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办?要不还是药流吧,便宜点。”杨晴吸着气说。

“不行!药流你自己弄得好么?大出血怎么办?流不干净怎么办?你别瞎琢磨了,我们这么多人呢,总能想到办法!”

“就是!孙涛,定的哪天去医院?”陈寻问。

“现在消炎呢,至少三天,估计得预约到下礼拜二。”孙涛数着日子说。

“那行,你别着急,我再回去想想办法。”陈寻点点头说。

“嗯,我也会帮忙,你们俩也放宽心吧,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吴婷婷劝慰地说。

陈寻要回学校,吴婷婷晚上住在杨晴家,多陪她一会。陈寻临走前杨晴拽住了他,红着眼睛小声说:“谢谢……”

陈寻心里疼了一下,月色下杨晴憔悴的脸和他记忆中一直跟着他们嬉笑玩耍的小女孩怎么也对不上号,他看了看站在一旁困顿的孙涛,又看了看已经洗净铅华的重活了一遍似的吴婷婷,陈寻突然觉得,他们果然已经长大,慢慢走出很远的路了。

陈寻回到学校后还是没有向方茴借钱,他找了沈晓棠,把他们小时候的事给她细细讲了一遍。沈晓棠很感慨,毅然决然地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现金,说是一定要帮帮他们。

周二陈寻翘了课,吴婷婷他们早早就等在了医院门口,孙涛急着杨晴的事,一路挂号排队。杨晴和他一句话不说,呆呆地站在一旁。

进妇科门诊陈寻已经有了经验,他和孙涛等在门口,吴婷婷陪着杨晴进去看病,填单子时杨晴随口胡编了个名字,大夫兴许是看惯了,丝毫不在意。

大夫问要不要麻醉的时候杨晴犹豫了,吸入那种气体就要一百五十块,而他们身上总共也没多少钱了。

杨晴颤声问医生说:“是很疼么?”

医生瞥了她一眼说:“从身上掉块肉能不疼么?第一次打胎都要扩宫,肯定会疼,你既然做了就应该有疼的准备啊!”

杨晴羞愤地煞白了脸,吴婷婷毫不犹豫地说:“要!您开吧!”

最里面的手术室只能杨晴一个进去了,她唯唯诺诺地听护士吆喝着穿上了衣服和鞋套,吴婷婷在外面看不真切,只觉得她的神色格外可怜。等了一会,杨晴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两条腿不太利落,不得不叉开着走路。坐在两边椅子上女的都同情地看着她,吴婷婷忙上前去扶住了她。

吴婷婷低声问:“能走么?”

杨晴咬着牙说能,而眼泪却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吴婷婷看着心酸,也红了眼圈。

出了妇科的门,陈寻和孙涛就迎了上来,孙涛忙着给杨晴披了件衣服,杨晴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几个人心里都很沉重,出了大门商量着怎么回去,可交完了手术费、麻醉费、药费,他们身上只剩下了十块多钱,连打车都不够,只能坐公共汽车回家。

公共汽车上人很多,根本没有座,他们只能站着,连好好扶的地方都没有。孙涛看着杨晴空洞的眼神,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他猛地从人群中挤到座位边,红着眼睛反复地喊:“我女朋友病了,她实在站不住。哪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好心给她让个座?谢谢大家了,麻烦给她让个座!”

说完这些话孙涛和杨晴都哭了出来,旁边有一个中年阿姨站了起来,孙涛给她鞠了个躬,扶着杨晴坐下来了。

陈寻他们看着都心酸得不成,吴婷婷死死握着车把手,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陈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几个人把杨晴护送回家,她刚在床上躺稳了,便轻轻说了句话。

“孙涛,咱俩分手吧。”

陈寻他们都愣住了,孙涛也愣了愣,但随后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说:“我去给你煮锅牛奶吧。”

“孙涛,我没开玩笑,咱俩分手吧。”杨晴哽咽地说。

“冰箱里还有牛奶吧?”

