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吹过本是静悄悄的夜晚,这时却忽然亮堂起来,只见那烛光从院门一直蔓延到脚边,骆宝珠觉得奇怪,暗想这么晚了谁会提那么多的灯笼,难道庄上出了什么事情吗?可谁想到,在那光亮之后,有一人披着猩红色的锦缎斗篷,大踏步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瞧这走路的样子,她就晓得是谁,眼睛不由瞪大了,因实在没想到罗天驰会过来。
她是在生气,她只是想避开他一段时间,等到年前自然会回去,然而不可否认,她心里也有过小小的期盼,可她觉得罗天驰连她的话都没有放在心上,怎么会愿意来农庄呢。
她甚至赌气的想过,他娶她只是一时之念,根本也不怎么喜欢她。
穿着披风的骆宝珠仍是蹲着,都忘了起来,雪白的狐皮衬得她一张脸好像天上的明月光。
罗天驰看见她在牛圈里,两只眼睛大大的,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橘红色的光流转于她瞳孔,他的胸膛里忽然就没有那股怒气了,紧抿的嘴角露出几分微笑来,可走到她面前时,他声音仍是很冷的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忽略掉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她大晚上的与他作甚呢?
陈青连忙过来行礼。
骆宝珠站起来道:“我来看小牛。”
罗天驰盯着她,她现在表情又沉静下来,并没有欢喜的扑入他怀里,他又有些生气废女逆天,凤凰重生。
披星戴月的过来庄上,她就这个态度?
他上去,一把将骆宝珠横抱起来,直往内堂走去。
骆宝珠吓一跳,皱眉道:“你干什么?”
“你说呢?”罗天驰道,“你这个时候应该在侯府,而不是这里,你有什么事情非得要来农庄?”
骆宝珠不说话,嘴边闭得紧紧的。
他进入屋里,一脚把门踢上,两个丫环被吓得一点不敢进来。
骆宝珠见他那么粗鲁,说道:“你那么凶干什么?我是来庄上查看一下账目的,我既然在管家,对农庄上心也没有什么吧?倒不知道侯爷为何要来,您日理万机的,哪里有这等空闲。”
罗天驰这人不善言辞,从来都喜欢用动作说话,看她伶牙俐齿的更是恼火,低头就狠狠咬住她嘴唇:“你以为我没法子治你?”
她吃痛,挣扎着要下来,可他力气那么大,她挣脱不了半分,气道:“我何处做错了,你要治我?你就算是侯爷也得讲个道理!”
“你自己心里清楚!”罗天驰道,“明儿就跟我回去。”他把她放到床上,压着她,“我亲自过来,够给你面子了罢,你不要再给我弄出什么事情,不然便传到岳父岳母那里,你也是没有占理的。”
他过来是有面子,可问题还在那里,骆宝珠摇摇头:“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儿。”
“什么?”罗天驰的耐心也到头了,抓起迎枕猛地扔在地上,“不就是没有给你传话吗,没有陪你吃顿饭吗,又有什么?你真以为你是…你是被你家里惯坏了吧,你做贤妻良母,就是这么做的?还成日里与我夸耀做得多好,可你连最该做的都没有做好!我不跟你吃饭怎么了,哪家的男人天天回来的?我又不是去青楼,我也没有碰别的女人,你该满足的很了!”
那话无情的砸在她身上,骆宝珠的眼睛模糊了,什么都瞧不清楚。
她那么的刻苦就为做个好妻子,到头来在他眼里什么都不值,她满腔的怒火,又满腔的伤心,可她说不出一个字,她猛地把他一推,风一般朝外奔出去,等道罗天驰清醒过来,意识到他怒气冲天的时候说了什么时,她已经没有踪影了。
他连忙去追。
黑漆漆的夜里,谁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秋罗颤声道:“奴婢没拉住,夫人钻进了林子里,奴婢与鹤草去寻,树太多也看不清楚。”她拿出一样东西,“就瞧见夫人的鞋子了。”
粉色的绣花鞋孤零零的,他瞧一眼,又转头看向林子,那林子很大,后面又是成群的山,她随便往哪个方向跑,都难以寻到,她就不怕迷路吗?罗天驰问庄头:“这山里可有野兽?”
“这…”庄头道,“大的猛兽应是没有,不过像野狼…”
已知晓他的意思,罗天驰脸色沉下来,吩咐随从:“两人一队,立刻给我去寻夫人!”
众人应声。
罗天驰瞧着浓郁的夜色,却不知该往哪里去,他现在才后悔刚才不应该对她发火,他明明是来接她回去的,为什么要发火呢?她不管说什么,他都应该好好的听着,他手握一握剑柄,大踏步朝林中走去。
可谁想到他们找到天亮都没有寻到骆宝珠,随从们都已退出来,却不见罗天驰的人,罗威不由着急,别等会儿夫人寻到了,侯爷出事了!他又令人再次进入树林。
鹤草偷偷的溜到柴房,轻声道:“夫人,他们才找完出来,夫人,您是不是…”
骆宝珠红着眼睛道:“我才不出来,让他找好了,我不想看见他。”
此前骆宝珠确实是入了树林,可被鹤草寻到了,告诉她里面有狼,把骆宝珠吓得又逃回来,可她很生罗天驰的气,哪里愿意看见他,便躲在柴房,不准鹤草把这事情告诉罗天驰。
鹤草叹口气:“侯爷也去寻夫人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啊?”骆宝珠惊讶道,“一整晚都没有出来?”
