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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比被人捅了一刀还难受,眼睛酸涩得厉害。
他侧躺在她身边,轻轻地搂着她,说令言,咱不这样儿行么?大白天的你跟我说什么鬼话?我给你算过命了,你得跟我一起死——等到活腻了,并排躺一起,寿终正寝,让儿孙办老喜丧。记着,咱俩是这个命数。
她被引得笑了,随后,眼角闪烁出晶莹水光。
他品着她的话,问她:“刚才你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可以死了?真丧气。”
“就是丧气的命。”她语声闷闷的,“活着也得不着好,要是咔嚓一下死了,也就解脱了。”
“昨晚皇上又交给你什么差事了?他怎么那么能造孽呢?”她受累受伤的时候,他说起皇帝就没好话,“这才刚好多久啊?又开始折腾人,也不怕折寿。有本事就自己玩儿命去,再有下次,我可真要替你去辞官了。”
“没。不是。”她立刻解释,“你别什么事儿都往皇上身上找补,昨晚是做了个私活儿,大意了。不方便跟你说。”
他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她的性子和诸多不得已之处,便忍下满腹的火气,不知是第多少次磨烦她:“等你伤好了,就把咱们俩的事儿告诉你师父吧,我到时候也告诉爹娘,今年年底我们成亲。”
“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她说。
“你这一点儿是多大一点儿?”他打趣她,“你一说这种话,我就心里打鼓,是不是根本没瞧上我啊?”
“不是。”她唇角噙着脆弱而绝美的笑,“如果你连我现在这个样子都瞧得上,我自然愿意高攀。”
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那就是说,你愿意嫁我?”
“我只愿意嫁给你。”她强调,“只要可以嫁,我只愿嫁给你。”
他喜不自胜。
“如果不能嫁,那就是我们有缘无分。”她有些伤感地看着他,“阿骁,不管怎样,你都别怪我。好不好?”
“好。”他只顾着高兴,搂了搂她,“我怎么会舍得怪你?大不了就是多等几年,放心,就算一辈子,我都等得起。”
在今日之前,想到那一晚彼此的言语,他愿意回顾、怨恨的,只有她那句“我只愿意嫁给你”。
此刻细细追忆,他记起那晚之后,听沈轻扬提过陆乾告假一个月的事。不出所料,她所谓的私活儿,是去刺杀陆乾,结果两败俱伤。
是了,就是这样——没过多久,父亲忽然病倒,却只在后花园的书房院静养,连母亲、明月和他都不准前去探望。
父亲即将痊愈的时候,终于肯让他去请安。
犹记得父亲忽然苍老、憔悴了几分,他心酸难忍,却不知如何诉诸于口。
父亲笑着拍拍他的肩,说:“没事了,别担心。只是,这些日子卧床时间久了,便想着要是没见到你成亲便撒手离世,还真是心有不甘。”
他连忙笑道:“您正值盛年,怎么说起这种话来?”
父亲却不肯转移话题,给了他几个人选,说都是深思熟虑之后适宜结亲的门第,让他选一个。
他索性直言,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但不在父亲给的人选之中。
父亲问他的意中人是谁。
他照实说了,说非沈令言不娶。
随后,父亲便沉默下去,好半晌才无力地说了句会好生斟酌,便让他退下。
贺戎说过,陆乾与襄阳王不知是怕了还是怎样,绝口不提迎娶沈令言的事——应该就是父亲知晓他心思之后的事。
都已到了那个地步,还是让他做懵懂的傻瓜,还是没有亡羊补牢,没给他与令言留下出路。
也对,都逼得令言孤身行刺了,任谁是那个做父亲的,敢成全他们?
以令言那个性情,若不是确定他们全无出路,又怎么会把事情做绝?
