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宫廷里,不止婉贵妃和惠妃高兴,就连元靖帝都在重病中寻回了些康健的气色,在内侍的搀扶下,到宫殿外头转了一圈儿,沐浴着和暖的阳光瞧宫廷里的春景。
随即,南平长公主带着大公主和五公主前来探视,随后是几位王妃,待得这一波过去,恒国公府的隋氏便带了谢澹过来,连同谢珺、谢玖和久未露面的谢珮凑在一处,在信王府聚了个齐全。
恰好这一日韩采衣也在信王府里,一群人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喜气盈盈。
谢玖的孩子是去年冬天生的,才出了月子没两个月,此时便趁着新鲜热乎将些养胎的经验告诉谢璇。说着说着,谢珺便也凑趣,一屋子女人说得高高兴兴,末了不知怎么的将话题转到了谢珺身上。
“融儿现在也不小了,珺儿不打算再生一个么?”隋氏瞧着谢珺的腰腹,语重心长的模样,“你现在正是身子好的时候,趁着年轻凑全了儿女,便省事了。不然等年纪大些,到底格外辛苦。”
谢珺知道隋氏的心意,是为她打算的,只是不好说许少留的事情,便微微一笑,“看来回去也得好生调养身子了。”随即将话题带到谢珮身上,打趣道:“如今三妹妹和六妹妹都有了,只等着四妹妹。我听说四妹妹跟着妹夫沉心故纸堆中,连吃饭都能忘记。你呀,可别只瞧见书,忘了孩子。”
谢珮与夫君感情和睦,姐妹们都是知道的,谢珮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对答,一眼瞧见韩采衣,便拉过来挡着,“可别急着说我,姐姐们快劝劝县主。”
韩采衣很无辜,“我不着急,反正王妃生了孩子,我能混个姨姨当,足够了。”
一句话惹得谢璇笑出声来,“什么姨姨,该当姑姑。”
“都一样都一样。”韩采衣满不在乎。去年往南边儿走了一遭,虽然收效甚微,到底是有进展。她还谋划着今年怎么说服韩夫人,再往南边儿去一趟呢。有山有水,有文雅俊秀的青年,真真是魂牵梦萦起来。
几个人团团说得热闹,外头说高阳郡主来了,便又忙迎入。
亲眷一过,再往后便是一些朝臣命妇的拜访,闹哄哄的过了五六天,雁鸣关外却有一道奏报炸雷般飞入京城,立时扰乱这喜庆的氛围——
铁勒的南苑王举三万精兵南下,已经到了雁鸣关外。
消息是二月十五日报来的,朝堂上下皆为之色变。韩玠此前已在雁鸣关外布防,立时召集首辅卫忠敏及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人入宫商议,元靖帝在听说消息的时候已经惊得晕厥了过去,几个人无奈,只好先草拟了方案,等元靖帝清醒后报上去。
元靖帝昏迷了大半天后醒来,眼神还有些空茫。
自去年冬天那一场大病之后,他就愈发显得苍老了,满头银发衬着脸上深深的褶子,尽是老态。他茫然将御榻前的韩玠等人看了半天,才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立时有怒气涌上心头,他躺在御榻上咳嗽了好半天,才喘着气道:“逆子,逆子!”
韩玠同卫忠敏及兵部、户部两位尚书跪在地上,不敢则声。
好半天,元靖帝才道:“朕已在雁鸣关外加了防守兵力,传令下去,务要守住雁鸣关,射杀那逆子!”——就算奏报中并未提及越王的事情,然而有先前越王与南苑王相与的消息在,且越王原本就有谋逆之心,此时的元靖帝确信无疑,越王那逆子必定是贼心不死,引外寇入侵,想要瓜分江山。
这是何等的狼子野心!
当年就该让他死在铁勒,或是永远在铁勒为质,不该有半点歉疚!
或者早点听了韩玠的建议,在太极殿之事后就斩了这黑心黑肝的东西!
老皇帝急怒之下又是一阵喘息,待太医扶着他靠在明黄枕上的时候才稍稍好转。
底下卫忠敏不敢则声,韩玠便缓缓道:“父皇息怒,儿臣已与几位大人商议,草拟了御敌之策。”遂将方案说了。这个头一开,卫忠敏和两位尚书大人便各献其言。元靖帝又召了两个在京中赋闲的武将来议事,随后叫人备好钱粮,要调附近的兵马赶去增援雁鸣关。
晚间韩玠回到明光院的时候,满脸疲色。
谢璇也听说了这消息,熬了补身子的汤备着,也不必芳洲等人伺候,自己上前将韩玠的披风解了搭在衣架上,才问道:“外面怎样了?”
