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考着是投子认负,还是负隅顽抗之时,松烟从外头进来了。
“爷、姑娘,”松烟恭谨禀道,“狄夫人来了,说是寻姑娘的。”
谢筝一怔,将棋子丢回棋篓里,道:“寻我的?”
松烟点头。
谢筝在隔壁屋子里见到了狄夫人。
狄夫人看起来比那日憔悴许多,也许是叫冷风吹的,她的双唇微微发紫。
“夫人来寻我,可是想起了什么线索?”谢筝扶着狄夫人坐下,问道。
狄夫人咬着唇,缓缓摇了摇头,道:“姑娘与我说过,我们老爷在外头有一个儿子?这话是真是假?那孩子如今在哪儿?”
谢筝讶异,想了想,道:“外头有个儿子,这是狄老爷亲口说过的,想来是不会有假。”
“那就将他寻回来,”狄夫人抓着谢筝的胳膊,急切道,“老爷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吃斋念佛,什么都不懂,可家里还是要一个男人来顶起来的。”
一听这话,谢筝就品出些不对劲来,她试探着问道:“夫人,府里如今不还有王氏在吗?”
“她?”狄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道,“我是不管事,但不等于我真的就是个糊涂蛋,叫她捏在掌心里搓扁揉圆。”
“此话怎讲?”
狄夫人咬着牙,恨恨道:“她掌着府里事情,平日里多拿些少拿些,也都由着她,我也不会与她一分银子一分银子的计较,可她太过分了,这几年哄着老爷买了多少宅子,真当我不知道吗。
老爷赚些银子不容易,她倒好,全进了口袋里了。
我原本想着,都是女人,都是无儿无女的,我不为难她,总归吃穿不愁,何必撕破了脸,让老爷为难。
可、可她现在不给我活路啊!
早上出府去,回来的时候一张脸惨白惨白,更丢了三魂七魄似的,而后就关在屋里瞎谋算。
她身边的人给我报信,说是那裕成庄要叫公主府收回去了,老爷又没有其他产业,她不想跟我一道坐吃山空,要把能动的银子全部挪回王家去。
这、这不是要我命了吗?
我断断不会让她那样做的,老爷的儿子在哪儿,这家业是他的,他来接了去,不能便宜了那黑心妇!”
谢筝抿唇,道:“她要挪走银子?夫人晓得她让狄老爷买宅子的事儿?”
“我怎么不知道?”狄夫人咬牙切齿的,“老爷压根没有那么多银子,叫她这么折腾,岂能不出事?也是天意,公主府里还没发现,老爷就遇害了,唉…”
谢筝一下下抚着狄夫人的背,道:“夫人给我一句实话,狄老爷走了梁嬷嬷的路子,夫人知情吗?为何梁松突然就…”
狄夫人冷笑数声,道:“我不知道梁松为何要害老爷,我只晓得,两个多月前,梁嬷嬷与那王氏大吵了一架。”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怪异
狄家上下,所有的事情都是交与了王氏,狄夫人平日里都是在佛前念经的。
每月逢初一、十五,狄夫人会去寺中拜佛,常常会住上几日。
“那天,我原本是打算宿夜再回来的,”狄夫人回忆道,“中午在寺中用了素斋,我身边的丫鬟突然身子不适,我瞧她那样子,就临时决定回城来请大夫。
将人送到了医馆,我坐轿子回府,在胡同口遇见了梁嬷嬷。
她气势汹汹的,黑着一张脸就走过去了,我都没来得及与她说句话。
倒是隔壁府中的娘子暗悄悄拉来门来问我,说府里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那梁嬷嬷与王氏吵得厉害,简直吓人。”
谢筝顺着问了一句:“可晓得她们吵了些什么?”
“那娘子胆儿不大,隔着门没听清楚几句,不晓得她们在吵什么。”狄夫人哼了一声,看着谢筝,无比认真,“姑娘,老爷的儿子到底在哪儿?王氏与梁嬷嬷闹翻了脸,老爷叫梁松给害了,这岂不就是王氏惹来的祸吗?王氏已经拖累了老爷了,这家产断断不能再落在她手里。”
狄水杜的儿子到底在哪儿,谢筝是真的不晓得。
她想宽慰狄夫人几句,话到了嘴边,心中突得又闪过一丝怪异,道:“夫人是妻,那王氏是妾,狄老爷不在了,夫人真要收拾她,还怕拿捏不了?”
