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脸上的表情吓住了沃尔夫。他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盘算着接下来的回答。
“我是始终如一的,不朽的,永恒的。”马斯带着绝对的自信说道。
“从我坐的这个位置看过去,你并非始终如一的,不朽的,永恒的,”沃尔夫装作很有自信地说,“事实上,看起来,在我抓住机会之前,一场不严重的伤风就能要了你的命。”
马斯举起手慢慢抚过皮肤表面深深的沟壑。
“这些属于莱塞尼尔·马斯,”他平静地说,“他是无力的,脆弱的,当他被火灼烧时,我将取代他活在世上。”
他从桌上使劲拔出剑来,走下法官席来到法庭中央。
警报声在他们的头顶响起。
“你想和我对抗吗?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威廉!你藐视权威,行事果绝。如果法庭需要什么证据,你就伪造一个。如果陪审团宣布某人无罪,你就亲自把他揍个半死。他们炒了你,又重新起用你。甚至当你与死亡面对面的时候,你也不惜以命相搏。这确实值得赞赏。”
“如果你是我的忠实粉丝的话……”沃尔夫挑衅地说。
“放你走?”马斯问,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件新鲜事,“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警报声平息下来,意味着整幢大楼已经布满了武装警察。
“他们来了,马斯。”沃尔夫说,“你没什么可以告诉他们的了,他们已经全都知道了。游戏结束了。”
沃尔夫起身打算离开。
“天意……命运。全都如此残酷。”马斯说,“甚至现在,你还相信你不会死在这个法庭里——为什么你会死?你必须做的是,穿过那道门,不再回来。你应该这么做。你确实应该。”
“再见,莱塞尼尔。”
“看到你这样真是让人悲哀:闭上嘴,被迫屈服。这……”马斯指着沃尔夫,“这不是真正的威廉·福克斯,权衡着自己的选择,做出明智的决定,实际上却是在自保。真正的威廉·福克斯是烈火与愤怒,是他们不得不关起来的人,为了复仇来到我面前,要把杀手踩在脚下。真正的威廉·福克斯会选择到这里来受死。”
沃尔夫踌躇起来,他不明白马斯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谨慎地朝着出口走去。
“罗纳德·埃弗里特是条汉子,”沃尔夫推开门时马斯用聊天的口气讲述着他杀人的过程,“也许是七升半的血?也许更多?他以绅士的尊严接受了死亡。我在他大腿动脉上戳了个小洞,他躺在地板上流血至死之际对我讲述了他的生平。
“相当……平静。
“大约五分钟后,他开始出现休克症状。我估计他已经失去全身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的血液了。到九分半钟的时候,他失去了知觉;十一分钟的时候,他那失去血液供应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沃尔夫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到马斯把什么东西拖到了下面的地板上。
“我之所以提到这件事,”马斯从旁听席下面冲着沃尔夫喊,“是因为她已经失血八分钟了。”
沃尔夫慢慢转过身去,一道明亮的血痕染红了他们走过的地板。马斯揪着巴克斯特的一撮头发,将她拖在身后,塞住她嘴巴的是她经常放在包里的一条夏天围的丝巾,她的手铐铐住了自己的双手。
她看上去虚弱而苍白。
“我必须承认,我这只是临场发挥,”马斯冲着沃尔夫喊,同时又把她往里面拖了几步,“我为你安排了另外的计划。但谁能料到她会自己一个人来找我们?不过她确实这样做了,而现在看来只有一种办法可以结束这一切。”
马斯把她拖过来后,又抬头看着沃尔夫,沃尔夫的脸色如他预期的那样变得很难看。他对这个人形恶魔和他手中握着的沉重武器怀有的疑虑全都烟消云散了。
“啊!”马斯喊道,用剑指着沃尔夫,“你终于来了!”
