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定亲了?”魏夫人一口茶喝罢,实在是意外。十一岁就定亲的并不少见,只是一向看着贺家并无动静,过年的时候还听说没人家呢,怎么悄没声息就定了?忍不住就问道:“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就三四月里,卫国公府上来说亲,两家一商量就定下了。”
魏夫人颇为遗憾,想了想卫国公家的年轻儿郎,至今未娶的是大房的徐朗、二房的徐朋和三房的徐胜。徐朋那里听说已经定了沈家的姑娘,据说年底就要成亲,三爷徐奉英是庶出,贺家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徐胜,剩下的就只有徐朗。
那个勇猛之名在外的悍将?魏夫人心里诧异到了极致。她虽不曾见过徐朗,因丈夫是兵部尚书,对这位沙场新秀也是如雷贯耳,听说他悍武刚强,在沙场上以一敌百,又是漠北风沙里打滚的人,怎么想都该是个粗粝的汉子,琳琅这样一个娇美的姑娘嫁给他?
魏夫人怎么都不信,问道:“是那位徐朗小将军吗?”
秦氏点头道:“正是他。”
人家都亲口承认了,魏夫人哪里还能再怀疑,徐贺两家的交情她也有耳闻,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贺家居然会把琳琅许给大她六岁的悍将。心里的失落在所难免,却还得违心的夸赞,“真是门好亲事。”
瞧一眼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想想贺家的势力跑到了别人手里,魏夫人心里失落之极,连带着对品香会的热情都降了不少。不过她是东道,还是得打起精神应付,待得会罢人散,才长叹口了气瘫坐在圈椅里。
魏嫆见得母亲如此神态,便知事情不顺利,凑过去问道:“贺家那边不肯吗?”
“不是不肯,贺琳琅已经许了人家。”魏夫人颇为沮丧,“是卫国公家的徐朗,咱们辉儿如何能跟人家比去?”
“徐朗不是比贺琳琅大六岁吗!”魏嫆惊异,却迅速开始想对策,“他们也只是定亲而已,咱们能想办法拆了吧。”
魏夫人抬起头,今儿精神耗费得厉害,面色都不大好,她瞧着魏嫆,示意她说下去。
“爹爹说过,拉拢了贺家,咱们的事更能顺利不少,这贺琳琅咱们得想尽办法娶进来。我是这样想的,广安郡主不是看上徐朗了吗,既然贺琳琅是跟徐朗定的亲,咱们就从徐朗那里下手,徐家一退亲,他贺家难道还要死缠着人家?到时候咱们择机而上,还是有胜算的。”
“广安郡主看上了徐朗?这我怎么不知道。”魏夫人瞬时来了精神——魏宗辉跟徐朗抢贺琳琅,魏宗辉必败无疑,但是贺琳琅想跟广安郡主抢徐朗,那就是贺琳琅必败无疑!
魏嫆神秘兮兮的笑着,“这原本不关我们的事,就没跟娘说,我明儿就去衍国公府一趟。”
魏夫人自然答应,还叮嘱道:“说话时注意分寸,别惹得郡主生气。”魏嫆自然答应。
这头琳琅回去后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得了贺文湛修书的便宜,琳琅那里最近可寻了不好好书。因贺卫玠那里也忙碌起来,琳琅得空时过去逗一逗小侄子,回来陪着贺卫琛玩耍会儿,余下的时间都拿来瞧书了。
这一闭门,时间就嗖嗖的往前窜。琳琅觉得还是七月时节,转眼却又是八月初十,该去天麟峰了。
去过几次之后已将万事安排得当,琳琅此行除了杨妈妈、锦绣和木香贴身服侍,另派两个婆子和几个小厮跟着外,也不需要带什么东西了。
贺府里的郎中按着琳琅现下的身子开了药方,去泡温泉的时候服一丸,据说散寒化瘀十分有效。
这时节天气还未转凉,除了琳琅这等病情所需之外,来泡温泉的人其实不多。整个天麟峰寻常都肃清了闲人,坐着春凳沿山径而上,但闻鸟鸣幽幽、人语寂寂,时而清风送爽,实在是怡情养性的好地方。
泡完时天色已经不早,若要再赶回城去难免仓促,何况看天色是要下雨的样子,琳琅便在山里歇下了。夜里下了场极大的雨,山里听雨,比之城中又是另一番滋味。精舍是贵戚所用,修筑得十分牢固,这等大雨中也不怕碰见什么意外,只管安心赏雨便可。
次日清早天气放晴,琳琅闻得道观中钟声,便带着锦绣和陪着去观里走走。
