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她才是走后门儿傍大款的那个?”我从床上坐起来,“助理也是大款给配的吧。”
“那都是标配,你们没注意,还有房车跟着呢。”娜娜嗤笑。
“那对千喜不利呀!”我着急起来,“你们台肯定偏向自己广告商啊。”
“谁说的!我们台最公正公平了!只要是真唱得好的,像我们千喜这样的,肯定力捧啊!”娜娜忙不迭地拍千喜马屁。
说话的工夫,徐林又轰走了一个慕名前来的粉丝,千喜直发愁:“这样不好吧,学校对我什么印象啊,会不会影响读研啊…”
“什么什么印象!你是B大之光!以前他们清华有水木年华,现在咱们有超级女声!”娜娜骄傲地挺胸抬头。
“王莹同学起床了,发来贺电啊。”徐林对着电脑笑着说。
“她说什么?”我好奇地问。
“她说娜娜这次犯病犯得比较严重,把千喜也传染了。”徐林狡黠地眨眨眼。
“我们这是事业好不好!”娜娜揽住千喜的肩膀,“别理王莹!你看何筱舟,多支持你,整个QQ空间都是你的新闻和图片,在遥远的美利坚还给你拉票呢!千喜,你不会一听精盐有后台就怕了吧?”
“谁怕她。”千喜微微挺直了背。
第二十一节
为了躲风头,顺道准备论文答辩,千喜到我家里住了几天。
我爸妈都很喜欢她,尤其我妈,她跟我一起每期《超女》必看,而且四处跟人炫耀,就跟千喜是她亲闺女似的。我很烦躁,而千喜倒还好,她跟我说她妈一定不知道《超女》是什么。
千喜很少谈及她的家庭,除了四川峨边这样一个遥远的地名外,其实我对她家知之甚少。也许是因为她高中时那次年少懵懂情感引发的事故,也许是因为她并不显达的家境,也许是因为她没读过什么书的双亲,总之她不怎么说,我也就不怎么问。千喜温柔而随和,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她有着坚韧不可逾越的底线。
千喜每天都会和小船哥在QQ上聊几句,不过因为时差的原因,回复通常要隔10个小时。就像娜娜说的那样,小船哥对千喜参加《超女》的事无限支持,他甚至连QQ头像都换成千喜比赛时的特写。我想这也可能是千喜勇往直前的原因,她确信,永远有人在她身后温柔守护着她。
卢域给千喜打电话那天,我们正在家看碟,那部电影的音乐总监就是卢域,千喜正跟我说他写了哪首歌,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你好,肖千喜吗?我是卢域。”对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卢老师,您好。”饶是冷静如千喜,接到这样大人物的电话也有点紧张。
“你在北京是吧?不知今晚有没有时间?方便的话我们见个面吧。”卢域徐缓地说,大人物即使初次打电话也掌控着一切节奏。
“嗯…”千喜微微沉吟了一下,“我今晚有时间,不过…我可以带个朋友一起去吗?”
“好啊,一会儿我助理发地址给你,晚上见。”卢域挂了电话。
“他找你?什么事?”我忙不迭扑上去问。
“没说什么事,就说今晚一起吃饭,你陪我去吧。”
“我?我去做什么?”
“陪着我就行,我一个人心里没底。”
“嗯,也成。你说他那么大名气的人,找你干吗?”
“谁知道呢。”
“难道他想签你?千喜!那你可就出大名啦!”
“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怎么可能!别瞎猜了!”
