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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媳妇有一事,想与老太太商量。”甄氏试探着开口。
夏老太太挑眉,道:“你说。”
“九月里是我母亲生辰,正巧是五十整寿,媳妇想回去磕个头。”
“这是应当的呀。”夏老太太当即道,“不止你,晚些问问怀礼抽不抽得出身来,叫他陪你一道去。”
甄氏闻言,喜上眉梢,连声应了。
杜云萝心中也很是高兴,夏老太太答应得如此爽快,她准备的那些劝说的话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廖氏在椅子上坐上,弯着唇道:“三嫂是孝顺人呢。”
廖氏皮笑肉不笑,说出来的话听着寻常,可又透着股子酸味。
甄氏也不理她,想着循序渐进,夏老太太已经答应了她回桐城,等出发之后再提去书院的事情,才不会显得她刻意为之。
廖氏暗自不爽,又觉得无趣,便起身退出去了,一面走一面琢磨着,今日夏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好说话了,甄氏一说就应下了。
夏老太太兴致勃勃,拉着杜云萝的手,道:“云萝,你说我给你外祖母添些什么贺礼?那柄玉如意如何?”
杜云萝直笑,想了想,道:“祖母,我上一回见外祖母时,才八九岁,我连外祖母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哪里能猜出她喜欢什么。这一回,我也随母亲一道去给外祖母贺寿。”
夏老太太一愣,刚想驳回去,可对上杜云萝那双晶亮的眸子,还是没有打击她。
答应甄氏,夏老太太是将心比心,若是自个儿办整寿时,分明没有隔了千山万水,就五六日的路程,婆家还不许女儿回来贺寿,她气都要气死了。
而让杜怀礼一并回去,是杜家给甄家的尊重,也是不想生出闲话,毕竟,甄氏多年未归桐城,若这次是一个人回去,倒叫人笑话了。
可杜云萝…
九月时,杜云茹已经出阁,杜云荻要念书,甄氏若要带个孩子,也只有杜云萝了。
只是杜云萝毕竟定亲了,这往返半个月,夏老太太有点儿犹豫。
“祖母?”杜云萝没等到回复,便又唤了一声。
夏老太太醒过神来,想到杜云萝说“连外祖母的模样都模糊了”,她到底心下不忍,道:“让你去让你去,只是你要记着,这些日子都听话些。”
杜云萝喜笑颜开,莞尔道:“祖母,我何时不听话过?”
“呦!说你脸皮厚啊还真是没说错!”夏老太太笑着啐了一口,在杜云萝的手背上拍了拍,“你不听话的时候多着呢。”
夏老太太高兴,一旁的丫鬟婆子忙着凑趣,其乐融融之间,就把事情都定了下来。
甄氏吃了定心丸,待伺候了夏老太太用了午饭之后,才带着杜云萝回了清晖园。
转眼便是中元。
中元祭祀,苗氏掌了多年的中馈,虽是忙碌,但也井井有条。
祠堂前,杜公甫念了祭文,磕头上香。
这一日上的都是斋饭,并糕点填些肚子。
杜云诺吃着绿豆糕,低声问杜云萝:“夜里放河灯,五妹妹你去不去?”
中元这一日,百姓们会在城外河边放灯,从日头偏西一直到二更前,连城门都会比平时晚些关上。
杜云萝是想去的,可她答应了夏老太太要听话,这才过了两三日,断断反悔不得,只能摇头:“我不去了。”
第55章 中元(二更)
半垂着眼的杜云诺闻言,悄悄往夏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几个婆子陪着老太太说话,并没有人留意到她们,她浅浅笑着,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从前就这样,邀你出游,十次里有八九次是不去的。”
语气里带着三四分嗔怪,又透了些许遗憾,落在杜云萝的耳朵了,她不由抿了抿唇。
从前,她是不喜出门的,并非是不爱那外头景致,而是挑剔。
若是游园、赏花宴,多的是各家府上的贵女,杜云萝自个儿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更不耐烦和那些或是阴阳怪气或是口蜜腹剑的姑娘们一道,两看两相厌,不如眼不见为净;若是上元赏花灯、中元放河灯,城中百姓混在一块,难免会有冲撞,外头东西又不似官宦人家精致,杜云萝就不去凑那些热闹了。
不过,那都是前一世的事情了。
经过五十年的磨砺,很多东西都看淡的。
贵人还是平民,都是生死簿上的一笔,谁也逃不脱,没有任何差异,至于那些心思颇多的姑娘,她毕竟比别人多活了几十年,若是些背后的闲言碎语,已经不会放在心上了。
平心而论,杜云萝是想去的,只是,答应了夏老太太的。
“四姐姐,我在家陪大姐,我们都出门了,大姐一个人多无趣呀。”杜云萝解释道。
这话倒是在理,若是兄弟姐妹们都去玩了,就剩下她一个,杜云诺想想都不舒坦。
“那你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我给你捎回来?”杜云诺说完,转着眸子扑哧笑了,“你说,我们这一回会不会还遇见世子呀?若是遇见了,你可别后悔呀。”
杜云萝一怔,而后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她是迫切想见穆连潇,但她清楚,从日落到二更前,好几个时辰,中元节放灯之人极多,人群之中遇见的可能微乎其微,她难道要站在河边东张西望不成?
