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准备就绪,行动已经安排好了,绝大多数工作由我亲自操刀,尤其是狗娘养的比尔·艾德勒冒出来唱他的两面派小调之后。我不得不说,那鸟人确实胆大包天。否定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是一码事——我能理解,你只是一个娘娘腔,领受了无法承担的重任。但别表现得好像你写出来的那些烂事有一半不是你他妈引起的。还好我没继承他糟糕到了姥姥家的窃听技能。他多半还在天晓得哪个肯收留他的国家拿厄瓜多尔尔那次开玩笑,当时他趴在希尔达山庄酒店的宴会桌上企图窃听曼纽埃尔·阿劳霍,结果女仆进来撞个正着。还有那次他企图说服捷克斯洛伐克使馆的印第安人警卫,对,哥们儿,拉丁美洲的修理工就是清晨五点来上班的。
总而言之,他害得十个人不得不仓皇离境,另外七个人迅速前来接手。因此我们甚至没有时间做完保密调查,否则绝对不会接受刘易斯·约翰逊,尤其他和古巴佬还是买一送一的套装。这个岛上挤满了他妈的古巴佬,我指的都还不是共产主义者。
对,我能想象他为什么来这儿,哪怕是出于他自己的主张。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弄得这么堂而皇之——好吧,对我们来说的堂而皇之,不像豺狼卡洛斯,他也来过牙买加,但躲在地洞里,搓着肚皮让妓女给他舔出来。他们两个人有一段渊源。我愿意花钱买这方面的情报。据说刘易斯·埃尔南·罗德里格·德·拉斯·卡萨斯教卡洛斯如何使用C-4。也教普通炸药,但拉斯·卡萨斯对C-4始终情有独钟。这不是他今年第一次来牙买加。两次都是他来这儿不久之后就有东西开始爆炸。
我的办公室有四面墙和一扇窗户,窗外的马路对面是个空荡荡的停车场,清晨六点排队申请签证前,牙买加人就在那儿扎堆。曼利说每天有六班飞机去迈阿密,于是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碰碰运气。队伍排得能绕整个街区好几圈,泛美航空暂停了金斯敦和美洲大陆之间的航班后也还是这样。同等水平的软弱姿态还有牙买加女性宣誓暂停性服务,直到政府做出切实改变。你教人们学会做点小姿态,指望他们自己能发现大姿态。
刘易斯·埃尔南·罗德里格·德·拉斯·卡萨斯的档案很少。当然,这个少是相对而言的。想读到有关卡萨斯的所有情报,你必须打开五份档案,而不是一份。我拿起办公桌上的这份档案,那是我见到他和刘易斯·约翰逊同时离开时立刻叫莎莉找给我的。文件夹是蓝色的。我打开,见到了那么多熟悉的名字。埃尔南·里卡多·洛扎诺·弗雷迪·卢戈,属于阿尔法66。奥兰多·博斯,善变的委内瑞拉混球,毫无节操。两个人,只留下盖尔和弗雷迪的名号,很可能属于奥米茄7,听从德·拉斯·卡萨斯的指挥。所有人都属于联合革命组织协调会,都是AMBLOOD特工,都是猪湾的同伴。他们今年过得很忙碌,从齐聚多米尼加共和国创建这个协调会开始,当然了,公司完全不知道那次会议的存在。
七月,一个红色手提箱乘上西印度航空从金斯敦飞往古巴的航班,在停机坪上爆炸了。西印度航空在巴巴多斯的办公室、巴拿马航空在哥伦比亚的办公室、伊比利亚与纳纳科航空在哥斯达黎加的办公室都挨了炸弹,都和古巴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墨西哥的一名和在阿根廷的两名古巴官员被杀害。九月,奥兰多·勒特里尔在华盛顿特区遇刺身亡,那次是皮诺切特的智利情报部的手笔,但只要事情和拉丁美洲扯上关系,那些名字,那些该死的名字就会冒出来。然后还有圭亚那的火灾,唯一被摧毁的只有古巴渔业设备。今年六月,准确地说是六月十四日,牙买加政府刚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秘鲁大使费尔南多·罗德里格斯就在自家客厅被刀捅死。
这个国家的犯罪已经失控了大半年,但牙买加犯罪有个特点,那就是强烈的地区性。每次犯罪蔓延到上城区,你就会感觉到有人想证明什么非常不微妙的观点。我会见了两个党派的成员,几十头公牛在瓷器店里乱跑。但即便以他们的标准而言,以枪手的标准而言,他妈的甚至以智利秘密警察的标准而言,罗德里格斯之死也有点太像是经过了周密策划,太注重细节,太努力想表现得像是随机凶案了。爆炸物是古巴佬的标志性手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但那场血案散发着他的臭味,他妈的非常臭。当然了,就我们所知,美国政府并不知晓旨在刺杀大使的任何行为,但希望这场可怕罪行的犯人及支持或保护他们的幕后力量能被绳之以法。
天哪,我的官腔越来越像亨利·基辛格了。
——莎莉?
