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称是而去。
顾云筝看了看云文渊那些供词。看来看去,根本不知道哪种说法是真哪种是假,很明显,是因受刑不过才顺着刑讯之人的话招供的。一场残酷的杀戮,一个家族的覆灭,在如今看来,竟似一场闹剧。
她将供词销毁。是怎样都不重要了。已失去的,再也无从寻回。
随后,顾云筝请萧让到了府中。
萧让一直想跟她当面道谢,相见之后,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云筝半是打趣地道:“你把心放下,我请你过来,不是要你对我感恩戴德,是有事跟你商量。”
萧让不由笑了起来,“我也知道,千恩万谢都是虚的,好好儿活着才是报答你。”
“知道就行。”顾云筝开门见山,说起安姨娘的事,“你总要给我、给她一个交待。”
“行啊,我娶她就是。”
“…”她瞪着他。这个人!这语气一如以前他要包哪个戏子一样的随意。
萧让不明所以,“不能娶?”
顾云筝啼笑皆非,“你娶了她就得和她好好儿过日子,若是做不到,还真不如不娶。”
“怎么叫好好儿过日子?我也没以前的闲情了,娶个人跟别人一样的过,不就行了么?”萧让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清君,“清君有何打算?她那性情,是不可能再与我相见了,我只是想问问,能帮她一把再好不过。”
“她哪里需要我们帮忙,你不需记挂。”顾云筝犹豫片刻,没说清君要她说的谎话。说了萧让也不相信。
“她要是有何难处,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是一定的。”顾云筝把话题扯回到原点,“你要是真有心,就给我句准话,我也能告诉安姨娘,让她安心等着。”
萧让答得干脆:“我娶她,一定娶。”
顾云筝白了他一眼。说这种事的时候,他的语气怕是改不了了,好在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她也就不计较这些小节了。随后,她以茶代酒,“祝你早日战捷回京。保重。”
萧让笑着点头,“不可能打败仗,随我出征的都是王爷麾下的战将,想输都难。”
“你别总是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行不行?”
“这不是还没到沙场么?”萧让喝了口茶,起身道辞之前,取出两块玉佩,放到茶几上,“给你两个孩子的。”
“多谢。”
接下来的大半年,萧让与云笛各自率兵与两位藩王屡次交战。霍天北除了时时给两人去信,给出最佳的作战建议,便是忙着安抚民心,与郁江南齐心协力地从制度上的些微改变,让百姓的处境得到改善。
顾云筝除了好生调理身体,便是忙着与越国皇帝皇后通信。程艳芸亲笔写给她双亲的信件,自然是没什么好话,顾云筝将这种信件扣下,让安姨娘代替那位倔强的公主照着自己的意思写信。
程燕袭好人做到底,告诉顾云筝一些在贫瘠之处种植产量也能很好的粮食蔬菜作物。顾云筝一一记下,拟了个单子,态度强硬地和越国皇帝讨要。
越国皇帝在信件中百般周旋拖延时间。这是正常的,他需要时间来确认一双儿女有没有被欺辱,更需要时间观摩大周境内的战事。若是战事吃紧,朝廷有招架不住的势头,他就能做出相应的对策。
将粮食蔬菜的种子拱手送给邻国——开什么玩笑?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肯做这种帮助邻国日益强盛的事呢。
顾云筝怎么会猜不出越国皇帝的想法,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这件事是越国自找倒霉的——谁让你把女儿弄丢了?谁让你把一双儿女派到大周的?你不安好心,还想别人宽和以对?
她在信中放了狠话:三个月内,若是越国还是一点求和的意思都没有,那么她不会再去信,再送去越国的,只有八公主身上的零件儿,从双手开始。
越国皇帝收到信件后,很快写信给程燕袭,斥责他无能,还在信中大骂顾云筝真是比霍天北还要冷血的孽障——哪儿像是他的女儿,分明就是煞星!