“是啊。”
骆宝珠就有些担心,可一想罗天驰的武功那么好,就算遇到猛兽又有什么,他定然不会有危险,便又不想理会,结果又过去一天,直到天黑,罗天驰才从林子里出来,鹤草说他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说他还再命人寻找她,她又开始惴惴不安。
鹤草忍不住哀求她:“夫人,要是这事儿被侯爷知道,恐怕奴婢连人头都不保了!”
那是耍弄罗天驰啊。
骆宝珠掌心出了些汗,她安抚鹤草:“没事儿,就说是我强迫你的。”
到得这一步,她也不想再躲了,不然看架势,他非得让人把整片树林掀翻了不可,她偷偷从柴房溜出来,走到内堂附近,从后面开着的窗子看见罗天驰正呆呆的坐在那里。
一天不见,他下颌就长了胡茬出来,从侧面看去,毛渣渣的。
骆宝珠心想活该,谁让他骂她,可这样好像自己也更不容易露面。
她难道要说自己故意骗他,让他担心?
她真的怕他生气,又不知道发多么大的火。
她伫立不动。
罗天驰也不动,他好像麻木了,脑海里只想着她那只绣花鞋,她生得细皮嫩肉的,又没有武功,许是被野狼围住吃掉了罢,不然怎么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可真的吃掉了,她的裙衫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就那么大的一片林子,总得有个行迹!
看着是那么简单的一样事情,可他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他在林子里走了个遍,甚至去了山上也没看见她,他高声喊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应,她是不是死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发火?说她做不好贤妻良母?她那么认真的管账,认真的应付那些皇亲国戚,认真的让侯府像一个家,让他每次回来心情都满是愉悦,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或者他只是气她不相信她。
他虽然没有让人传话,可他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便是有疏漏又怎么样呢?他总是愿意回来陪着她的,虽然有一些时候,他不像很顾家的男人,可他知道有她在家里,他在外面散漫些也没有什么。
可她总抓着那些小的地方,他仗着她对自己的喜欢,就有些不耐烦,会容易发脾气,可这也是因为他以为她总是会包容着他。
就像他不会离开她一样。
她不也仗着这个,敢不辞别就来庄上了吗?她难道敢说不是?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要…
他头慢慢低下来,伏在胳膊上。
他无法想象再也见不到她的日子。
好像胸膛被掏空了一样,什么都没有意思了。
耳边传来脚步声,他也不想动,不料那人竟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那熟悉的触感极是温柔,他心头一跳,不可置信的道:“珠珠?”
他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她有些忐忑不安,有些欢喜,也有些后悔,可他什么也管不了,伸出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要把她嵌在胸口一样的那么用力,她透不过气,可又那么高兴。
她搂住他脖子,轻声道:“我没有在林子里。”
他身子略有些僵,闷声道:“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你。”
她咬一咬嘴唇:“…你会不会又骂我?”
他没有说话。
骆宝珠道:“这回是我不对,可也是你…”
“是我错了。”他轻叹口气,“我该使人传话的,以后我做什么都让人告诉你,好不好?”
那样的温柔,是她从没有听过的语气。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要融化了,说不出话来。
他轻抚她头发:“其实你做得很好,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我以后不会了,但是你也不要再这样吓我,我以为你…”他那时真的心乱如麻,一点没有想到骆宝珠竟然会骗他,没有想到她一直在庄上。
他白找了她那么久。
可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他只是想要她更多的温柔,没有条件的纵容着他,所以忽略了她的需要,其实她也是希望自己宠着她的。他凝视她眼睛:“珠珠,往后我真的会好好待你,你明天同我回京都罢。”
骆宝珠也看着他,半响道:“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罗天驰忙道:“没有,我是找了你一天,眼睛乏了。”
骆宝珠笑起来。
她笑得神秘兮兮的,罗天驰皱起眉:“我说了没哭,你别乱想。”又握住她肩膀,“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怕你现在只是哄我,等回去还是那个样子。”骆宝珠撅起嘴。
罗天驰站起来,拉着她到门口,与罗威道:“往后我在外面做什么,你每隔一个时辰都使人来告知夫人一次…”
骆宝珠一把捂住他的嘴:“哪里要这样!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不是你不信我吗?”罗天驰道,“你不跟我回去,我有什么办法!”
