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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博洲眼观鼻鼻观心,并没察觉。
萧仲麟也没留意郗骁的反应,只是淡然问道:“这样说来,你比朕更清楚陆乾当差是否尽心?”
“臣不敢。”夏博洲躬身行礼,“臣只是深觉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行事,只凭一份口供、一个赵府的下人,实在难以服众。臣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打算跟他说车轱辘话。萧仲麟清浅地吸进一口气,放下手边的公文卷宗,身形向后,倚着龙椅靠背,语气有些冷了:“觉得匪夷所思?你在刑部行走多少年了?经手的悬案疑案还少么?刺杀帝王的案子,你没经手过,也没在史书中见过么?”
“臣…”夏博洲身形又矮了一分,“臣知罪,臣只是不得不顾虑赵家是皇室姻亲,若此案昭告天下,太后娘娘会不会被牵连?倘若平白牵扯进去,引得太后娘娘多思多虑,那么…皇上还如何做万民表率、孝敬太后?”
萧仲麟瞥见微微变色的高启、孙成义,便知他们是认同这看法的。他无声冷笑,“孝敬太后与此事有何关系?难不成谁只要与皇室相关,便可无恶不作?”
“皇上恕罪,臣绝不是这个意思。”
萧仲麟环顾在场众人,“朕不是要与你们商议此事,而是要你们知晓原委,做到心里有数。若非证据确凿,你们不需走这一趟。”
“皇上容禀。”夏博洲上前一步,想要重申自己的担心,“就算证据确凿,此事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萧仲麟终于克制不住拧了眉,锋利的眼神在夏博洲面上定格,沉声道:“你若能胜任刑部尚书职,便好生听着,若是自觉不能胜任,只管连夜致仕返乡。”
“…”夏博洲身形一僵,随即跪倒在地,连声请罪。
郗骁与许之焕俱是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自从重新临朝御政,皇帝这还是第一次发作重臣。
是情理之中,好事。两个人都这么想。
萧仲麟不理会夏博洲,继续道:“摄政王,明日早间,赵家父子可否进宫,给朕一个说法?”
郗骁上前行礼,“回皇上,可以。”
“那好,你回府准备。”萧仲麟站起身来,“其余几位爱卿,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便留宿在宫中,明日一早再来御书房议事。有定论之前,不得与任何人提及此事。”
几个人齐声称是。
萧仲麟径自回了乾清宫寝殿,沐浴更衣,独自歇下。
他一直没睡着,辗转反侧。
让他心烦的事情不少,斟酌之后,想到对策,也就放到一边。
让他担心的事情却只有一桩:太后那些话,真的威胁到他了——他担心持盈的安危,甚至担心太后的爪牙今夜就对她下手。
思来想去,自认已经反复提点过影卫,按理说绝不会出事。
可是…万一呢?
万一这个字眼儿一旦成真,引发的可能就是终生的悔憾。
宫中那座巨大的自鸣钟悠然响起报时的声响,音色有着时光的从容与沉静。
到丑时了。
他也受不住担忧的煎熬了。
他跳下地,扬声唤人的同时,麻利地穿戴起来。
先是值夜的小太监应声,过了些时候,卓永急匆匆赶来,“皇上!皇上有何吩咐?”
