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觉得陈皓此举颇有冒犯之意,仔细想来却无可厚非。木已成舟,琳琅自然不会去追求,反而坦然道:“说起此事,本宫心中也有疑惑。陈相原本襄助朱镛,怎么这次…”
“狡兔死走狗烹,朱成钰擅行过河拆桥之事,臣自然不欲重蹈覆辙。”
所以…前世在她死了之后,陈皓也被朱成钰给杀了?若是如此,那么此生关于陈皓的一切就顺利成章了。他知道前世朱家和徐家势均力敌的对峙,知道朱镛所安排过的所有事情,这辈子朱家那边的变化不大,想要摧毁并不难。
算来算去,还是朱成钰自取灭亡,怪不得旁人。
琳琅笑了笑,“今日陈相请罪,就只为此事?”
“臣知皇上与皇后娘娘感情甚笃,臣推免不过说了前情,以皇上对娘娘的爱宠,终有一日会将此事告知于您。与其到时候让您有所猜忌,臣倒更愿尽早请罪,也免娘娘烦忧。”
他倒是坦白,琳琅略一思量,倒也没有猜疑。若陈皓有心隐瞒,这件事她恐怕只能蒙在鼓里,到时候若徐朗提起旧事时她有所顾忌隐瞒实情,反而影响感情,于陈皓来说,其实影响不会有多大。他今日所为,倒颇有剖白示诚之意了。
琳琅自然不会推拒,赞许道:“陈相襟怀坦荡,本宫钦佩。前事原为实情,陈相能对皇上据实以告,可见忠心,又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她是皇后,与外臣的接触不宜过多,说完了事情,便先回去了。
是夜同徐朗用过晚膳,徐朗那里一切如常,琳琅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过了几天徐湘入宫找她说话,问起庄嫣的事情来,徐湘撇嘴道:“敦王妃虽是那么说,可庄嫣还没搬出去呢,我瞧三哥对她迷恋得紧,且舍不得呢。幸亏当时把韩姑娘说给了四哥,若是让她跟了三哥,实在是糟蹋。”
作为本朝唯一的长公主,徐湘的地位是极高的,以前他就瞧不上徐胜,这会儿不把他放在眼里,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琳琅忍俊不禁,“你呀,都当长公主的人了,脾气还是半点都不改。说起来,你那里怎样了?”
“我?”徐湘没反应过来,她虽是长公主之身,却还是性好弓马,前段时间特地去了趟北塞。以为琳琅说的是北塞执行,徐湘兴致盎然起来,“漠北军现在是越来越勇武了,将帅旗往那里一插,敌人看见就退避三舍,就连裴明溪这个不懂军务的人,都赞叹不已。”
“不是漠北军。”琳琅纠正,“郡主已经嫁人了,三郎四郎都已经成家,你呢,何时选驸马?上回母后说起来,说明年正逢科考,要选个才貌皆佳的人给你呢。”
“母后怎么会这样想。”徐湘少见的急切起来,面色泛红,低声道:“才不要书生!”
“那就选个武将?”琳琅笑眯眯的瞧着她,两人打小感情好,徐湘又是个直率的性格,感情上的事情都写在脸上。见得她脸色愈发红了,琳琅凑近她身边低声道:“据说那边有个姓董的青年小将,很合你的心意?”
“谁说的!”徐湘登时坐不住了,扭头瞧了琳琅一眼,虽然面色通红,气势却是汹汹,“是不是裴明溪说的?哼,这回只有她跟我同去,必然是她说的。”
“明溪那可是慧眼如炬的。你就说是不是吧。”琳琅拉着她坐下,“若是呢,赶紧跟母后提一提,免得到时候她老人家不知情,真个乱点鸳鸯谱。”
“可是…”徐湘难得的露出点羞涩的意思来,“我怎么好说。”
“你若愿意,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徐湘咬唇犹豫了半天,终究是点头道:“好吧。”琳琅摇头失笑。
因为摸不准楚寒衣的意思,这件事琳琅不会当真自己去说,免得让太后觉得她伸手太长,是以找时间跟徐朗提了,徐朗对那位董小将军倒是赞不绝口,“既然湘儿中意,回头我找机会跟母后说便是了。”
“董小将军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事关徐湘的终身大事,琳琅自然好奇。
徐朗的兴致却不高,随意应答了几句,终究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琳琅颇为意外,见他总是一副藏有心事的模样,愈发觉得稀奇——徐朗本来就行事端稳,进退有度,当了半年的皇上,那份内敛的功夫更是精进,这回如此神思不安,必有大事。只是他这样闷着不说,琳琅倒不好直勾勾的去问了,心里揣着狐疑,到底也有点心神不定。
直至入夜安寝前,徐朗将琳琅抱在怀里,如常的为她搓揉小腹,安适宁静中,突然叹了口气,低声道:“琳琅,他们捉到朱成钰了。”
90
原本昏昏欲睡的琳琅猛然精神一震,不可置信的道:“他真的没死?”