正说着,千喜收到了卢域助理的短信,他们订的餐厅是苏浙汇,我和千喜都不知道苏浙汇在哪里,赶紧上网用百度查,又打114问电话,潜意识就觉得这顿晚餐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我和千喜特意提前到了餐厅,意料之外,那天卢域约了很多人,满满坐了一桌子,有创作人,有公司老板,也有看着面熟但记不起名字的演员和歌手。他们很快就觥筹交错起来,我和千喜不喝酒,像无意闯入人类世界的小鹿,好奇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卢域对千喜稍稍做了介绍,大家听到“超女”的名头,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题接踵而来,大多也都是关于最热门的那几位成都小吃团的成员。
坐在卢域身旁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那些小演员小歌手都嗲嗲地叫他陈总,他不像卢域那样嬉笑怒骂游刃有余,对每一个人都疏远客气。大名鼎鼎的卢域对千喜没有我臆想中的那种兴趣,他甚至不提关于她唱歌的事,似乎只是喊一个人来凑饭局而已。相反,倒是陈总问了问千喜,多大年纪,什么时候开始唱歌。千喜礼貌地回答,卢域瞥见他们在搭话,就喊千喜敬陈总一杯:“千喜,这可是我大老板,要我说你也别去什么《超女》,唱唱跳跳有什么意思,热乎劲过去就散了,直接签陈总的公司得啦。”
千喜举起果汁:“谢谢卢老师,谢谢陈总,我不会喝酒,就用果汁敬一下大家吧。”
“果汁可签不了约哦。”卢域笑嘻嘻地说。
千喜垂下头,就那么举着果汁站着,既不想妥协又没想到解决的好法子,还是陈总解了围:“人家是B大高才生,你以为像你一样,非要耗在这个圈子里。”
“还不是给你打工,要不你也送我去B大再念一轮。”卢域也举起酒杯,几个人碰杯,之后再没说什么话。
我无聊地一直玩手机里的敲砖块游戏,秦川正好发短信问我在哪儿,我说陪千喜跟卢域他们吃饭,秦川一下子关心起来,非要过来接我们。
大概九点多,我们吃完了饭,那些女孩子们嚷着要唱歌,千喜说要和我回家准备论文答辩,卢域也没挽留,我们就先走了。刚一出门,我就看见了秦川,他居然开了辆崭新的别克,我一下子蹦过去,东摸摸西摸摸:“你的车?秦叔叔给你买车了?”
“没拿我爸妈的钱,这是我自己赚的。”秦川得意扬扬。
“成啊你!”我使劲拍了他后背一下,“出息啦!你们那个蛋糕房这么赚钱?那我以后更要敞开了吃,以前每次去都不好意思多要!”
“吃四块蛋糕还叫没多要?”
“记这么清楚!哼!奸商心在滴血吧!”
“少废话!上车!我带你们兜风去!”秦川打开车门,他扭头看了看苏浙汇,对千喜说:“那些老油条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没有。”千喜笑了笑。
“话都没说两句,没劲透了。”我撇撇嘴。
“那最好,这些都是社会上的人,你们小女孩,少跟他们往一块混,别让人打了其他主意。”秦川皱着眉说。
“说得你多懂似的。”
“都像你,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秦川又和我吵吵闹闹起来,千喜坐在我旁边,夜色冲淡了霓虹,色块散开在她脸上,苏浙汇的招牌离我们越来越远,转个弯就消失了。
第二十二节
《超女》各个赛区的10强入围赛掀起了这场娱乐风暴的第一轮高潮。千喜和林晶妍毫无意外地入选,也许因为两个人都外形出众,还有粉丝学着“成都小吃团”组了“咸味喜乐饮料组”,她们不知道私底下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只为她们舞台上的美丽青春倾倒。而随着赛制的进行,各路选手大显神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了。对于像千喜和晶妍这样的种子选手,多少会有些优待和指点,比如她们的选歌,也会接受相应的意见。娜娜就负责千喜这边,本来之前千喜一直选王菲的歌,而为了继续主推她的天才美少女形象,从十强赛开始她就开始选唱经典的英文歌,6月的这场比赛,她特意准备了我们以前总看的《环球影视》的主题曲《MagicBoulevard》,一首动听的法语歌。
录直播那天,依旧是我和秦川陪着千喜去了现场。一进门,我们就遇见了晶妍和她的小胖助理。小胖助理见是我们,笨手笨脚地张开双臂围住晶妍,使劲躲着我们走,好像我们是热情粉丝,马上就要扑上去似的。我望天翻了翻白眼,秦川早忍不住揶揄:“这么想红也怪不容易的!”