她最后一次对他说“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就是在为彼此的情意找出路。很明显,不但没找到,反而被逼迫得更狠,到了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洪杉带着萧宝明转回院中,把找到的字据双手呈上。
萧宝明下颚、脸上残存着血迹。被扒光衣服搜身的时候,她受不住这等奇耻大辱,责骂那些人。却不料,几个婆子把郗骁的话当圣旨一般遵从,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通巴掌。
在那一刻,她真正意识到,自己今日只有认命,否则,怕是不能活着走出摄政王府。
郗骁借着廊间的大红灯笼光影,反反复复地看着字据,越看脸色越是发白,额角青筋直跳。
明明应该是寻常父母之命定下亲事而立的字据,父亲却用了最恶毒的手段,三言两语,把一个清白无辜的女孩说成轻浮下贱,贪慕虚荣。
他惜命一般珍惜过的女孩,父亲就那样折辱、糟蹋。
这算什么?不是强权压人,是卑鄙下流。
他忍着怒气把字据折叠起来的时候,手有点儿抖,气血上涌,喉间泛起一股腥甜。
他喝了一口酒,把喉间的血腥气压下,抬眼凝视着萧宝明,“赵家知道这件事?”
萧宝明轻轻点头,“知道。”
“都有谁?”
“来的这三个都知道。没别人了。”
“嗯。”郗骁颔首,“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好,记住。”
萧宝明再度点头。
“今日让你四肢齐全的走出郗王府,是我还你当年救明月的恩情。你我之间的账,是另一码事。”
“…”
郗骁语气阴沉沉的,一如他的脸色,“你生的那个孽障,今日起由我派人抚养。此刻起,你或赵家对令言再有一字半句的折辱,我就扒了那孽障的皮。”
萧宝明抬眼看着他,瞬时落了泪。
郗骁眯了眯眼睛,“我把你当亲人看,你把我当笑话看——风水轮流转,该你遭报应了。”
萧宝明连忙拭去泪水,跪倒在他面前,“表哥…”
“别再这样叫我,我听着恶心。”
“是,王爷,那件事,我可以解释。”萧宝明哀哀地望着他,“我有我的不得已…”
“那件事,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哪怕一个字,我不信。”郗骁看向洪杉,“让她滚。”
他回到书房,转入里间。
沈令言正窝在宽大的座椅上闭目养神,察觉到他进门,立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郗骁把那张字据递给她,“找到了。”
沈令言接过,并不看,收入袖中。
“你回府歇息。”郗骁走到窗前,一身的疲惫萧索,背对着她说道,“明早我让姚烈去找你,说说我的安排。还望你成全。”
沈令言望着他,没应声,更没动。
郗骁见她良久不回应,回眸望着她,“嗯?不同意?”
沈令言如实道:“知晓你安排之前,我不知道能否成全。”
“最后一次勉强你,也不行?”他认真、怅惘地看着她。
她摇头,“要看情形。”
“也对。”郗骁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瞧着窗户上的雕花。
“能大致跟我说说么?”她轻声道。
“很简单。”郗骁低声道,“所有利用过你、委屈过你的人,所有看过你我笑话的人,所有对朝廷百姓不仁不义的人,都该死,都必须死。”停一停,又道,“我没有造反篡权的心,不会让你更看不起我。”
“…”沈令言瞬时红了眼眶,手死死地扣住桌案一角,拼命地忍下去。他要让那么多人罪有应得,他要与太后一党玉石俱焚,最简单也最迅速的方式只有一种:他将所有罪案揽到自己身上,称是自己授意那些人做了哪些事。这只是在口供、人证上做点儿工夫,于他很容易。
“我只想保全你。”他继续道,“好好儿活下去,继续在影卫当差。毕竟,明月和持盈,还要麻烦你帮衬、照顾。我只有这两个妹妹了,这一次,请你成全。”
“…”沈令言痛苦地闭了闭眼。
“至于贺家…”郗骁想了想,似乎是笑了笑,“明早我就放他们回府。要算账,只找贺戎一个。你若是不同意,明早知会姚烈即可。”停顿片刻,他轻声道:“回去吧,太晚了。”
沈令言对着他的背影缓缓摇头,再摇头。不该在这时候对他动之以情,她也不屑那样做。
可是,他这样的态度、言语,分明是已下了狠心。
在这时与他拧着硬碰硬,只能让他行事更为率性,甚至不顾一切。
最要紧的是,她,不能接受他的决定会引发的后果,更不能接受他对她会做出的安排。
那一声压在心底太久的呼唤,她终于轻声唤出:“阿骁。”
郗骁疑心自己酒喝得太多生出了幻觉,可心里到底是存着一丝希冀,因而缓缓转身,望向她。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
郗骁看着她一步一步趋近,感觉真如步步生莲。他凝视着她的双眼,看的是她,也是最美时光中的彼此。
沈令言走到他面前,眼神坦诚、率真,“阿骁,还怪我、恨我么?”
