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的,不过是程询失去这年纪、这地位该有的锐气。如果回来的程询是无欲无求的半仙儿架势,他估摸着自己真会懊恼得撞墙。
“先前总是忧心忡忡,眼下我总算能放心了。”他说。
程询微笑,“臣愚钝,不知皇上为何担忧。”心里却是明白,外放期间的经历,让自己回到了前世在官场最有斗志的状态,不可掩饰,也无需掩饰。
皇帝逸出爽朗的笑声,避重就轻:“你若愚钝,本朝再无人担得起聪明二字。”随即话锋一转,直言道,“让你回来,是要你继续为我分忧,兵部日后就交给你了。”
程询莞尔,“为皇上分忧,是为臣者分内事。”只是听皇帝这么一说,旨意未下,打官腔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皇帝步履愈发悠闲,“你离家的日子,委实不短了。这样吧,给你十天假,养养精气神儿,留心一下如今的朝堂格局。”
程询由衷道:“多谢皇上体恤。”
“交给你的差事,绝不是省心省力的,我也不瞒你。”皇帝神色变得凝重,说起兵部诸事。

傍晚,廖家父子的同僚下衙之后前来道喜,说起刚刚听说的消息:皇帝册封程询为兵部左侍郎,代尚书职打理兵部事宜,同时任命为候补阁员。
有官员问:“兵部尚书呢?有着落了没有?”
有人笑呵呵地答:“没有,仍旧空着。”
眼下,内阁被皇帝整治得只剩了三个人:首辅、次辅和礼部尚书,议事时,再加上一个吏部侯尚书而已。
皇帝的用意,不言自明,一众男宾或是艳羡或是感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氛围热烈。
女眷这边,在宴席间也得到了消息,宾客纷纷向廖大太太、怡君道贺,也没忘记孙氏,说她和孩子有福气,这样的日子,赶上了婆家的姑爷回京、再得皇帝器重,可谓双喜临门。
董夫人和董大奶奶亦是神色自然地道贺、附和着别人的言笑。
在人前涵养这般好,私底下怎么会闹成那样?——很多人望着婆媳二人,心下很是不解。
这两年,董家婆媳二人已非不睦可言,在府中争执、对峙甚至吵闹的事街知巷闻,有些话,传得很是不堪。
董夫人一再勒令董志和休妻,理由是善妒、不守妇道——这样的说法,若落到脆弱的女子头上,足以将之摧毁。董大奶奶性子烈,据理力争,说大不了就到官府讨个说法,董家她现在真不稀罕,但不代表能由着他们往自己头上泼脏水。
这样的婆媳,大抵就是天生的冤家、克星吧?
别家的事,不需关情,怡君私心里,只是担心她们的矛盾会伤到飞卿。因为修衡的缘故,开林、飞卿,她隔三差五就能见到,都很喜欢,因为喜欢,就希望各自长辈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
但是,飞卿如今分明被影响到了,偶尔,小脸儿上写满了沮丧、失落。

戌时,怡君回到府中,先去了正房。
程夫人满脸是笑,“知行酉时就回来了——几个皇室宗亲一起去见皇上,他顺势告辞回来了,你竟比他还晚一些。”
怡君笑道:“宾客兴致高,宴席时间便长了一些。”
程夫人笑着点一点头,“父子俩没多会儿就亲近得不得了,知行抱着天赐回房了。修衡、开林、飞卿在光霁堂,凑在一起琢磨知行带回来的新奇物件儿呢。你快回房吧,我今日实在是高兴,等会儿喝一盏安神茶再歇下。”
怡君笑着说好,行礼退出,回往静香园。走在路上,心跳便已加快,要强行克制,才能让脚步如常。
走在正屋的抄手游廊,天赐稚嫩的小声音透过厢房半敞的门窗传出:“我要看到娘亲才睡。”
“你老老实实睡觉不行么?爹爹替你去接娘亲。”程询语带笑意,“你自己说,耽误我多长时间了?”