这道观名玄清观,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原本是云游道士清修之所,后来皇亲贵戚们来得多了,有人爱上山中清幽,便在玄清观入了道门。时间一长,这观中倒是聚了不少有身份的人,虽然人迹稀少没什么香客,观里却富裕充足。
前年知观请命重修,工部还特别派了人来,将这道馆修得辉煌庄严,加上环境清幽,云生雾绕之时,教人觉得错入了仙境。
道观依山而建,青石板路直通三清大殿。琳琅拾级而上,毕竟身子骨不算强健,爬了一半便气喘吁吁,瞧着旁边一条曲径通幽,便意兴盎然的走过去。
这里群峰环抱,浓荫覆地,沿着小径走了一程,眼前豁然开阔,竟是个道士的住处,下面一处开阔的深谷,实在怡养心性。毕竟是住道士的地方,琳琅不好直接走过去,正想着折身回去时,却见屋门被打开,两个男子走了出来。
个头颇高的那人身材魁伟,劲拔挺秀,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发髻用玉簪束起,光看侧影就觉得一表人才。不过看其通身气派,并不像个修道之人。
旁边的少年个头矮一些,却是货真价实的道士打扮,他正转过脸来跟高个男子说话,眉清目秀的一张脸,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岁,在晨光下笑容绽开,格外好看。
倒是很少看到这样清秀的少年,琳琅心里暗赞一声,却见那高个男子忽然躬身,在道童的脸色亲了一下。
琳琅瞬时惊得懵了。
那男子亲了道童?琳琅觉得不可置信,定睛看过去,那道童双臂伸出攀在男子脖子上,十分亲昵的姿态。男子亦微微躬身相就,嘴唇一挪,两人唇舌纠缠。
琳琅和锦绣虽然也曾听说过世家子养娈童的事情,可听说过哪里能比亲眼见到来得震撼?何况这等道教清修之地,两个男子相拥纠缠实在是闻所未闻,她俩一时惊呆,竟都傻傻的站着,忘了回避。
不过一个愣神的功夫,高个男子似乎有所察觉,眼角余光瞥过来,瞬时叫琳琅惊醒,拉起锦绣就想跑走。哪只那人飞身而来,须臾就到了跟前,他似乎是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剑尖泛着寒光,径直奔琳琅咽喉而来。锦绣想都不想,揉身而上。
可锦绣毕竟是个姑娘,那身拳脚功夫寻常对付个粗汉子绰绰有余,碰见这等身手高绝的人,又哪里能是对手?
眼看着锦绣被踢在一旁剑尖直奔琳琅面门而来,斜刺里忽然飞出一把匕首,“叮”的一声击在剑身,险些将那剑震得脱手而去。
琳琅侥幸拣了性命,知道是九鹞和七凤在暗里保护,瞬时安心了不少。心神一定,这才有空细看那男子的面容,瞧着有些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身后两道人影疾冲而来,一人将那高个男子逼得后退,另一人将琳琅护在臂弯,迅速撤退。
到得无人处,七凤才低声道:“姑娘刚才怎么不走?若非九鹞在,我都不是他对手。”
“我…看傻了。”琳琅如实说,又问,“他有多厉害?”刚才只看到那人一瞬间就飘到了跟前,在琳琅看来只觉得轻功厉害,却不知到底到了哪种程度。
七凤道:“他是御前侍卫。”能保护皇帝的人,身手可以想见。
“御前侍卫?”琳琅大为震惊。虽然有些世家子可以养娈童,但养娈童之风在两三百年前还曾盛行,到了如今这种行为大多为人所不齿。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最多家里教训一顿,实在拗不过来,也就放任他去了。可是御前侍卫不同,皇帝跟前的贴身侍卫,那都是从亲贵里挑出来的,品级身份比个普通的三品官都要贵重,且又关系着皇家颜面,若是被人知道养了娈童,还是在这等道家清修之地藏人,恐怕干系不小。
琳琅忍不住好奇道:“他是谁,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姑娘不认识?”七凤意外,瞧琳琅一脸茫然的模样,便道:“是庄元晋。”
庄元晋!
任何言辞都不足以形容琳琅的震惊,任是她已经活过一世,这会儿都险些惊呼出声。倒不是庄元晋的行径太惊世骇俗,而是此事关系到贺璇玑,且琳琅在此之前一直都以为庄元晋是个品德贵重的君子,陡然发现这个,心里简直天翻地覆。
庄元晋他居然在道观里藏着娈童!那么贺璇玑怎么办?
