅子了。
这些时日虽是入了冬,但案子忙碌,也没顾得上尝尝费时的锅子,这会儿见了桌上的美食,谢筝眼睛都眯起来了。
“还是妈妈们最晓得了,闻一闻这想起,可馋死我了。”谢筝笑着道。
两位妈妈哈哈大笑,一面拉着谢筝与许嬷嬷坐下,一面给她们递筷子。
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的。
平素她们这两个婆子再是体面,去厨房里要锅子吃,也是要塞不少银钱的,只有馋得不得了了,相熟的几人才会并一并凑一凑,饱饱口福。
今儿个不用她们开口,厨房里就什么都备下了,冬日里金贵的新鲜蔬菜,上好的肉片,一概不拘着她们拿,这到底是沾了谁的福气,一想便知。
眼前这一位阿黛姑娘,从前就是大姑娘身边器重的,眼下又跟了衍二爷,就照屋里那几位主子们对她的看重,往后日子可与她们大不同了。
谢筝没去想身边的人在琢磨什么,她的心思暂且都在锅子上。
炉子一直烧着,谢筝只抿了两口桂花酒,就没有再饮了,倒是几个婆子,热热闹闹地分了女儿红。
酒过三巡,稍稍有些醉了,说话也就直接了许多。
妈妈们最忧心的还是傅老太太的身子。
“我看老太太是差不多了的,”徐妈妈摇了摇头,道,“我那婆母临走前,也和我们老太太似的,一天比一天瘦下去,皮包骨头了,当儿女的看着,当真是心都痛死了。”
许嬷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话咱们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去老太太跟前讲。”
“怎么敢到老太太跟前说去?”徐妈妈道,“姑太太回来了,老太太正是高兴时候,我们这几天呀,也都挑些高兴事情与老太太说,能欢喜过个年,比什么都好了。”
“可不是!”一旁的左妈妈拿着酒碗附和,“可是,真的没想到的。上半年时,我们都当老太太不行了,太太是哭着求老太太,让老太太与圣上开个口,让老爷回京一趟。
老爷跟大姑娘回来,眼瞅着老太太好起来了,中秋的时候,老太太听戏听得多高兴呀,当时私底下我们都说,老太太这是从鬼门关爬出来了,还能再多活好几年。
哪里想得到,这才几个月,又跟下坡道一样,滋溜着就…”
许嬷嬷不禁叹息,道:“可不是,我跟着老爷、大姑娘回来之后,看老太太日渐好起来,真的不像撑不住了。”
“也许是这冬天太冷了吧。”徐妈妈抹了一把脸。
左妈妈道:“咱们想点好的。姑太太回来,老太太说不定又挺住了呢?若老爷再能回京来,儿女都在跟前,我们老太太坚毅,也许能熬过冬天,等天气热起来了,不就好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年礼
??0_?j??pjur?7??:?mc?7e??_tv'?xi?ioq?!2?n陆??着筷子,不由往花厅方向打量。\r
那里灯火通明的,映出几人身影,是跟她们这里不同的热闹。\r
可傅老太太的身子骨,还能坚持几回团圆饭?\r
左妈妈说得对,中秋时,傅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的,所有人都以为她能一天天更精神,却突然间又急剧转下,入了腊月后,越发不好了。\r
上了年纪的人,大概就是如此吧。\r
谢筝没有照顾过大限将至的老人,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早早就不在了。\r
而她的父母,原本还该是身强体壮的中年人。\r
谢筝没有经验,她看了眼徐妈妈,这位送走过婆母,定然比她有经验。\r
舍不得,如何舍得?\r