“回坤宁宫。”说话同时,萧仲麟步出寝殿。
“…是!”卓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扬声传旨摆驾。
许持盈被值夜的木香唤醒的时候,满脸茫然,“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木香比她还茫然,并且无措,“是皇上,皇上过来了。”
“那…”许持盈觉得自己要冒汗了,不能确定他夜半而来的原因,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临时起意?她愣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倒是快帮我梳妆穿戴啊。”来了还能撵走不成?要准备的是好生迎驾。
但是,已经来不及准备迎驾了——木香刚要禀明的时候,萧仲麟已经转过门口的屏风,映入许持盈眼帘。
对上她初醒时才有的透着慵懒、迷茫的容颜,他唇角缓缓上扬,笑容延逸开来。
第049章(更新)
049
木香刚要行礼, 萧仲麟一面走向床榻,一面摆手吩咐:“下去吧。”
木香听着他语气温和,暗自透了一口气, 放轻脚步出门。
许持盈捋一捋有些凌乱的发丝, 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萧仲麟并不接话,到了她近前, 俯身揽过她纤细的身形,低头索吻。
许持盈眨了眨眼睛, 蹙眉推他。这个人,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给人唱了一出云山雾罩。
萧仲麟不予理会, 舌尖点一点她的唇,撬开,加深这亲吻。
呼吸、心弦同时轻轻一颤, 让她的手失力,只是虚虚地搁在他肩头。
直到她气喘吁吁,萧仲麟才不再痴缠,抬了下巴, 吻了吻她眉心。
许持盈审视着他的神色,看他神色沉静、愉悦,便确定他只是临时起意折腾这一趟。
“只是过来看看你, ”萧仲麟说着,脱去外袍,蹬掉靴子,“在这儿睡一觉。”
许持盈把锦被分出一半, 给他盖上,自己仍坐着,扬声唤木香备两盏茶。
“不撵我走了?”
许持盈都懒得数落他了,“你再回去的话,阖宫都要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能免则免吧。”
萧仲麟一笑,阖了眼睑,享受着这里的温馨氛围。
木香进门来,奉上两盏花茶,一盏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一盏送到许持盈手里。退出之前,把萧仲麟的外袍、靴子归置好。
许持盈喝了小半盏茶,头脑完全清醒过来,推一推身边的人,问道:“太后是不是提起过我?”
萧仲麟睁开眼睛,细细地看着她,“她说已经在宫里安排下去,还说你有性命之忧。”
“谁给她的底气说这种大话的?”许持盈有些不以为然,“也不怕装腔作势太过闪了腰。”
萧仲麟就笑,“她在宫里日子太久了,嫔妃多数也是她选进宫的。还是小心些为好。”
“嗯,我晓得。”
萧仲麟见她没有喝茶的意思了,便把茶盏接过,帮她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许持盈这才回过味儿来,再敛目打量他的时候,有些感动,“你担心我出事才过来的?”
萧仲麟颔首,“我是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办一件多余的事儿。你尽量习惯吧。”
“这哪叫多余啊。”柔软的笑意在她唇畔徐徐绽放,“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语毕,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看住他。
萧仲麟柔声道:“你答应我,日后凡事更加谨慎,亲自跟沈令言说说这档子事,让她的影卫打起精神来照顾好你。”
许持盈乖顺地用力点头,“我会的。你别担心,我会的。”
萧仲麟把她揽到怀里,“外面的局势虽然乱七八糟,但总能理清楚。你要是出了闪失,这日子可就真乱了。”
许持盈回顾这一晚听闻的、见到的关乎他的一系列事情,心里似有温柔的潮水翻涌,不自主地展臂紧紧搂了搂他,“你也是,凡事当心。”
他嗯了一声,亲了亲她的面颊。
静静地依偎片刻,许持盈说道:“说到太后的安排,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
萧仲麟把玩着她的长发,“你说。”
“我想给几个嫔妃晋一晋位分。”
“什么?”萧仲麟的手离开她的长发,拧着眉敛目看她。有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给几个嫔妃晋一晋位分。”说着话,许持盈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来——莫名感觉他有点儿要炸毛的意思。
萧仲麟揉着下颚瞧着她。
她留意过,他发火的先兆是这个动作。但这件事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她解释道:“后宫一向是一后四妃,如今四妃还缺一角。德嫔、贤嫔、庄嫔进宫的日子都不短了,寻个名目晋升一个为妃,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萧仲麟按了按眉心,把心里的不耐烦压下去,问道:“你属意的是哪一个?为何?”