狄夫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揪着袖口,道:“我?我不成的…那王氏娘家厉害…”
王家厉害不厉害,谢筝说不上,但狄夫人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王氏再有来历,如今与梁嬷嬷闹红了脸,怕是不能再得公主庇护了。
没有公主府这个后顾之忧,狄夫人真要狠下心收拾王氏,也不是不可能。
狄夫人垂着头,叹道:“我、我不会那些手段,我对付不了她,若老爷真有个儿子,他是名正言顺的…”
“夫人,”谢筝打断了狄夫人的话,道,“夫人难道没有想过,有个儿子自然也就有个娘,夫人让他来对付王氏,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人家名正言顺进了狄家大门,夫人往后…”
狄夫人的脸色廖白,咬着牙,道:“我茹素多年,只要有一间佛堂让我诵经念佛也就够了,旁的,我是不争的。”
说完,狄夫人嘤嘤哭了一阵。
谢筝劝了几句,送了狄夫人出了衙门。
望着狄夫人上轿的身影,谢筝捏着指尖,心中怪异的感觉久久不散。
狄夫人要拿捏王氏,压根不需要什么手段。
王家那里是空有宅子和人口,没有什么本事,狄夫人便是卖了王氏,王家也不见得能来出头,即便是闹起来了,王家能冲进狄府里头闹不成?
关起门来,由着他们在门口折腾。
银丰胡同里,住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商人,失了安宁,自有人往衙门里报信,让衙门把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给打发了。
而狄夫人却说,她不行的。
世上是有性子绵软之人,但兔子急了还咬人,狄夫人真要被逼到失了居所的地步,又怎么会对王氏退让?
起码,狄夫人知道先来寻谢筝告状,只这一点,她就不是一个随意让人搓扁揉圆的。
狄夫人不敢直接与王氏硬碰硬,想要让狄水杜的儿子来当先锋官,只怕是她有把柄在王氏手里吧。
谢筝回到书房里,隔壁屋子不比书房暖和,谢筝又送了狄夫人出去,身上有些凉。
陆毓衍双手裹着谢筝的手,一面暖着,一面听谢筝说话。
谢筝怕冷,指甲盖有些发紫,有陆毓衍暖着,这才舒坦了许多。
松烟敲门进来,垂着头,道:“奴才去打听过了,王氏上午时去了公主府。”
谢筝一怔,转眸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解释道:“你跟狄夫人说话时,我让松烟去打听的。”
谢筝颔首,道:“昨日殿下将那张纸交给公主了,公主今日寻王氏,定然是憋着一肚子气,也难怪狄夫人说,王氏回府时,脸色极差。”
陆毓衍又吩咐松烟去查一查狄夫人,待松烟出去,才低声与谢筝商量:“王氏搬狄家的银子做什么?”
谢筝眉头微蹙。
王氏背着公主动手脚,如今事情败露了,公主再是生气,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况且,长安公主好脸面,她身边宫女要打要骂要罚,都是她的事,她不会交由衙门处理。
王家已经到手的宅子,公主应当不会收回去,她还看不上那点儿东西。
王氏心急火燎地,刚从公主府出来就要挪银子,与其说是在给自己谋后路,更像是在给王家人留银钱。
这种法子,倒像是王氏晓得她已经走到了绝路上。
“梁嬷嬷?”谢筝挑眉,喃喃道,“莫不是王氏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以至于梁嬷嬷和公主不会留她的性命?”
话一出口,谢筝多少也品出些味道来,自个儿先摇了摇头:“只有梁嬷嬷。”
公主要对付王氏,把人叫进府里,直接扣下就行了,就算晓得王氏在公主府里凶多吉少,杨府尹也没胆子去向长安公主要人。
王氏能出得了公主府,那逼迫她的怕是只有梁嬷嬷一人。
思及此处,陆毓衍站起身,去对面书房里寻杨府尹。
杨府尹正对着案卷头痛。
虽说有陆毓衍分担,但他是这顺天府尹,案子断得明白不明白,他都要在前头顶着。
偏偏牵连了公主府,又是人命案子,真的是头皮发麻。
眼瞅着已经进了腊月了,这些日子里破不了案,等衙门封印还是桩悬案,那这个大年,他都不要想过安生了。
“贤侄,”杨府尹长长叹了一口气,“刚才狄夫人来了?她可有说什么?”