“我说分手!”杨晴喊叫起来,“孙涛,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不能在一起了!我原本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你不如海冰能拼,不如陈寻聪明,这都无所谓,我也没图你能挣钱能发达,就是希望我们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管我妈怎么说你没出息我都不当回事。可是现在我发现,不行,根本不行!现实太残酷了,我怀了孩子你连做人流的钱都拿不出来,我怎么跟你过下去?这世界光有爱情不行,你连自己都养不了,你怎么养我?怎么养家?算了吧,爱情是高级的,咱俩完不起了……”

孙涛吸着鼻子走过去,他拉住杨晴的手说:“晴儿,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不想着努力却天天做发财梦。你老嚷嚷吃必胜客可我都抠着不带你去,但为了面子扭过头跟别人出去胡吃海喝,还骗你说是他们请客的。我还老找你零钱换整钱,可你……你为我做人流我却只能让你坐公共汽车回家,我他妈就不是男人!晴儿,是我的错,你想打我骂我甩了我都行,我不怪你。但我爱你,你等着,等我玩得起爱情的时候,我一定回来找你!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现在你让我最后再为你做点什么行么?让我把牛奶热完咱们再分手,你现在虚,总的补补……”

杨晴伏在被子上痛哭出声,孙涛站起来向厨房走去,陈寻想跟着他,他却摆了摆手。吴婷婷走到杨晴旁边紧紧抱住了她,两个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起哭。

孙涛热完牛奶就走了,吴婷婷晚上还要留下陪着杨晴,看杨晴渐渐平静了,陈寻才从她家出来。

大街上萧索的落叶枯枝显出了秋末特别的凄凉,陈寻抬起头,看着停满了乌鸦的电线觉得心里无比难受。他突然特别想见沈晓棠,恨不能马上见到她灿烂的笑脸。

一进校门陈寻就给她打了电话,他一路跑到沈晓棠的楼下,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才觉得那种无处释放的憋闷好了一些。

两个人绕着学校的外墙散步,陈寻把白天的事都跟她说了,哀叹道:“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你不知道,以前他们特别好,从小就天天粘在一起,我以为他们一定能修成正果……但是杨晴说的也没错,他们只是混日子不是过日子。要想一直在一起不能光靠情分,还是要成熟起来强大起来才行。”

“长大了终归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吧,谁也避免不了长大,个子高了,迈的步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原来的圈子里转悠吧,抬头往前走走,没准路就宽了,你觉得呢?”

陈寻抬起眼,看着走在前面回头冲他笑的沈晓棠,重重点了点头,心里豁然开朗。
第2章
那年冬天的女生宿舍里,流行起玩一种“笔仙”游戏。先在面前摆一张纸,上面画着“是”“否”还有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两个人一起握住一杆笔,念念有词地把“笔仙”请来,这时候笔便会“自己”动起来,然后你就可以问它问题,它“自动”在纸上画圈,用简单的是否或字母数字为提问的人答疑解惑,最后再把它请走。这种游戏带点神秘感,大学女生玩着不过是图个新鲜,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没谁把它当真。

陈寻不找方茴的时候,她基本都一个人在宿舍待着,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宿舍里。自然而然的,方茴也参与了这个游戏,李琦攥着她的手时,犹豫了一下说:“你可以问问陈寻的事,我不会告诉刘云?她们的。”

方茴尴尬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李琦的手。

刘云?凭借着异乎寻常的八卦精神彻底搞清楚了和陈寻在一起的女孩是沈晓棠。

她不像方茴天天在宿舍里待着,偶尔也会在校园里碰见陈寻和沈晓棠,每次都会很认真地跟方茴报告。然而刘云?并不知道其实方茴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事,她宁愿保持着阿Q精神,小心经营自己的那微薄的爱情。有时候方茴宿舍的人聊起这些也会为她鸣不平,让她去和陈寻说个清楚。可她却一直没吭声,她爱着陈寻,很爱很爱,爱到当爱已经快消失殆尽的时候,也不想去主动结束。

“开始?”李琦问已经神游的方茴说。

“好。”方茴静下心来,和李琦一起念起了可笑的咒语。

笔动起来之后,李琦问了很多问题,什么在大学里会不会交到男朋友,男朋友的首字母是什么,会在多久后遇见等等。而方茴一直跟着她颤动的手在纸上瞎画着圈,没问一个问题。

后来李琦实在想不出问题了,她看了看方茴,示意快问关于陈寻的事,方茴顿了顿说:“请问陈寻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两手之间的圆珠笔晃悠起来,笔道穿过F这个字母,最终在S上画了一个圈,望着那个圆圈方茴半天没有说话,李琦又念叨了一通,把笔仙请走了事。