小胖助理怒目而视,想回几句嘴,却被晶妍拉住了,她温和地笑笑:“算了,谁不容易谁知道。”
晶妍难得这么和煦,我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娜娜很快把我们迎了进去,来不及多想,千喜已经准备上台,那天她排在晶妍之前,整个演唱都很顺利,舞美很棒,背光有淡淡的胶片电影的感觉,唱到最后一句“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在银幕上出现‘剧终’的时候”,全场观众都被她带入到了静谧的黑暗中,舞台上只有她裙子上的亮片闪闪发光,至今我都觉得那一瞬是超女比赛中的最美一幕。
千喜在排山倒海的掌声中鞠躬下场,晶妍和她并肩而立,形势对晶妍很不利,在千喜这么成功的表演之后,下一个演唱者一定会受到影响,如果平时,她会强撑着微笑,那些“咸味喜乐饮料组”只能看出她的可爱,只有我们才知道,她多么不甘。可是那天没有,晶妍温柔地朝千喜点头、鼓掌,仿佛她真的是千喜的挚友,是她歌声的知音。
这太不对劲了,而接下来,我终于知道所有不对劲来自哪里。
主持人和评委们大肆夸赞了千喜的演唱之后并没有马上请晶妍上台,她看了看提词卡,微笑着说:“下面这位选手,选择了一首有特殊意义的歌,为了能在这个舞台上演唱这首歌,她辗转3000多公里,途中甚至经历了山体塌陷。她是谁?她去了哪里?好,让我们先来看一段VCR。”
现场大屏幕上,我看到了大山的模样,而晶妍的画外音随之响起:“大家好,我是林晶妍,这里是四川峨边,是我的好朋友肖千喜的故乡。”
我猛地看向千喜,在她脸上,我看到了瞬间崩塌般的愤怒。
我没想到,第一次见千喜的父母,竟然是在电视节目的直播过程里。从千喜的父母身上,我看不到丝毫与千喜的优秀相关的样子。他们和我常见的同学们的爸爸妈妈不同,没有城市人的优雅和从容,面对镜头他们袒露了乡下人的老实与惶恐。他们为千喜加油,但从他们懵懂的眼睛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语句里就可以知道,他们根本不懂这是个什么节目,也不明白眼前的漂亮女孩带来的这一群电视台的人是做什么的,他们只是被这些人摆布,按他们教的话说:“千喜,雄起!”然后再偷偷去观察周围人的脸色,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好。
“《超女》进行到了现在,我感谢这个舞台,它让我实现了自己从小的梦想,也让我认识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VCR播完,林晶妍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舞台中央,“可是只要是比赛,就一定会有输赢,从入围赛开始,每一场都会有人说再见。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多远,最后谁会站到那个最高的舞台上。于是,在今天的比赛之前,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那么我最想留下什么?最想唱一首歌给谁听?答案很快浮现。我要为肖千喜唱歌,唱一首来自她家乡的民歌《你听过吗?你见过吗?》。如果那一天终究到来,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留下,我希望大家选择她。因为,她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林晶妍转过头,指向她身后的千喜,掌声潮水般呼啸而至,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分辨不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梦想是一层亮晶晶的外衣,没人在乎扯掉它会露出怎样斑驳的肌理、怎样丑陋的模样。林晶妍笑得肆意,我几乎听到了她内心得意的号叫。而千喜冰冷地看着,她的眼睛罩着看不清的光亮,很久之后我才懂得,那是她与这个现实世界之间筑起的坚冰,万年不融。
第二十三节
那天的比赛,林晶妍第一次超过千喜,排位第一。
我和秦川径直冲到后台,千喜坐在角落里,正在拿着一张IC卡,不断地拨着手机号码,可能因为极度的气愤和无助,她总是拨错,IC卡的号码又特别地长,她只能一遍遍地重复,而她手指的力度越大就越按错,整个手机都随着她颤抖。
“千喜!千喜!”我蹲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想跟筱舟通话…我只想给他打个电话…”千喜已经哭出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可她自己根本没有发觉,还挣扎着要拿电话,要走到信号好的地方。
我紧紧地把千喜抱在怀里,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千喜这么颓败的模样。
相识这么多年,如果让我说对千喜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么答案就是何筱舟和她的骄傲。而现在,我就要代替何筱舟来保护她的骄傲。
肖千喜一直是个优秀的女孩,优秀得那么执拗,优秀得所有人都只能仰望。她美丽、聪慧、坚强、善良,她在最好的学校,拿最高的奖学金,交往最值得托付的男孩。当杨澄、王莹、秦川和我们都不得不依赖家庭,依靠来源于我们之外的那些力量为自己加分助推往前时,千喜什么都不用,她只依靠自己与这个世界交涉,然后赢。她家里不富裕,于是她拿着奖学金和各种比赛的奖金来供养自己;她男朋友没有钱,于是他们就互相做手工的礼物,情人节只去学校小餐厅,在嘉年华只买50块钱的游戏币剩下还要退回去,但仍坚持相守并以此为幸;她没有社会关系,于是凭全系第一的成绩免除学费直升本校研究生。她不遮掩她的贫穷,也不艳羡任何的富贵。她跟我说中国千百年来还留给了普通老百姓一条可以改变命运的路,那就是读书。她坚决地在这条路上走着,强大无敌。
而林晶妍戳破了这个强大的泡沫,她揭了千喜的底。
尽管很少提及,但我相信千喜并不以她的父母为耻,她没有那么卑小的内心,她受不了的是同情。林晶妍录的那段视频向全世界展示了她的原罪:粗鄙的山村、无知的家人、如蝼蚁般的过去。林晶妍立刻高高在上起来,恶意地告诉众人:看吧,看吧,你以为她了不起吗?她多可怜啊,她多不容易啊!
