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好奇,问谢姑娘果真如案卷上所说,另有心上人?
官夫人们或笑或摇头,说她们与谢筝不熟悉,还真说不上个所以然。
花翘嚼着烧饼,突然就懵了。
谢家的案子?姑娘的心上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直到听完了官夫人们的交谈,她才知道几个月间翻天覆地的变化,案卷上的白字黑字给谢筝定了多大的罪过!
花翘想站出来说那些都是骗人的,没有什么情郎,自家姑娘七夕那夜根本不在府衙里,她偷溜出城了。
话到了嘴边,她还是都咽了下去。
所有的真相,她不能告诉这些人,她要熬住,熬到姑爷到镇江,让姑爷替姑娘做主。
现在府衙里的这一个个,她都不敢信,也不能信。
毕竟,两位同知夫人诬赖了自家姑娘,而唐知府又是新官上任,她不知道对方性情品行。
花翘依旧每日装疯卖傻,傻子的身份让她的行动自由许多,哪怕每日里疯疯癫癫往府衙后院里转悠,也没有人来赶她。
尤其是唐夫人发了话,更加没有人会为难她,还好心好意地拿些吃食给她。
“我躲在李三道家的后窗下偷听了几回,晓得是他谋害了大人、夫人与姑娘。”花翘说着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
她当时不敢断言谢筝还活着。
虽然晓得谢筝偷溜出城了,可所有人都一口咬定谢筝死了,不见踪影的是豆蔻,她也不禁迟疑。
直到那天夜里,她偷听了李三道夫妻两人的对话。
从陆毓衍进到应天府,李三道就使人跟着他,两个小厮不去说,身边冒出来的姑娘让李三道很是惊讶。
回话的人说,那姑娘骑着黑色高头大马,骑术了得。
李三道心虚,顿时就猜到谢筝身上去了。
谢筝极有可能活着,还与陆毓衍在一道,李三道夫人慌得不行,整日里琢磨着要先下手为强。
李三道说,陈如师是只笑面虎,不招惹他,万事好说,一旦牵连了他,势必鱼死网破,需等到陆毓衍出了应天府再下手。
花翘听了心急如焚,可又没有旁的办法,只要提心吊胆地等着。
“昨日在府衙外见到姑娘和姑爷,可真是吓死奴婢了,”花翘看了陆毓衍一眼,“姑爷还是伤着了…”
谢筝安抚一般拍着花翘的背,道:“李三道死了,别担心了,昨夜李家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花翘沉沉点了点头:“奴婢看见了。”
谢筝愕然:“看见了?”
“昨夜下雨,奴婢就缩在李家对门的屋檐下躲雨,雨势太大了,周遭的声音都听不见,奴婢也不晓得李家里头是个什么动静,”花翘顿了顿,又道,“后来,一个黑衣人从李家出来,快步走了。”
那人个头很高,虎背熊腰,脚步匆匆。
许是雨势太大了,那人没有注意到屋檐下的花翘,也不知道花翘远远跟着他,看到他进了一家客栈。
花翘在客栈外头守了一夜。
她一副疯婆子模样,半夜三更还在街上,也不突兀。
天亮之后,花翘看到那人走出客栈。
他的衣着打扮与昨日不同了,但看身量,正是那人。
他牵着一匹马,在城门大开时离开了。
白日里,李三道一家畏罪自尽的消息传开了,而陆毓衍也到了镇江,花翘特特去收拾了一番,趁着夜色寻来了驿馆。
“哪家客栈?”陆毓衍问她。
花翘道:“缘客来。”
缘客来离府衙不算远,是家老字号了。
陆毓衍唤了竹雾,叫他去打听打听。
花翘的指尖勾着衣摆,目光在陆毓衍和谢筝身上来回转了转,最后往谢筝这儿靠近了些,低声问道:“姑娘还要回旧都去吗?”
谢筝道:“打算先理一理镇江府的事情,再回旧都,随后往太平府去。”
花翘的声音更低了:“奴婢能跟着姑娘吗?爹娘把奴婢赶出来了,奴婢…”
谢筝弯着眼睛,笑了:“你不跟着我,你还想去哪儿?”