程燕袭苦着脸把信件拿给顾云筝看。
顾云筝看了哈哈地笑。几日后,她收到了越国皇帝的亲笔回信,说三千斤粮食种子就在途中,让她稍安勿躁,先试着种种看。
有了开头就行了,日后这就是霍天北的事情了。
这一番信件来往中,秋去冬来。朝廷与两位藩王的战事平息,萧让、云笛俱是大获全胜,凯旋回京。
霍天北就在这时候选出使臣去往越国——越国派出一名皇子、一名公主潜入大周的账,也该好好儿算一算了,说轻了是一时头脑发热,说重了可就是完全没将大周放在眼里。他的态度明确:要么就拿出求和的诚意,要么就对决沙场,届时他会亲自率兵应战,若是含糊其辞,别怪大周将士的脚步踏遍越国每一寸疆土。
比之屡次入侵西域的西夏国,越国的兵力、将领都差得很远。西夏当初被霍天北打得服服帖帖拱手称臣。只要越国皇帝没疯,就会遂了霍天北与顾云筝的心愿。
这件事的结果,自然是夫妻两个喜闻乐见的。越国皇帝迅速派出使臣前来大周,送上的礼物全是作物的种子,还派来了知晓作物种植时间、技巧的人员,只求霍天北迅速将他的一子一女放回越国。此外的一个条件,是询问顾云筝能否去越国一趟,以慰双亲多年思念之情。
霍天北和顾云筝才不上当——她先前都把越国皇帝气得炸毛了,到了他的地盘,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闹不好就会变成人质。
所以,霍天北给出的答复是,再议。
至时年腊月,朝臣京官再无腐朽之风,如云家获罪覆灭的一众官员昭雪,犯上作乱的两位藩王关押至天牢,卧病在床的皇上下旨:斩。
腊月二十九,皇上亲笔书写禅位于摄政王的遗诏,当夜驾崩。
三日后,内阁率领百官拥立新帝登基。
新帝改国号为大历,改年号为靖嘉,册封发妻顾氏为皇后,降恩于百官,各加官进爵。
顾云筝母仪天下的时候,因着一件事,心绪并无常人想象的那么愉悦——昏君驾崩当日,清君服毒自尽。
清君要她帮忙离开宫廷,其实是要她将她的尸身悄无声息地送出宫外。
顾云筝亲自选了一个景致优美的地方,安葬了清君。推翻腐朽的王朝过程中,这女子所做的一切,不输于很多文臣武将,是她加速了让官员、百姓憎恶昏君的过程,是她亲手送昏君上了黄泉路。而所做的这一切,她不想让人们知道,只想消失在这红尘,只留下了一个昏君宠妃的名声。
随后,顾云筝去了一趟护国寺,为清君点了一盏长明灯。曾经她是无法认同这样的事,如今才能理解章嫣的心绪——在对一个消亡的人无能为力的时候,能做的也只有寄望于神佛,求神佛保佑那女子在另一方天地得到平宁喜乐。
靖嘉元年的元宵节,其实国丧还未过,但是没有人愿意为昏君服丧,是以这夜晚间,京城各处燃放烟花,处处洋溢着祥和喜乐。
霍天北与顾云筝携手站在宫墙之上,看着人间繁华喧嚣。
他曾许她一世荣华,日后还会给她一世安稳。
她看着空中烟火,在心中默念:时光静好,与君语;似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她侧头,对上他温柔的眼眸,会心一笑。
至真至久的诺言,不需说出,余生,我做给你看。
世无双(1)
靖嘉元年,春日。
顾云筝将后宫多达近万名的宫女、太监、嫔妃遣出宫廷,打发人自然就要给人安家的费用,一笔一笔花出去,花得她屡屡倒吸冷气,险些牙疼。
这件事是昏君给她留下的麻烦,当初那位皇帝,几年间收拢到身边的嫔妃太多,添了嫔妃自然就要找专人伺候着,宫女太监自然就会成倍增加。如今后宫只得她一个,留那么多人只能是虚耗银两,全无益处,只能忍下这一时花费,图个长远的省钱省心。
去年她与越国皇帝讨要作物种子的事,程燕袭与程艳芸嚷嚷的满城皆知。后者往死里数落她的跋扈,前者拼命给她辩白,落到官员百姓耳里,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她是为了黎明百姓着想,就算是跋扈霸道,那也是出于护短儿的心思,再加上程燕袭为她一番辩驳,官员百姓只有念着她的好。
一番扰攘过去,她落了个爱民的名声,如今遣散宫女,百官又赞誉她勤俭。
她听了只是一笑了之,于她,这些不过是想帮霍天北把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很简单。
前几日,霍天北命人将几口箱子送到正宫,要她没事就看看。他就算想看,眼下朝政繁忙,也没那个闲工夫。
顾云筝看了才晓得,这些是祁连城送给霍天北的一份大礼——箱子里一本本的记录,都关乎朝臣命官的隐秘之事,或是较为鲜见的履历,或是有苦难言的家丑。她总是一面看一面啧啧称奇,心说那几年的锦衣卫可真够闲的——若不是这么闲,怎么会有心情收罗这种消息。
