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之前,孟宗扬拍了拍裴奕的肩头,“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怪我。”
“说什么呢?”裴奕捶了他一拳,“你我是朋友,到何时都是,得空写信。”
“那还用说?”孟宗扬笑容清朗,转身上了马车。
裴奕回府路上,孟宗扬偶尔闪过眼底的落寞挥之不去,一直在脑海闪现。
都是成家的人了,都是成婚之前两情相悦走来的,到了如今,却是处境不同。
孟宗扬不好过,他不难想见。
不免唏嘘。
如果他娶的不是阿浔…
那是难以想象的。
若没有阿浔出现,他会不会娶妻都难说吧?
母亲曾对他说:“如果不是真正认定一个女孩,就别轻易谈婚论嫁,免得日后惹下孽债。我宁可你始终不娶,也不能作孽伤人。”
他自然完全认同,为母亲这般开明通透而难过又庆幸。
如今的母亲呢?满心盼着阿浔再添几个孩子,让家里热热闹闹的,近来总是张罗着给阿浔吃些滋补身体的羹汤,每日里挂着舒心的笑,不知多满足现状。
阿浔自然不是完美无缺的女子,却无疑是适合他并适合这个家的。
幸亏有她。
回到家里,叶浔睡意朦胧地坐起来,咕哝着抱怨他一身酒气。
他狠狠地吻她,却没再更进一步。
这个月,她的小日子没来。
叶浔想来想去,也没去送柳之南,一来裴奕不准,二来相见太尴尬。
算了,等彼此都释怀时再说吧。
要说责怪柳之南,她做不到,可要让她丝毫不介意,也不可能。
一如曾说过的,庭旭比她的命更重要,即便清楚柳之南是无心所致,也无法揭过不提。反过来想,如果太夫人与庭旭那次真的出了闪失,她恐怕会恨上柳之南,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这样的经历,一生都不会忘记,日后便是能与柳之南重拾姐妹情分,来往时也要处处谨慎,彼此都会疲惫不堪。
不如渐行渐远,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盼对方安好。足已。
江宜室与叶浔的想法大同小异,是以在柳之南离京这一日,与平时一样,安心留在家里处理家事、带孩子。
叶世涛回京之后,妥善的安排一番,将公事都交给诸如张九牧之类的下属打理,自己尽可能地留在家里陪伴妻儿。
这天,他抱着孩子在室内来回踱步。
江宜室则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合账。
叶世涛问道:“不去送之南了?”
“怎么能去呢?”江宜室答着他的话,拨动算盘的手并没停,“真去了,你就该跟我发火了吧?”
叶世涛低头看了看已有睡意的儿子,唇角轻勾,语声低柔几分,“横竖都要走了,见见也行。”
“那也不去了。”江宜室无动于衷,“见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在不在京城都一样,要过个一两年再看情形。别只说我,你怎么不去送送淮安侯?他人总归是不错。”
“前两日在宫里见过,他不让人送。”
“这俩人,都有不足之处吧?”江宜室的手离开了算盘,“淮安侯一是没时间,二是没找到最恰当的方式让之南懂事明理一些。之南么,就不需说了。”
“的确如此。”叶世涛微笑,“但是你别跟我说这些,一说这种事我就心虚。”
江宜室不由笑起来,“你居然还会心虚呢?着实不易。”
“还真是不容易。”叶世涛也笑,“脸皮越来越薄,奇了。”
江宜室笑不可支,起身下地,“我去花厅吩咐管事一些事。”
“嗯。”
江宜室忙完手边的事,向丫鬟询问叶冰近况。
丫鬟据实答道:
叶冰这一阵都是又气闷又伤心,病倒了。孙家倒是没说过她什么,一直忙着给她请名医、太医调理身子。王氏时常去看望叶冰,得知来龙去脉之后,只好言宽慰。
罗氏已经进了家庙,余生都要守着青灯古佛,她没给谁留下质问、报复的余地。不论对错,不论叶冰是否无辜,都只能认命、接受。
入冬后,叶浔诊出喜脉,与上次一样,并没害喜的症状,惹得裴奕直担心这一胎又是个儿子。
生孩子这种事,他可不敢指望妻子能再接再厉生到女儿出生为止。
可即便第二胎还是儿子,仍是大大的喜事一桩,正如太夫人说的:“儿女双全最好,生个男孩儿也好,兄弟俩能一起习文练武,携手长大。”
总之,怎样都好。
亦是因为有喜,庭旭晚间想和母亲一起睡的权利被父亲强势剥夺了,另外,让母亲抱、腻着母亲撒娇也是一概不准了。
裴奕自从让新柳、新梅服侍叶浔到现在,只对她们发过这一次话:他不在家里的时候,也要看好庭旭。
一岁多的孩子了,偶尔又很调皮,万一嬉闹的时候踢到阿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叶浔知道他是为着胎儿着想,只得接受,从别的方面弥补儿子。
庭旭却着实的不满了,一天更是语出惊人,对着裴奕吐字清晰地道:“爹爹真烦人!”