况且,再过几日,甄氏应当就会安排去法音寺敬香,就和前世时一样。
要是她今日出门,上香时,夏老太太是断断不会再放她跟着去的。
五十年都等了,她不急这一两日。
与其在中元节里碰运气,不如把宝儿押在把握极大的法音寺里。
最主要的,是杜云萝晓得定远侯府的习惯。
中元祭祀,定远侯府看得极重,几乎是前后三天,都要焚香祭拜,也有僧人登门做道场,替在沙场上战死的穆家子弟与千千万将士超度。
这个当口,穆连潇大抵是不会出门的。
待底下人都安排妥当了,杜云琅三兄弟带着杜云瑛和杜云诺出门了。
外头人多,怕出意外,苗氏又点了好些人手,仔细吩咐道:“放你们去放灯,可不要玩儿野了,早些回来,莫要拖到二更天。”
杜云茹和杜云萝陪着夏老太太和杜公甫说了会子话。
眼瞅着天黑透了,夏老太太便打发她们散了。
姐妹两人手牵手走着,半途上听见外头更夫声音,正是一更时,杜云茹笑道:“走前嘴上应得都好好的,等一出了府,就都忘了,你且看着,不到二更天,才不会回来呢。”
杜云萝亦笑了:“难得出门,可不就要尽兴而归?”
七月半的满月皎洁。
待梳洗过后,躺在床上的杜云萝没有半点睡意,翻来覆去折腾了会儿,才迷迷糊糊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听见外头说话声,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含糊唤道:“锦灵…”
今夜是锦灵守着,起先杜云萝折腾,她也没睡好,后来外头说话声一阵阵的,她也就醒了。
听到杜云萝叫唤,锦灵翻身起来,趿着鞋子点了灯,走到床边掀开了幔帐,柔声道:“姑娘。”
杜云萝叫那灯光刺了眼,手掌捂着眼睛,道:“外头怎么这么吵,你去看看。”
“哎。”锦灵赶紧背过身挡住手中灯台,绕过插屏去了外间。
南窗启着,外头的动静越发清楚,她走过去,道:“在说些什么?都把姑娘惊醒了。”
外头院子里说话的人也注意到了灯光,见锦灵问话,两人都打了个激灵:“姑娘醒了?”
隔得有些远,外头有黑,锦灵看不清那两人,直到对方走到窗子底下,才看清是水嬷嬷和花嬷嬷。
锦灵记得,今儿个是水嬷嬷守夜,而花嬷嬷…
“嬷嬷不是回家里去了吗?这会儿二门上早落钥了,你怎么进来的?”锦灵问道。
花嬷嬷的男人是家生子,在府中一家绸缎铺子里当二掌柜,家就住在前街那儿,左邻右舍几乎都是杜家的下人。
家中要点香,花嬷嬷中午就回去了,按说该是明日一早再进府的,怎么就…
花嬷嬷凑到锦灵跟前:“姑娘,出事体了。”
低沉的声音落在锦灵耳朵里,凉飕飕的,偏偏说的又是这种话,在中元节的夜里显得怪吓人的。
锦灵后背一凉,低声喝道:“妈妈说什么呢!什么事体,我怎么听不懂。”
“我和我们家那口子争了两句,就不耐烦在家里待着,气冲冲地往府里赶。直到走到东边角门那儿,听见那打更声,才想起来早就过了时辰了。我本想回去的,却见到有马车回来,三爷跟前的四水敲的门,我看三姑娘与四姑娘也才回府,就想着这二门也一定会开,就跟着进来了。”花嬷嬷说到这里顿了顿,锦灵听了一半,正是着急时候,便催了两句,花嬷嬷才又道,“两位姑娘下车时,虽然身边丫鬟婆子们护着,但奴婢瞧见了,脸上都哭花了,四姑娘的头发短了一截。”
“什么?”锦灵愕然,几乎惊叫起来。
花嬷嬷扑过来捂住了锦灵的嘴:“姑娘可小声些,五姑娘已经醒了,听见我们嚼舌根,定要生气的。”
锦灵呜呜了两声,示意花嬷嬷放手。
花嬷嬷松开手,才又道:“两位姑娘身边的,我是不敢去问的,二爷与三爷那里,更是不会向我透什么信,我就暗戳戳问了四水,四水说,放灯时,人多有些乱,也不知道是谁的灯打翻了,把四姑娘的头发给烧了,三姑娘就在边上,手忙脚乱之间,自个儿的衣袖也烧起来了。”
第56章 烧了
头发烧了!
