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道:“阿黛姑娘,我差不多也该歇了,明儿一早还要起来做豆腐的,他做不了捕快了,大概会坐下来陪我卖豆腐了。”
谢筝咬着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她好像又回到了来古家做客的那一天,古阮坐在院子里,哈哈大笑夸着古嫂子的豆腐,说着他的承诺。
这就是陆毓衍说得那句话的意思了吧…
以古阮所希望的,以古嫂子自己想要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人么,再苦再难,还是要向前看的。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隔着门板,传来小丫头嘀嘀咕咕说梦话的声音,古嫂子柔声哄着拍着,越来越轻了。
这一夜,陆毓衍依旧歇在萧家。
安语轩里,许嬷嬷听了谢筝说古家事情,连连念了几声佛号。
年轻守寡,又有个小女儿,这往后的日子真的是苦哈哈的。
许嬷嬷年纪大,见识得多,这种状况,倒不是年轻妇人守得住守不住的事儿,而是是非太多了,流言蜚语比刀子还狠,再者,生活不易,若豆腐摊不能谋生了,带着孩子改嫁总比娘俩去要饭强,市井寡妇二嫁,多是为了生计。
萧娴支着腮帮子,与赵妈妈道:“这丫头说好吃,她家豆腐肯定是真的好,妈妈改明儿去问问采买上的妈妈,若是东西合适,往后多顾着些她家生意。”
“姑娘心善,”许嬷嬷点头应了,“老太太这几年吃得素,厨房里都是常备豆腐的,奴婢会去问问,再跟牛妈妈说一声。”
谢筝替古嫂子道了谢。
萧娴笑了:“谢什么,买谁家的不是买?我们得了好口福,又能照顾她生意,两全其美。”
谢筝又问起了秦骏,只是萧娴也离京多年,京中对秦骏的那些传闻,她也知之甚少,两人只好作罢。
天一亮,松烟备了马,一行人往城外去。
隔了几日了,昨日又下了雨,若不是前回来过,此刻要再找宋玉澜被抛下去的地方,还真有些苦难。
土地浸了昨夜雨水,半干不干的,并不好走。
最麻烦的,是前几日的痕迹基本都因雨水消失了。
从河边到昨日古阮遇害的村子,这条路并不短,中途还会经过另几处小村子。
走到一处小村时,迎面遇上了几个捕快。
那几人快步过来,道:“我们照马捕头交代的,一早就去找那袁姑娘,还真叫陆公子说中了,早就没影了,我们只好散开,在各处村里转转,也许这几日,老古有在附近村里打听过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方向
谢筝喂逾轮喝水,听了这话,愕然转过头来,奇道:“真不见了?”
那几个捕快猛一阵点头。
陆毓衍敛眉,问道:“能弄清楚她往哪儿去了吗?”
昨夜他们回城时,土地依旧湿滑,袁姑娘动身离开,按说会留下不少痕迹。
带头的捕快垂着脑袋,叹道:“我们到村里时,村民们都起身做活了,村口的脚印凌乱极了,我们分不出来,若是老古还在,许是能看明白,他对这些最在行了…”
提起古阮,几个捕快都是一阵叹息,眼睛里满满都是不舍和愤慨。
陆毓衍捻着红玉,顿了片刻,打定了主意。
一行人到了村长家中,借了桌椅并纸笔,松烟仔细研墨,这墨块比不得府中自用的,难磨开,味道又怪,但好歹不耽搁画图。
陆毓衍提笔勾勒,简单画出了五官脸型,抬头问谢筝道:“哪儿还不像?”