裴奕先是讶然挑眉,随即就去抓庭旭怕痒的肋间,“说什么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庭旭心里气呼呼的,却因怕痒忍不住要笑,表情别提多拧巴了,小嘴儿里还在继续指责:“我要娘亲,爹爹不准,嗯,爹爹坏!”
“娘亲不舒服,你让她费力的话,她会累,甚至保不齐会难受。”裴奕弯腰看着儿子,语气柔和地解释,“你想让娘亲难受么?”
“不想。”庭旭立即摇头,随后才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真的。”裴奕捧住儿子的小脸儿,亲了额头一下,“爹爹不会骗你的。你长大了,体谅娘亲一些,好么?”
庭旭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好吧。”转头见到叶浔,便问道,“娘亲不舒服?”
叶浔不需想也知道为何有此问,歉意地点头,“是有些不舒坦,等以后我再好好儿陪着你玩儿。”
庭旭释然,慢慢接受了父亲的安排。也是因此,裴奕陪着儿子的时间多了起来,父子两个愈发亲近。
冬至前夕,济宁侯与西夏开战。
冬至之后,两桩与杨阁老息息相关的案子摆上台面。案子比起贪污案,不算大,对于杨阁老来说,却是致命的袭击。必死无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第128章
第一桩案子,是江南一带四个寺庙里的僧尼大行秽乱之事,一个寺庙的住持为了迎合几名心性猥琐有着古怪癖好的官吏,竟买通了十名貌美的妓|女落发入寺,情形可想而知。再有便是一座名寺内出了几名堪比采花贼的僧人,因与当地封疆大吏交情匪浅,仗势欺辱民女轻薄官家女眷。
耸人听闻又下作之至的案子,起先有官员递折子、百姓告状,都被杨阁老压下来了。
裴奕带回京城的两名人证,正是一名仗义执言的官员、一名受恶僧欺辱的民女。
而燕王手里的证据,则是直指杨阁老与一名恶僧勾结。恶僧这两年除了做采花贼,常利用授课的机会对陆先生歌功颂德,煽动的一众僧徒对皇上百般不满。这样行径的恶僧,杨阁老手里有不下几十个,分散于全国各地。
当然,杨阁老绝对不会赞成恶僧做采花贼,但是赶上了,又有什么法子。事情出了,不能让皇上知晓,只能想方设法瞒下。
如果皇上不是派了燕王、裴奕前去江南,如果不是两个人就是奔着揪出杨阁老去的,那么杨阁老是有足够的时间毁掉罪证甚至杀人灭口的。
可偏偏事态没给他时间。
说起来,杨阁老一辈子看人用人都很准,只这一次走了眼。
但是有些错误,一次就足以取人性命。
——而这不过是表面现象,实情是几个人都要扳倒杨阁老,最要命的是这些人还包括皇上。
皇上想要谁死,迟早会找到充分的理由,堵住悠悠之口。燕王、裴奕经过这么久的观望,确信皇上决意除掉杨阁老,这才将这桩案子捅到了朝堂上。
此事一出,杨阁老的路就走到了尽头。
要知道,学子学士中间,起码有一半的人信奉佛教,杨阁老指使恶僧为陆先生鸣不平,已能用谋逆定罪论处,而最不能让人接受的,是杨阁老包庇佛门净地行秽乱之事!哪里还有一点儿读书人的高洁性情!谁又还能够苦苦为这样一个人开脱,打自己的脸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要保杨阁老的人都沉默了。
几日后,第二件案子再次震动朝野。
涉案人员包括杨阁老、徐寄思、罗家,起因是一所正在重修的庙宇。
徐寄思说,他之所以督促这件事,是奉杨阁老之命,却又不耐烦做这些,就让罗家帮忙打理细枝末节。
罗家的人说,前不久徐寄思给了他们一张画像,要他们找能工巧匠,把庙宇中的佛祖样貌尽可能地按照画中人来塑造,并且一再强调,要塑金身。还说这件事必须要做好,因为是杨阁老亲口吩咐他的。
那张画像呈到龙书案上,皇上一看,笑了。
画中人是陆先生。
杨阁老为陆先生做这种事,用意可想而知。
这桩案子,再次证实杨阁老是陆先生放在外面唯恐天下不乱的隐患。
心向获罪被囚的陆先生,便是蔑视当今圣上。
最可恶的是,这次又和庙宇挂钩了!