陆毓衍理了理思绪,道:“大人,我琢磨着要让人盯着王家。”
“何出此言?”杨府尹奇道,“凶手是梁松,为何要盯王家?”
陆毓衍解释道:“我怕王家要离京。”
不管王氏要和梁嬷嬷鱼死网破,还是想极力求生,她往王家搬银子,定是为了让家人平安离京,免得受了牵连。
王家的宅子是死物,一时之间变卖不得,便只能从狄家挪了。
“不让他们走?”杨府尹问道。
陆毓衍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没有细说。
谢筝从陆毓衍的神色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王家能不能顺利脱身,全看王氏怎么选了。
这就是一场交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嘴臭
云层压得低低的。
谢筝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半夜里又要下雪。
梁家的院门开着,梁松的父亲似是不在家,之前吵吵嚷嚷的女人站在家门外,皱着眉头与一个老妇人说话。
那老妇人背对着谢筝与陆毓衍,看不见她的模样,只那一头银发和佝偻的身影,让人估摸她年事已高。
老妇人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梁家那女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过了天色。
下一瞬,女人暴跳如雷,推了那老妇人一把:“我没嫌弃你们,你倒是反过头来嫌弃上我们家了!
你个老不死的算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你那孙女整日要死要活的,我大发慈悲可怜她,勉强应下来,你们能跟我来攀关系?
你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赶紧滚远点去!
是了,你孙女活不下去,让她去你屋子里吊死,别跑来我家门口闹,晦气!
还退亲呢,我看你们家退了亲了,一个破鞋还有谁家肯接。”
女人重重啐了一口,也不管摔倒在地的老妇人,啪得一声关上了门。
谢筝赶忙上前去,将老妇人搀扶起来:“妈妈没事吧?”
老妇人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呼吸急切,声音憋在嗓子眼里,指着那紧闭的大门,想骂又骂不出声来,只有眼泪一点点从眼眶里涌出来,湿润了满是皱纹的眼角。
“妈妈,摔疼了没有?”谢筝又问了一句。
老妇人的胸口起起伏伏的,好久才缓过来,抹了一把脸,朝谢筝摇了摇头:“我没摔痛,不打紧的。”
亏得是冬天,衣裳厚实,老妇人并无大碍。
陆毓衍让松烟去街口的茶铺里买了碗热茶,交到老妇人手中。
老妇人捧着热腾腾的茶水,眼中的泪水又要落下来。
“那梁家与妈妈…”谢筝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妇人看着谢筝与陆毓衍,见两人衣着光鲜,又极为心善地照顾她,也没有隐瞒,道:“原是要结作亲家的。”
依老妇人的说法,她的孙女与梁家的小儿子正在议亲。
家境虽然寻常,但也想给孙女一个好归处,见孙女中意那梁家的小儿子,家里也没有棒打鸳鸯,想成了这婚事,便与梁家提了。
才换了庚帖,还未定下,就出了狄水杜的案子。
城里都传着,是梁松杀了狄水杜,老妇人一听就急了,家里人一通商量,断断不能把孩子嫁到杀人犯家里去。
“我找过来,跟她说,这亲不结了,对外头就说八字合不上,这样的说法,对我孙女和她儿子都好,”老妇人摇了摇头,道,“她的话,你们刚才也听见了,实在太难听了。是我们家主动求亲不假,可她那些话…哎!罢了,早些认清楚也好,免得我孙女嫁过来,摊上这么一个婆母,那真真是…”
谢筝抚着老妇人的背,道:“梁家的状况,妈妈晓得吗?”
“知道一些,”老妇人皱着眉头,道,“那个大儿子梁松,媳妇不是病死了吗?
我这会儿想啊,有这种婆母,到底是病死的还是气死的,还真说不好了。
我见过梁家那小儿子,听他的意思,他和梁松是一点也不亲的,他娘不喜欢他们兄弟和梁松亲近。
不是我要说梁家长短,母子交恶到这个地步,只怕不是亲生的。
毕竟,后头的两兄弟,和梁松的年纪,差了不少。”
老妇人又歇了会儿,这才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松烟上前敲了梁家大门。
梁家那女人拉开了门,臭着脸看着来人:“找谁啊?”
