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便不耽误,跟温百草去厢房里细看。
*
回到信王府,谢璇便迫不及待的跟韩玠说了今日在红螺巷的见闻,韩玠也觉得有趣,“高诚就那么坐着,等包扎好了才走?”
“是啊,而且还红着一张脸。其实温姐姐都没害臊呢,他居然…”谢璇摇头笑了两声,“不过我瞧温姐姐那神情,倒不像从前那样对高大人冷淡了。我真好奇他们的故事,可惜不敢问。”
韩玠但笑不语,将一粒软软的丸子夹到谢璇碗里。
用完了晚饭后散完步,韩玠并未陪着谢璇回屋,只嘱咐谢璇早点休息,不要等他。
自成婚以后,韩玠这阵子颇为清闲,寻常都是带着谢璇在王府里散步一圈,夫妻俩便各自看书练字或者是下棋取乐。才成婚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做什么都是高兴的。今儿他忽然忙起来,谢璇颇为诧异,猜得是有要事,便未多问。
暮春深夜,整个信王府都静悄悄的,此处远离闹市,除了前厅还有灯火之外,整个后院都是黑漆漆的——今夜天色阴沉,乌云遮月,若没了灯笼取亮,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韩玠是走惯了夜路的,无需提灯映照,出了书房后屏退随从,独自到后院散心。至无人处时,才步履迅捷的穿梭过王府后院里的山石花木,没发出半点动静。
到得莲池边赏景用的水榭,他缓了缓脚步,拂平衣袍,进入其中。
“拜见信王。”高诚已经在黑漆漆的水榭里等着了。他身上是纯黑色的夜行衣,高壮的身子隐藏在门扇背后,呼吸时也没什么动静,要不是他自己出声,韩玠都未必能发现他。
韩玠随手关上屋门,淡声道:“高大人回来得好快。”
“廊西之势危急,不敢不昼夜赶路快马加鞭。”
韩玠便笑道:“坐着说吧。已经见过父皇了?”
“奉皇命行事,回京后自然要先去复命。”高诚声音一顿,徐徐道:“果然如信王所料,皇上得知此事后恼怒异常,只是并未发作,吩咐我回家待命。之后宫中并无没有点动静,唯有首辅大人被召入宫中议事,出来时面色如常。”
“事涉庸郡王,父皇会比对谁都用心。那边果真有宝藏?”
“在廊西最西边的云麓山里,外面防备得极严,轻易难以进入。没想到那种穷山恶水,竟会藏有宝藏,恐怕跟从前那些失散的军队有关。庸郡王偷偷取了多年,可真能隐忍。”
“他在廊西如同软禁,数十年磨一剑,也是常情。看到里面的情形了么?”
高诚摇头道:“进不去。”
“以高大人的武功,也难进入其中?”这一点倒是叫韩玠意外。
高诚便道:“云麓山那一带山势非常险峻,且庸郡王做事周密,防范极严,能走的几条路都设了岗哨,我怕打草惊蛇,未敢擅动。只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熟人——”他在暗夜里扯了扯唇角,“从前冯英在的时候,他收过一个徒弟叫夏明,在冯英犯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回,竟叫我在云麓山外碰见了他。”
“夏明?”韩玠虽不认识此人,对这个名字却有印象。当时冯英倒台,牵连出了一大批跟他有瓜葛的太监,全都处死,其中就有人提到这个叫夏明的人。只是那时夏明早已逃逸无踪,宫城内外查不到他的踪迹,就连出宫的记档上也没什么痕迹,叫韩玠疑惑了很久。
高诚续道:“他运了一车金银,绕廊西边缘无人的地方,走雁门关南面的巍城,交给那里的知府后便回了云麓山中。那知府不声不响的,在朝里也没什么建树,却原来还藏着这样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那知府应该叫贺赢,年纪应有五六十?”两人坐得近,韩玠见高诚点头,便恍然道:“三十年前他也算是京中才俊,后来因夺嫡的事被先帝贬谪,皇上登基之后,便也没重用过他,熬了几十年,才到知府的位子。”
“如今看来,他这藏而不露,怕是另有用处。”
韩玠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些事自有皇上定夺,他这官位怕是不长久了。有劳高大人漏夜前来,我还有些细节不明白。”便将疑惑一一道出,高诚慢慢解答。
在明面上,高诚跟韩玠几乎没什么往来,这回也是事关重大高诚才偷偷的赶来信王府,自是多留不宜。说完了正事,他便想起身告辞,却听韩玠慢悠悠的道:“这一趟廊西去得凶险,我听说高大人受伤了?”语气里,却陡然添了调侃的意味。
两人在青衣卫相识相交并互相赏识、结为同盟,哪怕韩玠成了王爷,当初作为朋友的交情还是在的。
高诚一听这个,便知是谢璇说的,难得的表露歉意,“今日唐突了王妃,是我做事不周。殿下要计较么?”