他心神有些恍惚,摇了摇头。有什么怪她恨她的理由?没有。
“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沈令言对他伸出手。
郗骁下意识地抬手,触碰到她指尖时却收回,心神恢复全然的清醒。
沈令言微笑,手缓缓收回去,慢言慢语地对他道:“你想要我怎样,我一直心知肚明。最初,你要我离开影卫,远离凶险,安心过悠闲清贵时日;后来,你要我安心在贺家度日,原谅了我的食言背离,各自为安;这几年,你要我给你一个答案,让你死心或是看到希望。是这样么?”
郗骁颔首。
“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能接受的全都收下,不能接受不能解释的,我无能为力。”沈令言细细地打量着他漂亮的眉眼,“可是阿骁,你从没问过我想要你怎样,更没问过我希望你我怎样。”
是的,他没问过。因为两情相悦时,他想要的、给予的,她都不曾反对,他也的确没有更美的憧憬。
“我们的路,早就让我走绝了。”沈令言压下心头的酸涩,绽放出清艳的笑,“几年前我就明白,到如今我也不认为是错。这些你或许不爱听,却是实情:我在冲动暴躁隐忍时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师父、自己和影卫,把你搁置到了一旁。是搁置,亦是放弃。要说我此生最对不起谁,只有你;要说我此生真对得起谁,也只有你。”
郗骁狠狠地吸进一口气,抬眼望着屋顶承尘,眼睛酸涩难忍。他情绪即将崩塌,他想让她别再说,可喉间哽住,出不得声。
几年了,这样漫长的几年,她留给他最多的,是那孤傲倔强的背影。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次次的陡然生恨。
她只是他曾经惜命一般珍惜过的女孩,这几年,他给予她的只有冷嘲热讽,只有为难。
心头一直有预感,她有着天大的苦衷,却一直迟疑着踌躇着,没有发力彻查。
沈令言知道他难受得厉害,却不打算终止倾诉。
前路未卜,该说的,都要说给他听。如果不能劝阻他,如果明日就要万劫不复,今日便是最后一次的相聚。
当珍惜。
她语气更为和缓:“你问过我两次,为何离京之后又回来,是不是真的只是奉召回京。
“是,也不是。因为我在外面一面躲避着你手下的寻找,一面难过得要死要活。
“以前我只是背叛你,在那段时间却是打定主意离开你。
“要分散了,离得远远的,偶尔的遥遥相望都不能够了。
“有小半个月,我酗酒,魔怔了,要疯了。到山上,就盯着深渊出神,想跳下去;到海边,就慢慢往水里走。——我在给自己找最后的出路,我想,等给姐妹们找到好前程之后,我就可以不声不响的去死了——活着已无寄望。
“后来,皇上命宫里的影卫急传密诏给我。看到密诏那一刻,我才活过来了。
“宫里有你的持盈妹妹,有我的姐妹,我可以帮衬持盈,还可以照顾自己的姐妹,更能偶尔见到明月。
“朝堂有你,我又可以时不时看到你了,瞧着你耀武扬威、混帐却至情至性地活着。
“我这几年,要的其实就是这些,支撑我的也就是这些。
“没有那次离开,我自己都不知道。”
眼泪缓缓沁出,到了郗骁眼角。他低头,眼神哀伤入骨地看着她,才发觉一行泪正顺着她面颊滑落。
他频频摇头,无望地摇着头,无望地展臂把她拥入怀中。
“阿骁,”沈令言双臂环上他肩颈,泪落得更急,语声却没受影响,“持盈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明月。你的两个妹妹,不是我的责任,不需托付给我。”
他略俯身,把下颚安置在她肩头,手掌反复抚着她的颈部。
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怎么不是她的责任?就是她的责任。
那是她不想要也得接下的责任,是她不想要也得接下的活下去的寄望。
就要托付给她。
他就要不讲理了。
她却最是了解他的心思,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若是不在了,我也就没了寄望,行尸走肉而已。不要替我决定前路,你也决定不了。”
他轻缓地呼吸几次,终于出声道:“不值得。令言,不值得。”陪着他与太后一党落难,真的不值得。
“你又何尝值得?”沈令言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板过他的面容,直视着他湿润的眼眸,“郗骁,活着不能在一起,落难、赴死的时候,你都不让我陪你么?”