天赐不服气地道:“可以带我一起去呀,谁叫爹爹不肯。”
“你还有理了?大晚上的,哪儿有四处乱跑的小孩儿?”程询抬手扯掉儿子一只袜子,大手握住那只胖胖的小脚丫,指尖挠着脚心。
天赐立时笑得歪倒在床上,一面踢腾着,一面抱怨:“爹爹坏,欺负我。”
怡君听着父子两个的嬉闹声,竟然鼻子发酸。她站在门外,缓缓地吸着气,平复情绪,却在这时听到程询说:“娘亲回来了,总该洗漱了吧?”
“真的吗?”天赐坐起来,一双小胖手先护住自己那只遭殃的小脚丫,这才望向门口,“娘亲在跟我们躲猫猫吗?”
一句话说的门里门外的夫妻两个都笑出来。
怡君走进门去,“是啊,可惜,这么早就被爹爹发现了。”话是对儿子说的,双眼却望向程询。
他站在床前,正回头看着她,笑容和煦,眼中是她最熟悉的温柔缱绻。
她不自觉地随着他笑起来。
“不是这混小子捣乱,我早就接到你了。”程询说着,回身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
天赐嫌弃地打开父亲的手,想抬手擦脸,却在半道僵住,末了,又气又笑地指着父亲的手说:“才挠我脚丫的痒痒…”他自己的一双手,刚刚也忙着护着脚了。
怡君忍俊不禁。
程询一臂捞起儿子,“这下总该去洗漱了吧?”
天赐抽了抽小鼻子,把脸埋在父亲肩头,用力蹭了蹭。
程询朗声笑起来,往净房走的时候,用力搂了搂怡君,柔声说:“你也去洗漱吧,我哄着这小子睡觉。”
怡君点头,“嗯。”
天赐这才抬起脸,对着母亲甜甜的笑,“娘亲,您去睡吧。”
怡君笑着握了握他的小手,“好。听爹爹的话,记住了?”
“…”天赐嘟了嘟嘴,“娘亲,那很难诶。”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觉得爹爹太难对付了。
程询拍拍儿子的背,“说吧,你哪儿又痒了?”
天赐笑着拧身,双手捉住父亲的大手,“没有,哪儿也没有。”
“贿赂贿赂爹爹,不然——”程询一反手,把天赐双手拢在掌中。
天赐没办法,扁了扁嘴,凑过去亲了亲父亲的面颊。
程询由衷地笑起来,抱着他走到次间洗漱。
怡君并没当即回房,恍惚地站在原地,听着一大一小说话。
天赐问:“爹爹,您什么时候教我读书写字?”
程询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
天赐接道:“您只有晚间得空,是吗?没事的。修衡哥跟我说过了,我也可以的。”
“那就行。”程询柔声道,“明日让我看看你最近的功课,我心里有数了,才好制定个章程。”
“好啊,好啊。”天赐高兴得拍着小手,“那,明年我可以习武吗?修衡哥就是这么大的时候开始习武的。”
程询说:“你可得想好了,习武很辛苦。”
“不会的。”天赐认认真真地保证,“我看过修衡哥哥练功,是很辛苦,但是他现在很厉害的,因为习武,好多事都能轻轻松松学会,比方骑马。我也要像他一样,不怕吃苦。”
程询问道:“跟祖母、娘亲说过了么?”
“说过啦。”天赐答道,“祖母和娘亲都同意,说只要爹爹同意就好了。”
程询爽快地道:“我当然也同意。”
“还有,您得教我画画。”天赐说,“以前我看的您那些画像,都是娘亲、修衡哥哥画的,跟您一模一样诶。修衡哥哥的画技,主要就是您教的,我也要学,想给您和娘亲、祖母画像。”
程询说:“成,只要你想学,只要我会的,都教你。”
“对了,爹爹,”天赐的小声音有点儿紧张,“您不会再走了吧?”
程询笑说,“起码最近几年,都会留在家中。”
“太好啦。”
怡君听到这儿,才缓步出门。
那边的天赐高兴之后,仰起脸,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爹爹,您在南方是不是特别辛苦?去年,祖母、娘亲和修衡哥特别担心您,虽然他们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
“那一阵格外繁忙些。”程询心里暖融融的,“怎么,你也担心爹爹?”
“是呀。”天赐目光澄明,表情认真,“您是爹爹呀,我怎么会不担心呐。”
程询亲了亲他的额头,“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儿的么?”