徐朗点头,神色中颇有一点疲倦,“我先前也只是怀疑,这次派人暗中追查,竟真查到了他的踪迹。这个年怕是要过不安稳了。”
“朱成钰打算做什么,勾结旧党,贼心不死吗?”
“当初朱镛费心筹谋,又背上了屠杀皇室的罪名,最终却为他人作嫁衣裳,朱成钰怎么可能乐意。虽说这一年的时间里整肃了许多问题,但有些朱家的暗桩藏得深,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威胁,但不想办法叫这些人死心,朝堂上终究难安。”
“那你怎么打算呢?”琳琅也不再贪图享受了,翻身起来盘腿坐在他的旁边,不疾不徐帮徐朗捏着肩膀。徐朗也正为这个头疼呢,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听说那个庄嫣还在敦王府里?”
“敦王妃说是回去后就要把她赶出府去,到底也没有下文。皇上觉得她跟朱成钰也有关系?”
“敦王叔这个人虽然糊涂,但向来懂得自保,有悖自己利益的事情绝不会去做。把庄嫣留在府里明明是有害无利,他还是坚持这样坐了,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
“虽说庄嫣和朱成钰并不相识,但朱镛是被咱们所灭,庄家也是由咱们抄了的,同仇敌忾也是自然。魏嫆和庄嫣向来走得近,一起参与此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敦王,他毕竟是先帝的亲兄弟,是你的王叔,如今享受王爷之尊,他会参与此事,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王叔?”徐朗勾唇冷笑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位王叔已十分失望,“当初朱镛攻破京城,关于徐家何去何从,母亲曾征求过他的意见吧?”
琳琅点头道:“确实是。”因当时徐奉良的话委实奇怪,琳琅至今还能记得大概,“他说朱家是民心所向,咱们归顺于他是顺应大势。按他时刻自保的性子,说出这话原也不算奇怪,只是他又说什么南边已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看那神情倒像是对南方的事知之甚多,实在不合常理。”
“看来你在细微处还是能留心的。”徐朗颇为赞许,被琳琅这一通捏后浑身舒服了不少,便又侧身将她揽在怀里,拿薄被将她裹住。动作温柔,神情却已冷肃下来,“关于他的事情我也查到了不少,当初他说要归顺朱家,并非情势所迫,而是他早已与朱镛有所勾结。”
“你说敦王和朱镛早就有…”琳琅是真的被惊着了,虽然知道徐奉良是个纨绔不务正业,但是怎么会和朱镛有关系?前世今生,她可从来都不知道此事!
“也是最近才查证的。”徐朗的声音中带着些冷厉,“咱们这位二叔虽不务正业,却总想着不劳而获的拿到荣华富贵。当初朱镛各处布置棋子,自然也会对漠北军有所防备,父亲和三叔驭下甚严,朱镛远在江南很难有所作为,二叔便成了最好的口子。”
琳琅的心头急剧的跳了起来,问道:“可他很少基本不会参与军务,能做些什么?”
“为朱镛提供消息。朱镛兵临京城,最可能驰军来援的只有漠北军和西境军,到时候两军交战,情势紧急之下二叔要获得些朱家的内部消息并不难。反正他认定了朱家会赢,到时候他这可就是从龙之功,岂不比以前他根本摸不到边的国公之位好?”
“他…”琳琅震惊之下一时语塞,缓了一缓,蓦然想起前世的事情——那时朱家杀入京城,徐家率漠北军围城,据说战事焦灼势均力敌,最后徐家落败,会不会也是徐奉良的手笔?