他的记性也算不错了,但和谢筝的过目不忘相比,还是逊色许多。
谢筝闭着眼睛回忆袁姑娘模样,道:“眼尾没有这么高,微微垂下来,唇角边上有一颗很小很淡的红痣,鼻子…”
陆毓衍照着谢筝说的,重新又画了一副。
松烟一面磨墨,一面看,连声说“像了像了”。
不止松烟觉得像,几个捕快都啧啧称奇,不禁赞陆毓衍画得像,也惊叹谢筝记得清楚。
能有这样的本事,也难怪一个小姑娘家,陆公子查案时总会带着她。
画吹干之后,陆毓衍交给了捕快,让他们拿去教坊司里问问,可有人认得这袁姑娘,以她的仪态举止,若不是教坊司出身,大概是江南来的瘦马。
有捕快匆忙回城了。
陆毓衍擦了手,见谢筝蹙眉沉思,便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谢筝回过神来,抿唇道:“在想那位袁姑娘到底去了哪里,她是自己走的,还是…”
昨日他们离开村子时,并未表现出对钱福保起疑,背后凶手按说不会让袁姑娘离开,她这一走,等于是撕开了古阮失足的伪装,让衙门里清楚看清,袁姑娘与钱福保可疑极了。
会想到这等法子来害古阮,凶手不会犯这种错误。
袁姑娘应当是违背了背后之人的意思,自己离开了村子。
昨天在大堂上说的那些,全是诓骗钱福保的,此时此刻细细想,谢筝倒觉得,袁姑娘并不会在哪个庄子里吃好喝好。
“她若是知道凶手的几处落脚处,寻了过去,那她…”谢筝顿了顿,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接了谢筝的话,顺着她的思绪往下道:“真去了那些地方,她会在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送回到村子里,而且绝不会让她再离开一步。”
袁姑娘并没有回来,她失去了踪影,也就是说,她走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去投奔凶手。
她离开,更像是害怕晚走一步被灭口一样。
陆毓衍又问那几位捕快:“不用弄清楚路线,只要知道她离开的大致方向。”
那几位面面相窥,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回想了良久,才有人道:“大概是东南边,我猜她是沿着那小道走到官道上,她的妆匣都空了,应该有不少金银首饰,等到了官道上,拦一辆马车,让人捎她一程,就不知道最后会去哪儿了。”
谢筝对京郊的地形说不上稔熟于心,但陆毓衍几人却很清楚。
村子走东南,并不是到官道最近的一条路,袁姑娘这么走,许是为了避开什么。
从安瑞伯府山上的庄子,到昨日出事的村子,这一条线附近的区域说小真不小,去除袁姑娘认为安全的东南方向,好歹能缩小不少,尤其是去向官道最近的那一条山道附近,怕是可以仔细找一找了。
众人在村里打听了一圈,有一位大娘前天倒是见过古阮。
她一面喂鸡,一面与众人道:“古捕快很热情的,之前每次来,都会问我买一只鸡蛋,仔细包好,说带回去给女儿吃,我家的鸡蛋味道特别香。
我前天看到他,急匆匆从前头那道上过去,我就问他说,古捕快啊,母鸡刚下的蛋还热乎的,要不要带一个?
他边笑边跑,说在查案子,时间紧,不耽搁了。
哎,闺女啊,你见了古捕快跟他说,我前阵子养的那只芦花鸡能下蛋了,让他下回带两个回去尝尝。”
谢筝叫大娘说得嗓子眼发紧,默默听完,才道:“大娘,古捕快不在了,没了…”
“唉?”大娘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筝,喃喃道,“可我前天还…”
谢筝重重点了点头:“就昨天傍晚…”
大娘的嘴角颤着,良久,垂了下去,几不可闻地叹息道:“这样啊…”
顺着古捕快前日走的方向,陆毓衍与竹雾仔细分析附近地形,正琢磨着,马福带着人到了。
马福一夜没睡,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困意,满脑子都是案子案子的,他一早就在附近村子里查访,此刻刚好到了这里。
陆毓衍与他说了大致状况。
马福看着生机勃勃的村子,苦思冥想了许久,猛得一拍脑袋:“有那么一处,前几年我、老古与另外几个弟兄查案子时,经过个庄子,地方不大,看着有些旧,但管事的架子大得不得了。
我们还当是哪个公候伯府的庄子,只能哈腰作揖,没敢打搅,回到京中一打听,哪儿跟哪儿啊,根本就是个商户的小庄子。”
京中的勋贵官宦,在城外几乎都有几处庄子,养着牛羊鸡鸭,逢年过节,送进府里给主子们享用,最是新鲜。
像安瑞伯那样喜欢吃鹿肉的,听说还有用来养鹿的庄子,以饱口腹之欲。
也有一些庄子,景色宜人,修来颐养宴客。
庄子多了,有些还挨得近,衙门里弄不清也是寻常的。
但见了官差还能指手画脚的商贾庄子,倒是少见。
马福引着陆毓衍抄了近路往那庄子去,远远的,隔着半片林子,能瞧见那庄子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朴素,马儿看起来都极其一般,与后头那陈旧的庄子倒是很融洽。
这是个主家休憩宴客的小庄子。
松烟撇了撇嘴,道:“破破烂烂的,谁家有脸用这样的庄子宴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奸商
松烟说得很轻,但话一出口,还是引来了其余几人的侧目。
他摸了摸鼻尖,低着头想,莫不是他说错了?他还以为自个儿说得挺有道理的。
无论是官宦还是商贾,都喜欢搭台面,没几两墨水的要附庸风雅,没什么藏品的就会把所有好东西都堆在待客的花厅里充门面。
只要不僭越,总归要让自己看起来底气十足。
眼前这么破烂的庄子,主人家要宴客,只怕客人到了门口就目瞪口呆了。
便是自个儿用来颐养休憩的庄子,也没人喜欢这种格调的。
陆毓衍仔细看了看,问马福道:“这是哪家商人的庄子?”