“当然不是计较这个,只是我有些好奇——”韩玠转头看着高诚,暗沉的夜色里只能看清他的轮廓,根本无法想象高诚窘迫红了脸是什么样子,就有些遗憾,叹道:“高大人一向不近女色,对这位温姑娘,倒似乎很特别?”
高诚笑了一声,“这似乎无关朝政大事。”
“也未必。璇璇很钦佩她这个温姐姐,不肯轻易召命,有事大多会找上门。若高大人跟温姑娘有旧,往后我就提醒着她,不再如此莽撞。况且我跟高大人背后都有许多人盯着,也该少去玄武南街,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反倒令她麻烦。”
这样一说,高诚就明白过来了,“殿下是怕有人盯上百草?”
“高大人消失了这么久,回来面圣完了就去玄武南街,可见温姑娘有多重要。京城里对高大人虎视眈眈的不少,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有些人做事不择手段,若是不能奈何我,怕会把主意打到百草头上,用作要挟。”高诚瞬间明白,“多谢殿下提点!”
韩玠便就势道:“璇璇的那两个成衣坊能做到今天,大部分都是温姑娘出力。她打算给温姑娘单独买个宅子,就在我王府附近。只是不知道,高大人会否介意?”
他最后挑起的笑问里藏着揶揄,显然还是不肯放过。
高诚跟韩玠说话,向来一点就通,知道他想问什么,便有些沉默,许久才道:“以前的事说来话长,另寻时机吧。只是温百草对我很重要,若她能得殿下照拂,高诚感激不尽!”
“高大人为朝政奔忙,温姑娘对衣坊出力,应该的。”
“谢殿下!”高诚也不多逗留,起身朝韩玠一揖,踏夜色而去。
待他走远,韩玠也出了水榭,往黑漆漆的夜空瞧了一眼,便飞身掠过莲池,悄无声息的出了王府。
*
靖宁公府。
韩遂是惯于征战之人,驻守雁鸣关许多年,早已习惯了每日练兵和厮杀征战。如今一旦赋闲在家,且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被人夺去,心情郁郁是难免的,晚饭后到兵器房里取了一把七八十斤重的大刀,一整套刀法练下来,气喘吁吁。
韩夫人知道丈夫的不甘心,一直在旁边看着,等他练完了,才同丫鬟捧着毛巾上前,给他擦汗。
夜空漆黑,只有周围挑着的灯笼散出昏暗的光芒。远处,忽然有个人影疾奔而来,到了韩遂跟前的时候贴着耳朵禀报,“父亲,玉玠来了。”
韩玠?
听到这个名字,韩遂手上的姿势便是一顿,随即道:“走!”
“去哪里?”韩夫人没明白,追着问。
韩遂脚步稍停,想了想便道,“你也一起走。”
一家三口直奔韩瑜的书房而去。夜已经深了,书房外除了一个值夜的小厮,旁人都已被韩瑜遣走,里头黑漆漆的没有灯火,韩瑜也不要人伺候,推门进去,摸黑走到内室,关严了门窗之后,才敢点起蜡烛。
灯火燃起,渐渐的照亮内室,韩玠原本安安静静的站在漆黑里,此时才单膝跪地道:“父亲,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情铭刻在心,他躬身抱拳,为这么久的刻意避嫌疏远而歉疚。
韩遂是有心理准备的,忙将韩玠扶起来,也不分什么皇家臣子,将韩玠按在椅中。后头韩夫人全然没料到会是韩玠,愣怔着在那儿站了片刻,就有眼泪滚了下来,“玉玠,是你?”
“母亲。”韩玠拖过一张椅子,“请坐。”
他这样深夜赶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韩遂不敢耽搁,往韩夫人手背拍了拍示意她镇定,这才开口道:“这样急着赶过来,难道是为了廊西的事?”
