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进门时,顾斯诺刚好站在那幅庐山飞瀑图前头,闻声冲他回眸一笑。
“爸爸今晚请了主婚人到家里来坐坐……”她牵住了他的一只手,“你今晚就住我那里吧?”
他扶了扶她的肩膀,笑得温和。“好。”
给含秋留了口信,两人绝尘而去。当夜一干人等在顾公馆笑闹直至深夜,韶华酒量渐长,始终不见醉意,人客走了之后在沙发上蜷了一会儿,天亮了直接到公司上班。
才踏进办公室,小林就站起来:“老板你家里一早来了通电话。”
韶华点点头,回拨过去,是张妈接的电话,有点儿语无伦次,说含秋今天起得晚了,她便去敲门,谁知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韶华安抚道,“莫慌,到佛堂里找找看。”
不说还好,一说张妈更急了。“少爷啊,佛堂里么宁额呀。”(佛堂无人)
韶华不免心慌,随即又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家里那么多人看着,又是保镖又是管家,或许只是跑出去晨锻练了。“张妈啊,你等等吧,搞不好她下午自己就回来了,要是晚上还不回来,我们再看。”
张妈嗳嗳两声,叹了口气道。“只能这样了。”
韶华等到下午,每隔一个小时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含秋始终没回来,他着急的在屋里踱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信不过巡捕房的人,想来想去只有找司徒辉,然而对方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
夜深的时候,华灯初上,公司里的员工陆续下班走人,韶华穿好衣服亟亟推开门,却见到离离站在门外。
他皱着眉将她拉进房间,“你来干什么?”
离离垂着眼眸,“我想你。”
韶华眯着眼上下打量她,冷哼一声。“是你对不对?”她从不跟他说这样的话,现在是跟他玩同情,扮示弱?更何况!他猛然想起,昨天就是她先出现在环龙路,极有可能是给别人打掩护,拖延他回去,好趁机劫走含秋。
韶华的眼里迸出狠戾的光,拽住她手腕,低吼道。“是不是你?!说!”
离离看着他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你不要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好不好?!”
“不是你是谁?”韶华想不出其他可能,“你带我去找月晟,你们到底要什么,我给你们还不行吗?”
“真的不是我呀。”离离甩开他的手,“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相信你?”他一字一顿,“你的信用早没有了。”
离离扁着嘴,泫然欲泣,这模样看的他烦烦烦!他捂住眼睛,疲惫不堪的摇头。“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他的嗓子哑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钱吗?妈妈对你们没有用啊,你们带走她做什么?你和月晟说,放她回来,多少钱我都给。”
离离抱住他手臂,声音如泣如诉。“真的不是我呀。”
她似乎明白过来,“我没有让月晟带走过含秋妈妈…真的没有。”
韶华捧着她的脸,望进她深邃的瞳孔,为什么眼神这样无辜,做出来的事情却这样狠毒。他什么都可以忍,连是非观都抛弃了,不管是袁淑芬还是吴绪方,他装聋作哑,欺骗自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没看见,甚至包括被骗这么多年,怨恨也如水珠入海,激不起惊涛巨浪,可这世上唯一的妈妈,她也要夺走吗?“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他难过得闭上眼睛,“是不是?我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给你了,除了我这条命。”
离离踮起脚尖仰头亲吻他,身体的重量一齐压向他,紧紧贴复,韶华踉跄后退一步被推倒在沙发上,她呢喃着。“爸爸,我真的没有,真没有…”一边跨坐到他腿上,圈住了他的脖子,轻舔慢咬,细小的舌尖触动着他的嘴唇。只是无论如何韶华都没有反应。
“你不是最喜欢我的么?”她急切的问。
人家都说,喜欢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不喜欢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不堪入目。离离最最担心的,就是韶华变了心,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别人?那个人,又会不会是顾斯诺?
她害怕,慌张,亲吻的动作就跟着失去章法,破碎凌乱,她已经想不到任何别的办法去留住他的心,只要他还想要她,只要他能高兴起来,怎么样都可以…
她孤注一掷,她破釜沉舟。手却微微颤抖。解开了韶华衬衣的口子,一边拉着他的大掌放到自己裙子里,韶华登时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真的疯了,疯了…”他一把推开她,“你把你自己当什么,又把我当什么?!!!”