“叫葛金发,一个倒货的,”马福回忆了一番,道,“是个能折腾的,前些年从几个窑口里收了些品相稍次的瓷器,也不知道他怎么捣鼓的,转手卖的时候,发了大财,后来经手的东西就五花八门了,有好东西,也有滥竽充数的,能不能买到称心如意的,全凭自个儿的本事。
七月,大理寺和刑部的几位老大人在衙门里说道藏品时,还说起过这个人,说是前回有位大人问他买了块顽石,原本当是太湖石,摆在园子里还挺气派,谁知道是块假的,被人笑话惨了。
那位老大人气得不行,偏偏那葛金发从头到尾没说他那块是太湖石,全是老大人自个儿看走了眼。
这个哑巴亏,没处去说,只能一气之下把那石头给砸了,现如今,自家院子里还空着块地。”
这事儿在官家圈子里也算是传得广的,陆毓衍听苏润卿说过,只是不晓得那卖家葛金发和眼前庄子的主人是同一人。
谢筝听了啼笑皆非。
这葛金发肯定不是头一回做这等糊涂买卖了,虽说是买家看走了眼,但次数多了,这些年没让人把铺子砸了,也真是稀罕了。
换作个脾气狠一点的,找几个无赖地痞,也要揍葛金发一顿,出出这口气。
眼前的这个庄子,只从外头看,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几人寻了条道,往山上高处去,想居高临下看一看里头,无奈山上树木林立,那宅子也种了许多高大树木,树影重重叠叠,无法窥得里头模样。
一行人打道回府。
顺天衙门里,陆毓衍和谢筝在库房里翻查册子。
那庄子是葛金发在八年前入手的,看衙门里备案的成交价格,谢筝怔了怔,道:“文书出错了?”
就那么一个破烂又不算大的庄子,价格是谢筝估算的五倍还要多。
松烟听了价格,也是瞠目结舌,半晌道:“这倒卖生意还真赚钱。”
马福咬着面饼连连摇头:“不可能吧?葛金发发家致富是在五年前,八年前他哪有银子买那庄子?还是说,那里头是风水宝地,财神坐镇,买下了它,就能转运发大财了?”
当年备案的衙役还在当差,听了消息过来,解释道:“价格错不了,当时我也奇怪呢,特特多问了两回。前主人是个外乡客,说那庄子费了他不少心血,若不是年老要落叶归根,葛金发的价格喊得又高,他是断断舍不得卖的。”
陆毓衍从谢筝手中拿过册子看了两眼。
前主人费心打理的庄子,想来不会差,也就八年工夫,叫葛金发弄成了现在这样,可见这八年间,他一回都没有修葺过,起码外墙没有。
将册子放下,陆毓衍思忖了一番,与马福道:“最近这些时日,葛金发坑了谁没有?”
“就算坑了,咱们也不知道,人家要脸要皮的,被葛金发骗了也闭紧嘴巴,免得跟那位老大人一样成了笑话。”马福干巴巴笑了笑,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瞪着眼睛看向陆毓衍,道,“陆公子,您不会是,想设局反过头来坑他一回吧?”