闻言,花翘喜笑颜开:“奴婢一定听话,伺候好姑娘。”
三人一道等着竹雾。
陆毓衍让谢筝拿了棋盘,一人一边,随意下着。
花翘看着那纵横黑白,眼前渐渐模糊了,垂着脑袋打瞌睡。
自打清醒到今日,她没安心睡过一夜,往往是缩在哪个墙角就凑活了。
屋子里暖和,点着好闻的香料,她身上也没有了自个儿都嫌弃的油腻味道,姑娘和姑爷都在,她觉得踏实极了。
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花翘终是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敢
陆毓衍下得随心所欲。
谢筝应对起来也没那么困难,余光瞥见花翘,她不由莞尔。
笑了之后,又觉得心酸。
花翘这小丫头,当真是吃了好多苦。
可相较于死在大火里的豆蔻,她和花翘又是幸运的,好歹,她们活下来了。
陆毓衍的手越过棋盘,扣住了谢筝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虎口,道:“别想太多。”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油灯啪的一声响,屋里暗了许多。
谢筝见花翘睡着,也没急着把灯拨亮,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才起身拿了剪子。
油灯又亮了起来。
竹雾禀了声进来。
花翘惊醒了,揉着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四周,直到反应过来身处何处,才渐渐平静。
谢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在上京路上时,她也是如此的。
夜里不能不睡,又不敢深睡,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惊醒,害怕会身处危险之中。
她拍了拍花翘的脑袋,道:“都过去了。”
花翘挤出笑容来:“奴婢没事的。”
陆毓衍清了清嗓子,问竹雾状况。
竹雾垂手,道:“奴才问了缘客来的店家,昨日的确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住店。那人三十岁出头,模样到还斯文,说着一口官话,是京城口音。七月初时,也到店里住过两日。出手很阔绰。”
陆毓衍和谢筝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话带京腔,那个大汉,莫非是从京中来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毓衍冷声道。
看来,宫里的那一位晓得他巡按应天、镇江,一定会帮谢家查案,怕真叫陆毓衍查出些什么来,就先对李三道下了手。
李三道死了,又背下了谢家大火的罪名,哪怕陆毓衍晓得是有人抢了先,线索也断了。
陆毓衍沉思一番,道:“今日太晚了,明天一早,你请个画师到缘客来,把那大汉的容貌画下来。”
竹雾应下。
谢筝垂着眼帘,即便有一副画像,也是大海捞针,但好歹,有比没有强些。
夜色愈发深了。
谢筝见陆毓衍似是还有话要说,便打发了花翘先回隔壁屋里。
陆毓衍示意谢筝在身边坐下,抬手将她散下的额发拨到耳后:“陈如师说得也有道理。”
谢筝挑眉:“他说了好多,哪一句?”
“真凶可能并不知道你还活着,”陆毓衍的眸色沉沉,“不如继续瞒着。”
谢筝抿着唇,点头应了。
陆毓衍是放外差,离回京还要些时日,谢筝跟着他一道,这段时间是叫阿黛还是谢筝,其实都是一样的。
若一定要说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丫鬟的身份让她行动更方便些。
与其去应付那些官夫人,她宁愿陪着陆毓衍多看几卷案卷。
见谢筝应允,陆毓衍的眉梢渐舒。
背后之人让李三道顶罪,除了自保,还有让陆毓衍出气的意思在里面。
旁人不知他对谢筝的心意,以为李三道服了罪,陆家与陆毓衍再也不用受人指指点点,他就能把事情揭过去,而不是再揪着不放。
可若是他们知道谢筝还活着,那就不一样了。
陆毓衍也许会退让,但谢筝绝不会,她一定会为了谢慕锦和顾氏追查到底。
真凶做事乖张又狠毒,一把火、一把砒霜,次次都不留活口。
万一逼急了,想对谢筝下手…
陆毓衍不愿意赌。
应天、镇江、太平三府,说小也不小,而他们只有四个人,若对方下了决心要动手,他们讨不到好处。
哪怕多做多错,叫陆培元抓到马脚,陆毓衍也不想用谢筝的安危去赌。
他的小姑娘,他舍不得她遭一丁半点的危险。