离离抱着他,“爸爸…”
韶华的怒火彻底被点燃,猛地跳起来。“你就只会对我这样!!!就想用靠身体控制我!你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全天下就你一个女人?”说完,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离离痛的话也说不出。
他将她拉到书桌前,狠狠一推,压着她的背,离离动弹不得。韶华的眼里闪过绝望,“既然这样,那我成全你。”
在她腰间重重一拉,离离的裙子便褪到膝盖以下。窗外寂静无声,如死水般孤绝,他像一个刽子手,反剪着按住她的手腕,几乎能听到骨头在哀鸣和痛吟。彼此上身衣物完整,他是故意将她当作妓/女在对待。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如利剑穿透身体,直达心脏,她浑身颤抖,疼得无以复加,却始终咬牙,不出一声。眼泪一滴滴滑落,掉在桌子上如冷茶被碰翻。
没有旖旎情思,没有缱绻温柔,他们草草了事。韶华松开手,离离失去气力,倏忽倾倒在地,他故意没有看她的脸,径自大步离去。
冷月如霜,透进屋内赠送一地的冰凉,她衣衫不整,脸上泪水横溢,静静的躺在那里,一颗心四分五裂。
第68章 分手
问不出结果,韶华惟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先是通知了巡捕房,跟着在黑道上广布消息,甚至登报悬赏三千大洋以获取有价值的线索。只要能找到含秋,他不惜一切代价。然而就目前而言,含秋还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订婚宴如常,流水席滚动了三天三夜,不单是沿海的名流,京中的达官贵人和海外华侨也陆续有来,顾韶联姻声势浩大。正式的结婚宴却因为含秋的下落不明而推迟了几个月,被挪到新年前后举行。
顾思诺对此毫无异议,体贴的说。“我没关系,找到妈妈最重要。”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温柔如水。
韶华听了心里更难过,为什么同样是女人,她们相差这么多?
槐花黄,桂子添香,日子一天天过,含秋仍是杳无音信。韶华愈加肯定了是离离作的手脚,他吩咐小林,只要是西郊别墅来的电话,一概不接!虽然急着找到含秋,但妈妈生命暂无大碍,他就不会妥协,要等到月晟主动亮出底牌,来和他谈条件。
斧头帮的心太黑太大,天知道月晟要利用妈妈来威胁他做什么!
韶华想过,若是月晟当真做出什么,他也绝不会心软,必要时会联合老顾和巡捕房将斧头帮一锅端…
然而那一天,秋风起,树叶掉落,小林忍不住敲开了韶华办公室的大门,昂首挺胸,视死如归的谏言。“老板,我有话要说。”
韶华抬头,“怎么了?”
“老板你接一接西郊的电话吧,我都快要烦死了,这些天不停的打,每天好几个,我受不了了啊,那个老太太今天还哭了…”
前面半段韶华是预料到了,后面则…他有些意外,狐疑的问道。“老太太?”
“是呀,说自己姓秦,都不让我说话,一接起来就在电话里叽哩哇啦的哭,说什么找不到了找不到了,怎么办?”
韶华早料到离离会打电话过来,不过没想到还出动家里的佣人,让秦嫂上演苦肉计,他嘴角轻轻一勾,略带鄙夷的苦笑,对小林挥手道。“我晓得了,你出去吧。”说完,停顿了几秒,给别墅拨了一个电话。
听筒是立刻就被接起来的,秦嫂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先生,是先生伐?”
“…嗯。”韶华答得敷衍。
谁知一听到他的声音,秦嫂立刻就哽咽了,尔后真哭了起来。“先生啊,小姐宁么了呀,宁么了呀…哪能办啊?…我寻伐着呀!”