这个戏本,马福都能写。
先使人去葛金发那儿叫他骗一回,买个次一等的东西回来,然后佯装发现了问题,告到衙门里。
依着律法,以次充好是要吃官司的,杨大人升堂审问,噼里啪啦定了罪,使人查抄庄子,那庄子到底怎么一回事,也就清楚明白了。
反正,葛金发是个奸商,也不是陷害他。
也就是这些年,在他手里吃亏的,各个都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也不想给百姓的茶余饭后再添笑料了。
“这么多年都便宜他了,若是我,肯定跟他没完!”马福撇了撇嘴。
谢筝莞尔。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活要面子死受罪,又多存侥幸,自命不凡,以为自个儿的眼力能在葛金发手中讨到便宜,要不然,就葛金发那糟透了的口碑,生意早就倒了。
陆毓衍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一面往杨府尹的书房去,一面道:“不设局了,打草惊蛇又浪费时间,直接砸上门去。”
马福唉了一声,几个捕快面面相窥,心里都有一个念头:陆公子实在厉害,连坑都不挖了,径直就挥拳头了。
杨府尹低头看着案卷,见陆毓衍来了,他按了按眉心,面上写满了疲惫。
陆毓衍说了想法。
杨府尹端茶润喉,不小心呛着了,连连咳嗽,好不容易稳住了,道:“贤侄,能确定是那个庄子?”
“不敢断言。”陆毓衍道。
杨府尹的嘴角抽了抽,没把握还敢如此胡来?这要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他为商不仁,也是民不举官不究,那宅子里查不出问题来,这事儿就不好办了。”杨府尹道。
陆毓衍看着杨府尹,语气平缓却透着几分沉稳:“葛金发只是个商贾,明面上,背后也没靠着什么人,真没查到问题,他有靠山发话,那也就是个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案子必然牵扯到哪家权贵,比起他们,葛金发好对付多了。”
明晃晃的柿子挑软的捏。
杨府尹捏着茶盏,挣扎一番,道:“行吧,就这样。”
此案到了现在,是决不能指望背后之人把证据摆到他们跟前的,即便有了怀疑的对象,他顺天府有胆子在没凭没据的状况下冲进哪家勋贵的宅子里吗?
安瑞伯在山上那宅子,杨府尹自问连门都不好随意去敲,带人去查,那就不是一句“冲了龙王庙”可以糊弄过去的。
与其等待下去,不如搏一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抄查
杨府尹把茶盏重重按在了案上,起身踱步,来回几圈才停在了陆毓衍跟前:“贤侄,这个案子,不能办差池了。万一,我说万一,我们没在葛金发那庄子里查出蛛丝马迹,而这个奸商背后还真靠着厉害角色,那…”
杨府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自己的乌纱帽。
陆毓衍晓得他的意思,沉声道:“那倒霉的,就是大人和我了。”
杨府尹一听这话,暗暗叹了一口气,听这口气,真出了状况,李昀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陆毓衍不是官身,没有奉命,牵扯到这么一出案子里,陆培元不在京中,到时候只能由萧家出面周旋,萧家保个陆毓衍应该不成问题,可自个儿呢?
思及此处,杨府尹就心尖痛。
再痛,他也只能如此办事。
真慢吞吞拖下去,前阵子是顺水漂下来个宋玉澜,过些日子指不定再顺水漂下来个程芷珊,还有那青石胡同里消失的瘦马们,一个个漂啊漂的,又弄得人心惶惶,最后圣上震怒要三司会审,再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老爷们叫到顺天府里来,那他这个顺天府尹的脸面可就丢干净了!
“多带些人手,”杨府尹咬着牙关,声音跟挤出来的一样,“一定要把那庄子掘地三尺,查得明明白白,再不济,也要做好准备,定葛金发一个以次充好、为商不仁的罪名。”
事情轻重,陆毓衍心中也有数。
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那庄子是最最可疑的。
杨府尹点了人手,准备了马匹,以确保捕快衙役们不在路途中耽搁了。
马福对底下人耳提面命了一番,见陆毓衍和谢筝低声说着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与松烟道:“阿黛姑娘也一道去?这回是快马加鞭,姑娘家不方便吧?”