“父皇增派兵力驰援雁鸣关,只是不知道能有多大用处。”韩玠在桌边坐下,眉头依旧紧紧拧着,“这两个月时间仓促,雁鸣关外虽增了兵力,内贼却未除尽。若单论防守,以目下的兵力,倒也不惧铁勒,只要那边能撑住这几天,待增援大军一到,便可退敌。”
这话有个假设,便是单论防守。
谢璇也是蹙眉,“雁鸣关外,难道还有未清的余孽?”她并不知道前世越王登基后韩遂父子被杀的事情,只是从前越王以魏忠来构陷废太子时,才知道雁鸣关守军中已有虫蚁侵蚀。
韩玠点头道:“上回征缴廊西的时候,我已将查出来的人清理干净。可毕竟山高皇帝远,那边的守将与我又没有半点来往,这两年里是否还有人在作祟,都不得而知。越王能无声无息的逃到铁勒去,那里还能是铁板一块?”
这样说来,情势确实令人忧心。
谢璇对军政之事委实不懂,只能为韩玠揉着双鬓,帮他舒缓疲劳。
良久,才听韩玠叹道:“若非父皇病重,我倒想自己去趟雁鸣关。”
“韩老将军那里呢,皇上还是不肯用他?”
“父皇很信任雁鸣关的守将刘铭,且钱粮和援军都派了过去,自信能守住雁鸣关。”他随手将谢璇捞进怀里,依旧蹙眉沉思——自唐樽之后,雁鸣关的守卫日渐牢固,北边的军队虽然悍勇能战,关内却是升平日久,军情堪忧。且雁鸣关先是唐樽立威,后由韩家镇守,那刘铭上任没多久,中间跟铁勒也没有过太大的冲突,论起熟知敌情,委实不如韩遂父子。
韩玠前世随父镇守雁鸣关,看武将才干时极少走眼,那刘铭虽称熟读兵法,却少临战的经验,口中能将种种战法讲得天花乱坠,真个用起来…实在是令人头疼!
如今也只求雁鸣关的将士们能协力抗敌,扛住铁勒的迅猛攻击,等到援军。
千里之外战火燃起,朝堂之上却还是只能唇舌论战。
韩玠无暇理会那些腐儒。铁勒人有多凶悍,朝堂上下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旦他们踏破了雁鸣关,这千里平原便会袒露在其铁蹄之下,承平日久的江山若稍有动摇,东边、南边的邻国若趁机发难,情势将更加危急!抗敌的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另一边,许少留负责打探的消息,也终于到了韩玠跟前。
第131章 131
许少留在升任鸿胪寺卿之前就已在留意铁勒的动静,这回南苑王突然发难,他也依韩玠之命做了些探查,将消息报到韩玠跟前,“正月时,铁勒的政局也有些动荡。
那边曹太后不止临朝听政,还想实施新政,与南苑王意见相左。南苑王与曹太后相持不下,险些被夺了兵权。以他当时的处境,要么想法子将曹太后的权力夺回,要么就反被曹太后侵吞,不止败于争权,连兵权也一并下了。”
“这曹太后倒是有野心。”韩玠有点意外。
许少留便道:“曹太后性情彪悍,早年是军伍出身,也曾带兵打过仗。她大概是想学咱们的路子,将兵权全都收回手里,奈何根基不稳,想要完全压住南苑王,委实困难。”
“可南苑王想要扳倒她,怕也不是易事。”韩玠在案前慢慢踱步,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位曹太后既然能扛住众臣的压力临朝听政,还能平息了朝堂上的异端声音,可见能力不弱。她手里毕竟还捏着小皇帝,又有母家倚仗,南苑王除非举兵逼宫,否则怕会被她给吞了。”
“可举兵逼宫,那便是公然造反,以铁勒目下的情势,南苑王若当真这么做,那是自取灭亡。”自铁勒举兵进犯雁鸣关开始,韩玠便在书房了悬了一张地图,许少留说罢便朝那地图走去,“铁勒占地狭长,北边是曹太后母家把持着,南边向来由南苑王驻守,他既然在朝中难以立足,便将主意打到了雁鸣关。”
“那曹太后呢,作何反应?”
“事不关己,听之任之,甚至是坐山观虎斗的态度。”许少留似有不屑,“虽是个彪悍的女人,毕竟目光魄力有限。若南苑王当真攻入雁鸣关,由此壮大起来,来日攻回他们的皇城,曹太后就不怕守不住?”