可这些是非,对于评判一个官员的品行,也是极有分量的凭证。
祁连城,那清雅绝伦的男子,如今似是看淡一切放下一切的淡泊模样,一心忙着开办学院。
这样,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她这个如今主宰天下的夫君,嗜杀好战的名声已是众所周知了,他不会做昏君,但是很多人都怀疑他会成为暴君,如祁连城这种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愿意做他的臣子的。
那些不该是她关心的,她要用心记住每个官员不可告人的是非,初一十五面见一众命妇的时候,也能做到心里有数。她如今不比以往,对哪个命妇的言行都要有分寸,只需三言两语一个眼色,就能影响很多人对一个人的态度,必不能再像以往率性而为了。
说心里话,她压力很大。母仪天下,不是她奢望过的,倒是无数次想象过被霍天北丢到一边不闻不问的处境。真的,在她与他之间,她从来不敢奢望太多,因为一度的隐瞒太多。总在想,若是设身处地站在他的位置,也不能够给予完全的谅解。
他偏偏就做到了。
她能做什么呢?只能继续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往好处想,把两人的日子往好处过。
她那个二百五的妹妹,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多逗留一段时日,原因很简单,还不死心。她并不理会。想往霍天北身边凑的女子太多了,或是为了家族前程,或是为了惊鸿一瞥。她若阻拦,就会成为货真价实的妒妇。她不会阻挠谁,只要相信他就够了,这回事,全在于男子,女子哪里能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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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程艳芸终于得到了面见霍天北的机会。
她不再效法顾云筝日常穿着的习惯,身着一袭大红衫裙,眉间点了一颗美人痣,将双唇染得娇艳如花。
霍天北看着款步走来的女子,一如看到任何一个陌生人,满目漠然。
这女子,容颜的确是与云筝一般无二,可在他眼里,真的是个陌生人。她眸中没有妻子迫人的光华或是幽深的沉静,她神色没有对一切淡然的笃定,这不是他能够欣赏的女子。
程艳芸照规矩行礼,期间匆匆打量霍天北一眼,没有上次让她心惊的厌恶,只有漠然,却更让她伤心——厌恶起码还算是种情绪,漠然则是完全将她当成了不相干的人。
“因何执意见朕?”霍天北一面询问,一面耐着性子看着手中一份奏章。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完全与几名阁老一个德行——芝麻大点的小事也能长篇累牍,不到最后,你肯定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都是什么习性?!
程艳芸索性抬了眼,肆意打量宝座上的男子。
这男子,是她平生所见过的最俊美最有气势的男子。她以为,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己。却不料,他给她的回馈,是她配不起他。
她咬了咬牙,直言问道:“我就是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七姐?我七姐有什么好?就算我比不得她,也自有自己的好处,你又为何打死都不愿将我收到身边?寻常男子都能三妻四妾,何况是你。你多一个人在身边又怎么了?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说到末一句,自己也红了脸。
霍天北闻言不由失笑,言简意赅地道:“你比不得她。谁也比不得。我看重她,谁也不能取代她。”
程艳芸细细品味了这几句话,漾出凄迷笑靥。
霍天北瞥了她一眼,劝道:“回越国吧,嫁个对你好的人。”
程艳芸沉默半晌,轻轻点头,“我会的。姐夫,来日你希望谁能成为越国新一代帝王?”
霍天北思忖片刻,“自然是三皇子。”
“那好,回去之后,我会在父皇母后面前为他多多美言。”程艳芸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我给父皇母后的信件,都是责骂七姐的,到了他们手里的信件,却都是我为她说好话——这是为何?”