衣袖也烧了!
锦灵差点儿又要叫出声来,她赶紧拿双手捂住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稳住了:“妈妈,这事儿可是真的?”
“咳!我就是多个胆儿多条命,我也不敢在这事体上胡说八道啊。”花嬷嬷跺脚,指了指自己的舌头,“我若是胡说,就把舌头拔了去。”
锦灵缩了缩脖子,抬眼瞧了天上的圆月,分明皎洁又明亮,可兴许是中元节的关系,这等话落在耳朵里,比伸手不见五指的朔日还要骇人。
“妈妈莫说这种话了,怪吓人的。”锦灵咬着牙,道。
花嬷嬷见自家把锦灵吓坏了,刚想说年轻姑娘家就是胆儿小,这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里有什么好怕的,可锦灵毕竟是姑娘身边得宠的,她也不好再胡言乱语,免得锦灵去姑娘跟前告状,她就倒了霉了。
“是是是,不说那些了。”花嬷嬷挤出笑容,应下后,又道,“但我说的三姑娘、四姑娘的事儿,可是千真万确的。明日里,老太太那儿还不知道怎么发作呢,姑娘且与五姑娘提一句,咱们不受那无妄之灾。”
这句话说得在理,锦灵点了头,事情既然问明白了,她也要回去里头伺候,便嘱咐道:“时候不好了,花妈妈早些歇了吧,水妈妈辛苦些,守到后半夜,自有安排的人手来替。便是睡不着想再唠嗑唠嗑,也轻声些,别把一院子的人都吵起来了。”
水嬷嬷连连应声,花嬷嬷也晓得理亏,讪讪笑了笑,道:“不敢了不敢了。”
锦灵半关上窗子,转身回了内室。
花嬷嬷看着锦灵的背影,脸上笑容全收。
水嬷嬷瞧在眼中,一把将花嬷嬷拉远了些,正要压着声儿宽慰几句,花嬷嬷却扑哧笑了起来。
“怎么?怕我怨了锦灵?”花嬷嬷声音放得很低,语气却还轻快,“老姐姐你放心,我拎得清,今儿个亏得是锦灵,若是锦蕊,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排头呢。不说了,我去歇了,真把厢房里那半个主子闹醒了,我天一亮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花嬷嬷说完,一面活动筋骨,一面回后罩房的住处去了。
水嬷嬷琢磨着花嬷嬷的话,下意识地往西厢房最北面的一间看去,那是锦蕊的房间。
锦蕊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爽利又直接,她掌着安华院里的事体,底下人没做好,训斥起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几个年纪小的粗使丫鬟都怕极了她。
粗使婆子不似小丫鬟们胆怯,背地里都叫锦蕊是半个主子,这词没有半点尊重,反而慢慢都是嘲讽味道,亏得这是姑娘院子里,若是哪位爷屋里的大丫鬟得了这么个称号,性子刚烈的只怕要不死不休了。
可要水嬷嬷说,锦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底下的丫鬟婆子先做错了事,还不许大丫鬟训上几句?
好性子如锦灵,也不会一味纵着底下人的。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院子里才太太平平的。
水嬷嬷收回思绪,又坐回到门房里,继续守着夜。
内室里,锦灵把油灯放在桌上,蹑手蹑脚走到了床边。
杜云萝还醒着:“外头怎么了?”
锦灵蹲下,低声说了花嬷嬷带回来的消息。
“烧了?”杜云萝喃了一声,待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过身子盯着锦灵的双眼,“烧了?”