“那您可以给我讲讲那边好玩儿有趣的事情吗?”天赐甜甜地笑起来,“以前您都是在信里跟家里人说,我要您亲口讲给我听,讲好多好多。可以吗?”
“可以。”程询笑开来,“每晚睡前讲给你听,直到讲完为止。”
天赐搂住父亲的脖子,“爹爹真好。我要快点儿换寝衣歇下。”

怡君沐浴更衣之后,在寝衣外罩了件斗篷,亲手整理程询的穿戴、日常用品。
他与新任广东按察使交接公务的日子不短,便让部分护卫带着箱笼先行一步。箱笼到家的时候,他刚启程。
整理箱笼的时候,她发现大多数衣物的新旧程度与带走时无异,有几件锦袍、深衣、道袍却因常穿之故,明显陈旧许多——都是她以前给他做的。
临行前他就说:“把你以前给我做的锦袍、深衣、道袍带上就足够了。新做的不妨放着,等我回来再穿。我喜欢穿旧衣服,自在。”
他说归说,她与婆婆还是照常准备,把针线房做工最好的衣物悉数给他放进箱笼。后来,他在信中抱怨:不听话,害得我要自己翻箱笼找出常穿的衣服。
她反过头来逗他:那怎么着,给你送两名有才有貌又细心的丫鬟过去?
他回信时认真地说:两个可不够。程安、程禄、程福年纪都不小了,你闲时不妨留心一些,有合适的人,就给他们张罗着,回去之后,我想喝他们的喜酒。
她不好意思再没正形,郑重应下。
怡君把几件衣服逐一展开,又仔细叠好。不会再让他穿,要好生存放起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形时,他已走到她面前。
灯光影里,夫妻二人细细打量着对方。
她清减了几分,轮廓愈发清晰,显得脸颊更小,美丽的眼睛更大更亮,眼尾微微上扬。很奇怪的,这样的她,看起来娇娇小小,全不似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全然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但是眼波流转,温温柔柔地看着他的时候,又平添三分柔媚。
他瘦了,面色有些苍白,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变化是眉宇间再不能掩饰的清冷锐利,是容颜愈发的俊朗惑人。如果不是他眼中氤氲着如昔的炙热缠绵,她想,他会让她不知所措。
是的,她的夫君,原是轻易便可与尘世划出界限的人。
程询抬起手来,轻柔地抚过她的眉眼、面颊、红唇。
干燥温暖的手,带来的触感微痒——他指腹不再是往昔的平滑,生了薄茧。她不自觉地微仰起脸。
程询展臂将她拥到怀里,手滑到她颈部,再托起她的脸。
怡君双唇微启,想唤他的名字,在同时,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几息工夫的轻柔之后,这亲吻就变得焦灼热烈。
怡君莫名地慌乱紧张起来,更要命的是,她觉出他也一样,仿佛忽然间变成了莽撞懵懂的热血少年。
紧张兮兮,连呼吸都在颤栗的亲吻间隙,他将她抱起,转入寝室。
手忙脚乱了一阵,两人毫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
他要她。予取予求。

情潮平息,程询没有退离,仍覆在她身上,深深浅浅的吻落在她面颊、唇瓣。
怡君环住他肩颈,微微侧头,看着他,带着些许不确定,轻声唤他:“知行?”
“嗯,我在。”
“知行。”怡君手臂收紧一些,泪水到了眼底。
他一手垫在她脑后,吻一吻她的眼睑。
她下意识的眨眼的时候,晶莹的泪珠沁出。要到这时候,她才能从如在梦里的恍惚、喜悦中清醒过来。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是高兴,还是生气?”
怡君摇头,“心疼。伤痊愈了没有?”
“怎么知道的?”她送去药膳师傅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到底是知晓了自己病倒的事,只是不知从何处听闻。
怡君如实道:“皇上不是曾派太医去那边么?刚好那位太医与黎王妃熟稔,一次在王府遇见,我诓了他几句,做出那边下人已经给我报信的样子,他就跟我多说了几句,反过头来叮嘱我,不要告诉娘。”
“鬼丫头。”程询莞尔,“没什么。只是在水里被利器刮伤了,又多淋了几次雨,就顺势躺了些日子。”
怡君才不会相信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辞,修长的腿收起来,左脚在他左腿寸寸游移,寻找着他的伤处,“到底伤着哪儿了?”手也落到他背部,慢慢摸索着,“太医说你还有几处轻伤,落下疤没有?你们那所谓的轻伤,也是粉饰太平的说辞吧?”