骆宝珠叹口气:“行了,我跟你回去,哎,才过来几天,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呢。”
看她拿乔,掩不住的得意洋洋,罗天驰咬牙又把她抱起来:“是,你是好多事情都没有做好呢,趁着还有时间,我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本侯看,我们家还是应该定个规矩的…”他边说边拿胡茬戳她,戳得她连声讨饶。
“讨厌死了,小心我拔你胡子!”她叫。
他却再不说话,只行动,来势汹汹,她很快就淹没在他的强横之下。
烛光摇曳,映出一室春光,再冷的风灌进来,此时也不觉得冷了。


第 166 章

番外(三)
四月春深,天气越来越暖,骆宝珠靠在美人榻上,只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睡了去,话本从手里滑落,啪嗒声落在地上。
袁氏捡起来,摇头一笑,拿起薄毯盖在她身上。
女儿快要临盆了,家里没个长辈,罗天驰担心她什么都不懂,亲自去请了袁氏过来侯府住,方才放心。其实这样也是合了袁氏的意,她就这一个亲生女儿,而今要生孩子,她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的。
因为母亲住了进来,骆宝珠明显松懈了,没有以前那么紧张,动不动的就要哭。
她好多了。
袁氏看她安静的睡着,使人去吩咐厨房弄些鸡肉丸子,她喜欢吃些清淡的东西,又软又香,这阵子一下胖了好些,袁氏瞧着她隆起来的肚子,微微叹口气,也许今日,也许明日,就要生了,不知道她可有那么多的力气。
香炉里的香慢慢的烧着,也不知过得多久,骆宝珠忽然醒来,把手伸向袁氏:“娘,我肚子痛了。”
袁氏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个痛法?”
“说不清楚,也不是非常的痛。”她伸手摸着肚子,“娘,是不是要生了?”
“再看看。”袁氏道,“你别慌张,稳婆一早就请在家里的,便算要生,什么都也准备好,你记住一定不要着急。”
骆宝珠乖巧的点点头。
后来就一阵一阵的疼了,袁氏确定是要临盆了,连忙使人去告知罗天驰,又去卫家传话,倒没有先告诉骆老夫人,因老夫人年纪大了,怕她跟着过来陪着担心,老人家吃不消,不如等生下来再让她高兴高兴。
为让骆宝珠没那么害怕,袁氏笑道:“一会儿宝樱就要来的,上回你不是陪着她吗,这回她陪着你,你也可以平平安安的。”
听到这个,骆宝珠就笑起来:“好!”
知道妹妹要生孩子了,骆宝樱本在喂阿阳吃饭呢,小家伙今年三岁,饭量比起以前大上许多,多数时候已经能拿着小勺往自己嘴里送饭了,不过骆宝樱很喜欢喂他,看见他乖乖的张嘴,乖乖的等她喂,就觉得说不出的可爱,怎么看也看不够。
不过今日是来不及喂完了,她与阿阳道:“你小姨母要给你生个表弟了呢。”
阿阳转头朝她看看:“小姨母?”
因为骆宝珠常来他们家,与他混得很熟,他是很喜欢那个温和可爱的姨母的,听到这称呼就有反应。
“是啊,你小姨母,她要生孩子了。”骆宝樱同他解释,“你大姨母二姨母生得儿子是你表哥,小姨母生得就是表弟了。”
阿阳似懂非懂,茫然的把眼睛眨了眨,继续低头吃饭。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与他道:“我现在要去你小姨母家了,你等爹爹回来,他带你过来,好不好?”
阿阳点点头:“我等爹爹。”
“真乖。”她在他脸颊上亲一口,急匆匆得就去宜春侯府了。
谁料刚刚到得二门处下了轿子,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转头一看,自家弟弟竟把马骑到家里来了,可见其焦急。
见到姐姐,罗天驰也没有翻身下马,说道:“姐姐,我先过去,珠珠要生孩子了!”
他一扬鞭,马儿疾驰而去,险些把两边的花盆都踏碎。
想到那日她生阿阳,卫琅惊慌的样子,骆宝樱就忍不住笑起来,低头摸一摸肚子,很是怀念有喜的日子,其实她真的想再生一个的,可卫琅非得不准,说什么不想再担惊受怕。
要说害怕,也是她罢?再者已经生过一个,也不知他还那么担心作甚。
她很想要一个女儿,不过如果是阿阳那样聪明乖巧的儿子,她也不会介意的。
她朝内堂直走过去。
罗天驰此时已经赶到骆宝珠身边了,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怎么样?还疼吗?疼得厉害吗?”
见到他那么快的过来,她的疼痛少了一大半,眼眸里满是满足,把脑袋靠在他胳膊上道:“不怎么疼了。”又问,“你刚才在做什么,是在指挥使衙门吗?我怕你又去城外了。”
“怎么会,你要生了,天大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他捏捏她丰盈的脸蛋,“你别怕,虽说有些疼,可你每日吃那么多,应该不会有事的。”
骆宝珠点头:“我也觉得,刚才儿子也那么跟我说的。”
他笑起来:“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踢我肚子,叫我好好的生,他很快就要出来的。”
罗天驰哈哈大笑,笑完看着她故作轻松的脸,又觉一阵心疼,他现在大概能体会到卫琅的心情了,虽然他可能没完全做好父亲的准备,他父亲那么早去世,他其实并不知道,有父亲在身边,陪着孩子长大是一种什么滋味。
然而这孩子到底在骆宝珠的肚子里慢慢长大了,他不自觉的就对他期盼起来,希望这儿子聪明能干,有做大将军的天赋,他白日里再忙,也总会想起这孩子,憧憬着他生下来的样子。
可这是需要骆宝珠付出代价的。
他记得骆宝樱生孩子花了好几个时辰,恐怕骆宝珠也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她不是那么能忍受痛的人,平常他不小心弄疼她,她总是娇嗔着抱怨,这次又怎么办呢?