——什么事,先生?
——能查一下刘易斯·约翰逊去了哪儿吗?
——这就去查,先生。
我放开内线电话的按钮,望着办公桌。我妻子从不进我的办公室,但基辛格来过,所以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月,我们搬到牙买加后不久,我的第一个任务是照看海因里希——大家在他背后都这么叫他,他在牙买加的那一周待得并不痛快。但今天,那场不能称之为吵架的吵架过后,我老婆在去美容院的路上做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她盯着我看。好吧,我觉得她盯着我看。我自始至终一直在看前方的街道,沿着希望路向北去蒙娜区,但如今的我很清楚别人有没有在看我。总而言之,她看着我说:
——知道我发现我很喜欢哪个词吗?好吧,挺喜欢,也许不算真的喜欢,但每次听见都会哧哧笑。巴瑞,知道是哪个词吗?
——不知道,亲爱的。
——粗鄙的。粗——鄙——的。属于你这种人喜欢使用的词语。我以前从没注意过,我居然是这么一个供你粗鄙对待的亲密同伴。没有哪一天我不需要直面或者被什么粗鄙的东西惹恼。
——我们从耶鲁毕业的时候也有一本字典当毕业礼物。
——好吧,你反正总有你的说法。不过有一点你知道吗,巴瑞,每次你们这种人说那个词,尤其是在访谈上说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会哈哈大笑。
——基辛格又上电视了?
——不,这个离家比较近,我不喜欢的那位大使。他上周二开什么商务会议的时候对奈莉·马塔的丈夫说了。原话,“有关政局不稳的主观臆测都是粗鄙和错误的”。
——我怎么不知道共进午餐的女士也聊政治。
——呃,否则我们还能聊什么?你们的鸡巴尺寸反正都不值得一提。
——你说什么?
——原来你还在听我说话啊。哈。说正经的,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巴瑞,你就跟我说一次实话吧。我问过刘易斯·约翰逊的妻子,但可怜的女人又摔了一跤,撞伤了面部,而——
——美国政府派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天哪,我问的不是“我们”,亲爱的,我问的是你。我来这儿浪费人生和自欺欺人。你来这儿干什么?过去这一个月,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向上帝发誓,我都宁可希望你养了个情人。
——我也是哎。
——别给自己脸上贴花,巴瑞,那种日子早就一去不返了。
——也去你妈的,娘们儿。
——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给我仔细掰扯一下。
——仔细掰扯一下?
——对,反正车堵得哪儿都去不了。你有几个星期没跟我说过任何有意思的事情了。
——你要我向你透露保密情报?
——巴瑞,你要么现在告诉我,要么接下来三年每晚睁着一只眼睛睡觉,因为请你相信我,我能搞清楚。你知道我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会有什么结果。
——你要我复述备忘录吗?
——我属于听得懂大词的那种人,没忘记吧?
我有个理论,说男人不一定总能娶到他想要或他需要的老婆,但他娶到的永远是他活该忍受的老婆。我不确定我老婆是不是也这么想。但从某个变态的角度看,我始终很喜欢她的这一面。我说变态是因为任何有理性的男人,哪怕性格再消极,说到这儿都会一耳光扇傻她了。
——你认为我们当时在厄瓜多尔尔干什么?
——天哪,巴瑞,我知道中情局——
——公司。
——哦,对,公司。我知道公司不是白宫的外国援助机构。假如你去了某个国家,多半意图不轨。
——什么?
——什么你个头。成天匆匆忙忙给孩子们收十行李的又不是你。
——孩子。在厄瓜多尔尔那会儿还没艾登呢。
——但在阿根廷就有了。说吧,你当时在干什么,以及这和你老板对奈莉·马塔的丈夫胡扯淡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我老板。
——去问他,他可不会这么说。
——你真的想知道?
——对,巴瑞,我真的想知道。
——厄瓜多尔尔中情局相关任务指令。
——嗯哼。
——A级优先。
——天,你还真要给我复述备忘录了。
——A级优先:就共产主义和其他敌对政治势力对厄瓜多尔尔政府的国际支持和影响的力量和意图搜集和报告情报。B级优先:就厄瓜多尔尔的稳定性,包括政府层面和异议政治团体的力量和意图,搜集和报告情报。在政府、安全、执政党和反对党,尤其是反对现政府的军事领导人范围内维持高级别的间谍活动。
——我真的听够了,巴瑞。
——C级优先:宣传和心理战:散播信息以反制反美宣传,削弱共产主义在福斯团体中的影响力,创建可供替换的组织。支持民主领导人。
——我嫁给了复读机吗?这些和牙买加有什么关系?