霍天北再度失笑。那自然是安姨娘的功劳,是顾云筝的主意。那些发往越国的信件,那几道举足轻重的圣旨,其实都是出自安姨娘之手。没有谁会相信,但是因着宫内宫外的里应外合,因着没人能找出与皇上笔迹的不同之处,只能认可。
“去问你七姐吧。”他说。
“我才不会。”程艳芸笑意萧瑟,“你那么看重她,我这样能带给你无尽好处的人你也无动于衷。这样看来,我怎么改怎么变都无济于事。也罢了,回去之后,照着父皇的心思,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也就是了。放心,我不会再诋毁她,会帮你呵护她。”她款款行礼,“姐夫,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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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祁连城学院建起来了,顾云筝知会了霍天北一声,去了城西观看。
学子听课、习武、住宿之处俱全,饭菜自然更是没话说,祁连城调来了醉仙楼几名厨子来打理膳食。
顾云筝看了唯有啧啧称奇,对祁连城笑道:“你这也弄得太像模像样了,来日学子便是为着这口好饭菜,也会趋之若鹜的。”
“…”祁连城真是无语,“为了一口饭菜,就能将前程交给我?”
“要是我就会。”顾云筝信誓旦旦。
“…”祁连城继续无语。
顾云筝哈哈地笑。
从即将开张的学院出来,天色已经不早,顾云筝就歇在了以前的霍府别院。
却没想到,黄昏时,霍天北竟跟来了。她之前毫无察觉,没人跟她通禀此事。
霍天北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窝在湖边垂柳下的躺椅上看书。
“你倒是会躲清闲。”霍天北把她拎起来,自己坐到了凉椅上,举目望去,满园春景,湖面的垂柳绿烟袅袅,再加上此处花园又少了几分工匠气,多了几分田园的气息,便更是惬意。
顾云筝这才问他:“你怎么追过来了?”
“把你都能留住的景致,我听说了,自然要来看看。”
顾云筝将信将疑,总觉得他其实是知道她一靠近别的男子所在的地方就坐不住了,忙的时候没法子,闲的时候就会亦步亦趋。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霍天北又道:“北城那座修建到了半途废弃的行宫,依山傍水,泛舟湖上时,还能亲自垂钓,想不想去那里消遣几日?”
“真的吗?”顾云筝双眼流转着喜悦光华,“我自己带人去,还是…”
霍天北抬手一拍她额头,“自然是我陪你。”
顾云筝就笑开来,“那可太好了。”
“有江南相助,我日后清闲时日很多。”霍天北笑着携了她的手,“陪你的日子还久着呢。”
“嗯!”
霍天北向来是说到做到,第二日便于她去了北城行宫。
他口中的泛舟湖上,是一面湖泊三面环山,远观如折射阳光的镜面一般,风起时波光粼粼。而环绕着湖面的精致尽是花红柳绿,让人心旷神怡。
有人驶来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只,船上有酒有菜,面面俱到。
霍天北与顾云筝亲手钓了几尾鱼命人烹制了,坐在船头饮酒时,日已西斜,景致愈发绮丽。他便命人退下,船只随着水波任意漂流。
顾云筝待人消失在视野,便放松下来,歪身倒向他这一面,枕着他的腿,使唤他拿酒取果馔。
霍天北很是享受此刻,一一照办,一手则拂过她头上银簪,将她的发髻散开,如水的长发瞬时倾泻在他衣襟上。手指穿行在发间,触手微凉,可闻到浅淡香气。
再看人。她穿着白色春衫,淡紫色纱裙,白色缎面绣鞋,清丽又不失妩媚。
顾云筝笑盈盈审视着他。这么久,他经历诸多帝王都不会遇到的乱局,眉宇间却不见丝毫沧桑,还是有着那份无双的俊美,多的不过是一份愈发尊贵雍容的气度,一举一动愈发悦目。
两人尽兴返回下榻处的时候,已是星光璀璨,夜色撩人。便将软席铺在窗下,并躺着欣赏这般景致。
他无声地将她拥入怀中,双唇焦灼地寻到她的唇,覆了上去。
怀中的人儿似是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不碰还好,一碰便是欲罢不能。
第一次他很是急切,恣意冲撞几乎弄疼了她。
第二次,他因着意犹未尽,温和怜惜地对待,看她一步步在自己控制下陷入迷乱。