“顺天衙门的,来问梁松的事儿。”松烟道。
女人的脸色黑成了炭,声音尖锐极了:“问问问,问个鬼啊!
早跟你们说了,那讨债的收拾了东西就走了,衙门有本事,满天下找他去啊,他一个大活人,还能真不见了不成?
那个什么钱庄的东家死了,你们赖到梁松头上,有证据没有?
现在闹得满城都说我们梁家出了杀人犯了,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什么脏水都往这儿泼,我呸!”
松烟面不改色。
陆毓衍交代过,这女人嘴巴快,憋不住话,越是气愤,就越是什么话都往外头说,松烟要做的就是激怒她,让她生气。
“梁松是你儿子,衙门里不找你,找谁去?”松烟撇着嘴。
“老娘没那么个挨千刀的儿子!”女人跳脚,道,“老娘就算是养条狗也养熟了,他连畜生都不如!什么玩意儿!”
女人骂得欢,梁松的爹一进胡同就听见了她的声音,脸色一青,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一把拦住那女人。
“胡说八道些什么!”
女人气坏了,压根不肯住嘴,拉着男人对松烟道:“喏!是他儿子,不是我儿子,你有什么就问他,他要再不晓得,就让他告诉你,那挨千刀的是哪个烂货生的,你找那烂货去!”
骂完了,女人转身就进了院子,重重甩上门,上了插销,不让那男人进院子。
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搓着手道:“别听她胡说。”
松烟嗤笑一声,道:“梁松不是她亲生的吧?哪怕是气疯了,也没人会这么骂自己。”
男人连连摇头:“怎么就不是亲生的了,她的嘴巴出了名的臭,别理她!”
哐当!
里头的女人不晓得砸了什么,大叫道:“我嘴巴臭?那也比你给别人养儿子强!哎,这么些年,你非要咬死梁松是你儿子,又不肯说他娘是哪个,别不是说不出口吧?她娘跟别的男人睡,睡出来的儿子?你这个爹,当得还开心吗?”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男人抬起脚,重重踹在大门上。
谢筝与陆毓衍站在不远处的拐角,自是将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手叫陆毓衍牵着,谢筝指尖稍稍用了些力,见陆毓衍低头看她,她道:“就这脾气,断不会替人养儿子还不吭声的,除非…”
陆毓衍会意,道:“除非是梁嬷嬷的儿子。”
梁嬷嬷到浣衣局做事时,已经二十岁出头了,有个儿子也不奇怪。
再算算梁松的年纪,与梁嬷嬷也对的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坑蒙
陆毓衍松开了手,示意谢筝稍候,独自走到梁家外头。
那男人之前就见过陆毓衍,局促极了,道:“这婆娘胡言乱语的,前回就叫公子看了笑话了,这次又…
唉,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左右邻居也都知道她。
我回头好好与她说说,让她别整日里大呼小叫的,还让邻居们听着不爽快…”
男人低着头,跟倒豆子一样,自顾自说着,压根也没去看陆毓衍和松烟是个神色。
陆毓衍没打断他,男人说了一通,眼前的两个人半点反应也没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暗悄悄抬头看了陆毓衍一眼。
四目相处,男人这偷瞧的一眼被发现了,讪讪笑着又低下了头。
陆毓衍道:“当娘的哪有这么说儿子的,你说是亲生的,我看来不像。”
男人张口想辩驳,可女人刚才的那些话还在耳边转着,他想咬死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只好叹了一口气。
“是我以前的女人生的,”男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偏她揪着不放,松儿与她之间,的确也没什么母子感情。”
陆毓衍挑眉,道:“以前的女人?”
“是没进京时,在老家的女人…”男人道。
陆毓衍打断了男人的话:“梁松不是你儿子,而是你侄子吧?他的娘是长安公主身边的梁嬷嬷,他的爹…”
男人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身子晃了晃:“不…”
“哎呦喂!原来是这样!”院子里的女人一把拉开了大门。
她刚刚一直站在门后,耳朵贴着门板,听外头人说话,听见这么一句,她立刻就忍不住了。
男人一见她出来,沉着脸要将女人拖进去,却叫女人闪身躲开。
女人绕到了松烟身后,侧着脑袋对男人啐了一口:“敢情你连个便宜爹都不是!