沃尔夫突然穿过门洞跑向楼梯。
马斯跪在巴克斯特身边,靠得相当近,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的移动拉紧并皱了起来。他抓住她的手臂时,她试图反抗。她可以闻到他嘴里的恶臭,以及他皮肤里渗出来的可卡因和药物的混合气味。他把她的手臂拉到她腹股沟的右侧压着出血点,直到血慢慢止住。
“像之前一样。一直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流口水,“我们不想你太快死掉。”
马斯站起来看着门口:
“我们的英雄要来送死了。”
第三十六章
2014年7月14日 星期一 中午12:06
沃尔夫听到大楼那头传来的声音:消防队员在武装机动部队搜查之前撤了出去。他跳下最后三级楼梯,冲过壮观的大厅,感到胸部一阵发紧,两侧太阳穴阵阵刺痛。他专注地盯着法庭的门,竭力不去理会旁边类似教堂的装饰:一身白袍的摩西从西奈山脚下的座位上俯视着他,雕刻的天使以飞翔的姿态停在空中,四面的彩绘玻璃窗上,大主教、红衣主教和拉比在宣讲上帝的道,印证着马斯的断言。
存在上帝。存在邪灵。魔鬼行走在我们当中。
沃尔夫冲进法庭,踏入一洼深红色的血泊中。巴克斯特仍然躺在远处的被告席下面,鲜红的血浸透了曾经浸染过哈立德血液的木地板。他向她走过去,但马斯站在他们两人中间,举起了剑。
“太过分了。”他说。
他歪斜的笑脸令人厌恶。
巴克斯特感觉昏昏沉沉的。被血浸湿的裤子紧贴着皮肤。她竭力压住动脉,每一次眨眼都感觉自己要睡过去了。她企图拿掉马斯塞在她嘴里的丝巾,但深深划伤了自己的脸,马斯把那条丝巾绕过她的头部塞在她口中,她知道她多动一下就会流更多的血。
她能感觉到那把枪就在她背后,但因为手被铐住了,她拿不到它。马斯没有看到枪。她想再试一次,但手肘刚离开伤口,血马上就喷涌而出,她的心跳立刻变得很快。
她想伸手够到右边,但她的左胳膊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用指尖触碰到手铐。她弓起背,宁愿手臂脱臼骨折,也要移动几毫米。
她身下的血泊几秒钟内就扩大了两倍。她无助地哭了起来,重新用手肘压住伤口,以便再延长几分钟的生命。
马斯脱下外套甩到一张长凳上。他里面穿着沃尔夫在金贩道发现他时他穿的衬衫、裤子和鞋子:他的迷彩服。这是两个人第二次面对面了,沃尔夫仍在喘着粗气。他在身高和体格上占有优势,但马斯的肌肉更有力量。
法庭里的人匆匆撤离时,有人把一支看上去很贵重的钢笔落在一沓文件上,沃尔夫换了一下位置,悄悄把它收入掌中。
“我知道你昨天在那里,在皮卡迪利广场。”
沃尔夫的愤怒变成了惊讶。
“我想看看你是否下得了手,”马斯说,“但你很懦弱,威廉。昨天你是懦弱的。你没能结果纳吉布·哈立德的那天是懦弱的,你现在也是懦弱的。我看得出来。”
“相信我,如果你没有动……”
“我没有,”马斯打断他的话,“我看着你惊慌起来。我想知道,你是真的没看到我站在你正对面,还是你只是不想看见?”
沃尔夫摇摇头。他试图记起他在人群中跟丢了马斯的那一刻。他本来有勇气结果他的。马斯操控了他,让他怀疑自己。
“所以,你必定是看出了其中的徒劳?”马斯继续温和地问。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我喜欢你——我是真诚的——我要给你选择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我是绝对不会给名单上其他人的:你可以跪下来,我向你保证,我会做得干净利索。你不会有什么感觉。或者我们在此决一死战,但这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不愉快。”
沃尔夫露出与马斯一模一样的渴求的神色。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马斯叹了口气,举起了剑。
巴克斯特需要止血。马斯看着她的时候她不敢动。现在,他的注意力转到了沃尔夫那里,她至少可以控制一下局面。如果马斯意识到她的意图,肯定会阻止她自救。
她没有移开按着伤口的手肘就解开了手铐。她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压在她身下的东西,用它裹住大腿的伤口。她用力扎紧,伤口疼痛难忍,但血已经从喷涌的状态变成慢慢往下滴了。