他竭力缓和彼此的心绪,“你想看的,不是我耀武扬威地活着么?”
“是,但是最重要的,是你活着。”沈令言闭了闭眼,又有清莹的泪珠掉落,“阿骁,你别这样,别意气用事…”她艰难地吞咽着,有些哽咽了,“没有人要你给交代,只有人盼着你死或是你活。你别让我以后都再不能看到你。这才是我要的。”
“…”郗骁抬手擦拭着她的泪。
“我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了。”沈令言迟迟等不到他的答复,心焦更心痛起来,“答应我,不要率性而为,让皇上和持盈做主,好么?你要怎样?要我怎样求你?怎样都可以,真的,你说就是了…”
过往中透骨的爱恋、彻骨的恨意,此刻诛心的悔憾、焚心的疼痛击垮了他。
那几年她有多委屈多无助?他什么都没帮过她,不曾分担过一分一毫。
到了今时今日,她落泪,她请求,只是要他把裁决自身生死的权利交给别人,而不是自寻死路。
这就是他深爱的女孩,赤子情怀,并未更改。
混帐的率性的人,就是笃定自己深爱她的他。
她被泪水充盈的眼眸,洞悉他一切心绪,她略显苍白的唇轻轻颤抖着,彰显着她的忧心。
心头翻涌的酸涩再一次直达眼底。
不能再看这样的她,更不能让她看到脆弱的自己。
他抬手蒙住她的泪眼朦胧,低下头去,狠狠地,吻住她。
对不起,又欺负你。
咸湿的泪,分不清是谁的,滑入口中,便让那震撼彼此的美好融入了人世艰辛。
甜中带苦。
清水中含有尘沙,心尖上刺着冰碴。
他们,从来如此。
“阿骁。”她轻声呜咽着,无助懵懂的小兽一般,“阿骁,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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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仲麟用早膳时,心绪和畅。
昨夜,他问及持盈的小字,她立时满脸拧巴起来,摇头说没有。
瞧着她那个样子,他怎么可能相信,磨烦追问大半晌,她才不情不愿地说出陶陶二字。
他立时想到了那句意境至美的“君子陶陶,永以为好”,难免奇怪,说寓意这样好的小字,你怎么是满脸嫌弃的样子?
她就扁了扁嘴,说寓意再好也没用,我觉着别扭,不好不好,记事后就不肯让亲人唤的。又说真不知道爹爹当年怎么想的,莫不是喝醉了酒?