一想到还在孕中的贺璇玑,琳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前世今生,她一直以为贺璇玑嫁给庄元晋是天赐良缘,当初贺璇玑出嫁时她还欢天喜地,打趣祝福。可是…难怪庄元晋整日不着家,难怪贺璇玑怀孕后并未有多少喜色,在此之前的无数个独守空房之夜,姐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那样端庄骄傲的人,嫁进庄家不到一年,就想出了为夫君抬通房这样的下策,可见退让到了何种地步。这种退让,无非是为了少女心中对夫君的爱慕。
可庄元晋喜欢的竟是娈童,哪怕贺璇玑纳再多的妾室,恐怕都无动于衷。
琳琅呆愣愣的任由七凤扶回房间,心里却有无数个疑问升腾。
庄家知道庄元晋养娈童的事情吗?他养娈童是何时开始的事情?如果很早就有了,那么当初,他为何又要放任英雄救美的流言传出,还派人上门提亲?
那时候的贺璇玑,可是对他付了一腔痴心啊!
第61章
回到兰陵院的琳琅心事重重,庄元晋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若这事是道听途说也就罢了,偏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撞破他的真面目,现在一想起庄元晋来,眼前浮现的就是道观里两人相拥亲吻的画面。
这件事若是瞒着贺璇玑,那么姐姐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奉上一个媳妇的全部孝心,却丝毫不知道夫君在外面的事情。若是说了,那将置贺璇玑的面目于何地?堂堂右相的嫡长女,所嫁的夫君却酷嗜娈童,甚至妻子怀胎时都在外流连,她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一时间犹豫不决,琳琅也没敢将这事情跟秦氏说,只是吩咐锦绣和七凤、九鹞守住口风,不得透露。
转眼便是中秋,赏灯照例要去金雀楼。
今年贺璇玑不在,加上这两天贺卫玠的孩子染了风寒,大夫人、江氏和贺卫玠都不敢掉以轻心。贺玲珑瞧着大夫人心里有事,也不敢闹腾着出来玩,到得最后,就只琳琅一家四口出来了。
往年这个时候贺文湛要么是在府里父子兄弟对酒,要么出去跟文友相会,这倒是头一次陪着妻女出来赏灯。
因贺卫琛还小,这一趟出行准备得十分严整,丫鬟婆子的跟了一大群。贺文湛定的雅间较大,四个主子围桌而坐,中间设了个屏风,另一侧摆上桌椅,叫常年精心伺候的人也坐着用菜,难得的热闹。
外面街市间早已车水马龙,秦氏也有挺久没出来赏灯,这两年里新出的花灯样式许多都还没见过,夫妻俩兴致勃勃的评赏谈论,琳琅就在旁边逗着贺卫琛。
贺卫琛似乎天□□热闹,听着街市上人语笑闹,就不住的往那边蹭,琳琅没办法,只好把他抱到窗边,再叫奶娘过来扶着他,免得摔下去。贺卫琛兴高采烈,虽然未必认得这些东西,瞧见对面摆着的一溜琉璃小动物灯笼时,忽然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琳琅顺着他挥舞的手臂瞧过去,便见那里两架子花灯流光溢彩,以琉璃制成,尚有小猫、小兔等图案。想了想,贺卫琛在家的时候最爱逗那两只小猫,恐怕如今瞧着像,就起了兴趣,当即吩咐锦绣,“去把那又小猫图案的琉璃灯买过来。”
锦绣依言而去,不过片刻就到了对面的摊子,除了小猫外还买了些其他图案的花灯。这里琳琅瞧她进了金雀楼的门,等了半天却还不见人影,不由诧异。
金雀楼就这么大点地方,锦绣进门半天还没回来,必然在楼里耽搁了。今晚这里贵人云集,难道是碰上了麻烦?琳琅心里担忧,锦绣应付不了的人,普通的丫鬟婆子也没奈何,少不得她得自己去看看。
带了杨妈妈和木香随身跟着,琳琅出雅间一瞧,果然楼梯口围了些人,正指指点点。她走上前去,便见广安郡主庄嫣站在楼梯居高临下,身后围着一群丫鬟仆妇,愈发显得趾高气昂。锦绣则站在她的对面,因为站的位置低,头是仰着的,脸上颇有忿然之色。
她手里原本买了四五个灯笼,这会儿都凌乱的跌在地上。庄嫣身边的丫鬟正在斥责,“冲撞了郡主还敢嘴硬,好大的胆子!”说着扬起手就要去打锦绣。锦绣毕竟是习武之人,哪怕不敢对郡主身边的人还手,微微侧身时便即躲开。
那丫鬟大怒,喝令身边的仆妇,“把她抓起来!”