“皇上派高诚去廊西查探,高诚已经回来了,那些事,全都查实。”韩玠的目光扫过韩遂和韩瑜,父子三人心意相通,他也无需赘述,只是道:“高诚还发现,那些银钱自廊西送出来,由越王调度的时候,是经了巍城知府贺赢的手。”
对于贺赢这个名字,韩遂父子并不陌生。
雁鸣关外的将士驻守边塞,关乎粮草的事上京城会跟贺赢打交道,韩遂父子对他十分熟悉。未料那个不得志的半百老头竟会是越王和庸郡王之间的线,两人各自诧异。
韩玠不能多耽搁,便将今夜高诚所述拣要紧的说了,父子三人共议对策。
旁边韩夫人对这些知之甚少,今夜能够前来,还是韩遂怜她许久未见韩玠才特意带来的。即便知道眼前这尊贵挺拔的青年并非亲生儿子,然而多年养育,那份感情又如何磨灭?
她沉默着听父子三人议事,情绪由喜而转悲、转忧,肚子里攒了许多的话想说,却不能尽吐。直到他们说完了正事,韩夫人才有机会插话,道出最担心的事情,“我听说你为了纳侧妃的事情,跟皇上闹得很不好?”
“皇上逼我纳侧妃,我不愿意,他自然生气。”韩玠轻描淡写。
韩夫人却着急,“怎么还是这样拗!你跟他本来就没感情,再这么闹下去,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不过是个侧妃而已,他要你娶,你从了就是,何必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事上为难?”
“我不打算娶侧妃。”韩玠答得爽利。
“寻常人家都是三妻四妾,你见哪个王爷没有侧妃滕妾了?是,我知道你心疼谢家那孩子,可心疼也该有个限度,也不在这些小事上。你娶了那个胡家姑娘当摆设也罢,直接丢开也罢,对她并没多少坏处,执拗个什么。”毕竟不是正经的母亲了,韩夫人即便心焦,却也只能劝解,而非如从前般命令。
韩玠摇了摇头,“我承诺过只娶她一人,说到做到。”
这股执拗的劲儿简直就是说不通,韩夫人心急,“怎么就不知变通呢!她能有多好,值得你为她跟皇上做对?”
韩玠原本对于韩夫人是有感激与愧疚的,然而提到这个,想起前一世的支离破碎来,心里到底不能平静无波。
上辈子的对错固然已不必深究,然而他却一直疑惑,不知道韩夫人为何不喜欢谢璇。正好此时提到,韩玠便问道:“我知道母亲是关心我的处境,这些事我会有分寸。只是听母亲的意思,似乎不大看得上璇璇?”
韩夫人一愣,下意识的看了韩遂一眼,随即道:“不是看不上,只是觉得不值得。”
“我认为值得。”韩玠笃定。
韩夫人被噎了一下,话头卡在嗓子里,却吐不出来。
韩玠便道:“当日咱们府上被围,多少旧日故交束手无策,甚至袖手旁观怕受牵连。是璇璇不顾谢老太爷的威压,去求告于人,来诏狱中看我,又去南平长公主处求情,为我求得转圜之机。整个京城乃至天下,几个姑娘有这样的胆色,敢抛下一切不顾,只为救人?别说是姑娘,就是男子,谁能像她般到诏狱探视身负附逆大罪的人?母亲哪怕不感念这份恩情,也当明白,这京城上下,能比得上她这份胆色与仗义的,没有任何人。”
他甚少这样维护过谁,更不曾用过这样的言辞。
韩夫人被最后一句说得有些脸红,只是她自发现当年偷龙换凤的事情后就有些偏激,一年多压抑至今,性情也有些乖戾。
于是羞而成恼,“你就只看得到她的好?”