而肖千喜不需要可怜,更不要以此来博得一丝一毫的帮助。所有的同情都会让她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会让她一点一滴搭建起的骄傲土崩瓦解。
千喜在我的怀里,终于一点点地安静下来。林晶妍也来到了后台,人们纷纷向她道贺,有的赞她唱得好,还有的赞她善良。秦川冷笑一下,就往前冲,我焦急地喊:“别再惹事了!你回来!”
“我得教教她,要不她一辈子都不懂事!”
眼见秦川拨开人群,千喜突然发出了声音:“秦川!”
秦川停下来,千喜扶着我缓缓站起:“不必了。我想好了,我要退赛。”
周围的人全部惊呆了,林晶妍甚至都不去掩饰她的得意和惊喜了,而千喜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她昂着头,不等任何挽留,决绝地转了身。
第二十四节
千喜毅然宣布退赛。
娜娜特别沮丧,可她没阻拦千喜,甚至连劝都没劝。因为林晶妍是从娜娜这里知道千喜老家的事的,虽然娜娜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大嘴巴,但还是被林晶妍利用,以致最终踩着千喜登上巅峰。
之后千喜再也没提《超女》的事,有人问起她便寥寥几句带过,至于为什么退赛,她的官方说法是不想影响接下来的研究生学习。而我清楚,她是不想让林晶妍以此永远俯视她,不想收到任何一张带有同情色彩的票,不想有人说一句她怪可怜的。
我们的论文答辩都很顺利,千喜毫无疑问得了优,而我和徐林、娜娜也受到了老师的优待,得了安慰般的良。那段时间公主楼每天都有人搬家,楼道里堆着丢弃的书本杂物,时刻提醒着人们离别在即。千喜暑假要回老家,行李寄放在研究生宿舍那边。我答辩的时候搬走了大部分物品,只剩下一点想等毕业时来拿。王莹落在宿舍的东西全不要了,娜娜大模大样地拿走了她全套的资生堂。而徐林因为没租到价格位置合适的房子,还一直赖在宿舍里,不过也只是每天回来睡一觉。
毕业典礼那天我悄悄回了趟宿舍,原先上到二楼就能听到娜娜的说笑声,如今只余下一层的寂静。我们213室锁着,我掏出钥匙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铁架床,空荡荡的书桌,看着微尘降落,看着阳光洒满了所有空隙,有种突如其来的伤感。
我们初识时那么亲切,而分别的时候可能连声再见都来不及好好说。在相逢的地方告别,不知有谁就此丢失在生命里。
空落落的感觉很不舒服,我忙不迭地想找个人聊一聊,然后就不知不觉地打了秦川的电话。
“喂!干吗!”他那边乱糟糟的,似乎是外面。
“没事。”
“没事挂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宇宙超级无敌可爱美少女主动给你打电话!你什么态度!”
“…好,我知道了,挂了!”
“秦川!”
“我这点钱呢!我操!又点错了!拜拜!”