她还在流血,但两只手已经重获自由。
马斯朝沃尔夫跨出一步。沃尔夫退后一步,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拧开钢笔的笔帽,大拇指贴着笔尖,像举起一把刀那样举着笔。
马斯冲了过来,疯狂地挥舞着那把古董剑。沃尔夫退后时撞到了墙壁,马斯再次扑上来,剑刃划过空气,距离沃尔夫的脸只有几厘米,他挥剑的力道让自己也失去了平衡。沃尔夫冒险冲上前去把钢笔戳进马斯的上臂,又拔了出来,然后退回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马斯大叫了一声,开始检查伤口,他冷静地用手指戳着那个新伤口,像是被它吸引住了。
这一刻的平静犹如风暴的中心,紧接着,他又一次挥剑上前。沃尔夫退回到墙角,本能地转过身避开这一击,但是他的左肩还是被撞脱臼了。他连续把笔尖深深地扎进马斯持剑的手臂,直到一记较弱的拳把他打倒在地。他听到钢笔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然后钢笔不见了踪影。
两人休战片刻。沃尔夫坐在地板上,痛苦地扶着脱臼的左肩,马斯则着迷地看着自己暗红色的血从衬衫袖口流出来。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是对这几道伤口感到惊讶,这个看似弱小的对手竟能造成如此伤害。他想再次举起那把沉重的剑,但用右手几乎无法把它从地板上拿起来,只能换左手。
“你可以跪下来,莱塞尼尔,”沃尔夫挣扎着站起来,笑着说,“我向你保证,我会做得干净利落。”
沃尔夫看到马斯的脸因为受辱而抽搐。他偷偷地朝巴克斯特瞥了一眼,马斯也看了她一眼。
“我很想知道,你如果知道了实情,还会不会这么拼命地要救她?”
沃尔夫没理会这句挑拨,向她走近了一步,但马斯再次挡住了他。
“如果你知道她的名字比那些人更应该被列入那张名单……”马斯继续说。
沃尔夫被搞糊涂了。
“钱伯斯探长可不是个勇敢的人。他求我饶了他。他哭了。他向我澄清,说他是无辜的。”
马斯对着巴克斯特嘲弄地笑了笑,沃尔夫趁机猛扑上去。马斯挡住了他的攻击,但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一条长凳。
巴克斯特看见马斯的长外套从长凳上滑了下去,同时她手袋里的东西都撒在了地板上。她的眼睛扫过那把血迹斑斑的指甲剪(马斯曾用它在她的大腿动脉上扎出血洞),又扫过她的手机和桌脚边的一串钥匙。
“看在埃米莉的分上,我就直接说出来了,”马斯继续说,“为了不破坏你和她的友谊,钱伯斯故意让你以为是他把那封信寄给了职业标准……”
沃尔夫不安起来。
“……那封信使审判转向对哈立德有利的一面,”马斯看到沃尔夫用怀疑的眼光凝视着巴克斯特,又加了一把火,“恐怕我们杀错人了。”
巴克斯特不敢看沃尔夫的眼睛。但突然,她抬起头,发出低沉的哭泣声。
当他看到马斯逼近时已经太晚了。沃尔夫别无选择,只有冲向他,挡住他疯狂挥舞的剑,把他重重地击倒在地。那把剑落到长凳下面,沃尔夫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挥拳猛击马斯,加剧了他之前给他造成的创伤。
马斯在绝望中伸出手抓住沃尔夫脱臼的肩膀,同时感觉到皮肤下面破碎的骨头在相互摩擦,这更加激怒了他。沃尔夫发出充满仇恨和愤怒的叫喊,差点把拼命挣扎的敌人给震聋了。他控制住马斯挣扎的四肢,用头使劲撞向马斯损毁的脸,撞得对方鼻骨粉碎。
马斯无助地仰着头,无力应付这狂暴的攻击。他睁大双眼,惊恐地恳求着。
巴克斯特爬过法庭地板,身后留下一串血迹。她伸手抓住那把剪刀,剪断了缠在她头上的丝巾,这个动作让她更加虚弱,接着,她爬向那串钥匙。
沃尔夫从口袋里掏出鞋带,为了结实把两根并在一起,然后把对手的脑袋从地板上拉起来,把鞋带紧紧绕在他的脖子上。马斯头朝后仰着,用尽力气拼命地踢打着。
“你这样只会被勒得更紧。”沃尔夫对着这个扭来扭去的人说。
沃尔夫看到了那支掉到桌子下面的钢笔,弯腰捡了起来。
“那么你告诉我,”沃尔夫把马斯的血啐到地上,冷静地拿着沾了血的“武器”回到他身边,“如果你是魔鬼,你要把我怎么样?”