陆毓衍记得很清楚,镇江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除了坚信谢筝不会与他人殉情之外,他心中满满的都是痛苦。
他的丹娘不在了…
他那么喜欢她,等着来年春天娶她过门,一日日盼着,等到的却是噩耗。
那段时日,陆毓衍是后悔的。
分明两年之间,他到了镇江数次,也看了谢筝数次,可每一次,都是远远的,他甚至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与她擦身而过时问候一声都没有。
后悔、遗憾,充斥心头。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在纸上、脑海里勾画谢筝的模样,小姑娘笑着嗔着,一举一动都那么生动。
可也只能停留在他的记忆里了。
那日城门外,在萧娴的马车里,见到活生生的谢筝时,他几乎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忍耐住了自己的情绪。
喜悦、失而复得…
她不愿意表露身份,他就全当不知,压抑着自己,却有寻了一堆由头,让他到她身边来。
思及那时大起大落的心情,陆毓衍缓缓坐起了身,将谢筝箍在了怀中。
谢筝身子一僵,突得想起今晨的种种,呼吸都要停住了。
陆毓衍垂着眸子看她,小姑娘的耳垂泛红,粉粉的,可爱极了,让他想要去触碰,去索要更多。
手臂收得愈发紧了,陆毓衍低着头,薄唇蹭着谢筝的额头,来回着,却没有往下移。
抱了一会儿,陆毓衍松开了她,轻柔替她理了长发,柔声道:“不早了,回去歇吧。”
谢筝心跳依旧快得厉害,含糊应了声,起身往外头走。
竹雾守在中屋,见谢筝出来,忙道:“姑娘放心,大夫也说了,烧退了就不会再起热了,夜里奴才会照看好爷的。”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
陆毓衍躺在榻子上,手背覆着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
谢筝身上清新的花露香味还在,叫他的心绪难以平静。
刚才,不是不想多抱她一会儿,不是不想索取更多,而是不敢了。
怕自己舍不得松开她,怕自己会像清晨那样控制不住…
谢筝回到自个儿屋里,趴着打瞌睡的花翘蹭得站了起来。
花翘揉着眼睛,憨憨朝谢筝笑了笑。
有一瞬间,谢筝有些恍惚,仿佛是回到了从前。
她总是偷偷溜出去玩,花翘会守在屋子里,等得迟了,就趴着睡了。
豆蔻总笑话花翘,说她每日里都睡不醒,又爱吃,与那天蓬元帅是一路人。
花翘自然不依,恼得要挠豆蔻。
章家嬷嬷哈哈笑着打圆场,说花翘是年纪小,正在长身子,吃得多,睡得好,才能长得快。
谢筝看着花翘,昏黄的光线里,花翘与她离开镇江时没什么变化。
看来,这三个月,花翘是真的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都耽误长个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同
谢筝睡得并不安稳。
月色透过窗棂洒进来,榻子上的花翘轻轻打着鼾。
谢筝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许是回到了镇江,许是花翘在身边,她闭上眼睛时,脑海里都是从前的种种,似乎回到了住了五年的厢房。
若是半梦半醒也就罢了,偏偏她清醒极了。
情绪沉浸再过去无法自拔,内心却无比清明地知道,过去就是过去。
比起难过,更多的是无奈。
天蒙蒙亮的时候,谢筝才浅浅入眠,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花翘听见谢筝的动静,端了一盏茶过来。
谢筝揉着眼睛接了,温热的水润了嗓子,她突得想起来,从前的她,醒来时一定要先饮一盏茶。
不过数月,她已经忘记了这个习惯,花翘却还牢牢记着。
谢筝抿唇笑了笑,翻身下床,嘴上道:“醒了多久了?”
花翘答道:“奴婢才刚醒,还没来得及梳洗,姑娘且等一等,奴婢给您打水去。”
说完,花翘便往外头走。
谢筝正穿鞋子,闻言一顿,又唤住了花翘:“别去了。”
花翘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谢筝。
谢筝拉着花翘坐下,道:“昨夜与二爷商量了,我的真实身份并不说穿,依旧瞒着。
李三道一家是害了我们,但他的背后,还有其他的阴谋诡计,那些人不晓得我还活着,所以要继续瞒下去。
你清醒过来,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怕旁人多想,看出端倪来。”
花翘有些紧张,下意识抓住了谢筝的衣袖:“姑娘不要奴婢了?”