锦灵苦着脸点头:“花妈妈是从四水嘴里听来的,具体的状况,并不晓得。”
杜云萝清明不少,按了按眉心,道:“快三更了吧?这么晚了,只要她们人没事,应该不会报去莲福苑里,可这事体瞒不过的,明儿个一早,祖父、祖母就都知道了。”
“就是如此的,姑娘,明日请安时,您可留心些。”锦灵提醒道。
杜云萝颔首,沉吟道:“等天一亮,你就去清晖园里报一声,也让母亲和大姐有个数。”
锦灵应了,又伺候杜云萝躺下,落了幔帐,拿着烛台去歇了。
杜云萝的瞌睡全醒了,这会儿压根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锦灵的话。
中元放灯,从前还是去过一两回的。
那河面上一盏接着一盏的荷花灯顺着缓缓的水流而下,分明不刺目耀眼的光芒,因着河灯铺面了河面,照亮了河水与两岸,别人说,这光芒会引着流连在世间的魂魄往阴川去,是他们的引路灯。
伤感中带着希望,世人亦喜爱着河灯盏盏的美景,每一年都不愿意错过。
对杜云萝来说,她记忆里的中元放灯,就是人挤人。
往年,也不是没有出过一不小心就落水的事体,别说是体弱的姑娘家,健硕的大汉也会因脚滑或拥挤而摔下水去。
可烧了衣服头发,杜云萝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回想起那拥挤的场面,河灯里的蜡烛烧到了边上的人,也是说得通的。
只是,这是对寻常百姓而言的。
京郊那水面宽广,官宦人家又官宦人家放灯的地方,寻常百姓很少会越过去冲撞了贵人。
况且京中官宦勋贵世家多如牛毛,自个儿都不够地方站的,怎么还会混入其他人。
杜云瑛和杜云诺放灯,身边跟满了丫鬟婆子,外头又有一群小厮护着,真要论起来,就算有人不小心,烧到的也应该是丫鬟婆子,而非主子。
除非,当时还有旁人就在她们身边。
能近身的,肯定是哪家府上的贵女了吧。
杜云萝想了许久,直到脑子里迷糊了才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锦灵就依着吩咐去清晖园里报信了。
锦蕊进来伺候,见杜云萝眼中有不少红丝,道:“昨夜里太吵了些,闹得姑娘睡得不踏实,晚些奴婢会教训她们的。”
梳头净面,亏得是年轻,皮肤底子好,眼下拿粉遮了遮,青色就看不太出来了。
锦蕊松了口气,道:“要是叫老太太和太太瞧出来了,可要心疼的。姑娘,昨儿个锦灵值夜的,可是她没伺候好?说起来奴婢一早就没见到她,她去哪儿躲懒了?”
“我使她去清晖园里,”杜云萝对镜照了照,道,“昨夜里锦灵已经训过了。”
锦蕊一愣,眸子闪过厉色,道:“果真是把姑娘吵醒了?真真可恶!”
“吵醒了也好,我提前知道了,也免得今日去触霉头。”杜云萝说完,示意锦蕊弯下腰,凑到她耳边,道,“安丰院和水芙苑里,你可有相熟的?仔细去打听打听。”
听杜云萝把事体一说,锦蕊不禁睁大了眼睛,愣怔了半晌,才咽了口水点了头。
第57章 打听(二更)
莲福苑里,歇在内室床上的杜公甫还未起。
夏老太太怕热,又贪凉,这几日都是歇在西梢间的凉榻上,外头一天亮,她就睁开了眼睛。
兰芝伺候夏老太太梳洗。
夏老太太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饮了一盏温茶,道:“昨儿个,他们是什么时辰回来的?怎么也没人来报一声。”
兰芝笑着道:“几位爷与姑娘具是晓事知礼的,定是按着老太太的嘱咐,早些回来了,没有来报,一定是惦记着老太太与老太爷的身子骨,不敢打搅。”
夏老太太轻哼了一声。
兰芝请了给夏老太太梳头的郑家娘子进来,自个儿转身退了出去,快步走到门房上,压着声儿道:“去二门上问话的人回来没有?这都什么时辰了!”