越想越觉得心寒,琳琅不自觉的抱紧了徐朗的腰,仿佛这样能让她觉得安心,“你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陈皓。”徐朗吐出两个字。
“原来是他查出来的…”琳琅喃喃,心中已确信了几分,抬头看一看徐朗的神色,阴晴莫辨。她心里略微犹豫,想着要不要再提起朱家这茬,然而看徐朗神色疲惫,终究是有些心疼,便按下不提,只道:“既然有了方向,皇上继续深查就是了,若是有我可以帮忙的,只管交给我就是了。”
徐朗“嗯”了一声道:“马上就是年节了,那时候事情应该能查得差不多,到时候你和母后办一场宴会,把敦王妃等人请进来就是。这个我已跟母后说过,回头你同她商议。”
琳琅自然答应,瞧着天色已晚徐朗又神情疲惫,便道:“明儿还有早朝,早点歇息吧。”说着主动帮他宽衣理发,全然温柔体贴小媳妇的模样。她如今身段已然玲珑起来,包裹在绸质睡衣里,曲线曼妙,青丝散开后披在肩上,烛光下愈发衬得肌肤腻白如瓷,叫人想要触碰。
徐朗忍不住就是一笑,任由她帮他解着衣带,却伸手拨开她颈后的发丝,在嫩白的肌肤上轻轻一吻。察觉衣衫已松,他手臂一捞,已然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就这么睡下了?”
“都累成这副模样了,还不好好歇息。”因两人习惯榻间私话,就寝时一般会把伺候的宫人打发到外间去,琳琅便赤足下榻,往香炉里添了点安神香。
秋香色的厚毯铺在地上,细嫩的双足依约,徐朗眯着眼,道:“只剩一个月了。”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琳琅却晓得其意,不由失笑,“惦记得这么紧呢。”
徐朗坦然而笑,因今天确实疲惫,将她搂进怀里后便安然睡了。两人素来都是相拥而眠,自打入主皇宫后更是如此,紧贴在对方身边,睡得都格外安稳。琳琅贴在徐朗的胸膛,听着他的呼吸渐趋安稳,自己却是很难入眠。
跟徐朗比起来,她这个皇后的日子过得十分清闲,每日里的午睡雷打不动,这时候本就不算疲乏,加之存了心事,更是没有睡意。她睁眼瞧着徐朗的睡容,殿里只有两三支照夜用的烛台发出微弱的昏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昏暗而柔和。
俊朗的五官映在眼里,心思却翻滚到了很远的地方,前事种种掠过眼前,叫人怔忪。恍然中徐朗忽然微微颤栗,琳琅立时警醒,便见他眉头深皱,手掌忽然握紧了她的手臂,低声急促的念了句“六妹妹。”仿佛十分慌张。
琳琅从未见他如此,只当他是做了噩梦,连忙反手握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我在呢。”兴许是她的反馈安抚了情绪,徐朗停止了颤栗,微微睁眼,迷糊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将她抱紧,力道还不轻。
“怎么了?”琳琅仰头,安抚一样抚着他的脸,“做噩梦了么?”
“琳琅,”徐朗的声音模糊,“我梦见…”他毕竟是军旅之人,虽然做了皇帝,那份惊醒却还在,只说了那半句后意识已然清醒。瞧见琳琅就在怀里,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再环视那明黄色的床帐和雕龙的床榻,才确认一切无恙,手臂不自觉的一松,微微笑道:“没什么。是不是惊醒你了?”
隐约猜到他梦见了什么,琳琅不由一阵心揪,不过徐朗政务疲累,此时显然不是安抚的最好时机,当下就道:“我也正昏昏沉沉的呢,还以为你魇着了。”
“没什么的,睡吧。”徐朗在他额头亲了亲,再次阖目安睡。
愈近年底,朝中要结的事务愈多,徐朗新君初政,手头那些官员们到底还用得不顺手,虽有陈皓在,却也忙得焦头烂额。
琳琅因那日徐朗提起了徐奉良叛变之事,最近也紧盯着魏嫆的动静,一面又和楚寒衣商议年节里宴请之事。还没等她寻到机会跟徐朗细说朱成钰的事情时,徐朗那里却送来了一道好消息——崔万里的罪名已经查实,将由刑部发落。因崔万里牵涉军中的事务,最后查出的罪名还不轻,她的女儿双雁便没入宫中为奴。
先前双雁虽然在窦氏身边伺候,却也只是崔万里溜须拍马的手段,并非奴籍。后来崔万里有了官职,双雁便回家做她的官家小姐去了,如今她真个成了奴籍,那么生死荣辱,可全都牵系在别人身上了。
琳琅立时将这好消息告诉了锦绣,又道:“那个双雁据说是发配到浣衣局去了,要怎么办,全看你的意思。”
锦绣以前虽为了仇恨颇有点偏激,经这一年宫中历练,如今已沉稳了许多,闻言微微一笑道:“娘娘的好意奴婢明白,不过害我全家的是崔万里,双雁那里实在不值得计较。只求崔万里伏法行刑时娘娘能允我出宫去看一眼,奴婢也就满足了。”
“这么容易满足啊。”琳琅微微一笑,“你父亲的案子查明,是不是就不必再坚持不嫁人了?”