“哪里的话,”谢筝揉了揉花翘的脑袋,“你记得,我叫阿黛,原是萧家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如今跟着衍二爷放外差。二爷念着你曾伺候过我,便留下了你。我们两个都是丫鬟,你平时里与我说话时莫要露陷。”
花翘皱着脸,犹豫极了:“不把姑娘当姑娘?这有些难。”
谢筝笑道:“习惯了就好了。”
花翘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道:“那奴婢还是装傻吧,装傻就不会出错。”
谢筝越发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来:“行,那你装傻,我伺候你。”
花翘噌得站起来,连连摆手,急得直跺脚:“那奴婢、那我试试看吧。”
谢筝笑个不停,晓得花翘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便留她在屋里,自个儿端着铜盆去打了水进来。
花翘捏着木梳子,把门带上,试探着道:“屋里没外人的,让奴婢给姑娘梳头吧。”
本想说不用了,转眸见小丫头一脸期待又惴惴的,谢筝到底没忍心,在梳妆台前坐下,朝花翘招了招手。
花翘兴冲冲的,脸上全是喜悦。
“我现在不是知府千金,就是个丫鬟,你梳得简单些,”谢筝叮嘱道,“记得呀,别奴婢、姑娘的了。”
花翘鼓着腮帮子,一下一下梳着谢筝的乌发,心说她还真没给谢筝梳过什么复杂的发髻。
从前的谢筝就闲不住,喜欢投壶骑马,头发都是照着简洁的打理,花翘与豆蔻两人空有一双巧手,偏她们姑娘不喜欢,闲得两人只好彼此折腾,章家妈妈一直笑,说丫鬟们的发髻与姑娘的还好看些。
心里这么琢磨着,花翘也晓得轻重,依着谢筝的意思,简单挽了个髻,取了素净的绢花带上。
两人收拾好了,这才往陆毓衍屋里去。
早饭已经备妥了。
花翘门清,没跟进去里头,搬了把杌子与竹雾、松烟一道用。
谢筝一面用,一面问陆毓衍:“一会儿是去衙门里,还是我让人把案卷都搬过来?”
陆毓衍慢条斯理喝着粥,想了想,道:“去衙门里吧,路也不远。”
驿馆安排了轿子,送到了府衙里。
竹雾叫了个画师,去了缘客来。
陈如师与唐砚说着话,见陆毓衍来了,拱手问了安。
谢筝推着轮椅,陆毓衍走到两人跟前,道:“陈大人,我这腿伤也不方便来回奔波,既然到了镇江,便先理一理镇江事情。应天府忙碌,你们耽搁不得,你要回旧都去,替我往陆家带个口信。”
陈如师自是应下,心中不禁雀跃。
有几日不用在陆毓衍的眼皮子底下,他能长长松一口气了。
况且,他的去向已经定了,肯定是要贬去个鸟不拉屎的旮沓窝。
镇江府上上下下,坑不坑他,都不会改变了,他可以万事不操心,随他们去了。
虽然有些破罐子破摔,但着手起罐落,哐当一声,实在是挺舒坦的。
陈如师脸上有了笑容,待回了旧都,趁着这几日,他要再多开两把赌局,争取多赚些银子,毕竟,那旮沓窝,定是穷透了。
思及此处,想到每年少了的俸银俸粮,陈如师的心又隐隐有些痛。
真真是辛苦了十多年才爬到这里,一个眨眼,又回去了。
这人生呐,大起大落,大起大落!