最不可理喻的是,竟然要将佛祖的样子塑造成陆先生那样!
即便是人中圣贤,谁又动过这种亵渎神灵的心思!
沉默的人接下来之后还是沉默。默默地窝火,默默地生闷气,默默地想抽自己耳光。
随后的事情就完全顺畅了。
墙倒众人推,弹劾、揭发、抄家。是因此,杨阁老与两名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频繁书信来往的事情暴露。其实这些事皇上早已知晓,这罪名也足够砍杨阁老一百次头,但越是这样的罪名,越不能首当其冲地列出来——不让人知道一个人的品行卑劣,没人能相信他竟胆大妄为至此。
杀个人太容易了,不容易的是杀人同时还要让观望的人心服口服。
关于杨阁老,事情一波三折,沸沸扬扬地闹到第二年春日,才算落幕。
这么久了,皇上就算是有过念旧情的时候,到现在那点儿情分也早被磨光了。杨阁老与之前的徐阁老不同,这是个让皇上再也不想看见只求他快些消失的卑鄙小人。连折磨他的闲情都没有。
皇上亲自裁决:秋后问斩。
杨阁老明里暗里的党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空出来的官职,自有新人补缺。被杨阁老牵连甚重的一个人,是付仰山,当年的状元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结局。一直与他站在对立面的荀佑,也就是叶沛来日要嫁的人,则因此升官。
而对于杨阁老的妻儿,因燕王妃说情之故,皇上并未追究,让他们留在沧州生活。
至此,杨文慧保全母亲、手足的心愿得偿。
此事一过,皇上为部分官员加官进爵,其中包括册封柳阁老为太子太傅并晋安国公爵、晋升叶世涛为锦衣卫指挥使。
叶浔知道,哥哥此生的路已经真正趋于平稳顺畅。
对于杨阁老的事,她起先并没曾奢望能这么快尘埃落定,是自知没有改变庙堂大局的能力。但到了此时也不意外,是明白她不能改变大局,而燕王、裴奕、外祖父这样的人可以影响并且改变大局。
至三月,叶浔已是大腹便便。
太夫人和裴奕隔三差五地吩咐厨房给她做羹汤,偶尔后者更是亲自下厨,给母亲和妻儿做几道合口的菜肴。
叶浔的脸颊圆润了一些,庭旭则是白白胖胖,生龙活虎的。
是从胎儿五个月之后,叶浔偶尔害口,要吃酸豆角酸笋之类的东西。太夫人和裴奕欣喜不已,笑说看起来这一胎是女孩儿。
平日里,景国公、叶夫人、柳阁老和柳夫人时不时上门来看看叶浔母子。
叶家随着叶世淇膝下添了一子、叶世涵与叶澜先后定亲,喜气盈门,一日日热闹起来。
偶尔叶澜也会跟着祖母来裴府,与叶浔说说话。提起叶冰的时候,叶澜稍显不屑,“被收拾了也不能怪人家。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她有些时候特别伤人,像我这样没心没肺还是她妹妹的都被气得吃不下饭,罗氏曾被她气成什么样儿可想而知。一辈子长的很,这次长个教训也不是坏事。”
柳夫人在一旁听着,不置可否,转而说起叶冰近况,“人整整瘦了一圈儿,如今待人再也不似以往那样的态度,甚而有些畏首畏尾,看得出是真怕了。唉,不是长媳,低调些也好。”
叶浔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这种事,她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沉默以对。
外祖父外祖母过来的时候,叶浔没问过柳之南,两位老人家也没提过。
来的最勤的是燕王妃和邢颜。
燕王妃也是一事归一事的人,对前一位聂夫人从来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对如今这聂夫人则是宽和友善。一如当初帮叶浔一样,如今也将邢颜打响名声,只是方式不同。
邢颜是宠辱不惊的性子,不论外人如何,始终风轻云淡。只是私下里和叶浔说话时,才会显露一点真性情。