韩玠道:“可现下在她看来,稳固权柄比铲除南苑王重要,毕竟那也只是个隐患。且她新掌政权,真跟南苑王刀兵相见,未必讨得了便宜。你可知越王跟南苑王是什么交易?”
“我探到的消息比较零碎,依情势推测,怕是越王蛊惑南苑王率兵打入雁鸣关,助他重回京城。届时他将雁鸣关内外的几座城池割给南苑王,划地而治。南苑王在铁勒待不住,又没本事篡权夺位,未尝没有另起炉灶的意思。”许少留目光渐沉,怒道:“越王这是疯了!”
“他早就疯了。”韩玠冷声,“当初与庸郡王勾结事败,被皇上囚禁了那么长的时间,恐怕心里早就满是仇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其实即便南苑王兵临京城,他难道就一定能攻破城池?即便攻破了,满朝文武会容越王登基?”
“自然不会容他放肆!据我探到的消息——”许少留声音一顿,“越王怕是已经有发疯的前兆了。”
那样一个执迷不悟的人,自幼在冷宫里摸爬滚打,被人轻贱过,也做过质子,十数年的隐忍谋划,为的就是至尊皇位,好将旧日的恩怨尽数清算。一朝幻梦破灭,走火入魔也是预料中的事情。
韩玠冷笑了一声,“恐怕南苑王也不是真心与他交易,不过是借越王的手攻破雁鸣关,卸磨杀驴而已。”
“而越王别无选择,哪怕知道南苑王可能这么做,还是会揪住这一点希望。溺水之人求助稻草,反而弃了苍生。”
“苍生从来不在他眼里。”韩玠最知越王庸碌表象下藏着的狠毒心思。前世那个人登基之后便开始清洗朝堂,与他政见不合的、曾对他有过不敬的,哪怕只是一点微末的小事,也能给人灭顶之灾。朝纲为此而乱,官员人人自危,善于逢迎者借机而上,耿直忠言者下狱流放,将一座繁华的京城折腾得凋敝冷清。
他何曾在乎过百姓?
韩玠伸手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来,“这一条在铁勒唤作茶马道,右侧是南苑王所治,左侧却在西苑王手中。南苑王手下有三万铁骑,皆贪图关内的富饶,平心而论,雁鸣关若稍有不慎,便可能丢了。少留,我有意遣使前往铁勒,劝说曹太后对南苑王用兵。”
许少留一怔,想了片刻,问道:“釜底抽薪?”
“只要能劝得曹太后出手,南苑王即便攻破了雁鸣关,也是腹背受敌。况且他这回擅自出兵,军士虽为其效力,却未必知道实情。南苑军队虽然善战,却都是土生土长的铁勒人,若得知率他们入侵雁鸣关的南苑王是违抗皇帝旨意擅自出兵,而铁勒皇帝又下旨征讨,军心难道还能稳得住?”
“南土虽富饶,他们的父母兄弟却都还在铁勒。若真被冠上叛军的帽子,军士们未必不会动摇。”
韩玠点头道:“所以咱们过去,能劝得曹太后出兵征伐南苑王最好。最坏的境况,也要让她下旨翻出南苑王的行径,令南苑军心涣散。”
许少留深以为然,“殿下可想好了人选?”
“人选倒是有,只是熟知外邦往来事宜,敢于冒险前去,且有把握说动曹太后的,却没几个。”
许少留的目光扫过那副地形图,继而朝韩玠行礼道:“我愿前往!”
*
雁鸣关的局势僵持不下,即便援军赶到时,也未能击退南苑王。
战报送到御前,令元靖帝愁眉不展,大约也觉得雁鸣关未必能撑得住,便渐渐生出让韩遂父子重回雁鸣关的心思,也准了韩玠遣使前往铁勒的建议,点选几名官员随许少留前往。只是情势紧张,容不得片刻耽搁,这一趟出行便格外仓促,要许少留等人快马加鞭,务要早日到达铁勒,劝说曹太后用兵。
这厢继续等着战报,情势越来越叫人担忧——南苑王像是知道雁鸣关布防似的,专挑防守薄弱的地方打,虽然雁鸣关的城池依旧坚固,周围一些小地方却渐渐被铁勒人拿下,渐成包抄之势。
临近二月底的时候,元靖帝终于耐不住心中的担忧恐惧,决定派韩遂和韩瑜重回雁鸣关。然而派出去没两天,那边战报传来,雁鸣关失守了。
消息送来的时候正是朝会,元靖帝正为雁鸣关的情势着急,有几个朝臣不知情势,畏战之下还提出了求和的建议。元靖帝气得须发乱颤,拍着桌案狠狠骂了一通,见到这战报后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倒在御案上。
满朝文武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将元靖帝送入后殿,三位贵妃闻讯齐齐赶了过来。太医院的老头们轮番上阵,兵荒马乱的折腾了大半天,终究没能留住风烛残年的元靖帝。
是日傍晚,元靖帝驾崩。
皇帝驾崩,原本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单单丧礼便是礼部郑重筹备,朝堂上下尽皆哀戚的。然而此时正是雁鸣关被破,南苑王大军侵入的时节,又哪里有多余的精力来筹备这些事情?