思及此处,那香喷喷热腾腾的锅子,也没有那么好滋味了。\r
花厅里,老太太靠坐着,含笑看着身边的晚辈们。\r
年纪大了,吃喝都不讲究了,就觉得一家人坐满了圆桌,就是最好的了,无论他们说什么话题,都叫人欢心。\r
傅老太太听了会儿,到底挨不住,身子骨有些乏了,闭着眼睛坐着打瞌睡。\r
众人看在眼中,沈氏与萧玟一道,让人把傅老太太挪回了西暖阁里。\r
陆毓衍放下筷子,与一旁伺候的婆子道:“等老太太睡踏实了,请太太与姑太太过来。”\r
坐在边上的萧临听见了,疑惑道:“怎么?有事儿要说?”\r
陆毓衍颔首。\r
傅老太太很快就睡沉了,沈氏与萧玟从西暖阁退出来,就被请到了花厅里。\r
人都齐了,陆毓衍敛眉,把莫太医的话转述了一遍。\r
屋里头霎时间就静了下来,虽然都有所准备了,可听太医都这么说,还是空落落的。\r
萧玟没忍住,低声啜泣起来。\r
沈氏拥着她,安慰道:“我们往好处想,好歹你已经回来了,这些时日能陪着老太太。”\r
萧玟掩面,道:“从前总觉得时间还够,今年不回京,明年也是一样的,现在才晓得,时间不够,真的不够的…”\r
沈氏鼻子一酸,也跟着掉眼泪,声音喑哑与众人商量:“趁着过年,要不要再让老爷回来一趟?”\r
衙门里封印,前后小一个月,明州与京城路途虽远,但也不是赶不回来的。\r
退一步说,眼下不回来,等傅老太太真的过了,萧柏也是要回京丁忧的。\r
莫太医把话都说透了,也没有什么好侥幸的了。\r
“能早一天启程,就早一天吧,也许能赶在之前抵京,再见上一面。”陆培元道。\r
沈氏咬着唇,道:“那我回头就给老爷写信,倒是旧都那里,还是先别去报了,快过年了,别让各府上老太爷、老太太们操心了。再说了,天寒地冻的,毓岚和他媳妇带着个孩子,赶路不易。”\r
萧玟心里很不好受。\r
她的孙儿,老太太的曾外孙儿,傅老太太还一眼都没瞧过的。\r
孩子还不满周岁,因此这一趟回京,萧玟也没让他们来,这会儿又是遗憾又是可惜,但更多的也是无奈。\r
若是春秋时,咬咬牙也就带上了,可偏偏是冬日,大人一路上都受罪,何况小孩子?\r
事情就这般定下了,众人也没有再饮杯的兴致,也就散了。\r
萧玟两夫妻的住处,沈氏已经安排好了。\r
而陆培元和陆毓衍,衙门里还未封印,明日一早要去点卯,便起身回陆家。\r
花厅里散了,倒座房里自然也收了。\r
谢筝一面系着雪褂子,一面从屋里出来,抬头就看到了神色凝重的陆毓衍。\r
她的心不由一紧,见其余众人亦是情绪不高,便猜到他们都在担忧傅老太太的身体。\r
往前迎了几步,走到陆毓衍身边,谢筝压着声儿道:“下午莫太医过来,给老太太开了方子的。”\r
“我来时遇见老大人了,老大人说,老太太大限到了。”陆毓衍道。\r
谢筝愕然,怔在了原地。\r
哪怕听徐妈妈她们说了,但老太医的话是不一样的,那等于是生死簿,一点儿机会都要没了。\r
陆毓衍垂眸看她。\r
小姑娘的脸颊红通通的,说话时,有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酒香气,听闻了噩耗,整个人都懵得厉害,看起来可怜兮兮的。\r
“夜里吃了什么?”陆毓衍舍不得看她如此,便岔开了话题。\r
谢筝这才回过神来,道:“和妈妈们吃锅子呢。”\r
正说着话,萧玟走过来,趁着四周无人注意他们,低声与谢筝道:“快过年了,弟妹留在旧都,让我给你捎些东西来,都收在我的箱笼里,妈妈们应当是收拾妥当了,你随我回去取了。”\r
谢筝闻言,福身道了谢,以眼神向陆毓衍示意了,便随萧玟过去。\r
萧玟住的院子与延年堂不远,方便她每日去看望傅老太太。\r
箱笼摆在中屋里,底下人收拾得差不多了。\r