——公司只有一本规则手册,亲爱的。一个尺码给所有人穿。也许你该仔细看看自己周围的情况。
——我正在看呢,这正是我不相信你的原因。
——什么意思?
——那些东西没有任何一件能解释这儿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月十二日,《华尔街日报》称迈克尔·曼利的人民民族党政府是西方所有政府中最愚蠢的一个。二月,《迈阿密先驱报》:牙买加走向摊牌。三月,《纽约时报》的绍尔·雷斯尼克写报道称牙买加政府请古巴协助训练警察武装,同时与黑人权力运动组织结盟。七月,《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称牙买加总理迈克尔·曼利与共产主义古巴越走越近。八月,《新闻周刊》称牙买加有三千古巴人。雷斯尼克——
——我的天哪,你少说几句你那条哈巴狗绍尔·雷斯尼克行不行?至于古巴人,我一个都没见过。墨西哥人和委内瑞拉人?见得多了,但没有古巴人。
——看着那家伙要一亿美元的贸易信贷,然后亲近共产主义者,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共产主义者他妈的不要信贷。妈的,他们什么都不要。真希望他能少说几句社会主义。
——瑞典是社会主义。
——你他妈知道得太多了,亲爱的。
——你选了个最奇怪的时候说粗话,亲爱的。
——所有主义的终点都是共产主义。
——耶鲁的共党分子都去死101课堂上就教这个?我嫁给你很久了,巴瑞。真的很久了。我了解你这个人。每次你没法说实话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大多数时候——你就开始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
——有些是彻底的胡说八道,有些还算有点……有点道理。大概吧。但这个……不。完全没有。要么正在发生一些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情,要么就是有些事情谁也不肯告诉你。天,你完全就是个办事员了。
——你的“有些事情”是什么意思?
——比你说的那些更重要的一些事情。你说的全都是经济问题,对,全都对得上,但我们来这儿才十个月,巴瑞,你的小游戏花了至少三年,加上你在南美洲的全部时间都有六年了。不,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飘荡在空气中的什么事。就像自然精灵。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向你解释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到了。
罗爸爸
太阳升起来,蹲在天空中像是无处可去。虽说还不到十点,热浪已经淌进了屋子。一开始从最靠近室外的厨房进来,然后是客厅,从东到西,吞没了一把又一把椅子,所以我刚坐进窗口的靠背椅就险些跳了起来。我依然心神不宁。神父说我这种人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平静,这一点我接受。但今天我觉得特别不对劲,事情和乔西·威尔斯有关。两周后要大选,乔西和彼得·纳萨尔见面,在场的还有美国佬和我从一月就没再见过的古巴佬。但劳动党需要赢得牙买加,他们会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这个结果。
我认为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乔西在策划他们认为我不再有进取心去做的某些事情。先生们,他们没想错。1976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对,那个学童撞上我的子弹,这是决定性的因素,但实话实说,我早就厌倦了鲜血的味道。甚至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但请别弄错,杀人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关心别人死活需要的就更少了。这个城市的有些区域,你让婴儿在街上乱走,随便他在粪水里玩耍。然后他会病得很厉害,整个人只剩下一个疯狂鼓胀的肚皮,你花时间去诊所,但诊所里挤满了人,你排队等叫号的时候婴儿死了,或者昨晚你心生怜悯,自己用枕头捂死婴儿,但无论如何你都只能看着等着,因为死亡是你能给他做的最好的事情。
离大选仅有两周,人们每天忙着放枪。我和警长杀手公开宣布我们要和平,但只需要一颗子弹,来自西班牙镇打手帮这种组织,或者说他们从不签什么血逼和约的王帮。只需要一颗子弹。就算我们想要和平,彼得·纳萨尔这种人只希望他的党派获胜,根本不会关心怎么获胜。通常来说我也不在乎。但一个小国的一场小小选举怎么会变成这么一桩大事呢?美国为什么忽然这么关心我们了呢?事情和地盘无关,也和声明无关。我想到乔西,想到那些美国佬,想到彼得·纳萨尔,想到哥本哈根城和八条巷和金斯敦和牙买加和世界,心想什么样的坏小子声明能让全球瞩目呢?然后我想到了,就像启示录似的。我知道乔西打算干什么了。我从骨头里开始颤抖,橙汁洒在手上,滴到地上。杯子也掉了下去,但落在我脚上,所以没碎。橙汁缓缓淌过地面,仿佛鲜血。
——我的天,老头子,觉得我今天还不够忙的?