“真准呢!我刚才一点都没动!我觉得是你在拉着我动!”李琦也是第一次玩这个,有点兴奋。

“是我在动,我用劲了,拉着你的。”方茴低下头说,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动没动,只是这么说可以把那“冥冥中的天意”降低一些。

“啊?是吗?那动了就不准了。”李琦知道她的心思,就顺着她说了下去。

“听她们说的来劲,也没什么意思。”方茴站起来说,“我去嘉茉的宿舍玩会儿。”

“嗯。方茴,我觉得你还是和陈寻说清楚吧。”李琦劝解她说。

方茴回头淡然笑了笑说:“我们俩,已经说不清楚了。”

方茴下楼找林嘉茉,可她没在宿舍,同屋的人说她被宋宁约出去了,一边说还一边暧昧地问方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发展成男女朋友。

方茴摇摇头退了出去,她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好了,虽然和林嘉茉在一个学校里,但她们已经不比高中时能天天在一起了。林嘉茉加入了系学生会,平时忙得热热闹闹,偶尔一起吃饭,机会一半的路人都会跟她打招呼,而方茴仅仅在班里混个脸熟而已。孤独地走在学校中的方茴有种深深的失落感,她感觉当时几个人在毕业时许下的永远不分开的诺言成了他们向四面八方迈步的里程碑,只有她还傻傻地固守在那里,不肯离开。

按现在的话说,方茴就是没能与时俱进,而在当时,她只是个爱得太认真的傻孩子。

方茴无事可做,就去了机房查邮件,果不其然的,寥寥无几的邮件中醒目的有着乔燃的名字。乔燃去英国以后每周都会给方茴写一封信,说起来也没什么具体内容,无非是问候外加说说自己的近况,偶尔还会附上一两张照片。他每次最后一句话都是问“你过得好么?祝好盼复”。方茴通常会写点学校里的事,也总提到陈寻和林嘉茉,而这次,当再看见那句“你过得好么?祝好盼复。”时,方茴只打了一个“好”字就再也写不出什么来了,她趴在键盘上轻轻哭了出来。

她不好,没有比现在更不好的了。

宋宁把林嘉茉约出来单独吃饭了,他的理由很奇怪,天气转冷,一起吃顿热乎饭,给感情也加加温。

两个人点了一个小锅仔,在酒精燃料的作用下里面的浓汤“咕咕”冒着泡。宋宁看着毫不客气地夹着血豆腐的林嘉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不要形象的美女。”

“谢谢!美女再不要形象也是美女!我比较喜欢要形象的帅哥。”林嘉茉鼓起腮帮子,呼呼吹着气说。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比较失望。”林嘉茉诚实地回答。

“那我请你吃饭,你答应那么痛快干什么呀?”宋宁假装痛心疾首地说。

“反正你请客不吃白不吃,再说我这人也不太会去拒绝别人,以前有惨痛经验。”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就是给我希望了?”

“是吗?那我收回。”林嘉茉又捞起一块血豆腐说,“你没希望了。”

“真的吗?”宋宁饶有趣味地抱起手说。

“真的,你笑得那么恶心干吗?”林嘉茉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做梦梦见我?弗洛伊德说那是人的潜意识地体现。”宋宁往前凑了凑,神秘地说。

林嘉茉放下筷子,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弗洛伊德没说错,但你说错了,我梦见的不是你。”

“你什么意思?”宋宁不再嬉笑,正色地说。

“没错,我是做了个梦,也的确告诉了方茴,然后她告诉了陈寻,陈寻也告诉了你。”林嘉茉坐好了说,“但我骗了她,我没跟她说实话,我梦见的人,不是你,是陈寻。”

林嘉茉说完了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锅仔的酒精燃料越来越小,最终熄灭。过了一会,宋宁抬起头说:“你喜欢陈寻?”