许持盈也不瞒他,“德嫔。”顿一顿,又跟他说明自己的心思,“在明处看,嫔妃都是太后的人,其实有几个私下里是我这边儿的人。但是她们手里一点儿实权都没有的话,便是有心无力——见到人都要矮一截,别的从何谈起?不被人随意刁难已属幸运。”
“我——不能同意。”长久来看,对他和她都无益处,“太后当初那样做,为的就是控制后宫,掣肘你我。眼下提携嫔妃的话,就算你我是不得已为之,但说起来就是效法太后的手段。且不说我无法恭维这种手段,只说后患无穷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同意。”
“能有什么后患?”许持盈无奈,“我能用谁就治得住谁。”
萧仲麟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心念一转,找到了别的理由:“晋升嫔妃位分,是不是又要多一笔开销?是不是需要你我都出面?银子我不想花,册封礼更不想出面。”
“…你这是强词夺理吧?”许持盈睁大眼睛,奇怪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有那些银钱,还不如花在你身上。”萧仲麟摆一摆手,“大婚的时候就够委屈你了,眼下省着点儿过,回头找补在你身上多好。”
“胡搅蛮缠。”许持盈气哼哼的,小腮帮都鼓起来了,“那些嫔妃进宫迄今的花销,够你再娶好几个皇后了。”
萧仲麟听得又是想笑又是深觉亏欠,“那时候我不是没办法么?眼下总不能错上加错吧?”
许持盈没办法不跟他争辩:“可后宫就是这样。嫔妃要么凭出身,要么熬资历,迟早都要晋升的。”
“那就晚一些再说,现在真的不是时候。”萧仲麟道,“在后宫,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错都不会有。”
许持盈皱了皱鼻子,“你把我撵到偏殿去面壁思过吧。”她一直在试图跟他讲道理,他一直在一本正经扯歪理——真是气得不轻。
萧仲麟笑起来,起身把她拥到怀里。
“笑什么笑?”他越笑,她就越生气。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萧仲麟手势温柔地安抚着她,迅速理清楚思路,柔声解释给她听:“多少人都认为,后宫格局关乎前朝,嫔妃位分升降关乎自身的门第。但我不认同。
“我不打算善待嫔妃,就不该让她们为你我效力。既然不曾出力,她便不会去奢望益处。
“你得明白,利用别人同时给的好处,别人不会感激,因为那是她应得的。而有一些人,更会因为曾经得到益处变得贪心,想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试问你我能给多少?这世道下,不贪心、始终清醒的人终究太少。”
许持盈细品着他的言语,不得不承认,这就很有道理了。她不能保证,所有目前效忠自己的人,会一直不改心迹。
萧仲麟见她神色有所缓和,明显是把自己的话听到了心里去,便继续道:“就像你说的,是该给嫔妃盼头。可这不该是我们心急的事儿吧?过一半年再给安分的人晋升位分就是了,不想留在宫里的最好,寻个由头放出去就好——太后寻来的人亦如此。”
“可是…”许持盈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目光温柔而怅惘地看着他,“你会一直对我好么?”她缓缓摇头,“这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事。而且,宫里的嫔妃、宫女,都是你的人。”
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只要他肯留心,总会发现有人比她更多才多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甚至,总会有一个人的样貌比她更出众。
她不是万金油,不能随着处境把自己揉圆搓扁,甚至始终都有着故有的不足之处。
就算是绝世的美人,也有迟暮之时,何况美人正如英雄,总有新人应运而生。
帝王将相的恣意之处就在于,身边永远不会缺少出众的女子,后妃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就算斗得过一切女子,也斗不过似水流逝的光阴。
所以,才要争斗,才要在宫里稳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她今日才要提携嫔妃,防患于未然。
说到底,她的心结是隐忧太多。为此,不得不事先筹谋。
萧仲麟对着她清灵灵的大眼睛,无法忽略她眼中的情绪,便不难猜到她所思所想。
“我愿意一直尽自己所能善待你。”他笑着揉一揉她的长发,“你呢?持盈,你是想赌我信守承诺,还是相信之余在宫里为自己筑起铜墙铁壁?”