韶华一愣,身体立刻僵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嫂又重复道,“小姐找不到了呀,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好多天了…”
韶华的手微微颤抖,电话听筒险些都握不住。“你怎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秦嫂埋怨道,“我天天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那个男孩子一直说你不在,你不在,后来前天是个女的接的,我告诉她了,她说她会转告你的,我还给警察局打过电话,他们上门看了看就走了,我担心出事啊…小姑娘…”
最后这几个字像一颗炸弹,在韶华心里炸开,令他的脑袋轰鸣,久久不能回神。
是了。他从含秋失踪开始,考虑的可能就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离离干的,于是忽略了另一种极端的可能,那就是——倘若不是离离干的呢?
只是,除了她还会有谁?
韶华不安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妈妈不见了,司徒辉不见了,离离不见了…原来普天之下,他一无所有,只剩自己了。
匆匆吩咐了小林几句,韶华一路飞驰回别墅,好几次拐弯险些撞到人,他心存一分侥幸,就算没有司徒辉,离离还有月晟保护,她一定没事的。
别墅的院子看起来晚景凄凉,盆栽东倒西歪,树木凋零,枯枝落叶一地,许久没收拾的样子。他冲进客厅,秦嫂正杵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的团团转。一见他回来,立刻跟见到救星一般,拉住他。“先生,先生!”指了指楼上。
他不由分说,径自向离离的房间奔跑。还没到门前,就听到‘砰砰砰’几声剧烈的闷响,像是锤子敲打墙壁的音效。
有人在说话,从房里断断续续地传出。
“……小娘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告诉你,我和他什么都做了…听到没有?!我能给他的东西你能吗?我能帮他你能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懂不懂?”随后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要脸的骚货!”
“呵…”一声嘲讽的笑横空而出,有些咳,有些喘。“…密斯顾,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啊…”
韶华推门进来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离离在说完这句话后被顾斯诺一把揪住头发,狠狠往墙上撞。
他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顾斯诺恨恨的转过头看他,双目狰狞,一手指着他,高声喊起来。“你们这对狗男女!狗男女!不要脸——!她是你带大的啊,你变态吗?”说完不解气,抬腿又对离离踹了两脚。
离离疼得在地上弓起身子,她的腿细白,此刻从裙子里露出大半,布满青青的淤痕,额头上有冷汗冒出,伸手捂住腹部,张嘴用力呼吸着。像一只,像一只离了水的小鱼…
韶华喝止道,“够了!”
顾斯诺闻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她是打人的那个,并不是挨打的,可却比谁都哭得委屈。
韶华没有先去扶离离,反而是一把拉住顾斯诺,沉声道。“你先回去,我迟些再找你。”话语里辨别不出更深的含义,立场不明,于是顾斯诺哭得更凶,韶华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往门外送。
顾斯诺期期艾艾得看了他一眼,抹干眼泪径自走了。
韶华回过身,见到离离正撑住桌角缓缓站起来,她的发丝凌乱,脸庞浮肿,嘴角挂着一抹血。他的视线上下打量她,最后落在手指,他看到一样东西,气得不住颤抖。一路上的担忧,懊恼全部化作虚无,乘风而去。
她的爱太苛刻,已将他身边的所有人宰割,韶华每每回想,都觉得是自己害了袁淑芬,害了吴绪方,害了孟晓彤。他感到有一只手时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令他不能透气,快要窒息,手的主人正是他爱的姑娘,以爱之名,实施伤害,将他捆绑。他包容过,却不能再纵容。爱既然不能回收,便要斩断。他决心要和她分手,给彼此一条生路。
离离头脑发昏,眼睛疼得厉害,顾思诺的话一直嗡嗡嗡的在耳边旋转。“我们该干的都干了…你算什么东西…”
她脸上的表情扭曲成一团,转过头看向韶华,两人就这么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静静相对。
“你和她做了没有?”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嗯?做了没有?”
“我问你话呀。”离离的目色里有浓浓的哀求。“告诉我,你们做了没有?”