程询的呼吸一点点灼热、急促起来。“你这是在找伤疤,还是在点火?”他低低地问她。
怡君话没说完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这会儿面颊上又添一分绯红,言语却无赧然之意:“都有,不行么?”
“行啊,怎么都行。”他笑起来,身形动了动。
她难耐地轻哼一声,不自主地挣扎一下。
“想我么?”他撑起身形,语声更加沙哑,呼吸更加急促。
“想。”怡君藤蔓般缠住他,小声道,“但你得慢点儿。”仍像上次似的,她估计自己得散架。
“好。”

夜深了,怡君身体疲惫至极,却舍不得入睡,“我们好好儿说说话。”
“嗯。”程询把她搂到怀里,“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如实招供。”
怡君的笑容透着慵懒,“在我这儿,自然是万变不离其宗,说说是怎么受的伤。”
程询把玩着她缎子一般的长发,语气松散:“那回是跟陆放一起,站在山坡上指挥着军兵救人,正吆喝得欢实的时候,山坡塌了,我们俩一块儿掉水里去了。水下被淹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撞上了鱼叉,挨了一下,陆放更倒霉,头朝下掉下去的,撞到了石头,晕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他的伤在左腿膝盖上方,怡君的脚蹭过去,触碰着那道不大却狰狞的疤痕。她很清楚,再大的事情,在他说起的时候,都会变成可以开玩笑的小事。
“真没什么,趁机好好儿睡了几天。那时候,睡着之后就梦到你们,享受得很。”
怡君抿一抿唇。
“没什么事,就没告诉你。好利落之后,跟程安他们捡起了骑射,每日一大早苦练一个时辰,到今年实在是腻烦了,就改了打坐。”程询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如今瘦了,是以前有点儿虚胖。”
怡君笑起来,手拍了拍他的背,“胡扯。”
“实在嫌弃我瘦,就让厨房多做我爱吃的饭菜,少让我用药膳。”
“好啊。”怡君爽快地点头,“看在你这大半年老老实实用药膳的份儿上,答应你。”
程询笑开来。笑得像只心满意足的大猫。
怡君忍不住亲了他一下,“我的程大人,你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他扬了扬眉,笑意更浓。
怡君跟他说起家里家外的一些事,都是他在外没必要知情、回来有必要了解的。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招架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早间醒来,便听到程询和天赐在外间说话。
真好。
怡君翻了个身,腰酸腿疼的,挣扎着坐起来,又倒下去,听到天赐跑出门、程询走进来的脚步声。
她索性低吟一声,嘀咕道:“奇怪了,你哪儿来的精气神儿?”
程询轻笑着走到床前,隔着锦被拍拍她,“天赐去找修衡了。只管再赖会儿床。”
怡君抓了抓头发,对他伸出手,“抱抱我。”
程询坐到床边,把她连同锦被抱起来,眼中尽是宠溺,“一大早哄俩孩子,挺好。”
怡君笑着依偎到他怀里,“随你怎么说,就要赖你一会儿。”
程询亲昵地啄了啄她的唇,搂着她轻轻摇晃着,“巴不得每日如此。”
“以后可别怪我黏着你。”她用面颊蹭了蹭他的胸膛,又勾住他颈子,仰起脸,笑盈盈地看着他。
撒娇、孩子气、十足的依赖,这样的怡君,在以前是很少见的。程询整颗心暖融融的、甜丝丝的,托起她的脸,温柔绵长地亲吻。
耳鬓厮磨一阵子,怡君起身洗漱,打扮妥当之后,和程询一起去请安。
蒋映雪和徐氏陆续到来,与长兄长嫂见礼。程译得去翰林院,早已出门。
程夫人笑吟吟地对程询道:“上午带着怡君、天赐去你岳父家里。黎王府的帖子也到了,晚间设宴,邀你们夫妻两个同去。”
程询颔首说好,转头望着由奶娘领着的阿逍。小家伙生得很可爱,五官取了父母的优点,刚睡醒,一面好奇地打量他,一面张着小嘴儿打呵欠。
他笑着招一招手,和声道:“阿逍,来我这儿。”
阿逍眨了眨大眼睛,倒也不胆怯,挣脱奶娘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到程询跟前,仰着头,对上大伯父温和的笑容,抿着小嘴儿笑了。
程询揉了揉他的小脸儿,把他抱起来,安置在膝上,语气更加柔和:“知道我是谁么?”