“我在意他。”林嘉茉想了想,回答说,“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在意的程度。”

“够坦白的啊。”宋宁低低地笑着说。

“对于爱情我一向坦白。”

“可那是爱情么?”宋宁突然抬起头,锐利地盯着她问。

“当……当然是了。”林嘉茉有些慌乱地说。

“就算是吧,但另外一方面,你对友情可不太坦白啊,为什么不敢告诉方茴呢?”宋宁继续逼问。

“我怕她接受不了。”林嘉茉低下头说,“陈寻我一定争取,方茴我绝不放弃!”

宋宁拍起巴掌说:“好!好!豪言壮语啊!那我问你你凭什么一定争取,又凭什么决不放弃?不要说那么多漂亮话,你想过后果么?等你觉得一切都无法收拾的时候,可就全都晚了!”

“我了解陈寻,也了解方茴!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教训我!”林嘉茉恼羞成怒地说。

“可惜你不了解感情。”宋宁摇摇头说,“这也不怪你,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多微妙你根本不知道。嘉茉,你应该好好谈一次恋爱。你不能……”

“够了!”林嘉茉站起来冷冷地说,“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办。宋宁,你是很聪明,但有的时候你聪明得让人讨厌!谢谢你请客,我先走了,再见!”

林嘉茉抓起外套就往外面走,宋宁慌忙结了账追出来,他跑过去拉她,而林嘉茉狠狠地甩掉了他的手。

“宋宁!你别以为你喜欢我就怎么着都行!喜欢我的人多了,还排不上你呢!比别跟着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你讨厌我什么?你是讨厌我能感觉出来你怎么想的,还是讨厌我把你心底的自私挖出来给你看?”宋宁没再追她,站在她身后大喊,“林嘉茉!你很寂寞!你曾经全心全意地喜欢别人但没有结果,你曾经彻头彻尾地伤害别人但自己却舍不得!你就是寂寞!寂寞得想找一个能和你在一起的男孩,又不甘心自己的失败!骄傲而又寂寞的人最傻逼!林嘉茉!你听清楚了!我不管你梦见谁了,我都喜欢你!我喜欢你!”

林嘉茉没有回头疾步向前走着,但宋宁说的每一个字都刺破寒风传到了她耳朵里。不知不觉地,她竟然已经留下了眼泪。
第3章
冬天体育课的一次跳箱练习中,方茴的脚崴了。

她那个时候特别的瘦,因为长时间在宿舍蹲着不运动的结果,身上唯一的一点肉都是软软的那种,一点肌肉都没有。对于跳箱这种手腿并用的动作,她根本做不到想薛珊、刘云嶶一样潇洒地跳过去。勉强做了几次练习之后,在正式跳箱的时候,她的一只胳膊没撑住身体,磕绊地摔了下去,左脚先着的地,随即就惊呼了一声歪在地上。等李琦她们跑过去扶起她,再看左脚崴踝,已经肿得像桃一般大了。

几个女孩子杂咋呼呼地把方茴送到了校医院,大夫简单看了看,拍了片子见没骨折,就仅仅给她开了点药。李琦帮她取了药,惊讶地说:“咱们学校还有扶他林?真想不到!我以为只有红药水、紫药水呢!你没看平时感冒开的那些药,没一个好使的!”

“药再好也是药,不得病是最好的了。”方茴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说。

李琦搀着她的胳膊说:“你脚肿得这么厉害还能上课么?咱们宿舍在4层,你每天怎么上下楼呀?要不给陈寻发个短信,让他把你送回家吧。”

方茴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用,今天都礼拜三了,再熬两天就周末了。到时候,让我妈来接我一趟就行。陈寻他们器乐社和校学生会在一起筹办新生卡拉OK大赛呢,最近挺忙的。”

“哦。”李琦没说什么,她也不忍心跟方茴多说什么了。其实昨天刘云嶶回来告诉她了,在小餐厅看见陈寻、沈晓棠一起和一帮器乐社的人吃饭,喧哗的声音在包间外都听见了。那边厢歌舞升平,这边厢零落颓败,李琦都替方茴心酸。

陈寻是直到礼拜五才知道方茴脚崴了的,前几天没顾上和她联系,周五想问问她一起回家不,却怎么也打不通她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下午他下课后,给方

茴宿舍打了个电话,是李琦接的,听到他的声音语气就冷淡了下来。

“方茴刚下楼。”

“哦,那我去楼下等她。”

“那你得多等一会儿。”李琦轻哼了一声说。

“怎么了?”陈寻觉得她话里有话。

“她礼拜三上体育课把脚给崴了,得扶着楼梯扶手一点点儿的下。怎么,你都不知道啊?”