没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就拿着抹布和水桶蹲下了。出去,找点事情做,她说。来到室外,还好我只穿了件网眼衫。乔西。要是橙街公寓楼大火这个声明还不够带劲,连耶稣都会拿起橙汁浇他一头,他们肯定在策划什么阴谋。这个阴谋不能让我参与。有什么事情会足够大又足够黑暗,黑暗得连罗爸爸都受不住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两条腿带着我走向乔西·威尔斯家。见到那个古巴人,想起他操蛋的外号“大爱医生”,我不由有了一些很不妙的念头。上次他来牙买加是一月,他和乔西去下城区的民族党地盘,在港口接连炸毁四辆轿车。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炫耀,没有人受伤,但他在乔西·威尔斯心中种下了某些恶念,这些恶念一直在生长。我的腿在向前走,但我的脑子在向后跑。回到去年十二月和今年一月,一个月一个月直到现在。你看着某些事情,它们只是某些事情。但换个角度再看,这些事情加起来就会变成极大极可怕的某种东西,由于你从来没有把它们放在一起看过,因此就更加可怕了。一月是彼得·纳萨尔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的月份。现在他只打给乔西·威尔斯。他打电话给我是为了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来开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是一群大人物,来自全世界各个富裕国家,他们正在考虑要不要资助牙买加,让牙买加把自己从屎坑里拔出来。这就是彼得·纳萨尔的原话,因为到现在他还觉得他必须将严肃议题解析成小学词汇,否则贫民窟小子就不可能理解。我险些对他说滚远点儿,我知道“招摇”和“健谈”的区别,也知道这两个词都没法描述他,哪怕另有别人替他写演讲稿。接下来还是彼得·纳萨尔的原话:要是迈克尔·曼利说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牙买加,那他就会用这些钱将整个国家投入共产主义的黑暗深渊。
大爱医生来这儿向所有人讲述共产主义。菲德尔·卡斯特罗如何从伟大领袖巴蒂斯塔手中篡夺权力,登堂入室之后就开始大肆屠杀。他如何拆毁以学校和商店为首的资本主义事物,却保留了大腿舞俱乐部“热带风情”,但风传司令官的小士兵有好几年抬不起头了。他们如何开始围捕反对者将其关进大牢,和民族党搞出的什么紧急状态完全一个样。大爱医生讲述他在监狱里的经历,说有些人毫无理由就被关进大牢,只因为医生、律师或公务员的身份意味着他们反对共产主义。卡斯特罗甚至抓捕女性和儿童。有一天他最好的朋友翻出监狱高墙,以为十英尺之下就是道路,但实际上有五十英尺,而他还是跳了,以为他能越过陆地掉进大海。那位兄弟没有掉进大海。朋友们,迈克尔·曼利就想把牙买加带往这个方向,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资助他这么做。IMF代表着“都是曼利的错”,彼得·纳萨尔说。
一月才刚开始,我们就行动起来了。美国佬带来了满满一箱各种东西,古巴佬教我们如何使用。真希望猪湾那会儿我们就有这些东西,孩子们,他说了许多遍。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认识乔西了,但我没时间理会这种事情。那些枪不是1966年或1972年的枪。那些枪必须抵在一侧肩膀上,插入弹匣再射击。我们最好的枪能撂倒一个男人,同时撕碎他的心脏。还有能轰碎一面砖墙的火箭筒。我拿起一把M1,没有放回去。乔西抱着他的旧枪不放,他没有告诉美国佬那是一把AK47,不过古巴佬肯定认得。我们带着古巴佬去垃圾场的最西头,让他教孩子们开枪。1月5日,我领军去琼斯镇执行任务,乔西去特伦奇镇。歌手以前在特伦奇镇生活过,他们以为自己因此变得不可触碰,实际上并非如此。