秦川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我气得对着手机各种骂他三字经。娜娜来短信催着我过去合影,我合上手机跑下楼,到底也没留恋地去回一回头。
在西校门,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排着队照相,前面有人群发出欢呼,看过去似乎是男朋友捧了大束的花过来,娜娜叹了口气:“哎,瞧瞧人家,再看看咱们几个,有男朋友的没男朋友的都没法出现在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感觉这四年大学都白混了。”
“你你你!都毕业了有点出息行不行?没有男人陪就叫白过啊?”徐林手指戳到娜娜脑门上去,“捧个花微笑有个屁意思,咱们照点特殊的,一起摆个美少女战士代表月亮消灭你的Pose怎么样?”
“《红磨坊》范儿露大腿照也行呀!”娜娜眼睛转起来。
“或者千手观音!”千喜笑着说。
“都来都来,所有都摆拍一遍!”
我正跃跃欲试,电话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着秦川的名字。
“喂!”我没好气地接起来。
“请帮我找下宇宙超级无敌可爱美少女。”秦川在那边嗲声嗲气地说。
“干吗!”我憋住笑。
“我现在有空了。”
“可我没空了!”
“切!明明很闲嘛,露大腿还是算了,你那腿跟蚂蚱似的,再说了,你在B大门口露大腿,你们校长不得一路追杀你啊?”
“你来了?你在哪儿?”
我惊喜地举着手机四处环视,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秦川。他太好认了,因为人群中只有他一个人一边夹着电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捧着四束超大的花。
“千喜,这是小船哥托我给你的,他说…说什么我忘了,你上QQ问他吧!”秦川把一束花递给千喜。
“谢谢。”千喜欣喜地笑起来。
“这个是王莹托我给你们的,她说你们俩毕业100次都肯定没人送花。”秦川又分别递给了徐林和娜娜。
“太美了!”娜娜欢呼。
“谁稀罕花啊!”徐林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花扛在肩上。
“这个…”秦川把最后一束花给了我。
“这是杨澄托你给乔乔的?”娜娜兴奋地插嘴问。
“小衙内?他在美利坚才不会有这种闲心呢!”秦川转向我,含混地说,“喏,我给你的,人家都有你没有岂不是很没面子。”
“要你管!”我瞪了他一眼,而看着满满一把粉粉紫紫的百合,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之后秦川帮我们拍了各种奇葩版本的四人合影,虽然是告别的一天,但我们谁也没有难过。傍晚秦川载我回家,靠着车窗,回望越来越远的大学,我想就这么拜拜吧,不管谁走谁留,反正我身边有一个人,我永远不会跟他说再见。
毕业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毕业那天一定不会懂。要过很多年,在彻头彻尾地失去之后,在深切地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时候,在许多美好的宝物纷纷变成曾经而无处安放的那一刻,才会发觉,其实你一早就跟它们告了别。
第七章曾少年
【恍然间,我仿佛回到了我们的18岁,在大学的食堂里,一个漂亮的男孩说他梦到了我,然后就吻了我。这真是一场长长的梦。】
第一节
进入社会之前,我对“社会”这两个字有点莫名的恐惧。那源于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之外,我懂得上学是什么样子,但不懂工作是什么样子。很多成年人都竭力描绘它的复杂,又没有一个能说得清,能分明地告诉一个22岁的女孩,7月毕业之前的日子和之后的日子到底有什么不同。他们也懒得说,因为反正他们不会再踏入校园,而我们早晚要走入社会。
我就这样带着半分茫然半分敬畏来到了文艺社。
文艺社是新中国成立初就成立的老资格出版社,因此社址在北京二环里,以至工作后我就暂时住回了灯花胡同的小院,有种扑腾半生回到原点的感觉。周围都是寸土寸金的高楼大厦,在它们的俯视中,文艺社执拗地老派着。灰灰的墙,半壁爬山虎,白漆的牌子上写着国家领导人题的社名,第一天站在文艺社的面前,站在我未来开始的地方,我有点说不上来的沮丧,这儿和我所有的想象都不同。我不知道多少人畅想过“长大后”这个伟大的时间状语,又有多少人实现了小时候的豪言壮志,我想可能大多数都没有,我们就像被庞大海水覆盖的水滴,没有挣扎出一个泡沫,就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