仆妇们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自是不在话下,撸袖子就要动手,这里琳琅朗声道:“郡主且慢。”提起裙角缓步走下去,朝着庄嫣行礼,“见过郡主。”
“贺琳琅啊。”庄嫣扫了她一眼,便即转了眼神。和前些日子热情相邀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态度转变得太快,琳琅毕竟疑惑,却还是道:“这位是我的贴身丫鬟,不知是怎么冲撞了郡主?”
“走路不长眼睛,居然撞到了我的身上。”庄嫣拿眼角瞧着锦绣,全然不屑,“贺家的丫鬟,不过如此。”她这话里刺儿太大,琳琅大为诧异。庄嫣说旁人撞了她琳琅会相信,可是锦绣会走路撞到人?莫说她会功夫,走路时对周围的人事应变格外灵敏,哪怕她不会功夫,这丫头素来有眼色,这等贵人云集之地,自然会更加谨慎。
不由看了一眼锦绣,便见她眼中藏着怒气,显然是被庄嫣诬赖了。
琳琅放心了不少,却还是略显惶恐的道:“这丫头走路真不小心,我代她向郡主赔罪。不知道她伤到郡主哪里没有?”
“伤倒是没有。不过,”庄嫣扫了锦绣一眼,“她碰着了我的下巴,还死不认错。”
“是吗?”琳琅看了看庄嫣前侧的两个丫鬟,“两位姑娘走在前面,怎么也不护着郡主,居然还放任旁人撞到郡主的下巴。”因庄嫣是个异姓郡主,仗着皇后的宠爱,平日里也颇爱排场,像这样下楼梯时,前面总会有人开路,她则众星捧月般雍然行在中间。
那丫鬟面色一白,冷声道:“她走得快,我们哪里拦得住。”
“锦绣你过来。”琳琅招手,叫锦绣站在庄嫣跟前的阶梯上,忽然“啊呀”一声,道:“你低头走路,居然还能够得着郡主的下巴?“
庄嫣郡主之尊,家里父母个头颇高,是以她条子窜得也高。这等场合穿着高腰襦裙,为了衣裳好看,绣鞋下还有一层厚厚的垫子,比起锦绣高出许多。两人站在平地上的时候,锦绣的头顶才能到她的下巴,这等楼梯上迎面碰见,锦绣比庄嫣低了一阶,怎可能撞上她的下巴?
庄嫣方才也不过随口一扯,估摸着锦绣的身高瞎说了一句,哪知道琳琅会叫锦绣近前比一比?这一对比就露了馅儿,正想开口怒斥,琳琅已然道:“若当真是锦绣撞着了郡主,我自然会叫她赔罪,不过…”她环视一圈,“可有人瞧见了么?”
围观的人虽不少,却也并没人注意,何况庄嫣走到哪儿都被一群人围着,仓促间谁能看得清?但锦绣和庄嫣的高低差别就摆在那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周围瞬时鸦雀无声。
庄嫣本就是为挑刺儿而来,这下更是生气,怒道:“怎么本郡主还会诬陷她不成?”
琳琅摆出一副“那谁知道”的神情来,并没回答。这会儿她倒是镇定了,庄嫣是明摆着为了挑刺,锦绣不过是个借口,最终冲着的还是她贺琳琅。
两人之间的冲突不多,一种可能是贺璇玑惹得庄嫣不快,才使庄嫣找她撒气,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以贺璇玑的为人,前两天还好好的,短短几天里不可能得罪这位小姑子,哪怕是不小心得罪了,魏嫆有庄夫人和皇后撑腰,拿捏贺璇玑这个嫂子其实更容易,犯不着揪住锦绣,再来拿她撒气。
另一种可能则不太光彩——庄嫣喜欢徐朗的事不少人都瞧出来了,前两天魏家探得徐贺两家定亲的事,以魏嫆的性子,难保不会去郡主跟前告状。那么庄嫣想挑刺儿,实在是顺理成章。
想清楚这一节,琳琅只能叹气。
两人正僵持着,顶上却有人朗声道:“我看见了,不过…”他拉长了调子瞧着庄嫣,这头庄嫣脸色微变。
那人在阁楼的三层,十三四岁的年纪,锦衣华服,玉带珠冠,面如傅粉,华贵之气远超周围同坐之人。他施施然走下楼来,人群便自发让开道路,到得庄嫣跟前,未等他开口,庄嫣已道:“太…表哥怎么在这里?”
“你来得,我来不得?”虽然年纪比庄嫣小,这人的气势却胜出许多。他并不认得琳琅,只是凑近了庄嫣,低声道:“姐姐平白欺负人家的小丫鬟,不害臊么?”