锦绣脸一红,低声道:“奴婢想一辈子伺候娘娘。”
“我可舍不得一直拘着你。”琳琅对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女感情极深,对她的一点小心思也摸得透透的,便道:“蔺太医至今未娶,虽说他年纪大了些,难得的是待你好,回头我替你讨个恩典,成全了你们吧。”
自那年下江南时相遇,蔺通教给锦绣按捏的法子,到现在琳琅入主中宫,蔺通隔日就来请平安脉,锦绣和蔺通接触的不少,虽有宫规约束,那隐隐约约的感情却没变。
锦绣脸色愈发红了,“蔺太医乃是院判,奴婢微贱之身…”
琳琅笑着打断,“蔺太医可不会这么想,你只管放心嫁过去,你如今也算是有官阶在身的,怕什么?”锦绣被她说得一笑,虽然与蔺通两心相悦是真,到底是舍不得离开琳琅,“奴婢还是舍不得,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终究男婚女嫁之事不能催逼,琳琅这个时候也不会勉强,只是道:“尽早出了宫,你便能回北边一趟,有什么不好的?”声音中大有体贴安抚的味道,锦绣一怔,回过味来时,眼眶有点泛红。
将近年底的时候宫里也忙了起来,虽说徐朗并未纳妃,但上头有太皇太后身体不适需要经常过去问安,先帝留下来的一众嫔妃也需打点,楚寒衣倒不是抓着权柄不放的人,想着琳琅又长了一岁,便也有意将些事情交给琳琅打理。
琳琅少有管家理事的经验,不过跟着楚寒衣学了这半年的时间,倒也不算艰难。不过毕竟是头回打理各处琐事,到底也费神思,就连晌午的午歇时间都省了。
直到过了腊月二十四,才将些琐事打点清楚,徐朗那里的事也差不多清楚了,这两天正忙着收尾,琳琅也不多去打搅。这一日正巧徐湘入宫给太后请安,两个人陪着楚寒衣用完了午膳,便又往太皇太后宫中去。
太皇太后这场病自入冬后就一直缠绵不愈,是以敦王妃窦氏和贤亲王妃姚氏、徐胜的妻子沈氏都要轮流入宫侍疾。
三个人进去的时候太皇太后的精神头还不错,姚氏坐在旁边,正陪着她说话。太皇太后这辈子最疼徐奉良,儿媳妇里面最疼的自然就是窦氏了,姚氏从前是庶子之妻,在府里地位不高,跟老人家的感情也淡,如今荣升亲王妃,不再刻意收敛,竟然也很能讨老人家欢心了,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见得楚寒衣和琳琅进门,姚氏自然是要起身行礼的,寒暄过了各自坐下,小辈儿们自然要先围着老人家凑个趣。楚寒衣是太后、琳琅是皇后,不管本性如何,有了这个身份桎梏,在外的时候总要端庄些,好在徐湘是众人疼爱的公主,顾忌少一些,自然更容易逗老人家开心。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见着活蹦乱跳的徐湘,自然要想起另一个孙女儿来,眯着眼睛问道:“溪儿呢?有阵子没见她了。”
“年底哪里都忙碌,溪儿那里恐怕不得空入宫呢。”楚寒衣理了理衣襟,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昨日太皇太后说想见敦王妃,我派人传话出去,她也说是正忙着,过两天进宫。”
“王府里自然有长史他们操心,能有什么事。”老人家有些不高兴。
姚氏虽然被身份压制了多年,近来却十分上道,很懂得瞧楚寒衣的眼色,当即接过话茬:“正是呢,府里的事自然有人打理,如今太皇太后凤体有恙,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重要呢。太后和皇后宫务繁忙,每天还要雷打不动的来请安呢。虽说是轮流侍疾,到底多个人陪着说话,太皇太后这里也高兴些。”
太皇太后深以为然。
楚寒衣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倒没有接着抱怨,只是道:“既然太皇太后想她们了,明儿我就派人传话出去,叫敦王妃和沈氏,还有郡主都入宫侍疾吧。”
“明儿是二十八,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到时候宫里也有家宴,索性让她们住两天,多陪着您说说话可好?”姚氏笑眯眯的,全然体贴的媳妇模样。
太皇太后便道:“能多住几天自然是最好了。”
“既是这样,宫里空着的宫殿也多,这两日天寒地冻的怕是要下雪,来去也不便,就叫她们多住几日吧。索性湘儿也别回府了,多陪陪你溪姐姐。”
徐湘母女连心,哪里能不乐意的,当即高高兴兴的应着。