见萧玟引着谢筝过来,婆子把赶忙把一包袱的东西递了过来。\r
“要过年了,旁的年货年礼的,我们下午进城时,就让人送去陆府了,”萧玟柔声道,“就这一包袱东西,不好送过去,便由我保管着。”\r
谢筝颔首,想打开看看,见陆培故饮了些酒,脸上透着疲乏,便没有再多留着,起身告辞。\r
萧家角门外,陆毓衍等着谢筝。\r
坐在轿子上,谢筝打开包袱看了眼,里头装着的是个方方正正的妆匣。\r
妆匣精致,木质光泽,雕刻精美,里头装了一只金镯,一只玉镯,并几对耳坠子,四根金银簪子,还有南珠、珊瑚的串子,塞得满满当当的。\r
谢筝怔了怔,难怪这包袱沉重,原来是摆了这么多的好东西。\r
回到陆家,谢筝和陆毓衍前脚刚进了客房,后脚唐姨娘身边的桂嬷嬷就到了。\r
花翘撇嘴,她总觉得这个桂嬷嬷看人阴测测的,又是唐姨娘那儿的人,便将人拦在了外头:“夜都深了,妈妈怎么过来了?”\r
“你们姑娘在里头吧?”桂嬷嬷拍了拍手中的锦盒,道,“从旧都里送来的,册子上写着是给你们姑娘的,我们姨娘便要我送过来。”\r
桂嬷嬷笑得亲切,花翘也不好说些不中听的,转身进去通传了声,出来请桂嬷嬷:“二爷也在里头。”\r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心眼
闻言,桂嬷嬷顺着问了一声:“二爷在与你们姑娘说事儿?”
花翘顿了步子,掀开帘子回身看着桂嬷嬷,并不回答什么,只是道:“妈妈快些进来吧,外头冷,别放走了这屋里的暖气。”
桂嬷嬷只好快步进去,心里暗暗道,这小丫鬟当真是个嘴巴严实的,难怪那几个拐弯抹角来打听姑娘事情的丫鬟,几天下来了,都是无功而返。
站在炭盆边去身上寒气,桂嬷嬷的眼珠子往西间那里头瞟。
隔着珠帘,只瞧见陆毓衍和谢筝的身影,静悄悄的,也没听见在说什么。
陆毓衍在此,桂嬷嬷当然是晓得的,又或者说,正因着二爷在,桂嬷嬷才要赶在这会儿特特过来。
进了西间里,她才看清楚,那两人是在下棋。
棋盘纵横,黑白相交,桂嬷嬷不懂棋,也看不出什么输赢来,只清了清嗓子,问了安,笑着道:“二爷与姑娘下棋呢,当真好兴致。”
谢筝把指尖的棋子丢回到棋篓里,抬头看着桂嬷嬷,道:“妈妈,旧都那里送了东西给我?”
“可不是,”桂嬷嬷笑意更浓了,把那锦盒递给谢筝,道,“旧都宅子里送来的年礼,夫人记着姑娘,这一份是给姑娘的。”
谢筝低头看着锦盒。
相较于萧玟带给她的妆匣,这个锦盒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普通多了。
打开一看,里头摆了一盒胭脂,两瓶香露,并一只细细的银镯子,镯子上的纹理倒是挺好看的,但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在旧都时拜见过夫人,劳烦夫人惦记着,”谢筝把锦盒放下,直接就将镯子套在了手腕上,伸到桂嬷嬷跟前,道,“妈妈觉得如何?”
桂嬷嬷一怔,眼神往陆毓衍面上一瞟,又很快低下头来,道:“姑娘该问二爷的。”
“他一个大老爷们懂什么?”谢筝眯着眼就笑了,“妈妈见多识广,不如妈妈来说。”
一声见多识广,夸得桂嬷嬷都有些飘飘然了,她乐呵呵道:“姑娘手腕细,肤色白,这镯子衬得姑娘这手跟白玉似的,好看极了。”
谢筝咯咯直笑:“妈妈真会说话。”
桂嬷嬷笑意不减,又道:“夫人这回请大太太捎了不少东西进京的,比往年还多些,还带了两只旧都老字号的盐水鸭子来,听说姑娘喜欢吃的,姨娘交代了,明儿一早就让厨房里先切只鸭腿来给姑娘尝尝。”
“妈妈说得我嘴儿都馋了,”谢筝一面转着腕上的银镯子,一面道,“夫人也给老爷、二爷和姨娘捎了不少好东西吧?”