他眼眸越来越温柔,落在她脸上,骆宝珠伸手摸摸他的脸,笑道:“你别担心,我肯定很快就会生好的,你记得让厨房做些可口的,我到时候要吃呢。”
现在还惦记着吃,罗天驰叹口气:“你放心,不会少你吃的。”
他坐在榻上。
骆宝樱远远看见,便没有走过来。
虽然那是她的妹妹,可她知道,在这一刻,谁也比不上身边的丈夫。
罗天驰这会儿也不知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骆宝珠躺着,仰望着他,嘴角噙着笑。她嫁给他两年多,他现在终于慢慢的有些变化,他记得做什么都会使人告诉她了,他也知道她需要鼓励的时候,会很用心的夸奖她,不知不觉,他的神情开始有些坚毅与稳重,虽然偶尔仍会显得狂妄自大。
可这偶尔,还是能看出曾经的飞扬,她也不希望他什么都变掉。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拿脸颊磨蹭他的手背,好像一只依恋着他的小猫儿。
他伸手轻抚她的头发。
袁氏瞧在眼里,颇是欣慰,这两孩子只要感情深,比什么都好。
不过这样的依偎并不能持续太久,骆宝珠的阵痛又开始了,眼瞅着时间差不多,稳婆就要送她去侧间,骆宝樱这时才走过来,看见她,骆宝珠就笑起来,满怀着高兴。
“珠珠,我陪着你。”骆宝樱道,“那天你看着的,其实也没什么。”
骆宝珠额头上溢出了汗,嗯一声:“有三姐在,我就不怕。”
她要被抬走了,罗天驰跟到外面。
眼见她要进去,门要被关上,他的心一阵抽紧,好像喘不过气来,也许是看出她眼里的脆弱,也许是看到她庞大的肚子,也许是她露在外面的小脚,他一个箭步上去,拉住她的手道:“珠珠,你不要有事!”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要有事,我也…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要带你跟孩子去骑马呢,去塞外,去江南,你要记得。”
听到这句,骆宝珠忍不住红了眼睛,气道:“偏要惹我哭,我,我不想哭的,我其实好怕。”
她说着,真的哇的哭起来。
骆宝樱狠狠瞪了罗天驰一眼。
罗天驰却又笑了:“我晓得你在害怕,你不用强撑着,想哭就哭,哭着也能生孩子,珠珠,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你什么时候生好,我就陪你到什么时候。”
她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的承诺与满腔的关心。
她点头:“好,你不要走远。”
“我就在门外。”他道,“他们谁敢拦我,我就打谁。”
骆宝珠又噗嗤笑起来。
稳婆将她推进去,门被关上了。
因发动的晚,此时已是傍晚,罗天驰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锦袍拂在地上,沾了灰尘他一动不动。卫琅抱着阿阳过来,瞧见他还能坐得住,倒有些佩服,说道:“你这样挺好,我那天可是脚都走疼了。”
刚说完,里头就传出哭叫声。
罗天驰一下蹦起来。
卫琅忙把阿阳送到堂屋,叫丫环看着,等回头就看见罗天驰开始走来走去的,他嘴角一扬,看来终究还是静不下来的。
月亮越升越高,夜色浓郁,等到半夜,骆宝珠才将孩子生下来,随着稳婆一声恭贺,罗天驰猛地就窜了进去,看着骆宝珠道:“我本来都想进来,后来姐夫说要是突然看到我,你会使不出力气,我只好等到现在,你怎么样?”
她满头的汗,像珠子一样滚落,他伸出手指摸一摸,湿漉漉的,也感觉她好像突然瘦了不少。
骆宝珠笑道:“我没什么,孩子呢?我要看孩子,他好不好?”
虽然脸色苍白,可精神不错,罗天驰放下心,把孩子抱来,两个人一起看。
那小小的一团睡在襁褓里,粉红的嫩嫩的,哪里像孩子,像是天上落下来的小仙子,骆宝珠眼睛瞪圆了,轻轻碰一碰他的脸道:“跟阿阳好像,生下来的孩子都一样呢,不过阿元的脸是不是更圆一点,更胖呀?”
“有六斤多重呢,是比阿阳那时候胖。”骆宝樱笑,“珠珠你真了不起,你比我生得小呢。”
骆宝珠就很欢喜,看着罗天驰:“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你是世上最厉害的妻子!”罗天驰自然是要奉承她的。
袁氏嗔道:“这孩子,不就是生个孩子吗,还要别人这么夸她,珠珠,往后你可是要当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
“岳母,珠珠现在一点不任性了。”罗天驰道,“她肯定会做个好母亲的。”
袁氏笑得合不拢嘴,这女婿的嘴巴总算是变甜了,她看一看天色:“这等时候也不好让他们过来,只能等到明日了,珠珠你好好休息罢。”
骆宝珠应一声。
骆宝樱抱着阿阳,与卫琅来看一看他们,便也告辞走了,因为这小两口定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呢。
果然只剩下他们两个,罗天驰就端着熬好的鸡丝粥喂她用饭了,他吹一口,她吃一口,说不出的甜蜜。
骆宝珠吃完了道:“我马上就要坐月子了,一点不能动,你还喂饭给我吃吗?”