庄嫣的脸登时涨红,讷讷了几句,竟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那少年便笑了笑,“还拦着人家不放吗?还要我当众说明白?”
庄嫣咬一咬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走吧。”
那少年朗然一笑,回身往来处走,眼角余光瞥了瞥琳琅,笑道:“姑娘真漂亮,贺琳琅…难道是贺太傅家的人?”他的衣饰面容天然华贵,说这话时却带着些微调戏赏玩的味道,叫琳琅大感不适,只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高义。”
“不足挂齿。”少年走了,庄嫣愤愤瞧了琳琅一眼,也是动身想走的意思。
琳琅就站在她跟前,这会儿微微侧身拦住她,见庄嫣讶然瞧过来,便低声道:“郡主若想找麻烦,直接冲我来就是,何必拿我的丫鬟出气?未免降了身份。”
庄嫣一怔,渐渐的明白过来,那笑容便冷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何找麻烦?”
“琳琅只是觉得,郡主身份尊贵,没必要为难一个丫鬟。”
“少给我装腔作势!”庄嫣冷笑,“既然你知道,我今日索性明白。我广安郡主想要的人,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你趁早的退出去,别拦我的道!”
“若我执意要拦着呢?”
“别忘了,裴明溪还在画院!”
“这就是郡主的手段?”琳琅哂笑,“明明是想找我的麻烦,却总为难无辜的人,先是锦绣,再是裴明溪,以郡主之尊来找她们的碴,这算是欺软怕硬吗?”
欺软怕硬,她贺琳琅能算是硬骨头?庄嫣登时羞怒,“就算不为难裴明溪,我照样能叫你知难而退!”
等的就是这句话,琳琅微微一笑,“那我拭目以待。”说着侧身让开,等庄嫣走过去,才带着锦绣回雅间。避过旁人,锦绣愤愤的道:“堂堂郡主,居然还用这种手段,真叫人不齿!”琳琅笑了笑,“人家身份尊贵,想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咱们还能管?”
她对庄嫣这跌身份的伎俩倒不意外。玲珑少女动了芳心,总是容易影响心智,当年她被情所迷,不还是一样识人不明,做过许多蠢事?庄嫣今日恐怕是临时起意,仓促之间用这样浅显的手段,也挺正常。
庆幸的事那琉璃灯笼到底没有跌坏,进了雅间拿它逗贺卫琛,哄得小家伙十分高兴。
因为庄嫣的这一段插曲,琳琅自然又想起了贺璇玑,以庄嫣的性子,就算不会真个去为难贺璇玑,恐怕也不会再奉上什么好脸色。大姐姐如今还怀着身子,庄元晋那个混账居然还在外面养娈童彻夜不归…
越来越为贺璇玑觉得不值,又恼恨庄元晋的可恶行径,琳琅最终是将此事告诉了秦氏。只是事情涉及庄家和贺家的颜面,她自己不敢轻易拿主意,便问秦氏。“娘,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姐姐?”
“你大姐姐怀着身子,贸然告诉她不好。当年你二婶婶告诉我白姑娘的事情,累得你落了病根,你大姐姐若是看不开,不止孩子受牵累,她自己的身子怕也要受损。”
“那咱们就压着不说吗?”琳琅忿然,“庄元晋那么可恶,不能便宜他!”
“这是当然。你大姐姐好歹是右相之女,嫁给太子都未必跌份,庄元晋他又算什么!依我看,这件事毕竟干系不小,咱们先告诉你大伯母,请她拿个主意,你大伯母经历的事情多,做事能稳妥许多。”
这事儿琳琅不好去说,便由秦氏出面,去了大夫人那里。
琳琅回到自己住处,书桌上用砚台压着一封信,是七凤送来的。那场赌约里虽说让琳琅每月写一封,但她最初沉溺在话本里,又要逗贺卫琛、去天麟峰泡温泉,犯个懒拖了拖,五月才写了一封,到了七月末才写出第二封。
从京城到漠北的书信送得极慢,上回徐朗回信,让她写好后交给七凤,用徐家的人传信,果然快了许多。琳琅的信寄出去才半个月,居然就收到了回信。
因琳琅在信里大篇幅的内容是写给徐湘的,徐朗倒是乖觉,回信的开头全说徐湘的事情,到了后面才从容不迫的写了自己的内容。或许是觉得琳琅女孩子家娇气,未必喜欢打打杀杀的沙场之事,他所写的全都是漠北的趣事,譬如高飞的鹰、肥壮的马、通人性的狼群,还有狡猾的狐狸…三言两语,漠北鲜活的画满却跃然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