“那是肯定的,”桂嬷嬷说完,与陆毓衍道,“二爷的东西已经送去书房了,竹雾收下的。”
陆毓衍把玩着棋子,点了点头。
桂嬷嬷又与谢筝道:“姨娘那里,旁的与姑娘差不多,就比姑娘多了两匹料子,当然了,胭脂的色儿,香露的味儿,和着镯子的款式都是不同的,姑娘年纪轻嘛。”
谢筝颔首应道:“夫人和夫人身边的妈妈姐姐们,惯会挑东西,眼光很好了,夫人送来的,肯定很衬姨娘的。”
桂嬷嬷的笑容一僵。
虽说是这么个道理,但怎么从谢筝口中出来,就好似在埋汰唐姨娘老了似的?
可这话从头到脚都挑不出毛病来,桂嬷嬷只好附和着点头,又道:“是了,姨娘还说,快过年了,姑娘这里若还缺什么,就只管说,明儿个请了裁缝来给姑娘量一量身量,再赶几套新衣裳出来。”
谢筝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她这几个月穿的还就全是新衣裳了,旧的都已经没了。
可姑娘家哪有不喜欢新衣裳的,便笑盈盈道了谢。
桂嬷嬷退出去了。
谢筝望着那晃动的珠帘,睨了陆毓衍一眼,低声笑了:“原来是这么个因由。”
虽说谢筝身份不明,是妾是通房还是什么,也没个说法,但陆毓衍护着,陆培元不管,旧都那里,孙氏已经过了眼了,便是大张旗鼓地送些好东西来,这府里也没人会指指点点的,只会更加客气地供着谢筝。
可孙氏却让萧玟给谢筝捎了一妆匣的好东西。
若说怕唐姨娘克扣谢筝,让萧玟带了也就算了,但除了那一妆匣,孙氏还另有一份礼送到了陆府里。
东西合适谢筝用,却不算好,中规中矩的,还比唐姨娘少了两匹料子,不打眼,也不落下乘,依旧让谢筝的存在模模糊糊的。
桂嬷嬷亲自来一趟,也是为此,她要亲眼看看陆毓衍的态度。
谢筝拿到这么一份与妾室差不多的礼时,陆毓衍会是什么反应。
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要谢筝来说,还真是可惜了,一是唐姨娘并不晓得孙氏另外捎了东西给她,二是陆毓衍这人的心情,轻易不写在脸上,桂嬷嬷想看明白,还真不容易。
谢筝捻着棋子,道:“都防着她?”
“随她猜去,”陆毓衍伸手握住了谢筝的手指,目光落在那银镯子上,道,“大老爷们不懂?”
谢筝微怔,她那个问题原本就是打趣桂嬷嬷的,不是冲着陆毓衍去的,哪晓得这个大老爷们心眼忒小了。
她轻轻哼了声:“那你懂的?”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陆毓衍道。
这是曹植的诗作,陆毓衍的声音不重,谢筝却听得明明白白的。
他念得很随意,清冽的声音并无多少旖旎,可不自禁的,谢筝还是觉得耳根子都烧了起来,脸颊烫得不行。
她抿着唇,想把手抽回来:“这是银的,哪儿是什么金环!”
陆毓衍忍俊不禁,眉宇之间笑意分明,他松开了谢筝的手,起身从柜子上取下了妆匣,从里头拿出金镯子来:“母亲不是给你捎了个金镯子吗?”
去了银镯,换上了这金镯子。
谢筝对着灯光仔细打量着,不由也绷不住了,弯着眼睛笑出了声。
昏黄的油灯光,在这寒冷冬夜里显得越发暖和,映得灯下人温润,长睫在眼下的弧影可爱极了,叫人只看一眼,心跳就一下又一下地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