“我有空喂给你也没什么。”罗天驰拿手巾给她擦脸,“不止喂饭,给你洗头都行,毕竟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没有苦头,就不喂我了?”
“没有为什么喂你啊?”罗天驰一捏她鼻子,“本侯天天在外辛苦,该是你喂我,好不好?你来摸摸,”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腿上,“你胖了,我瘦了,等你好了,你就得好好伺候我才行!”
她有喜,他受双重折磨,又担心她,又没得碰,他怎么能不憔悴?
骆宝珠噗嗤一声:“是了,侯爷大人辛苦了。”
罗天驰道:“你知道就好。”他抽去迎枕,把她放下来,“睡罢,都累成什么样了,还总跟我说话,不困吗?”
“困。”她抓住他的手,“可我怕醒了,你就没那么好了,你肯定又出门去了,也不会再那么担心我,你是不是会只天天想着阿元?”她捏捏自己的脸,“指不定还嫌我丑了呢,是不是?”
罗天驰挑眉:“我要嫌弃你早弄几个通房了,还憋着自己?你是不是傻的?你这丑样,我早看习惯了!”
骆宝珠气得打他。
他抓住她的手:“快些睡,不然更丑。”他把被子盖她身上,轻声道,“醒来就变漂亮了,珠珠。”
她手慢慢松开了。
“醒来我还在旁边,明儿不去衙门。”他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明天还喂你,后天也喂。”
她笑起来,转过身,抱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方才闭起眼睛。
他动一动,她就醒:“你不要走。”
罗天驰道:“我不走,除非去如厕,你快些睡,不然我真想打你了!”
她这才睡了。
他坐在黑暗里,安静地看着她,过得会儿慢慢弯下腰,趴在她的床边。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阳光照进来,洒落满室的温柔。
两人睡得沉静,彼此依偎着,做着好梦。


第 167 章

男女主番外:最美的时光
芙蓉帐春光浓,乌发披落,裙衫乱。
骆宝樱半扒在床头,几是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被迫前后摇动着,震得床脚咯吱的响,往前是只桌椅发出这种声音,而今连这黑檀木的描金床也耐不住,许是年月久,该换一换了。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纤腰却被卫琅一掐,拉回心神,刚才逃避的欢愉,排山倒海般的涌来,把她冲到天上,她侧着就往床边倒了去。
像是魂魄都没有了。
他轻笑声道:“是你不中用,还是为夫越发的厉害了?”
听到这话,多少年的夫妻,骆宝樱都忍不住脸红,她没理他,只动一动浑身发酸的身子,像只倦怠的猫一样蜷缩着。
眼睛半阖,长长的睫毛覆盖在洁白的脸颊上,仍是那么动人,卫琅把她抱起来,两只手这里揉揉,那里捏捏,她到底有些发急了,恼道:“你还要,你还给不给我好好歇息了?”
卫琅道:“不给,你晚上有的是时间。”
“晚上归晚上,可这会儿我也困了。”骆宝樱两只手护住胸,不给他碰。
他低头亲她□□的脖颈,亲得她痒痒的:“我也就这会儿得空,宝樱,难得休沐日,你就不能满足我一回?等会儿指不定琼儿醒转,又要过来,还能这样吗?明日我又要去…宝樱,宝樱。”
两人成亲已是有十几年了,可他不太叫她娘子,总是宝樱宝樱的,温柔的让她一次次沦陷,骆宝樱这回又败下阵来。
他将她放平了,怕她还有些不悦,低头亲她的唇。
骆宝樱又开始迷迷糊糊的,不料门外这时去传来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爹爹跟娘还没有醒吗?我都睡了好久了!”
她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惊慌道:“琼儿来了,你快些穿衣服!”
这小女儿刚生来时小小的软软的,十分令人疼惜,又很乖巧,他整日里都看不够,可现在五岁了,真没有那时候…至少现在,卫琅真不想看到她,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喜欢缠着他们。
他鲜少得空,也很难与骆宝樱亲热,有时候,小姑娘晚上还要跟骆宝樱睡,他已经有十天没有跟她有鱼水之欢了。
伸手捏一捏眉心,他坐起来穿衣服,一边与骆宝樱道:“还是溶儿聪明,五岁时早就会看眼色了,只消我叫你宝樱,他就一溜烟的走了。”
骆宝樱对他也是没辙了,自家的孩子拿这个做判断,他是有多缺那个啊?她揶揄道:“真不知道首辅大人平日里怎么办公的,我瞧着冤假错案应该非常的多啊,皇上怎么还没有革你的职呢?”