“先……先这样,我找她去,谢谢你啊!拜拜!”陈寻觉得自己的脑子空了一下,连忙挂了电话。

陈寻跑到方茴的宿舍楼下时,方茴正好从大门口出来,略大的深绿色呢子大衣穿在她身上有点晃悠,衣服外面的脸和手有些苍白得过分。因为没有扶手可扶,楼门前的三四个台阶让她有点为难,她笨拙地把书包挎在胸前,看样子是想一步步跳下来。

陈寻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坠痛了一下,他紧走两步,一把扶住方茴说:“慢点!”

方茴抬起头看见她,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诧异表情,随后又很快地黯淡下去,她低着头,小心保持着与陈寻之间的距离,撑着他的胳膊,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怎么弄得?干吗不告诉我一声让我送你?”陈寻蹲下来,撩起她的裤腿看着说。

方茴急忙往后退,衣料从陈寻手中挣脱,两人中间只剩下冰冷的空气。

“体育课跳箱,摔了一下。我妈的司机一会来接我,刚才打了电话,这就到。不用麻烦你了。”

陈寻收回了手,站起来问:“为什么不和我说?”

“打了一次电话……你没接。”方茴抿着嘴唇说。

陈寻想起来了,那天他陪沈晓棠去买话剧团的道具,他感觉到了裤兜的手机震动,看是方茴的名字就没有接,而后他再打过去,就已经关机了。看着方茴现在的样子,再想想那天的电话,陈寻心里就好像被什么狠狠拧了一把,格外难受起来。

他皱着眉说:“后来怎么就关机了?”

“没电了……”

“充电啊!要不打我宿舍也行啊!”

“电源在桌子底下……不太方便蹲下去,也不想麻烦别人。”方茴淡淡地说。

陈寻觉得心里的拧痛感更强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抱抱她,方茴却侧过身子躲开了。

“车来了,我先走了,再见。”方茴背起包说。

“要不我送你?”

“不用了。”

“那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嗯。”

方茴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她侧过头说:“其实,那天你也可以给我宿舍打电话的……”

她说完就往前走了,司机出来接过了她的包,替她打开车门又关上,银白色的轿车绝尘而去,陈寻站在后面,愣愣地看了很久。

那天陈寻自己回了家,他背着吉他,拎着包,像一个流浪者一样。他跟我说他当时的心就像在流浪,更准确地说是在流放,完全找不到方向。他说他以前很喜欢那种仿佛在天上飞一般的自由,而且他从不担心会迷失,因为他知道,方茴一定会在地面上等着他回来。只要想到一直有这么一个人守着自己,无论飞得多高就都不会害怕。可是后来他觉得自己飞得太远了,远离了那个人的视线会有种畅快的解脱感,但是之后却很迷茫,他找不到陆地在哪里,因而不知道飞行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陈寻说,他对方茴的感情,从那时候起就说不清楚了。

陈寻问我一直听他说这些情啊、爱啊会不会觉得特蛋逼,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其实我们都明白,也就在那个年纪,我们能单纯地去想安歇情与爱,长大之后,我们只能在这里对着抽中南海。

后来陈寻在永安里的地下通道里停了下来,有一个长头发的艺术家似的青年在那里抱着吉他嚎,那动静让他的耳朵很难受,偏偏艺术家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的吉他。陈寻被他一看,立时激起了斗志,对着艺术家就坐了下来,把吉他套往地上一扔,放了三五块钱,也弹唱了起来。

两个人有点默契,你唱一首我唱一首,情歌摇滚,中文外文,居然就没有重复的。半截陈寻接了沈晓棠一个电话,那艺术家还特敬业地等了他会儿,比个手势,意思是你先接,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