沃尔夫弯下腰,毫不犹豫地把笔尖扎进马斯的右腿,和他在巴克斯特大腿上扎的位置一模一样,马斯虚弱地挣扎着。尽管肩部疼痛难忍,沃尔夫还是用鞋带缠住了马斯的颈部,用力拉紧,马斯立刻停止了痛苦的叫喊。
沃尔夫很享受对手喉咙里发出的绝望的噗噗声,他感到手下挣扎的动作弱了下来。他看到马斯的眼白有了血丝,把手上的鞋带拉得更紧了,直到自己的胳膊开始发抖。
“沃尔夫!”巴克斯特叫道,她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沃尔夫!住手!”
他在愤怒中甚至没听到她的叫喊。他回头看了下马斯。他眼睛里还有生命的迹象,但已经失去了自卫能力——这是处决。
“够了!”
巴克斯特举起枪指着他的胸口。他迷惑地看着她,又低头看向脚下的一摊血,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它似的。
“我说,够了。”
第三十七章
2014年7月14日 星期一 中午12:12
巴克斯特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昏过去。她感觉皮肤湿冷,恶心感一阵阵涌上来。她支撑着靠在证人席上,手中的枪一直对着沃尔夫,不确定她是否可以相信这个她曾经以为自己非常了解的人。沃尔夫从马斯身边走开,他低头看着脚下这个骨折的人,好像对自己的暴行感到惊讶。
巴克斯特看得出,马斯失去了知觉,但是还活着。从她坐着的地方,她可以看到他的胸部伴随着疼痛的喘息上下起伏,可以听到他每次困难地呼吸时带着血沫的咝咝声。尽管他罪有应得,但是她没法不对这个仰面躺在地板上的人抱有一丝同情。
搏斗结束了,沃尔夫差点结果了他。
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近,沃尔夫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冲向巴克斯特。
“不要碰我!”她叫道。
她似乎很害怕他,他看见她的手指在扳机上移动着。
他尽量抬起胳膊。
“我可以帮你。”他说,对她的反应很吃惊。
“离我远点。”
沃尔夫这才意识到他的袖子上浸透了深红色的血。
“你害怕我?”他问这个问题时声音嘶哑。
“是的。”
“这……不是我的血。”他让她放心。
“你觉得这样更好吗?”巴克斯特难以置信地问。她喃喃的说:“看看你干的好事!”她指着角落里那个濒死的人,“你是个魔鬼。”
沃尔夫擦去眼角沾上的马斯的血。
“我只能这样做,”他悲伤地说,竭力抬起胳膊,眼睛里闪着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巴克斯特苦涩地笑了:“你已经伤害了。”
沃尔夫看起来很受伤,而她的决心也越来越弱了。
大楼某处传来一阵响亮的砰砰声,快速武装机动部队还在继续搜寻。
“在这里!”她竭尽全力喊道。她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我需要了解真相,沃尔夫。是你干的吗?是你让马斯对付这些人的吗?”