韩玠体念她的心情,然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我今日前来,原不是为说这个,不过既然母亲提及,我也说得透彻。璇璇是我请礼部郑重安排迎娶的王妃,也是采衣自幼相交的好友。个人自有缘法,母亲若不喜欢她,我也不能怎样。只是别再阻拦采衣了——她难得有几个性格投契的朋友。”
韩夫人的脸霎时就有些红了。
靖宁侯府最初解围,韩夫人得知是谢家姐弟出力的时候,确实感念过,然而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个天翻地覆的消息——韩玠是宁妃的儿子,他的儿子早已在将近二十年前被人掐死后丢在乱葬岗。她明明知道着一些,却不能说,不能反抗,甚至还要跪谢元靖帝所给的荣宠,打落牙齿和血吞。
仇恨与压抑积攒,却难以发泄,日渐乖戾的性情中,便将恩仇无限放大。
从前不喜欢的,如今更加不喜欢。从前能忍耐隐藏的,此时却在不经意间流露,要求韩采衣远离她不喜欢的人。
没想到韩玠慧眼如炬,竟连这些都知道。
内室里片刻沉默,韩遂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知道韩玠素来有主见,也知道妻子心里的疙瘩,便未插嘴,甚至在韩瑜想要劝解的时候,拦住了他。
——该说的话总要说的,就像该面对的敌人总要面对,拖延得久了,反而会溃烂,越来越难清理。
烛火燃烧得明亮,噼啪声里爆出一个灯花,韩玠再度单膝跪地,“母亲的养育之恩,玉玠一直铭刻于心,将来必当报答。只是今日的话,还望母亲三思。璇璇是我的妻子,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
踏着浓重的夜色离开靖宁公府,半路上却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韩玠出门前未带防雨之物,只能冒雨而行,等回到王府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轻易躲开外围的一双眼睛,进了信王府,才彻底安心——当了一年半的信王,这座起初如同牢笼的府邸渐渐也归到了他的麾下,除了王府长史是元靖帝专门指派,他不敢笼络得太明显之外,大半的护卫已然成了真正的信王府侍卫。
漆黑的雨夜,甬道两侧的昏黄烛光像是奄奄一息,随时能灭了似的。
他踏着雨水走进和谢璇居住的明光院,值夜的婆子在靠着廊柱打盹儿,并未听到任何动静。韩玠有意放轻脚步,旁人更是难以察觉,直到屋门轻声作响再掩上,那婆子才后知后觉的睁开一个眼皮,没发现任何异常,便对着雨幕叹了口气。
屋子里也是黑漆漆的,韩玠脱掉湿透了的外衫,换上寝衣进了内室,谢璇大概是为了等她,并未熄掉床帐外的火烛,此时几乎燃烧到了尽头。
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却如同熊熊篝火温暖。
韩玠掀开帏帐,就见谢璇睡在床榻里侧,微微蜷缩着,靠向他的位置。一只手搭在他的枕头上,睡得安稳。
随手挥灭外头的火烛,韩玠钻进被窝里,谢璇仿佛察觉了似的,又软有暖的身子便朝他怀里钻了进来。
第115章
高诚的归来并未在朝堂上引起太大的波澜,元靖帝如常的上朝,只是心绪欠佳,为一点点小事生了场大气,狠狠的惩治了几个官员,其中就有户部的一位侍郎——说北边的一些郡县前两月闹春荒,元靖帝派了户部侍郎亲自去赈灾,袛报上写得天花乱坠,说将赈灾做得有多好,却原来私贪了许多赈灾的钱粮,断了老百姓的活路。
元靖帝渐渐上了年纪,朝务上花的精力早已不如从前,这几年渐渐的有了许多营私舞弊、贪贿*的事,朝臣们大多心知肚明。
这一回元靖帝下狠心整治,不止对户部下了狠手,连带着还牵出了些地方官员,纵贯南北,其中就有巍城的知府贺赢。
这似乎与以前那些大整治没什么不同,元靖帝一旦发作起来,便是铁腕无情,多难都要去做的。朝堂上下人心惶惶,韩玠被元靖帝召入宫中几次,言语之间,也渐渐猜到了元靖帝的打算——
庸郡王是他的死穴,在发现越王竟然与庸郡王有所往来之后,元靖帝是打算彻底废弃这个儿子了。
只是越王多年筹谋,内外勾结,却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够废除了的。
在揪出那一连串的蚁虫之前,他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筹备,要稳住局势,还要釜底抽薪,少不得要有人帮手,韩玠也渐渐的开始出力。