守门的胡婆子赔笑着道:“姑娘,人已经是跑着去了,您再等等。”
兰芝无奈摇了摇头。
昨夜里不是她当值,因而早早就歇了,今日大早起来,才晓得昨夜苗氏那儿没有使人来报过,她不由就纳闷了。
按规矩,从前姑娘们从府外回来,定是会有人来莲福苑里报一声的,便是夜里不好惊动老太爷与老太太,门房上是肯定会有消息的。
中元放灯,回来得再晚,到府里也顶多二更过半、三更之前,守门的婆子前半夜都是不睡的,苗氏清楚规矩,怎么会忽略了。
兰芝心中犯嘀咕,可转念一想,没来报信也好,起码,肯定没出什么大事,要不然,便是四更天,也不敢瞒着夏老太太的。
只是,兰芝心底里,隐约还是觉得不妥当。
顾忌着苗氏的计较性子,她没有贸然使人去水芙苑和安丰院里打听,而是直接去了二门。
兰芝不能离开夏老太太身边太久,沉声道:“有消息了便赶紧告诉我,我先进去伺候了。”
入了正屋里,那份紧张和难以言明的不安被完完全全掩饰起来,兰芝笑盈盈走到夏老太太身边,道:“娘子今日梳的这个头可真显气质,戴上那条青松石蜀锦回字纹的抹额,配上那珐琅托底嵌翡翠的领扣,当真是精神奕奕。”
夏老太太哈哈大笑,对着镜子前后照了照:“你这张嘴啊,都比烟翠的手都巧了。我这都长出白头发了,你还说我精神奕奕。”
郑家娘子从前在夏老太太身边做丫鬟时,名字唤作烟翠,后来许给了郑家,因着梳头手艺好,这些年老太太也离不了她。
几人说笑了几句,兰芝心中存着事,多少有些惴惴。
夏老太太敏锐,瞧在了眼里:“怎么了?”
兰芝一怔,笑道:“奴婢是在想,不知老太爷醒了没有,这个时候,该起身了。”
“他身边不缺伺候的,”夏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你扶我去东稍间吧,再过会儿,那一个个都该来了。”
兰芝应了。
扶着夏老太太出了西梢间,经过中屋时,兰芝瞥见竹帘被挑开来了些,外头一张慌乱的脸闪过,正是那胡婆子,她心中一紧,入了东稍间,服侍夏老太太坐到罗汉床上,便寻了个由头出来了。
“可问来了?”兰芝急切道。
胡婆子青着一张脸,一把拽住了兰芝的手腕:“姑娘,二门上说,昨日几位爷与姑娘们是二更时入的府。”
“虽说不早,但也不至于不来报一声呀。”兰芝嘀咕道。
“哎呦那也要有胆子来报呀。”胡婆子跺脚。
兰芝的心漏跳了一下,沉下脸去:“快说说明白。”
“听说、听说的,打翻了河灯,三姑娘的袖子烧了,四姑娘的头发烧…”胡婆子说了一半,突然哎呦大叫一声,低下头看着那被兰芝反扣住捏得紧紧的手腕,痛得眼泪水直冒,“姑娘,好姑娘,可轻些。”
兰芝颤抖着放开了,深呼吸了几口:“你确定?”
“是、是这么说的。”胡婆子垂下头去,暗暗揉了揉手腕。
兰芝抬手在额头上用力拍了两下,既然传出这样的话来,不管真假,夏老太太跟前是不能瞒着的了。
东稍间里,夏老太太笑着与郑家娘子说着话,见兰芝绷着脸进来,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老太太,”兰芝垂首,道,“昨夜里,没有人来门房上报信,奴婢觉得奇怪,使人去二门上问了,二门上说,说…”
“说什么?”夏老太太的笑容凝住了,她微微坐直了身体,一字一字问道。
“河灯打翻了,三姑娘烧了袖子,四姑娘烧了头发。”兰芝颤着声道。
咚咚!
兰芝循声望去,一眼瞅见了杜公甫平日里把玩的揉手核桃滚到了桌角边,她缩了缩脖子,怯怯抬头,对上从内室里出来的杜公甫的眼睛。
夏老太太重重捶了罗汉床板,喝道:“去,都把人给我叫来!”
杜云萝进莲福苑时,正好遇见几个婆子匆匆而去,她心知定是夏老太太知道事体了。
虽说,昨日祸事与她无关,但杜公甫和夏老太太在气头上,还是夹着尾巴好,免得引火上身。
杜云萝没有径直进去,在院门外等了杜云茹和甄氏。
甄氏已经从锦灵那儿听说了,拉着杜云萝道:“亏得你们两个没有去,不然,真要吓死母亲了。倒是云荻,牵扯在里头,哎!”
对于杜云荻,杜云萝反而没那么担心。
再过五六日,杜云荻就要回书院去了,杜公甫骂也好罚也好,也就这几日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