陈如师领着应天府的人手先离开了,唐砚引着陆毓衍进了书房。
饶是心里明白,谢筝在踏进书房时,也忍不住感慨万分。
屋子还是这屋子,桌椅书架也依旧还是谢慕锦用过的那一些,可摆设全变了。
墙上的画作、博古架上的顽石、书架上的藏书,都不同了。
曾经她最喜欢翻看的字帖,也都不见了。
分明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她垂着眼,暗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陆毓衍哪怕没有看到身后的谢筝的神色,也大抵猜得到她的心情。
去年秋日,他也到过谢慕锦的书房,他都能清楚记得这里的变化,更何况是谢筝呢。
清了清嗓子,陆毓衍先起了话题:“唐大人,我今日还是先看案卷。”
唐砚颔首应了,道:“我刚到镇江不久,不瞒陆巡按,镇江的事情,我还不敢说全然掌握了。
亏得前任知府谢大人做事仔细,刑狱、民生,各项事情都井井有条,使得我接手起来也方便许多。
你要看哪些案卷,我让人取来。”
陆毓衍想了想,道:“李三道做事,我信不过,主要看看他这几个月里处置的事情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旧物
唐砚闻言一怔,心说李三道是靠不住,但巡按到府,少不得查看一两年之间的案子,甚少会只翻看近来几月的,陆毓衍这是对谢慕锦行事相当放心了。
可转念又一想,他自己想转过来。
哪怕大礼未成,只放了小定,但谢慕锦还是陆毓衍的泰山。
如今泰山大人已然不在了,陆毓衍为了替谢家翻案来的镇江,又怎么会特特去翻查谢慕锦手上有没有冤假错案,再给已故的泰山大人蒙上一层灰呢。
“给陆巡按安排了书房,就在隔壁屋子,我让人把案卷送过去。”唐砚道。
陆毓衍道了谢。
谢筝推着他往外走,到了门边,陆毓衍示意谢筝停下。
“唐大人,”陆毓衍偏过头,问道,“不知谢大人一家留下来的东西,如今收在哪里?”
唐砚答道:“都收在库房里。当时火势大,谢姑娘房里的东西都毁了,谢大人与夫人屋里还搬出了不少,前头衙门书房里的,全都没有损伤。
李三道原是想丢了的,叫其他几位同知、通判给拦了,就留了下来,说是等我到任了再处置。
到底是遗物,又有不少孤本书籍,我琢磨着给收入了库房。”
陆毓衍眉宇舒展了些,又郑重道了谢:“既如此,那些东西就给了我吧,也是留个念想。”
“能交到陆巡按手中,谢大人一家在天之灵,应当也会高兴的。”唐砚颔首道。
谢筝静静听着,紧紧咬着牙关,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当时走得匆忙,章家夫妇也没顾上收拾这些,谢筝一直很遗憾,除了胸口的玉佩,她没有留下其他父母的东西。
而现在,那些遗物又能到她手中了。
虽然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陆毓衍真的知道她,晓得什么让她念念不忘,先一步问唐砚索取。
这个人,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细心照顾着她的情绪和心愿。
推着陆毓衍到了隔壁书房,谢筝低声道:“谢谢。”
陆毓衍的唇角微微勾起,握着谢筝的手,道:“还好没让李三道处置了。”
略等了会儿,通判与几个衙役搬了案卷进来。
“陆巡按,”通判恭谨道,“谢大人留下来的几大箱笼,晚些我让人给您送到驿馆去。”
陆毓衍应了。
谢筝仔细看了看案卷,说多也不多,镇江府也算太平,几个月间,也不会有多大的案子。
这些案情都是在她离开镇江之后发生的,每一件都陌生极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等通判出去了,才与陆毓衍道:“我再去库房里取一卷来。”
陆毓衍挑眉,有些不解。
谢筝捏着指尖,解释道:“六月末,城里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遇害,那是父亲查的最后一桩案子…”
那桩案子,只看案情并不复杂,进展却不算顺利。
谢筝记得,谢慕锦为了那案子挑灯了几夜。
她每回送点心过来,父亲都还在翻看着案卷,分析着各种可能。
直到谢慕锦遇难,这案子也没有结。
通判送来的案卷里并没有这一桩,许是他们只取了七夕之后发生的,却遗漏了谢慕锦经手,却由李三道结案的案卷了。
陆毓衍知道谢筝意思,柔声道:“去吧。”
谢筝走出书房,径直往库房去。
与守备说了声,谢筝从架子上抽出了案卷,翻开看了看。
前半部分,是谢慕锦的笔迹。
一笔一划,熟悉得让谢筝眼眶发热,她略略平稳了心绪,才回到了书房里。
陆毓衍接了案卷过去,还未来得及翻看,竹雾先回来了。
“爷、姑娘,这是画像,”竹雾把画卷交给陆毓衍,道,“缘客来的东家说得磕磕绊绊的,说是大致就是这模样,稍稍有些不同,但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明白。”
谢筝并不意外。
缘客来每日里往来的客商不少,东家不可能将每一位客人的五官模样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人的身形较一般人不同,东家多是记他的虎背熊腰、身量高壮而已。
陆毓衍看了眼画卷,眉头微微皱了皱。
谢筝凑过去一看,也不由拧眉,沉思片刻,道:“似是有那么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