楚寒衣见得老人家同意,当即叫人去安排。将太皇太后附近的几处宫室打扫出来,除了拨些得力的人过去伺候之外,还格外调了两队侍卫过去,加强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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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窦氏果然奉太皇太后口谕进宫,还带上了沈氏和徐溪。因事先并不知道要在宫中多住,三个人只带了贴身的丫鬟侍奉,到得宫中看望过太皇太后,才知她们要被留在宫中小住。
窦氏心里虽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多问,乖乖的住下了,想要打发个人出去传信,楚寒衣只说她已派人只会王爷和徐溪的婆家,无需担心。
可窦氏哪里能真的心安?在宫里住了一宿,到次日晚间的时候便觉得心中惶惶不安。宫中禁卫森严,她想要私自传递消息出去自然是难比登天,可看楚寒衣在宫里的布置,那些恭谨疏离的宫人、片刻不离的侍卫,每一样都让她觉得心慌。
内外消息隔绝,窦氏并不相信楚寒衣会真的帮她递话出去,近日为了朱家旧党的事情,皇上暗中动作频频,会不会酝酿一场大的行动,谁也不知道。
腊月底上天气阴沉,团团铅云堆絮一样压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飘起来,让这座宫城安静得令人恐惧。窦氏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如今她在宫中孤立无援,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太皇太后了。
趁着午后太皇太后心情不错,窦氏便试探着道:“年底各处喜庆,太皇太后的身子可健朗了不少呢,瞧今儿晌午用膳,胃口也很好。”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脸上也满是笑容,“宫里毕竟人少,你们难得来一趟,这会儿人多了热闹,精神头自然就好了。溪儿呢?”
“溪儿和公主许久没见,这会儿在外面赏雪说话呢。”窦氏微微一笑,“难得公主年底忙碌,还愿意陪着溪儿,可见姐妹俩感情极好。”太皇太后最爱听这些瞎话,当下就道:“是呢,一家子姐妹,感情自然要好。”
窦氏脸上笑容不减,“不过我瞧溪儿有些心不在焉的,想是惦记着什么呢。进宫前我听说她的婆婆威远候夫人也正病着,这丫头有孝心,恐怕放心不下呢。”瞧着老人家没露出愠色来,窦氏再接再厉,“可巧公主这两天也在,不如叫溪儿出去瞧瞧,也免得这样挂心。我府里预备着过年也有一堆的事情,今儿先偷个空,明儿早早的就来陪您好不好?”
若是平常,她将老人家哄顺后提这么点微不足道的要求,老人家从来都不会阻拦。可最近也不知道楚寒衣和姚氏吹了什么风,太皇太后一听后半句就有些不乐意了,“府里的事情自然有长史们打点,敦王身边也不是没人伺候,你们就这么不乐意陪我这老婆子?”
窦氏一听,惊得脸色都变了。
太皇太后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有人在背后吹过风,如今敦王府所能仰仗的也就这位老人家了,她可不敢得罪,当即赔罪道:“太皇太后可真是冤枉我了,能陪着您说话,是我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哪能不乐意的。”
太皇太后没接话茬,显然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窦氏心里干着急,又试探道:“只是我出门前没跟王爷说过要住在宫里,威远候府那边也没打过招呼,家里怕是要担心呢。”
“敦王妃这话就说得奇怪了。”外面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姚氏已施施然走了进来,朝太皇太后行了礼,便笑道:“王妃和郡主进宫自然是为了给太皇太后侍疾,太皇太后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你们,家里能担心个什么?这些天我也在宫里住着,可没见家里怎样悬心呐。太皇太后身子刚好了些,年节将近,太后和皇后忙不过来,我们更该陪着才是。”
她如今正将太皇太后哄得顺意,听得如此说笑,老人家当即就乐了,“这话说得极是,你就是爱操闲心。”她拍了拍窦氏的手背,窦氏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