*
四月下旬的时候,夫妻俩终于往越王府上去了。
越王府上日渐热闹,韩玠和谢璇到达的时候,外头早已停了几辆马车,却是来跟越王请示事情的——今日休沐,衙署里不用上值,可越王现管的几桩事情尚未了结,便有人以此为由头登门拜访,套个近乎。
听说是信王携信王妃前来,越王便抛下几个官员,赶来了客厅。
他的脸上是最近常见的热情笑容,“原来是玉玠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瞧见旁边的谢璇,便吩咐人去请越王妃,又叫丫鬟们奉茶捧果,热情周到的态度简直让谢谢目瞪口呆。
她自成婚以来,几乎没有见过越王,如今近了瞧着,便觉此人几乎是天翻地覆。
从前模样痴傻,行动缓慢,腆着个肚子的时候确实像是脑筋迟钝的草包,就连那眼神儿都是浑浊的。而今他挺直了腰背,除了依旧藏在眼中的阴鸷之外,从前的种种样子全都不见了,说话时利索又热情,几句话安排下去,下人们有条不紊的招待客人,显然是训练有素。
韩玠入座,举茶慢品,“进府时瞧见外头似有来客,打扰越王兄了。”
“不过是几个来禀事的官员,玉玠客气了。”越王坐在主位,藏着阴鸷的目光扫过两位客人,便道:“父皇这两天又召你议事了?我还想你难得成个亲,能多偷懒几个月。”
“朝堂上事情多,父皇要惩治那些贪官,自然更费心神。有时闷了,叫我过去散散心罢了。”韩玠举目四顾,瞧着厅外的庭院布置,“从前极少来打搅越王兄,这庭院倒是修缮布置得不错。”
——像是工部那位怪才的手笔。
越王呵呵一笑,“闲时观玩罢了。”
韩玠也是低头喝茶,没再多言。
连跟越王交集不多的工部小官吏都来凑热闹逢迎,可见在朝臣眼中,多半是认定了越王能够入主东宫。哪怕不能入主东宫,等元靖帝驾崩时,也能毫无悬念的登上帝位。
外头越王妃已经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姗姗而来。哪怕是家常居住,她也是盛装浓抹,用了整套的头面钗簪,衣裳是十成新的浮光缎,锦绣软鞋上缀着浑圆的珍珠,稍嫌圆润的小臂露在七分宽袖之外,隐约可见做工精致的缠臂金和腕间玛瑙手串。
这样的珠光宝气,哪怕只有五分的容貌,也能显出六分的姿态。
她施施然进了客厅,恭敬的朝越王行了一礼,才朝韩玠和谢璇笑道:“盼了这么多天,总算是盼来了信王和弟妹,上回我入宫的时候恰好弟妹才出去错过了,倒有许久未见。”
谢璇盈盈起身,“前些天俗务缠身,一直没能来拜会,还望王妃姐姐不要见怪。”
“说什么见怪的话,只是听见信王才成婚没多久就带着弟妹去了平王妃那里,我还想着过不几日就要来呢,白盼了几天。”越王妃捂着嘴一笑,目光落在谢璇身上。
追究这些可就真没意思,谢璇随手搁下茶杯,淡声道:“原打算隔日就来的,谁料被俗务耽搁了。”
那一头越王似乎想起什么,三十余岁的王爷正容端坐,正眼都不肯给旁边两个女人,只问韩玠,“听说平王侧妃是信王妃的表姐,想来感情亲厚。近来我不得空,没去看思安,那孩子可好?”
韩玠才不跳进去,“最近也没去过,倒不知近况。”
越王妃还想问关于思安、陶妩和平王妃傅氏的事情,都被谢璇以不知情搪塞过去了。
这一场拜访无非也只是面上好看些。东宫虚位,越王夺嫡之心昭然若揭,自他露出真面孔开始将触角伸向朝堂的各个角落开始,跟韩玠的矛盾便日益凸显,只是瞧着元靖帝的面子,才没兄弟撕破脸罢了。
韩玠和谢璇不愿看越王这条毒蛇的面孔,越王也不愿意因为韩玠这个中途捡回来碍事的弟弟而冷落了那几个官员,于是没坐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宾主尽欢,起身送客。
快到府门口的时候,对面走来个干巴巴的老头,一身书生打扮,眼光却是明亮的。
他瞧见韩玠的时候似乎有点意外,目光往越王那里稍稍一偏,随即若无其事的后退行礼,“拜见信王殿下。”
“这位是?”韩玠看向越王。
越王只拿眼角扫了那老头一眼,“是我给柔音请的启蒙先生。”
韩玠也不再追问,到了马车跟前时同越王拱手作别,出府离去。
车子出了越王府,韩玠将谢璇揽进怀里,“刚才那老头可看清了?”
“就是临出门前碰见,越王说是启蒙先生的那个?”谢璇当然记得他,“看着干巴巴的,眼神却精明得厉害,他目光扫过我的时候,我有点说不上的感觉…感觉不像个启蒙先生。”
“确实不是启蒙先生,他是越王最倚重的谋士,晁伦。”
晁伦?这个名字谢璇仿似乎完全没有听说过,“他是谁?”
“以前挺有名气的算卦先生,当年郭舍能够发迹,据说还是依了他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