他一时开怀而笑,末了说自己很喜欢。
她就特别认真地问他,是真的么?见他由衷地颔首,这才开心地笑了,小孩子似的。
卓永看得出,皇帝此时心绪愉悦,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泼冷水:“皇上,摄政王与赵家昨夜的是非,太后娘娘一早听说了一些。听影卫说,太后娘娘非但没有担心的样子,反倒精神抖擞的。”
萧仲麟就着酱菜喝了一口粥,“那就是又有底气了。跟朕说有什么用?朕又不能让她立时三刻打蔫儿。”
卓永实在是忍不住,笑了,“皇上说的是。此外,沈大人还在摄政王府,都派人来宫里通禀了,要巳时之前进宫面圣。”
萧仲麟算了算时间,“到时朕要是不得空,就让他们去陪皇后说说话。”
他心里清楚,以目前这架势,两个人进宫就是要给他一个交代,不管是和盘托出还是有所隐瞒,都要在朝堂掀起一番风雨。晚点儿见到他们也好,都多一些准备、斟酌的时间。
第041章(双更)
041
退朝之后, 许之焕循例去御书房。
路上, 他双眉紧锁, 思绪起伏。
许幼澄那件事之后, 有些门第闻讯, 前去许府探望许夫人, 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初是许大奶奶出面应承, 却引得外人猜测更多,怀疑许幼澄之死与许夫人有关。
许大奶奶见这情形, 连忙如实禀明。
许之焕思来想去,别无他法, 只好事先叮嘱一番, 让许夫人出面应承宾客。便这样, 解除了发妻的禁足。
今日天还没亮, 赵夫人便哭哭啼啼赶到许府求救, 说郗骁扣下了她的嫡孙,昨夜又对赵鹤、赵习凛动刑, 赵家眼瞅着就要家破人亡。
饶是他经历过数次大风大浪, 听了也是震惊不已。
赵夫人求许之焕去找郗骁为赵家求情,求许夫人去找持盈出面劝说郗骁。
许夫人斟酌良久,坚定地对他道:“我今日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许之焕没法子阻拦, 况且再有几日便是命妇进宫给皇后请安的初一,横竖母女两个免不了见面,只得说随你就是。
这上下,她应该已经在进宫的路上。她见到持盈之后会说什么, 他拿不准。
妻子的心思,从来与持盈不同。
没法子,母女两个就是大相径庭的性情,在他这儿算得一桩奇事。
很多年了,他就这样过的:一面庆幸自己有个引以为傲的女儿、感激妻子,一面为母女两个接连不断的矛盾苦笑。
此刻他担心的是,妻子一句话不对,激起持盈的逆反心,决然行事。
那样的话,对女儿与皇上好不容易生出的情分有害无益。
到了御书房外,他敛起心绪,待得卓永出门相请,走进殿中,恭敬行礼。
“平身。”萧仲麟吩咐卓永赐座,等许之焕落座之后,开门见山,“今日不议朝政,朕想问丞相一些旧事。”
许之焕道:“皇上请说,臣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仲麟一笑,“先帝驾崩之前,曾单独召见丞相、俞太傅、赵鹤与贺戎?”
“是。”
萧仲麟问道:“朕能否知晓,先帝与你们说了些什么?”略停一停,又道,“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赵家、贺家这两日是非不断,丞相必然已有耳闻。”
四个人,两个人都出事了,招惹到的还都是权倾天下的郗骁——他一方面是必须知道先帝的心思,另一方面,是担心许之焕与俞太傅的安危。万一现在还安稳的两个人也做过惹怒郗骁的事,再回头想想郗骁现在那个直接粗暴的手段…
许之焕略一犹豫,站起身来,躬身道:“臣并不知先帝与另外三位说了什么,只能告诉皇上先帝对臣的交代,还有一些猜测。”
萧仲麟感激地一笑,“坐下细说。”
许之焕称是,落座后缓声道:“先帝在位时,摄政王便已战功赫赫,与麾下几员名将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连先帝都说,在将士心中,帝王、丞相不过是个名讳,而郗骁、裴显铮等人,则是他们的主心骨。
“亦是为此,先帝固然笃定郗骁不是篡权谋逆的心性,也要防备万一。毕竟,先帝驾崩前几年,兵部与郗王府联手做过欺上瞒下的罪案,先帝心知肚明。只是,因为牵连的官员太多,若是彻查,便会引发朝纲震动,先帝彼时病痛不断,实在有心无力。
“为此,先帝吩咐臣,辅佐皇上期间,适度地做些该做的事,让郗骁与以赵鹤为首的兵部始终有分歧。先帝说算是看着郗骁长大的,他性情与其父不同,是性情中人,是非对错看得很清楚。只要臣与俞太傅联手,始终让他知晓一些兵部的过失甚至罪过,他便始终自成一党,对皇权是威胁,但对别人亦是最大的威胁。
“而对于不赞同皇上继位的长公主嫁入的赵家、礼部之首贺戎,先帝彼时说,假如他们有怂恿他人夺位篡权的心思,而新帝又无天怒人怨的过错,臣只需去找一个人,相信那个人会出面,赵家、贺家便会受到重创。”
说到这儿,许之焕流露出对先帝的钦佩之情,“那个人,皇上应该能想到,是影卫指挥使沈令言。”他站起身来,行大礼跪倒,“说到此事,臣要向皇上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