卫琅闻言扑过去又把她压在身下:“要不是琼儿来得早,我今日非得把你…”他凑到她耳边说得两个字,骆宝樱脸又一阵绯红,用力把他推开,“你个下流胚子,不准带坏溶儿。”
她气得不行。
卫琅笑起来:“这话我还能跟溶儿说?这天下也只有你听得见。”
骆宝樱啐他一口,穿上鞋子急忙忙的梳头发。
卫琼进来的时候,卫琅刚刚束上腰带,头发还是披着的,露出清绝的容颜,她高兴的扑过来:“爹爹,娘,你们总算起来了,青兰与我说,不知道你们要睡多久呢,可我等不及,我们去骑马罢!娘说好等我醒了要带我骑马的。”
原本还在讨厌女儿,可对着这脸蛋,卫琅又疼爱极了,眉毛鼻子像骆宝樱,眼睛又像他,比起卫溶好像还要漂亮一些,他弯腰把琼儿抱起来:“今儿不准到得那里只顾着喂草了,骑马就该好好骑,跟你娘多学学。”
卫琼眨眨眼睛:“我都没长到马肚子那么高,怎么学呀,我就是喂草,顺带骑一下。”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是了,你腿现在还短,别听你爹的,你总得还长四五年才能好好骑呢。”
她走过来给卫琅梳头发,将他的头发用玉冠束起来。
瞧着父亲很享受的样子,卫琼道:“娘,给我也梳一梳。”
“你头发好好的,梳什么呢?”骆宝樱道,“当我有这么多闲工夫?”
“娘真偏心!”卫琼嘟嘴巴,“专给爹爹梳。”
“你知道就好。”卫琅点点她鼻子,“你娘是你爹的,知道吗?”
卫琼这话听不太明白了。
骆宝樱一拳捶在卫琅肩膀上:“别跟女儿胡说八道。”
卫琼看两人打闹,嘻嘻笑道:“娘,能不能叫上哥哥?”
卫琅道:“溶儿要念书呢,不像你…”
“就一日又有什么?”骆宝樱却疼卫溶,使人去喊。
完全没有顾他的面子,卫琅嘴角一扯,他而今任内阁首辅,大梁国事首先便得从他手里通过,才送去杨旭那里,那是真正的大权在握,可在家里,骆宝樱还把他当以前那个人,这个小女儿呢更是了。
都不知道她父亲是多大的官儿。
不过又怎么样呢,他早就习惯了,要是她能还叫他一声三表哥,他心里能高兴好一会儿。
见过太多的事情,他在他们面前才能柔软起来。
卫琅笑一笑,抱着卫琼在庭院里等儿子,一边与她说这几日一直在讲的故事。
过得会儿,卫溶匆匆过来。
十岁的少年穿着宝蓝色的直袍,小小年纪已是又几分玉树临风的俊秀,骆宝樱看到他,脸上就满溢了笑容,觉得怎么看这个儿子都看不够,她蹲下来拉住卫溶的手:“刚才有没有练字?小心别把手弄酸了,看书也不要看太久,与琼儿多出来玩玩。”
卫溶道:“知道了,娘,娘也要担心身体,不要太多劳累。”
“真乖。”这孩子实在太乖了,很早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从不让她操心,骆宝樱凑上去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溶儿,咱们去骑马罢,我以前教你的,都记得吧?”
“记得。”卫溶手在她掌中摇一摇,“一会儿我带娘骑罢?”
两人母慈子孝,卫溶都差点忘了喊父亲,后来喊了,卫琅就不怎么高兴,看骆宝樱也不太顺眼。
说实话,自从她生下两个孩子之后,陪着他的时间真的少了,当然他也是非常的忙,然而回到家,骆宝樱总是在照顾两个孩子,要么是关心卫溶,要么是陪着卫琼,他总是靠边站的。
虽然他知道她心里有他。
四人走到马厩旁,飞雪年纪大了,前年离开人世,骆宝樱将它葬在了林苑的草地旁,后来又添置了好几匹马,其中两匹小马是专给儿子女儿骑得,卫琼高兴的拿起马草喂它们,与卫溶道:“哥哥,看我的小马儿是不是长大一些了?”
“它们就是小种的马,不会长大的。”卫溶一本正经。
“谁说的?我经常把它喂的很饱,它肯定长大了。”
卫溶只好道:“是长大一些了。”
他是无条件的包容妹妹,骆宝樱伸手揉揉他脑袋。
见马草喂得差不多了,卫琅牵出一匹马,把卫溶抱上去,又牵出一匹把卫琼也抱上去,吩咐下人们看好了,卫溶见自己骑得小马,说道:“爹爹,我说好要带娘呢,我现在能骑大一些的马了。”
卫琅道:“你骑你自己的。”
他拉住一匹高头大马,翻身上去,不等骆宝樱反应过来,弯腰就把她抱了上来,一拉缰绳,那马儿就跑了,骆宝樱靠在他胸口,对他的行为实在讨厌的很:“我要溶儿带我的,谁要你。”
卫琅道:“我要你,怎么样?”