韶华沉默良久,手在背后握成拳头。
“你说呀…”她的喉咙汩汩的,有水浪从心底涌上来,被强力吞咽着。迟迟等不到回答,其实相当于默认,她的手一点一点凉,心一寸一寸灰…
韶华知道这是他唯一脱身的机会,轻轻呼一口气,抬头直视道。“嗯。”从鼻息里泄露出来的承认。
离离瞬间被打垮了,她站不住,站不稳,摇摇晃晃的。事实上,她心里早就猜到,如果不是什么都做了,顾思诺怎么会找上门?一个大家闺秀撕破脸不顾一切的谩骂,必然是韶华和她一早发生了关系。要不然,那条内裤是如何到他的行李箱的?她真傻,真傻。时不时的挑衅,冷淡,她早就该知道是因为他有了更好的,厌倦了她。
可她还是难受,心像被拉到众目睽睽下五马分尸,眼里的水气聚拢,堵在眼眶,硬憋着不落下,韶华明明近在咫尺,却面目模糊,她觉得爸爸离的好远,好远,他在河的对岸,他的承诺是上空飘散的雾气,出晴了就要消散…
慢慢朝他走去,她就像一株幽魂,身体是拼凑起来的碎片,经过他身边时,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爸…爸,我二十一岁了,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说完,从手上褪下戒指,是含秋的祖母绿,韶华说过,这是传家之宝,母亲要留给儿媳妇的,离离将它搁在五斗橱的柜面,转身。
一室的冷风,韶华遍体寒凉,跌坐在床沿,神魂尽失。
他不知道离离是怎么走的,何时走的,只知道自己没有追出去,放任她走是他要的结局,为了重获自由。然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心像被蛇咬住不放,毒液渗透全身,只好捂住胸口,一遍遍告诉自己,‘我解脱了’‘故事结束了’,‘就这样罢’…
就这样吧。
第69章 幻像
离离站在别墅的台阶上,能看见不远处停着三两黑色的轿车,是月晟在等她。
他们中间隔着一场珠帘般的雨,淅淅沥沥的。
离离强撑着气力对秦嫂说:“对不起啊,秦嫂,你再去找一份工吧…这里…”她的声音已哑到不像话,说完头也不会的冲入雨幕。
秦嫂目送着她的背影,含泪道:“小姐啊,你走好,走好啊…”
上海滩的交际花,金丝雀都是这样的下场,她们绚烂过,美丽过,到头来全是为了给别人的生命锦上添花。
彼年站在环龙路18号门前,天幕也是这般低垂,她难过极了,觉得这样的离场真是凄凉,她向天祷告,同老天赌最后一星运气,结果是她赢了。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遇见韶华,从车祸开始,竟是将这一生的运气都用光了。原来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带她走的人,现在选择抛弃她。
她在雨中漫行,那些往事一幕幕,甜的,苦的,相爱的,争执的,通通化作眼泪,随着雨水流个干净。
月晟在后面默默尾随,一言不发,现今的局势是几边的人马互相角力,平稳的表面下是一张绞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崩断。他特地来这里等她,不单单是预知到了结局,更是怕顾家人心狠手辣。至少他在这里,谁也不敢碰她。所以黑色的轿车里坐满了人,扛着枪支弹药,贴着他们徐徐而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回过身来:“月晟啊,你瞧,我并不是总是赢得,也有输的时候啊。”她哽咽着,万幸眼泪被大雨所掩盖。“月晟啊,他不要我了…”
他抹去她脸上的水珠:“没事,我们走吧。”
他们各说各的,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听见。
别墅里死一般寂静,像一座宽敞的墓穴,韶华却不那么安宁,他的手微微发抖,像是被人拿走了三魂七魄。浑浑噩噩的躺倒,才一沾床,便作了一个梦。
梦里,父母亲还健在,吴绪方也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他心爱的姑娘也没有离开,每天在他出门的时候与他吻别,黄昏的时候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他们离开了上海,去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或许是湖南,或许是广西…他们住在山脚下,从山上汇下来一条小溪,绕到他们屋前。