言语有所保留,是他刻意为之。他要看一看,她目前对自己的信任有多少。
不要说夫妻之间,便是寻常友人,若是没有信任,就算他喜欢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难长久维持。
“我不赌。”许持盈唇角上扬,目光变得清明和煦,语气认真,语速温缓,“我信你守诺。如果有筑起铜墙铁壁那一日,定是你厌弃我之后。——如果我还可以的话。”
萧仲麟把她紧紧地搂到怀里,缱绻地吻着她的额头、眉心,这才回复她先前的问题:“我会一直对你好。”
她从没对他遮掩过性情中的任性、霸道——被人诟病的缺点,亦从没刻意在他面前展露不少人津津乐道的精于琴棋书画这些长处。
倒让他对她的牵念、爱恋逐日加深。
就是那样鲜活洒脱的一个女孩,亦是他要携手一生的女孩。
许持盈笑容甜甜的,语气柔柔的,“我相信。”她手臂攀上他肩颈,下巴蹭了蹭他肩头,亦轻声对他许下诺言,“我会一直相信你,陪着你。”
只是因为他方才言辞的有所保留到郑重允诺,她便意识到了关键所在——如果做不到信任彼此,一切都是空谈。
这般敏捷、通透,也只有她了。
真的。他会一直对她好。
时间会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往后就不用吵架掐架了吧?
持盈:想得美。你跟我的定位是俩斯文败类——这要是能不吵架没矛盾,不是她疯了,就是害了健忘症。
皇桑:…越吵越亲,也挺好。
持盈:反正你得让着我^_^
第050章(三更)
050
将至寅时, 郗明月走进外书房。
郗骁回来之后事情繁多,可她必须得见他,说说白日里一些事情, 便等到了这个时候。
室内落针可闻, 郗骁坐在桌前,放在案上的手握着酒杯, 对着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出神。郗明月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情形。哥哥心神恍惚的样子, 让她心生不安。
站立片刻, 郗骁也没察觉她的到来。
郗明月轻咳一声, 有意打趣道:“长本事了?看着就能吃饱喝足?”
“嗯?”郗骁眉梢微动,慢悠悠地转头望向她,“嗯。”
“嗯什么嗯, 乱搭腔。”郗明月笑起来,款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头,“怎么了?谁把你祸害成这样儿了?”
郗骁牵了牵唇, “少胡扯。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下午有几位夫人来找过我,让我跟你说一声, 你要是下狠手,她们自家老爷也不会客气,到时候贪赃受贿之类的罪名,都会不遗余力地拉你下水。”郗明月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瞧你这没了魂儿的样子,我说了你也记不住,给你写下来吧。你当个事儿,别忘了。”
“嗯。”郗骁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才发现酒杯空了,拧了拧眉。
郗明月哭笑不得,帮他斟满一杯酒,“说你什么好?”
郗骁也笑了,“的确,说什么好?”
郗明月在他左手边落座,“瞧你这样子,这回是出了天大的事儿吧?”
“是。”郗骁抿了一口酒,“咱家祖坟冒黑烟了,得空你去一趟,看看是哪个要成精。”
“你就胡说吧。”郗明月绷不住,笑了,“换了别家,就这些话,足够你挨八十大板。”
“要不总说你有福呢。”郗骁又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好声好气地跟妹妹扯闲篇儿,“别说你只是淘气,就算是离经叛道,跟我一比,都不够瞧的。”
“对,我是傻人有傻福,你遇到多遭难的事儿都不让我知道。”郗明月关切地看着他,“这回呢?能不能破例?”
“这回怎么了?”郗骁对上她视线,眼神温和,神色坦荡,“我表妹、表妹夫犯了该砍头八百回的错,我难受一半日都不行?”
“骗谁呢?”郗明月挑眉,“这是把我当小孩儿还是当傻子了?你遇到什么事儿是什么样子,打量我看不出来?”