我想也是,除了我这个看走了眼的,哪个女人还会跟了你啊!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
公子说得一点都没错,梁松不是我生的,我认识这臭男人的时候,他就带着梁松了。
明明是侄儿,非要说儿子!
是你这侄儿来路不明见不得光吧?你那姐妹压根没有成亲,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留下来的野种吧?
啧啧,这种男人不浸死了还养活大,你们两兄妹的脸皮呦!
难怪在老家活不下去,要进京来讨生活。
也亏得是她走了狗屎运,能混到现在这样,可混出来了又怎么样?
你给她养儿子,她想到过你没有?一年是给了我们家百两千两银子呢,还是给你儿子娶了貌美如花的媳妇了?
啊呸!什么都没有!一个破鞋烂货,还在公主贵人跟前装模作样,这要是叫公主知道了,会不会砍脑袋啊?”
女人哈哈大笑起来,男人气得要抓她,她就绕着松烟走,嘴巴噼里啪啦不停地骂,引得左右邻居都探着脑袋张望。
松烟险些叫她绕晕了,侧身躲开。
男人抓到了女人,扬手就是一巴掌。
女人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不停地笑、不停地骂:“不活了!摊上一个杀人犯,老娘不活了!”
男人将女人一脚踢回了院子里,转身要进去,突得就听见身后的对话声。
谢筝从角落里出来了,声音不高不低的,与陆毓衍道:“公主最不喜欢身边人骗她,梁嬷嬷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怕是…”
“梁松杀了狄水杜,不管他是梁嬷嬷的侄子还是儿子,公主都不会留梁嬷嬷了。”陆毓衍顺着谢筝的话,不疾不徐说完,又看向那梁家男人,“梁嬷嬷未婚生子,也许不是她本意,其中还另有隐情。公主许是会体谅的。”
男人一听这话,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院子里,又赶忙收了回来,将大门重重关上,与陆毓衍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陆毓衍颔首应了。
谢筝跟在后头,身边的松烟暗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她抿着唇笑了。
装模作样的坑蒙拐骗,还是挺好用的。
男人引着陆毓衍走到了胡同口,垂着肩膀,道:“公子说得不错,松儿不是我亲生的,他是我那妹妹的儿子。
我们老家穷,爹娘走得也早,就是我们兄妹两个扶持着长大的。
实在太穷了,我娶媳妇都没有银子。
妹妹她想过,嫁给隔壁村的老鳏夫,换些银子给我娶媳妇,可我这个当哥哥的,能这么做吗?
两个人,谁也舍不得委屈谁,就这么一直拖下来了。
狄水杜那个混账是我们同村人,他是个禽兽,他用了强,这才…
女人名节要紧,出了这种事,我们和狄水杜谈不拢,只要离了家乡,反正一贫如洗,也没什么放不下了的。
没想到,妹妹会有了松儿,她自个儿不懂,等发现的时候,肚子都隆起来来了,大夫说,强行小产许是会一尸两命,就只好生下来。
最初时是想着生下来送人也行扔了也行,总归就不要了,可、可看着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实在是狠不下心肠。
也是机缘,我们到了京城,妹妹进了浣衣局,我带着松儿。
她得了提点,能进宫当女史,我们就把松儿的出身隐瞒了下来,说是我的儿子,免得误了她的前程。
家里现在那婆娘,就是妹妹在宫里赚了银子,我才能娶回来的。
不是故意要骗人,是实在无路可走,总要想法子养活孩子,是吧?”
男人说着说着,眼眶通红一片,几乎要哭出来了一样。
陆毓衍顺着又问了一句:“梁松是狄水杜的儿子,那他就是弑父了?”
“谁要认那样的老子!”男人跳脚道,“松儿跟我那婆娘不亲,但跟我们兄妹还是亲近的,他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狄水杜真不是个东西!他拿过去威胁我妹妹,才得了个好差事。
你们说说,这是个人能做的事情?
松儿也许是从哪里晓得了旧事,气不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