院子里种着山茶,丹桂,海棠,一年四季,扑鼻的香。
他看到她穿着白棉布及膝的长裙,赤脚在地上奔跑,孩子在前面逃,她在后面追,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而后孩子摔倒了,啃了满嘴的泥,她心疼的将孩子抱起来,边哄边说:“哦哟,哪能戆憨憨额啦…”
孩子太小,不能领会字里行间包含的宠溺,只以为‘戆憨憨’是骂人的话,母亲骂他傻乎乎的,当即扯开喉咙大哭起来,跟着冒出几个鼻涕泡泡。
离离被逗乐了,孩子哭得越是大声,她笑得越是大声。
韶华见状,无奈的摇头,他想啊,她自己也还没长大呢!于是将两个孩子都搂到了怀里,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离离怂恿儿子将鼻涕蹭到爸爸的脸上去,三个人打打闹闹疯作一团。
他亲吻她,风吹过来,能闻到她头发上树叶的清香,孩子的奶香,还有只属于她的芬芳。孩子一边嘬着手指,一边好奇的盯着嘴对嘴的爸爸妈妈,他们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孩子被接到爷爷奶奶那里去,他和她终于能有一些私人的时间。
午后锁紧了门窗,一起爬到床上,竹床发出一种挠人心肺的吱吱声,他将她翻过来,亲吻她的头颈,雪白的皮肤,孩童般细小的绒毛,他用食指挠着她的背脊,轻笑道:“嗳,你说你是不是兔子精变得呀…”
她被他弄得一头的汗,头发微微打结,黏在一起,撅着嘴不想理他。
有时候,他也会牵着她的手一起到山顶去看日出,鹅卵石铺的小径上,她脱下鞋子赤脚走路,说像踩着水里一样,凉凉的舒服。他将她拽过来,言辞温柔的责备:“你这种习惯真不好,地气凉,钻到身体里,以后又要肚子疼。”
她笑嘻嘻的跳到他身上,脚踩着他的脚,两手环着他的脖子:“那我这样走路…”
“那我怎么走啊…”
“我才不管呢…”
竹林里的雾气慢慢上升,明明前一刻她还搂着他的,怎么下一刻雾散了,她的人就跟着不见了?
他在梦里担心的张煌四顾,现实中,他也一样害怕自己快要醒来,他用手背压住眼眶,希望借此回到梦里去…
可他早就醒了不是吗,窗外的雷打得那么大声,根本无法继续蒙骗自己。他难过的拿掉手,彻底醒过来。
这时候是凌晨四点三十五分,天还没亮,寂静幽暗的卧室里,五斗橱上的宝石戒指泛着幽幽的绿光,提醒他,看,是她害死了你的母亲,证据就在这里!他悲愤至极,是啊,她害死他身边所有的人,然而她前脚才走,他已经开始想她,想的不行,他又气又难过,冲进洗手间将流理台砸了个稀巴烂。
然后等到天一亮,灌了几杯咖啡就去上班。
他比以前更加拼命了,像是要与时间赛跑似的。
在别人眼中,他的这种状态和原来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以前更加精神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开始依靠药物才能睡眠,每晚上和水吞一点安眠药,睡的不省人事。
为了寻回从前那个自己,他还找到顾思诺,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和你结婚。”
顾思诺愣了愣:“可你妈妈还…”
“我妈妈不会回来了。”韶华沉痛道,脸上的痛转瞬又被阴沉所取代,他冷冷道:“她不就是想让我这样吗,越是这样,我越是要过的好。婚期不必为了我母亲延后。”他甚至迫不及待的将婚期提前。
顾思诺温顺的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他是如此肯定含秋已经亡故,他万念俱灰,只等待着有人上门通知他去领尸,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等来的是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对方说:“韶先生,我有你母亲的消息…”
没等他说完,韶华便冷笑道:“乔月晟,你想威胁我什么?没有用的,你直接把我妈妈的尸骨送回来吧,我或许考虑放你一马,否则…”
听筒里的男声闻言愣住,片刻后竟叹了口气道:“韶先生,我…我是…”
韶华蓦地觉得听筒里的声音有些似曾相识,他想了许久,没想起来。
对方又道:“韶先生,你相信我,你自己一个人来,到虹口来,晚上海宁电影院有一场夜戏,你买好票进去,我会去找你的。”说完,匆忙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