沃尔夫犹豫着。
“是的。”
这个回答对于巴克斯特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是安娜贝尔·亚当斯死去的那天。”他继续说,“我复职后开始调查这件事,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真的不相信。一直到我两周前看到那个名单。”他迎着巴克斯特的眼睛说,“我犯了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错误,但我一直努力地想修正这个错误。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巴克斯特无精打采地看着地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本来可以说出来的。”她声音越来越低,手里的枪越来越重,她的胳膊竭力支撑着枪的重量,“你本可以来找我的。”
“我怎么能告诉你是我造成了这些后果?”沃尔夫的神情和他跪在伊丽莎白·塔特身旁时非常相似,“告诉你我对这些人做的事,对我们的朋友做的事?”他看上去对巴克斯特身下那摊血有种生理上的厌恶,“以及我对你做的事?”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巴克斯特的眼中涌出,滚下她的脸颊。她无力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软弱,任由眼泪掉在地板上。
“我会被要求从这桩案子里退出,”沃尔夫说,“也许是被停职。我觉得我会对团队有很大帮助,而且我知道我能找到他。”他指了指马斯,“我已经做了很多功课。”
“我想要相信你……但……”
巴克斯特终于支撑不住了。枪掉到了她的大腿上,她侧着身子瘫了下来。
大厅外面的叫喊声更响了,看不见的敌人正在逼近。沃尔夫满怀渴望地看着证人席背后的门,他知道他能否逃脱取决于这条逃跑路线是否有人看守……
他轻轻地把巴克斯特的头放在地上,把马斯皱巴巴的外套叠起来垫在她脚下,把她的大腿抬到她衰竭的心脏之上。他用那根临时止血带捆扎她的大腿时,扭到了受伤的肩膀,不禁叫出声来,这让她突然惊醒,恢复了意识。她的脉搏越来越缓慢,大腿的伤口随时可能迸裂。沃尔夫跪下来压住她的伤口。
“不。”巴克斯特想把他推开,自己坐起来。
“躺着别动。”他对她说,他轻轻地扶着她躺下,“你晕过去了。”
她没有说话,眼睛飞快地扫了一圈,想确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她注意到那把枪仍在她的头旁边。让沃尔夫惊讶的是,她向他伸出了一只颤巍巍的手。他握住了这只手,用自己笨拙的手温柔地握着。
咔嗒一声,他的手腕被扣上了手铐。
“你被捕了。”她悄声说。
沃尔夫本能地想把自己的手拽回去,却发现巴克斯特的手也跟着被扯了过来,无力地垂在他的手下面。他低头冲她笑了,一点都不惊讶她拒绝让任何事情打断自己这一天的工作进程,哪怕死亡将至,在她看来也是小事。他和她并排坐在地板上,两只手压在她的伤口上。
“那封信……”巴克斯特开口了。尽管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但她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
“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和安德烈娅非常担心你。当时我们想帮你。”
大厅另一头,马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接着他短促的呼吸停止了。巴克斯特焦虑地看着他,而沃尔夫的脸上则充满期待。
过了一会儿,马斯又恢复了呼吸。
“王八蛋!”沃尔夫悄声说。
巴克斯特瞪了他一眼。
“你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跑过来?”沃尔夫问,他的声音夹杂着担心、愤怒,还有一丝钦佩。
“想要来救你。”巴克斯特悄声说,“想着在你送命之前把你抓起来。”
“那你干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她笑了。她躺下后恢复了一些力气。
“解除警戒!”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大厅外面回响。
她看到沃尔夫不耐烦地回头看向那几道敞开的门,听到外面靴子重重地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他喊道。
巴克斯特意识到,他已经不想做任何努力来证明自己了,他也不想说服她放了他,或要求她准备一套说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地负起责任,而不是寻找退路。
“在这儿!”他又喊了一声。
她又握了握他的手,只有这一次,她是真心的。
“你没有离开我。”她微笑着说。
“我差点就离开了。”他笑了一下。
“但你没有。我知道你不会的。”
沃尔夫感觉到手铐脱离了他的手腕。他不解地低头看了看重获自由的手。
“走。”巴克斯特悄声说。
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只手仍然坚定地压在她的大腿上。
杂乱的脚步声像飞驰的火车一样越来越近。
“走!”她命令道,使劲倚着墙壁坐直了身子,“沃尔夫,求你了!”