这是个真正饱读诗书满腹才华的女子,叶浔和她来往越久,越是笃定这一点,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此的钦佩之情。
邢颜就忍不住笑,“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好了?初时也不过是能识文断字,是在那段日子里百无聊赖,他们怕我寻短见,这才遂了我的心思,找了很多书让我阅读打发时间。”
那段日子,指的是被囚禁的岁月。那段时间内,看守她的人倒也并不敢太刁难她,是因她每隔几个月就要写一封书信给聂宇。只有在确定她平安无恙的情形下,聂宇才能被前一位聂夫人控制。
以前邢颜是不肯提的,而到如今,她与叶浔无话不谈。
叶浔听到这些,总是唏嘘不已,“真是太不容易了,你和镇南侯都太不容易了。”
邢颜笑着点头,“终归是心里有个念想,当时不觉得怎样,倒是每每回想的时候,才会后怕,才会心惊胆战。”
不论怎样,她和聂宇那份感情,都是至珍贵至难得的。
远在南疆的聂宇和西域的济宁侯一样,捷报频传。叶浔问了问裴奕,得知聂宇最迟年底就能回来了。
一定要平安回来。
叶浔知会了哥哥,让他吩咐手下照顾邢颜一二。
叶世涛直嘀咕:“老老实实养胎多好,整日里总是管这管那。”无奈归无奈,妹妹的任何心愿,他都是要满足的。
进了六月,他得知了孟宗扬与柳之南一些事,啼笑皆非。
夫妻俩到了广东之后,分开来各过各的。孟宗扬专心于公务,柳之南想方设法地开铺子赚银子。
说起柳之南,叶世涛总是没好话,“我那个表妹夫也是奇了,要是打算放羊似的过日子,跑那么远又是何苦来?”
江宜室先是笑,随后心里有些不安,劝他道:“你得空给淮安侯写封信,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叶世涛闲闲地道:“信已经在路上了,不过不是写给他的。”
这倒好,直接去问柳之南了。江宜室直怀疑柳之南不会理他,好在几日后就收到了回信。
柳之南在信中说她很喜欢那边的环境气候,开铺子也是顺风顺水。又说她和孟宗扬早就有了和离的心思,但是即便和离,他与她都不打算再谈嫁娶事宜,是以打算这样过下去,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言简意赅地交代完这些,开始话唠似的问这问那,问江宜室母子、叶浔母子过得好不好,还要叶世涛得空给她画几张希宁、庭旭的肖像,说实在是喜欢他们,如今隔得远了,想得厉害——这类话写了满满五页。
叶世涛和江宜室把这封信看了两遍,俱是无语得很。
叶世涛把信件丢到炕桌上,没好气地去了书桌前,“我还是直接问缙乔吧,问这丫头根本就多余!”
江宜室不理他,心说那还不是你自己找的?
是在这个月,叶浔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她第一胎比起常人就很顺利,二胎又比第一胎顺利许多,下午开始阵痛,至晚间,孩子落地。她倦怠得厉害,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对上了裴奕含笑的容颜。
她忙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裴奕俯身吻了她鬓角一下。
“你倒是说啊。”叶浔一面催促着,一面要唤丫鬟来问,是这时候,他说话了:
“阿浔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叶浔被他弄得云里雾里的,“你说。”
“调养两年,你还得继续生。”
“…”叶浔明白过来,立时蹙了眉,“又是儿子?怎么会是儿子呢?”她坐起来,随即又沮丧地躺回去,“不生了!”别人生孩子大多没悬念,怎么就她这么闹腾?总是和想法拧着来,太扫兴了。
裴奕轻轻地笑起来。
第129章
就在这时候,叶浔隐隐听到了庭旭清脆悦耳的语声:“去看妹妹,小兰,带我再去看看。”
小兰是正房一名小丫鬟。
叶浔由衷地笑起来,随后剜了裴奕一眼,“你这只狐狸,骗我很好玩儿么?”