郗骁也挑眉,道:“那你就说说。”
“…”点破的话到了嘴边,郗明月忍了回去,“反正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行,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赶明儿你就去街头开卦摊儿,我不拦着。成了吧?”郗骁笑微微地摆一摆手,“这会儿,回房去。”
郗明月起身,“把来过的那些人给你写下来就走,好像我多乐意搭理你似的。”
郗骁轻笑出声,“我缺你搭理。”喝完了杯里的酒,拿起筷子用饭。
郗明月备好纸笔,磨墨的时候,望着哥哥透着寂寥、疲惫地侧影,终是忍不住轻声问他:“是不是与令言姐有关?”
郗骁吃完一筷子菜,语气平静:“没有的事儿。前两天是公务上让她帮把手,眼下事情已了。你们该来往还来往。”
“哦。”郗明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他,“说起来,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啊?不是我说,跟你年纪相仿的几个熟人,孩子都六七岁了。”
筷子在半空略一停顿,再在几道菜之间打了个转儿,他收回去,轻轻放下,“大抵是不能够了。”语声透着不自知的无力感。
郗明月忽的心头一酸,“不会的。”
“怎么,怕郗家绝后?”郗骁有意岔开话题,转头看她时,十分自然地牵出一抹笑意,“没事儿。过几年从旁支过继个孩子就行,总会有人喊你姑姑。你要是觉着一个不够,我就多过继几个。到时候你说了算。”
“你少打岔。”郗明月为他心酸,为他难受,那份心酸难受顷刻间变成了无名火,不可控制地把他当成了宣泄口,“你跟令言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可我看得出来。想帮你们吧,你还总给我拆台,这不行那不行,这不准那不准。没有令言姐,你活出个人样儿来也成,可你不是办不到么?风一阵儿雨一阵儿,人一阵儿鬼一阵儿的。瞧你这一段儿你这个德行,看得我难受死了!”
郗骁讶然失笑,“好好儿的跟我河东狮吼,怪不得我觉着祖坟上冒黑烟了。别闹。这大半夜的,你要是气活几个,我可受不了。”
“又打岔、又打岔!”郗明月鼻子发酸,偏生还觉得好笑,一时间真是啼笑皆非,“你要是不跟我说,明儿我进宫的时候就去找令言姐,去问她。”
郗骁漫不经心地道:“她才没闲工夫儿搭理你。”她才不舍得让明月难过。
“郗骁!…”郗明月实在没辙了,瞪着他,“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又死不了,你到底怕什么?”
“好好儿说话。”郗骁好脾气地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不分轻重呢?没看一堆人要拖我下水一起吃牢饭么?都快活不起了,哪儿来的时间给你娶什么嫂子。”
郗明月刚要说话,他已继续道:
“先把这一阵度过去再说,成吧?事儿了了之后,你给我选个女的,哪怕是断了气儿的我都给你娶回来。”
“…什么叫给我娶?”郗明月被气笑了,“我是催你成家的意思么?”
“不是最好。”郗骁凝了她一眼,“逼着我跟你商量你的终身大事是吧?”
“…”郗明月彻底败下阵来,没好气地磨好墨,提笔列出一个名单,末了拿着走到他跟前,摔在他手边,“都是想要你命的货真价实的讨债鬼,你给我脑子清醒点儿——弄死他们。”
郗骁低低地笑起来,“得,遵命。”
郗明月转身之前,瞧着他憔悴的面容、眉眼间的沧桑,又是一阵鼻子泛酸,“哥…”
“姑奶奶,饶了我成不成?”郗骁最怕见到她这个样子,直接笑着告饶,“但凡你正儿八经喊我声哥,我就想找个地儿面壁思过。”
郗明月再一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末了红着眼眶推搡着他,“又拐着弯儿数落我。我知道,持盈更像是你的亲妹妹。”
这些年,平时她正经喊他哥哥的时候很少,双亲先后去世之后,她每日哭哭啼啼找哥哥、喊哥哥——该是把他折磨出心病了。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他说。
“要真是多好。”郗明月又推搡他一下,“她一定有法子对付你。”
她说完这句,昔年回忆浮上兄妹二人心头:小小的明月、持盈追着他跑,前者“阿骁”、“郗骁”换着叫他,后者则只唤他“哥哥”,实在着急生气的时候也只是不满地喊“阿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