见他那么厚脸皮,骆宝樱笑得肩头耸动。
谁想到还没有绕一圈呢,有小黄门来卫家,请卫琅入宫,他下马受了这旨意,回头瞧一眼骆宝樱:“恐是有急事,你…”
“我晓得,晚上多数是不等你了。”骆宝樱拉起马缰,“我与溶儿,琼儿跟祖父祖母,母亲一起吃饭算了,他们啊,见到这两个,饭都要多吃一些。”她一踢马肚,“卫大人快些走吧。”
这就是他首辅的生活,早出晚归不说,便是休沐日也不得清净。
谁说皇上圣明,做大臣的就能难得糊涂呢?
杨旭志在建立一个繁荣的大梁,成为千古一帝,他需要的可不是草包,所幸这与他的抱负也是相融合的,虽则读书起初是为辨事理,后又为荣华,但最终权利在手,想看到的也不过是国富民安。
卫琅走到二门处,上了轿子匆匆而去。
刚刚到乾清宫,就看到一卷奏疏被扔在地上,门口的执笔太监瞧见他,点头哈腰的过来,轻声道:“哎呀,阁老,也只有您能让皇上消气了!”
“什么事儿?”他轻声问。
执笔太监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就为那江南的盐咯,原不是盐运使专卖,而今归于商人之手,也不知怎么立岗的,弄得乱七八糟,听说运盐船在漕运河被抢了两次,是不是,阁老?”
卫琅脸色一沉,没有回答,径直走入乾清宫旧爱。
执笔太监看着他的背影,摸一摸额头上的汗。
杨旭此人不容易相信别人,但有一年,他亲征梧州,卫琅辅佐太子监国,中间出了不少事情,可他处理的极为妥帖,自那以后,杨旭才任他为首辅,真正的变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上。”卫琅进去之后朝他行一礼,很是平静的立在书案前。
杨旭看到他,面色稍缓:“大梁的盐务聚于商人之手,恐是错了,江南略出乱子,弄得价钱时高时低,好些镇子竟然连盐都买不起,可有些地方又极是便宜…或者是不该推行。”
“皇上去年做下此决定便是深思熟虑的,以微臣看,不是盐务的问题,毕竟出在江南,而江南,皇上您在大前年曾下旨增加商税。”
“增加商税?”杨旭伸手捏捏眉心,他看了一天的奏疏,委实是头晕脑胀,实在是该休息一阵,可他为人好强,总是喜欢竭尽全力,得卫琅提醒,他恍然大悟,手指在书案上敲击两下道,“原来如此!”他冷笑起来,“朕倒是忘了这一茬,怎么,这些商人胆儿够肥,敢与朕作对了!”
卫琅道:“许是背后有人推动,不然运盐大船也不会被劫。”
“是,你说得是。”杨旭站起来,在书房走动了一会儿,“许是与蒋万有关,也是可笑,他一介商人,竟能影响整个江南的商人了!”他看向卫琅,“你明日便去江南一趟,这回非替朕把他连根拔起,也让朕瞧瞧,哪个不长眼的敢与他勾结!”
竟然让他去。
卫琅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杨旭的意思,蒋万以商人的身份能横行霸道,与官员是脱不了关系的,或者他抓了别人把柄,或者是大量贿赂,此事是得要他坐镇,他拱手道:“微臣遵旨。”
杨旭伸手拍拍他肩膀:“又要辛苦你了,等你回来,朕必定犒赏。”
卫琅笑一笑:“皇上真要犒赏,不妨准微臣去江南,顺带休息月余。”
听起来是有些过分,杨旭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寻常人坐在首辅的位置,真个儿是不愿意下来,别说是一个月,便是一天都不肯,可他竟然想休息,若换作别人,只以为不是真心,可杨旭与他君臣却快要二十年了。
他沉吟片刻:“好,朕准了,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首辅位置不保,别怪朕。”
“只要微臣能继续为皇上效劳,做什么官儿都一样。”卫琅告退,大踏步离开了乾清宫。
回到府中已然是不早了,但还来得及用晚膳。
见到他回来,何氏笑道:“刚才宝樱还在说,你可能要晚一点,怎么,不是什么大事?”
“也算不得大事。”卫琅笑。
“那就好。”卫老夫人朝他招手,“快些用饭,你再晚一些,饭菜就要凉了。”
卫琅便坐下来,两孩子叫着爹爹,一左一右站在旁边。
骆宝樱给他布菜,一样样夹得都是他喜欢的。
卫老爷子而今虽是颐养天年,可眼力还在,淡淡道:“不是大事便不会召你入宫了,快些说到底有什么事儿吧?总不至于还让你打仗吧?我可没听说过身为首辅还得去沙场的。”
若是,他真要对皇帝不满了,卫老爷子的语气听起来就不太好,骆宝樱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倒追那个暖男师兄。
被看出来了,卫琅笑道:“哪里,只是去江南,前不久不是整顿盐务吗,是让我去管那档子事。”
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打仗什么都好说,因卫琅这身份,而今哪个官员不怕他?可去打仗就不一样了,刀剑无眼呐!
卫老夫人问道:“哪日去?”