“我可没说我们添的是儿子。”裴奕笑意更浓,“猜着你就是方才那反应,一试果然不出所料。”
叶浔没辙地叹气,又道:“我只是沮丧罢了,以为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完全和料想的不一样。”
裴奕道:“可是娘说,儿女双全了,过两年再添一两个孩子更好,热热闹闹的。”
叶浔眨了眨眼睛,“也行啊。”第二次比起头一次,真是小巫见大巫。她怕的不过是第一胎那份煎熬,如今亲身经历告诉她这回事是越来越顺利,也就不似以往那样抵触了。
“真的?”裴奕侧身倚着床头,把她松松地抱在怀里,星眸特别明亮,“我可当真了。”
“几时骗过你?几时跟某个人似的那么不着调了?”
裴奕哈哈地笑。
叶浔挣扎着坐起来,“快把孩子给我抱来,我要看。”
“行,等着。”他起身出门去,过了一会儿,亲自抱着女儿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喜悦的庭旭。
庭旭先到了床前,扬着脸问叶浔:“娘亲,你是不是很累呀?脸好白啊。”一时间没想起来脸色差这种词汇。
“娘亲没事了。”叶浔摸了摸儿子的头。
庭旭开心地笑起来,开始诉苦:“我要来看你,可是祖母、爹爹都不让…哼!”娘亲一不舒服他就不能亲近,这也算了,今日竟然连人都不让他见,他那会儿险些气得大哭,直到看到小小的妹妹,才高兴起来。
叶浔柔声道:“祖母、爹爹也是为了娘亲着想,不准生气啊。”
“没生气。”庭旭转脸看向父亲怀里的小婴儿,“小兰说,我当哥哥了。妹妹好小。”
叶浔听儿子说完,这才将女儿接到臂弯,笑道:“你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小小的。”
“是吗?”庭旭半信半疑,爬到床上,细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妹妹。
叶浔也在敛目细看。孩子刚出生都是一个样,小脸儿红彤彤,五官还未长开,要过段日子才能辨出轮廓。
这时候,太夫人过来看叶浔,进门就将孩子抱到了怀里,吩咐叶浔:“快躺下好好儿歇息,等会儿多吃点儿东西。”又将庭旭从床上拉下来,“旭哥儿不准让你娘劳心劳力,等过一两个月就好了。”
庭旭嘟了嘟嘴,“我没让娘亲抱。”
太夫人慈爱地笑起来,“这就对了,看没看妹妹?”
“看了。”庭旭抿着嘴笑,“我喜欢妹妹。”
一家人聚在房里,说说笑笑。
裴奕早就给女儿取好了名字:庭昀。
庭昀是他盼了许久才得来的,打心底视为掌上明珠。这颗明珠过了满月之后,小脸儿的轮廓变得清晰,一如他所愿,酷似叶浔。也是因为这一点,庭昀深得叶家、柳家四位老人家的疼爱,太夫人就不需说了,每日带着庭旭留在庭昀眼前。
美中不足的是,庭昀出生在夏季,又是生来怕热,到了酷夏,偶尔极为闷热的夜间,热得哇哇大哭,要人一直抱着才肯睡——这件事毫无悬念地被裴奕承担下来。
因着庭昀出生,庭旭每晚歇到东小院儿去了,原来住的西梢间让给了庭昀。
夜里只要庭昀哭闹起来,裴奕就会过去,再回房的时间就没谱了。将庭昀惯得一度没人抱着就不肯入睡,还挑人,不是习惯的他的臂弯怀抱是决不答应的,可以一直哭上大半晌。
叶浔看得只头疼。他哪里是宠爱,是溺爱庭昀。
“妹妹真娇气。”庭旭则偷偷地跟她这样说。
叶浔大笑,也不知这小家伙从哪儿学来的这句话,“是,妹妹有点儿娇气,我们旭哥儿不学她。”
“嗯!”庭旭重重地点了点头,“妹妹还小,我是哥哥,不跟她比。”
这就是太夫人和裴奕的老生常谈了。叶浔心里暖暖的,把庭旭揽到身边,平日更添了三分宠爱。至于庭昀,用不到也轮不到她宠爱,某些人根本不给她时间和机会的——这个夏季,皇上循例带着妻儿去消夏了,他便得以偷懒,常留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