好在元靖帝先前已有筹备,立好了太孙,也给韩玠养气了威信,临终前一句“信王摄政”在群臣和几位贵妃跟前说出来,倒让韩玠的处境平顺了不少。
皇帝的大丧、过些时候新帝的登基,以及雁鸣关的战事,所有的事情,一瞬间都压到了韩玠一个人身上——陈思安当然是要当皇帝的,可一个小小的娃娃能懂得什么?
诸般事务繁琐杂乱,韩玠在案前大致列了列眼前紧要的事情,很快便有了安排——皇帝的丧事和新帝登基的仪程交由礼部何宗人府共同筹备,首辅卫忠敏总理,要紧的事情来跟韩玠请示。韩玠这里,大部分的精力还是得放在雁鸣关那儿。
只是宫里头的事情有些麻烦,傅皇后去年就已薨了,宫里现放着三位贵妃,位份虽一样,恩宠却不同。那段贵妃虽出身将门,却不曾多理会雁鸣关的战事,反而将目光落在了陈思安的身上,同平王妃傅氏搅在一处,看看就要露出想在后宫掌权的苗头,大抵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先把地位给坐稳了。
婉贵妃又哪里肯?
自韩玠从廊西回来被袭之后,元靖帝对段贵妃的恩宠明显少了许多,倒是婉贵妃趁势而上,后宫事务大半儿都还在她的手里。且她早年就与玉贵妃交好,两个人合作一处,才算是能勉强压住段贵妃。
韩玠这里呢,倒是有法子压制段贵妃,却也不能做得太显眼,免得叫人以为他不把即将登基的太孙放在眼里,说出许多是非来。少不得派出了身怀有孕的谢璇,往几位长公主处走了一遭,使个迂回婉转的法子,令婉贵妃稳稳控住了后宫。
这样兵荒马乱的,丧礼却也肃穆隆重的办了起来。
大殓之后,元靖帝的梓宫移入西华殿,棺前隆重设了几筵、安神帛及立铭旌等物,阖宫上下皆为大行皇帝服丧。在京的文武官员及三品以上命妇亦着丧衣致奠,连着三天,每日早晚皆道西华殿哭临。
京城内外的道馆庙宇皆击钟三万杵,回叠相应,令人心头凄然生悲。
谢璇同平王妃傅氏一起服丧,同韩玠、陈思安轮换着守灵。
待得三日一过,太孙陈思安便在群臣的劝谏之下登基。他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尚且不懂这场丧礼和登基仪式的意义,先前元靖帝有意疏远傅家,又叫韩玠常去关照,是以思安跟傅氏的关系并不亲近,这几日便常恋在韩玠身后。
登基的那一日天气极好,三月初的艳阳毫无阻滞的洒遍整个宫城,即便殿宇宫廊之间多蒙了白布,登基所用的乾清殿上却不见哀戚。汉白玉阶几经冲洗,不染半点尘土,韩玠牵着新皇帝思安一步步踏上玉玠,旁边的丹陛上游龙飞舞,映出两人一长一短的影子。
陈思安瞧着那空荡而肃穆的乾清殿,竟自有些畏惧退却的意思,捏紧了韩玠的手指头,小声道:“信王叔,我怕。”他还那么小,一步步台阶都跨得吃力,本就身子单薄多病,这大日头底下走了半天,鼻尖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韩玠稍稍躬身相就,脊背却挺得笔直,扶着他走到殿前,低声道:“不怕。”
连日辛劳,又要处理诸般事务,又要给大行皇帝服丧,连着数日不曾好好合眼,他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却带着沉稳厚实的力道。
小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瞧见那张坚毅的脸庞时,像是寻到了力量。
步上龙椅的那几步路韩玠不能陪伴,他就地停住,叫思安自己上去。思安走了两步,看着那几乎比他还高的龙椅,有点望而却步,回头瞧着韩玠,鼓了鼓勇气才一步步的走上去。新上任的司礼监大太监是韩玠挑选的人,伏低了身子自御座之侧迎过来,扶着小皇帝端端正正的坐在龙椅上。
乾清殿内只剩下小皇帝、摄政王和侍候的宫人,殿外百官跪列。
春日的骄阳将明媚的光铺满皇城,韩玠站在乾清殿中,侧身时便能瞧见外头整齐的汉白玉阶和护栏。殿外跪着几位皇亲,往后是按品级跪列的百官,再往远处则是巍峨的宫殿。那明黄色的琉璃瓦映照着阳光,有点刺眼,层叠的屋檐之上飞龙舞兽,就连檐头的铁马都要肃穆庄严几分。