“有些急,盐船被劫了,明日就要去。”卫琅道,“不过我想这事儿解决得也快,顶多就一两个月罢。”
他现在忙得像陀螺,说难听些,便在京都,二老也不太瞧见她,所以这回去江南,又不是打仗,老夫妻包括何氏都不是很紧张,倒是骆宝樱舍不得,虽然卫琅是日理万机,可每日晚上他总要回来。
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但不管多晚,他总是会拥着她入眠,她那时会有清醒的片刻,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睡在他怀里,比什么都安心,哪怕知道第二日可能又瞧不见他。
可他要去江南了。
孤枕难眠。
骆宝樱郁郁寡欢,一晚上都不太开怀,最可气的是,他居然很快就睡着了,倒是她辗转反侧,弄到很晚才睡,第二日看见他,心里就有气,叫下人把行李拿过来,也不与他说话。
卫琅瞧在眼里,并不作声,直到告别长辈,光剩下他们一家时,他才道:“到底舍不得我了?”
“谁舍不得你?”骆宝樱道,“反正也见不上面,现在就当你天天睡在内阁值房了。”
那赌气的话听起来也悦耳,卫琅笑着捏捏她的脸:“你在家乖乖的,照顾好溶儿与琼儿。”
“这不用你说。”
他点点头,又与两个孩子叮嘱一番,转身从二门出去。
卫琼看着他的背影拉拉骆宝樱的手:“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的。”骆宝樱笑道,“你在家里高高兴兴的等着,有一日爹爹就回来了。”
卫琼还不知道别离,笑着点点头。
卫溶却已经很懂事,拉着骆宝樱道:“娘别担心,我会陪着您的。”
“乖。”她摸摸他的脑袋。
两个孩子并不怎么忧伤,可她这会儿心里难受的很,忽然有些后悔不应该跟他生气,她昨晚上应该告诉他,她舍不得他去江南,可一瞧他睡着了,她竟然顾着脸面没有弄醒他,早上也不愿理他,现在想说什么都来不及说了。
看着二门,她伫立不动。
丫环晓得她的心思,将两个孩子先领了回去。
她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他走的时候也没有亲她,她该跟他抱一抱的。
贪恋他的温暖,她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慢慢朝二门那里走去,谁料到还没探出头,一个身影忽地出现在她面前,没等她看清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熟悉的墨香,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还没走?”
“没有你,我怎么走?”卫琅低头亲亲她的眼睛,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就忍不住笑起来,“傻丫头,还哭呢,我只是去江南又不是去打仗,你哭什么?早上还一副要赶我走的样子”
骆宝樱的脸红了,嗔道:“我何时哭了?我只是…不对,你刚才说什么?”
“我带你一起去江南。”他柔声道,“我也不舍得你。”
他拉着她一起坐上马车。
她恍惚中觉得像在做梦,直到那马车从卫家出去,走到街道上,听到一阵阵的吆喝声,闻到吃食的油烟气,她才相信是真的,差些跳起来:“你带我出来了?你真要带我去江南?”
卫琅看她傻了一样:“你难道不高兴?”
“不是…可是…”她语无伦次,“溶儿跟琼儿怎么办呢?还有祖父祖母…”
“我昨日就与他们说了,母亲会照看好孩子的。”卫琅笑道,“母亲甚至还出主意,让丫环偷偷收拾了你的行李,刚才已经搬在车上了,当然,怕你发现,没有拿你常用的东西,但也没有关系吧?你想要什么,我在江南买给你。”
她才知道他一早就计划好,难怪昨晚上睡得那么早!
他故意的!
她气得捶他,骂他,他轻声的笑。
她发泄完了,又依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喜欢吗?”他低头亲吻她发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昨天差些把被单都磨坏了。”
原来他也没睡着,观察她的傻样。
骆宝樱哼道:“明明是你舍不得我,非得带着我,你不看看哪里有官员去办事情还带着妻子的,又不是去常住!”她斜睨他,“是不是?”
“是,我恨不得把你拴在身上,去茅厕都带着你。”
她噗嗤笑起来,又抬头看他。
三十来岁的男人风华正茂,他虽没有以前年轻,可还是俊美无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风霜,变成了稳重,他好像一座高山一样永远都替她挡着风雨,她忽地又想哭,抬手轻抚他的脸:“你真的永远都这么喜欢我?”
“是,永远。”他低头含住她的嘴唇,那是总也亲不够的地方,“我这回与皇上说了,皇上准我歇息一个月,到江南了,等事情办完,我带你四处去玩。”
“就我们两个人。”他强调。
骆宝樱忍不住笑,搂住他脖子:“要是琼儿知道,定是讨厌你这个爹爹。”
“那你讨厌吗?”他手去扯她腰带。
“讨厌!”骆宝樱道。
“是吗?”卫琅将她压在车座上,“讨厌哪里?”他拉住她的手顺着脸颊,脖颈,胸口往下抚动,“讨厌哪里?”
她红了脸,轻声道:“讨厌…没有一处讨厌的。”
讨厌太喜欢你。
讨厌越来越离不开你。
觉得这一世总得与你牵绊在一起了,勿论生死。
他笑起来,温柔满溢了眼眸,慢慢覆上去。
三月里,桃李在官道两旁开得灿烂,仿若一朵朵白云,红云,正是最美的时光,幸好谁也不曾负了谁,同把春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