“我不能离开你。”
“你在这里,”巴克斯特坚定地说,她觉得自己马上要昏过去了,“一点帮助都没有。”
沃尔夫张开嘴巴想要争辩。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无线对讲机的声音和金属相互撞击的叮当声越来越清晰。
“没有时间了!快走!”巴克斯特恳求他,用尽她最后一点力气把他推开。
沃尔夫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抓起地板上的衣服跑向证人席背后的小门。他停下来,快速看了她一眼。在他深蓝色的眼睛里,巴克斯特没有看见一丝他撕裂马斯时的凶残神色。
然后他转身走了。
她朝马斯看去,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然后才想到她需要把枪藏起来。她把重心放到右手上,但手指只摸到了坚硬的地板。她费劲地转过头来,才发现枪已经不见了。
“浑蛋!”她自顾自笑了起来。
一群全身黑衣的武装警察冲进了法庭,她举起两只手,一只手拿着她的证件,高举过头顶。
沃尔夫顺着熟悉的走廊走了出去,远离了还在进行的搜查。他扣上马斯的外套,把血迹斑斑的衬衫隐藏在里面,戴上眼镜,朝着他看到的第一个紧急出口跑去。警报声在他四周响起,但他知道街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听到大楼里面的警报声。
大雨倾盆而下,给一排灯光闪烁的紧急救援车辆添上了一层光辉,更衬托出城市的灰暗和头顶云层的阴沉。媒体和越来越多的好奇的路人聚集在马路对面,无论别人在看什么,大家都推搡着也要看上一眼。
沃尔夫冷静地穿过两幢大楼和警戒线之间的无人地带,两名护理人员急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他冲一名年轻警员挥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后者正在专心阻挡疯狂的记者,没有精力去关注他。他弯腰穿过警戒线,一眼看到了大楼顶部俯视着芸芸众生的正义女神雕像,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然后他打开黑色的雨伞,挤进人群中。
雨下得更大了,他把黑色长外套的帽兜罩在头上。他感觉到人们在推着他往前走,他走过那些阻挡他的无知无识的人,无视他们苛刻的眼神,只管往前走去,没有人意识到有一个怪物行走在他们当中。
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致谢
我肯定会忘记某些人,冒犯到他们,但下面这些……
没有下面这些既耐心又有才华的人的辛苦工作,《拼布娃娃》不可能面世。
我要感谢俄里翁出版社的本·威利斯、亚力克斯·扬、凯蒂·埃斯皮内尔、戴维·谢利、乔·卡彭特、雷切尔·胡姆、露丝·沙韦尔、西多妮·贝雷斯福德-布朗、卡蒂·尼科尔、珍妮·佩奇和克莱尔·西韦尔。(我没有忘记你,萨姆,我在后面会专门提到你。)
我要感谢康维尔-沃尔什的埃玛、亚力山德拉、亚历山大和杰克,还有多尔卡丝和特雷西,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对我的照顾远超标准。
我要感谢我的家人:玛、奥西、梅洛、鲍勃、B和KP。他们给了我许多帮助和支持。
特别的感谢送给“无所不在的”自然力量,我的编辑萨姆·伊兹,感谢她持续不断的热情和对我作品的信心。
同样特别感谢我的朋友和知己休·阿姆斯特朗(她也是我的代理人),是她把《拼布娃娃》从烂泥堆里拣选出来,要是没有遇见她,这本书现在可能还堆在我床下,和我写的其他东西一起吃灰。她真是一位非常特别的女士。
最后,感谢其他所有曾为这本书的出版出过力的英国同胞,以及全世界其他国家的出版团队。感谢所有选择读这本书的人,你们从那么多好书里选择了它。
我说完了。
丹尼尔·科尔
二〇一七年
[1]即中央刑事法院,位于英国伦敦泰晤士河北的老贝利街,负责处理英格兰和威尔士的重大刑事案件。
[2]M&S是英国最大的跨国商业零售集团,Pret A Manger是英国一个比较高端的快餐品牌。
[3]Wolf的音译,Wolf在英文中意为“狼”。
[4]里奇·桑博拉(1959—),美国著名流行乐队邦乔维的吉他手,也是成功的作曲人。
[5]伦敦警察厅的代称。
[6]原为服务退役老兵的慈善机构所有,2013年转卖给住宅开发商。
[7]伦敦西区有两百多年历史的一条小街,以定制男装闻名。
[8]日语:指压按摩。
[9]英国受保护人士机构(UK Protected Persons Service),隶属英国警察系统,但拥有独立的警力和保护措施,专门为被认定遭到严重威胁的人士提供官方保护。
[10]约翰·特拉沃尔塔(1954—),美国著名演员,在动作片《变脸》(1997)中饰演一个与对手换脸的角色。
[11]可能指英格兰考文垂足球俱乐部,这支球队的队徽上有圣乔治十字。
[12]位于伦敦市中心,靠近唐人街。历史上是英国最大的果蔬市场,现为剧院、古建筑、特色餐馆酒吧、时尚小店的汇集地。
[13]伦敦市中心的一块区域,是整个伦敦地价最高的地方。
[14]大使在此暗讽爱尔兰人普遍好酒。
[15]苏格兰最大城市。
[16]位于伦敦西部,原本是红灯区,后来色情业式微,逐渐演变成喝酒、消遣、听音乐的地方,如今游客云集,许多酒吧、餐厅、高档酒店聚集于此。后文提到的宫殿剧院和唐人街都位于此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