听着吧,善良而体面的人们。第一声枪响过后,大选年就拉开了帷幕。贫民窟永远警醒,琼斯镇却在沉睡,仿佛他们不知道现在是1976年,每个人都必须睁着一只眼睛睡觉。我甚至有点想仅仅为了他们的疏忽而大开杀戒。我们分乘五辆车,这更是锦上添花,因为琼斯镇没有一辆车好得能追上我们。我们没有时间思考,径直冲进镇子,一路撒下无数子弹,再径直冲出去。车厢里还有我们拿火箭筒的同伴。他瞄准一家酒吧,但车恰好开过一个坑,发射时他的手抖了一下,一幢铁皮小屋陡然爆炸。道路为之颤抖。我命令他们停车射击,但重新装弹需要太长时间。琼斯镇醒了过来,用简陋的六响左轮还击,枪声像是AK47。但我们的武器更好,我们的枪能够搜寻并摧毁目标,我们的枪是为托尼·帕瓦罗蒂这种人准备的,他不慌不忙地瞄准、射击,不浪费一颗子弹。我开车,M1放在大腿上。我踩刹车,朝一群逃跑的黑影开火。那群黑影悉数倒地,但更多的子弹哒哒哒地从东方打来,击中了我们当中的一个还是两个人(我不清楚具体数字)。我大喊命令他们撤退,再发射一颗火箭弹就走。白痴又打偏了,但这次击中的是公共汽车站。钢筋和铁皮炸开,飞向四面八方,砸进所有建筑物,就像电视上的龙卷风。我们撤退了。
乔西·威尔斯只带着一个帮手和大爱医生去了特伦奇镇。我朝他嚷嚷说他只带这点人去是发疯,但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我大吼大叫,乔西·威尔斯也不会听我的。他们乘着乔西的白色达桑出发。一天后,却是乔西制造了大新闻。特伦奇镇的两幢公寓楼遭到炸弹袭击,七幢住屋、一家酒吧和一家商店被烧成白地。彼得·纳萨尔打电话给我,念了一篇《纽约时报》的相关报道,但我笑得没他那么开心,所以他骂了几句。他挂断电话,我知道他接下来会打给谁。我还是不记得乔西·威尔斯是什么时候有电话的。
1月6日,警察突袭王帮,因为他们住在王桑区,这个贫民窟也属于劳动党,但不由我们控制。那些小子有计划,画了图表,准备了爆炸物。他们有两个人认识古巴佬,用“大爱医生”的绰号称呼他,其他人甚至谈起他们如何从美国佬那儿拿到枪支。我不禁暗骂,这些小暴发户无人控制,最后会变成比警长杀手更严重的问题。我能想象警长杀手待在八条巷,和我一样尽量睁大眼睛。
1月7日,我们这儿的六个小子突袭马库斯·加维公路上的一个建筑工地,杀死两名警察。我之所以知道,只是因为他们在回程路上开车经过,我听见了他们的笑声。我当场失去控制。
——哪个血逼养的派你们去破坏建筑工地?我说,但第一个小子对着我哈哈大笑。他还没笑完,我的子弹就打穿他的右眼,从后脑勺飞了出去。
——谁派你们去的?我又问,枪口指着另一个小子。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没有笔用来记录,所以后来我用石子刮花枪身以示纪念。另外几个小子拔出枪指着我。我不敢相信。我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地瞪着我。这时,瞪着我的一个小子突然脑门飙血,倒在地上。剩下几个放下枪开始哭号,像是他们忽然想起自己都还不到十七岁。我转过身,看见托尼·帕瓦罗蒂举着长枪,眼睛盯着瞄准镜,乔西·威尔斯站在他身旁。两人转过身走开。同一天,王帮袭击了马库斯·加维公路上的一个建筑工地,杀死两名警察。第二天,白痴政府颁布新法令:发现任何人携带枪支就判处终身徒刑。
彼得·纳萨尔命令我们向民族党社区继续施压,于是我们继续施压。没有了邦廷-班顿和抹布撑腰,警长杀手再也无法控制局势。总理想出一个点子,允许人们雇用家园防卫队保护住处和街道。彼得·纳萨尔之流上电视说,牙买加,我对这种手段的评论只有四个字:背包叔叔。他打电话给我读一份名叫《华尔街日报》的美国报纸上的文章。
——“牙买加不会投奔共产主义,只会投奔精神病院。”哈哈哈,你怎么不笑,朋友?很好笑啊,哥们儿,他血逼的太好笑了。
1月24日,十七人被面粉毒死。
2月10日,乔西、大爱医生和托尼·帕瓦罗蒂出门。琼斯镇和特伦奇镇,多个炸弹爆炸。同一个月,王帮突袭杜哈尼公园的一个青年跳舞俱乐部,五死八伤。
三月。不记得哪一天。警察看见乔西的白色达桑,跟踪他来到哥本哈根城。警察要他下车,因为他们打算扣下这辆车。哥本哈根城的居民像审判日似的扑向警察,酒瓶、石块、棍棒,警察险些像圣经里的妓女似的被打死。我记得两件事。第一,党派领导人不得不亲自来救走警察。第二,乔西现在是这些人的代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