第三次,他便是好整以暇地享有她每一分美好了,唇舌、双手在那玲珑的身形上游走,不急不缓地将她的情绪再度调动起来,温缓又坚定地采撷,惹得她颤声求饶。
身形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因着放下了尘世一切束缚,愈发投入,愈发热切。
缠绵悱恻时的悸动几乎叫人心惊。
再不会有女子能给他这般销|魂蚀骨的感触。
再不会有男子给她这般澎湃深沉的激情。
不需尝试,便可笃定。
世间男女的情意,要么是灵魂相通一般,欣赏对方,也笃定对方能了解自己;要么就是因为身体无缝相溶时的绝妙感触,因为那份生来就有的契合、默契恋上对方。
他对她,是兼而有之。先一头栽到了她的心魂之中百般探秘,之后便是在一次次地拥有的过程中,如中了蛊毒一般,全身心的迷恋。
就好像是一个人那样默契,了解彼此一切。
他反反复复温柔绵长的亲吻着她,纠缠着她的舌尖。这样的时刻,总是让他愿意时光就此停住,凝固在这样满足、美好的一刻。
世无双(2)
霍天北与顾云筝在外停留两日就回宫了。
便是得力之人再多,也有数不尽的朝政奏折等着他处理,是再不能似以前偶尔懒散了。
顾云筝则是放不下三个孩子,一两日不见心里就焦虑不已。
过了年,熠航开始习文练武了——哦不,是唯扬,他已认祖归宗。眼下还留在宫里,是因霍天北与顾云筝舍不得,想着等他再大一些再回云府,如今寻了专人教他功课。这是莫大的恩宠,云笛自然没有异议,况且他刚恢复爵位,正是要建功立业的时候,便是想照顾唯扬,也是□乏术。
霍天北回到宫里之后,御史言官就忙起来了,或是写折子,或是当面言辞委婉长篇大论地谈起帝后率性离宫之事,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朝政繁忙,皇上你怎么能丢下一摊子事跑去和皇后游山玩水呢?
霍天北早就料到了这一出,懒得在金殿上和言官磨叽,下朝到了御书房,批阅折子的时候,让几名言官在自己面前畅所欲言。
几名御史言官非常高兴,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轮流上前进谏。
霍天北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装聋作哑。他一直沉默不语,埋首处理政务。官员们说完了,他积压下来的折子还没批阅完,顾自忙碌。
言官见他不说话,也不敢直言询问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只得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
晚间掌灯后,霍天北终于忙完了,丢下笔,转身就回了内宫,只吩咐内侍让几名官员回府。
几名官员备受打击。进谏变成罚站也算了,站了半晌连一个字的答复都没得到…这叫个什么事儿?
霍天北就算手边没事,也不可能理会这种谏言。想当初,他被言官疯狂弹劾的日子可是长达几年,早把言官那点儿心思摸透了。似是而非的事情,你就不能理他们。什么都别说,说了就惹祸。
话说回来,他和妻子出去转转又怎么了?比起一度干半天歇半天的光景,他这一阵已经太勤劳了,怎的还不知足?朝政不是整日坐在宫里就能处理好的行不行?他偶尔也得换个心情透口气行不行?长年累月的对着文武百官是什么享受么?谁说做了帝后就一定要长年累月闷在宫里的?
那杆子不说话不挑他刺就活不了的言官,着实的叫人腻烦。偏生轻易不能发落他们,在那些人心里,你发落他们就是把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听到了心里,走了一个,会有十个八个拿出玩儿命的姿态继续往上冲。
说到底,管他家事私事的固然讨厌,余下的言官还是好的,很多事还就得让言官畅所欲言点出不正之风、律例瑕疵。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强忍不耐保持沉默。
道理是明白,心里到底是膈应,回到后宫与顾云筝抱怨了几句。
顾云筝听了,笑不可支,好一番宽慰,他心里才好过了不少,又道:“你等着看,这事儿还没完呢。”
顾云筝想了想,不介意地笑,“你要是想耳根子清静一些,不妨让一步。他们担心的不外乎是你对我过度纵容,怀疑我日后会干政,为了你好,自然要劝你纳一些嫔妃在身边分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