松烟睨了自家爷与谢筝一眼,挑着眉头笑了:“马捕头,尽管放心,阿黛姑娘的骑术绝不会输给你这帮弟兄。”
马福闻言吃了一惊,不住多打量了谢筝几眼。
在他看来,这个小姑娘个头虽不矮,但也是娇娇柔柔的,骑马就是驱着马儿小跑起来,真几大鞭子抽到马屁股上,怕是驾驭不住。
可松烟又不似个会诓他的,马福暗暗惊叹,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巾帼不让须眉。
一行人上马出城。
在城中怕冲撞过路百姓,各个还悠着点,一旦出了城门,就恨不能立刻到那庄子里查证,马蹄声阵阵响。
马福在前头看见了谢筝。
为了出行便捷,今天早上出门时,谢筝就穿着方便骑马的衣装。
马背上的小姑娘不见丝毫胆怯惧意,反倒是熟练自在得很。
马福看了两眼,就晓得谢筝果真是个熟手,能骑马,记忆又超群,反应快且有胆识,这样的姑娘,留在内宅当一个丫鬟,还真是屈才了。
前朝能有女子入仕,本朝却废了那样的规矩,真是可惜了。
到了庄子外头,那辆马车已经不在了。
马福让人从四面围住,免得有人翻墙跑了,自个儿并几个兄弟上前敲门。
里头传来重重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动静,没一会儿,门拉开了,里头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十分壮硕,面色不虞,显得本就粗犷的脸越发凶神恶煞一般。
“什么人?敲敲敲,敲个大头鬼!”那大汉骂道。
马福冷笑一声,打开了抄查的文书,盖在了大汉的脸上:“顺天府的,兄弟们,进去抄!”
一声令下,几个捕快绕过那大汉就往里头去。
大汉被蒙了一脸的文书,一个字都没看清,当即也不管了,伸手就向要冲进宅子里的捕快抓去。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那大汉浑身是力气,也架不住人多,被打趴下后,他还高声吵着里头喊“有人砸庄子”。
谢筝跟着陆毓衍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是一间多年无修缮、柱子都掉漆的堂屋,马福进去看了两眼,并无特别之处。
两侧有月洞门通往内院,往里走去,谢筝不由都怔住了。
泾渭分明,外头破旧,里头可以算得上富丽堂皇了,亭台楼阁,流水花卉,地方不大,却透着南方官家宅子的精致和细腻。
陆毓衍四处看了看,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与谢筝道:“杨大人不用担心他的乌纱帽了。”
就算这院子里,找不到破案的线索,也足够让葛金发受罪的了。
从建筑到摆设,完全僭越,这不是一个商人可以拥有的豪华宅院,即便是个官宦,没个一二品,一样要被参一本。
庄子里有十来个护院,见捕快冲进来,抄起家伙就要反抗。
马福一想到被害死的古阮,眼睛都冒血,抽出刀子就与护院缠斗起来。
陆毓衍护着谢筝,绕开缠斗在一起的人群,穿过园子,到了一幢二层小楼跟前。
木雕精美,栩栩如生,房门却都紧紧闭着。
楼上有一间房门刚被拉开了一条缝,又匆匆关上,谢筝看得清楚,里头闪过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竹雾快步过来,抬声道:“顺天府查抄,都老老实实出来,躲在里头也没用。”
话音刚落,正对着的房门猛得被拉开,一个妆容不整的女子跌跌撞撞冲出来,她脚步不稳,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往前扑。
“救命…”
哐——
那女子才刚刚喊出了两个字,背后就有一女子手持双耳花瓶,重重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瓷器碎了一地,血腥味扑鼻而来。
女子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而出手伤她的人,瞪着杏眸,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勾出了一抹冷笑。
马福干翻了几个护院后冲过来,一见这个架势,不由也怔了怔。
谢筝揉了揉鼻尖,很清晰的血腥味,可在这个味道里面,她还闻到了一丝别的味道——焦味、以及硫磺的味道。
她一下子醒过神来,推开那挡在门边的女子,进房间里一看,果不其然,角落摆了一个铜盆,里头点了火。
抄起木炕上的引枕,谢筝重重拍打火焰。
那女子想冲过来,被马福一把拦住。
火差不多灭了,但里头的东西也面目全非,谢筝皱着眉头,仔细分辨,挑出了没有完全烧毁的部分。
红色的,很细,这是编织的红绳?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绳
一盆子乌起码黑的东西,谢筝挑练着,才从里头找出些能看出原本模样的部分。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进来,她吹了吹发烫的指尖,拎起那段红色的细绳,给陆毓衍看:“她在烧这个。”
陆毓衍挑眉,目光沉沉锁在那绳子上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