再往外面就该是森严的宫门城楼,而后是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和青青杨柳,朱雀大道两侧是繁荣的酒肆楼阁,有达官贵人经过,亦有贩夫走卒穿行。那条大道贯穿外城,出了外城的门,便是郊野,是整个天下,是万千百姓。
韩玠头一次站在这个位置望外,恍然明白了君临天下的滋味。
礼官主持着登基的典礼,思安颁布了即位诏书,改元隆庆,并为大行皇帝上尊谥,由翰林院写出正式的谥册文后,由隆庆帝亲行祭礼将册宝安放在西华殿的几筵上。
登基之礼成,先帝的丧事也近尾声。
皇帝出殡原本可以由钦天监择定吉日,然而如今战事吃紧,这个吉日遥不可期,便依“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之法,由隆庆帝亲自扶着先帝的灵柩出了皇宫,再由韩玠这个摄政王带领,送入早已修好的陵墓当中。
待这一切礼成,已然过了三月中旬。
南苑王攻破雁鸣关之后继续南下,许少留那里费尽了唇舌,终于说得铁勒曹太后意动,同意出兵征讨南苑王。然而在关内,长久的升平让军队十分懈怠,雁鸣关失守的消息加上大行皇帝驾崩之讯,非但没能有哀兵必胜的气象,却是节节败退,半月之内连着失了两座城池。
韩玠自先帝的陵墓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城,同卫忠敏等人商议过后,决定由他亲自出征,以壮士气。
这时节里诸事未定,朝堂上还有傅家的人虎视眈眈,宫廷之中隆庆帝才四五岁的年纪,凡事还需摄政王扶持,韩玠在此时决定出征,着实叫人大感意外。
就连谢璇听了,也是十分的不解,“南苑王那边固然紧急,朝堂上的事却也都还没定,你这会儿要是出京了,万一再出个什么岔子,那就可以真悬了。”
韩玠就在书房里,将谢璇圈在怀中,手掌抚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我知道。只是南苑王来势汹汹,若不速战速决,万一引得东边和南边闻风而动,届时边境皆要临敌,钱粮和人手便会供之不及。”
“韩大将军不是已经去北边了么?他最知南苑王的习惯,未必不能胜他。”
“若他还是从前的雁鸣关守将,能够一呼百应,自然不惧南苑王。”韩玠近来的眉头总是皱着,都没怎么见舒展过,道:“可自那年被下了兵权之后,刘铭是先帝派去的人,有意要消减他在军中的威信,底下的兵将有所调动,已不如最初得心应手。且皇上只是派他出战,却未有太多实权,没办法调动所有的兵力去对抗南苑王。”
军务的事情上,韩玠极少会解释得这样详细,这也说明他为此十分苦恼。
谢璇瞧着他稍见肃然的神情,只觉一颗心也在慢慢下沉。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一下,十天之内能完结啦~嗷嗷
第132章
韩玠解释完了,也似有些出神,目光习惯性的扫向墙壁上的地形图。自年初至今,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韩玠却消瘦了不少,最劳累的那几天里,眼底一直有淡淡的乌青。他本是习武之人,身子格外健壮,元靖帝的丧礼过后那乌青虽消去,脸上的憔悴却还在。
谢璇瞧着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十分心疼,“你不能下令给韩将军实权么?”
“先帝当初防的就是这个,如今他才驾崩,我就反其道而行?”韩玠摇头,“何况将在外,军令有几分分量,因人而异。倒不如我亲往战场,既能鼓舞士气,还能就近调度,速战速决。”
——以这些天的战报来看,雁鸣关会失守、南苑王会连克两城,不止是因铁勒人善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刘铭的自傲与盲目。他熟读兵法、天资聪颖是真,没有多少临战经验也是真,刘铭自己却只知长处、忽视短处,不肯听从驰援将领的建议,一则将领不和,再则用兵有失,才会屡屡退败。若非韩玠亲自过去镇着,单凭一份军令,又如何压得住刘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