“大伯父。”阿逍见母亲、奶娘神色愉悦,便更加放松,乖乖地回答。
程询把小人儿圈在臂弯,随口询问一些问题,阿逍逐一回答,慢慢地没了初醒的懵懂,活泼许多。
说话间,修衡、天赐、陆开林和董飞卿逐一走进来,给各位长辈请安。
程夫人吩咐红翡传饭,怡君和蒋映雪、徐氏一起过去摆饭。
几个孩子自动站到程询身边,天赐说:“爹爹,我想吃豆腐脑。”
程询失笑,“想吃就吩咐厨房给你们做。跟我说有什么用?”
“不是。”天赐笑着拉着父亲的衣袖,“要去街上吃。您抽空带我去,好吗?”
程询颔首,“行啊,有空的话,带你去。”他宠孩子,但不会娇养,孩子愿意出门转转,是好事。
阿逍仰起脸,看着大伯父,“我也去。”
“要很早就起来,不妥。”程询笑道,“有空的话,午间带你出去玩儿,给你买风车、糖人儿、不倒翁,好么?”
阿逍听了,笑得微眯了大眼睛,“好。”
修衡关心的是别的事:“师父,您什么时候得空?我得请您看看功课。”
董飞卿接道:“程叔父,昨晚我看书的时候,有些不懂之处,能请教您吗?”
程询想一想,“这两日我得走亲访友。明晚吧,到外书房找我。”
修衡和董飞卿点头称是。
陆开林则问道:“程叔父,家父有托您带东西给我么?”
程询笑道:“有,足足两箱子。只是护送箱笼的护卫落后我一步,估摸着明日回京。”
陆开林笑着道谢,“叔父费心了。”
早膳摆好,程夫人和三个儿媳一桌,程询和几个孩子一桌。阿逍喜欢修衡、天赐,又因为两个哥哥与伯父分外亲昵,便也在无形中和伯父亲近起来,坚持要坐在程询身边。
程询喜闻乐见,把小家伙安置在身侧,用饭时悉心照看着。
早在修衡小时候,程夫人和怡君就已见惯了这种情形,蒋映雪和徐氏却是头一回见到程询的这一面。
徐氏轻声道:“大哥很有孩子缘,孩子们都喜欢他。”
蒋映雪笑着点头,“是呢。”
程夫人和怡君相视一笑。
饭后,几个孩子去了光霁堂,程询去了外书房。程谨等着跟他说说这许久的庶务,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整理出了很多账册。
怡君则让管事们赶早到正厅回事,干脆利落地示下。
巳时,夫妻两个回房,换了身出门的穿戴,带上天赐辞了程夫人,坐马车去廖府。
廖大太太见到二女婿,喜不自胜,拉着程询上上下下地打量、嘘寒问暖,末了又叮嘱:“抽空就跟亲家母说说体己话,你不在家,最担心的是她。”
程询感激地一笑,恭声道:“我记下了。”
天赐腻在廖大太太身边,等大人们说话告一段落,拉着外祖母说起话来。
孙氏闻讯后,连忙前来见礼,看到程询,有片刻的惊讶,传闻中的程知行,比她想象中出色得不是一点半点。难怪,公婆、夫君提起这人,总是与有荣焉,对怡君也是倍加宠爱。
见礼之后,孙氏站到婆婆身侧,打量着并排坐着的程询、怡君,只觉得两个人都比实际年龄显得小了三两岁,言谈间颇有默契,有意无意间对视一眼,眼神立时变得柔和,笑容如三月春风。
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儿璧人,让人赏心悦目。再加上粉雕玉琢的天赐,让人能想到的只有圆满二字。
午间,廖大老爷、廖文哲特地赶回来,分别请了半日的假,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用饭。
三个男人谈笑间,怡君才知道,去年,父亲担心程询过于辛劳,曾先后两次派人送去珍藏多年的两支百年老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