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御诏闲职之说,后宫法典上从无明文界定,无非因为之前内宫女官少有位至三品者,此职空闲多年,久而久之,约定俗成罢了。臣妾上任之后,多次遵从圣意履行御诏之职,早在尚宁行宫时便记录皇上与各位封疆大吏的会晤纪要,回京后更是数度御前拟诏,整理旧年存档。臣妾为报答皇上知遇之恩,从不敢玩忽职守,空食国俸,尤其在皇上病重之际,更须殚精竭虑,确保圣意得行。”
她话声不疾不徐,眉目明澈清定,说得周后连连点头,援声道:“姑且不提御诏之职是实是虚,皇上的圣旨决计不容置疑。德亲王,你当从速动身,希望在皇上醒来时,可见你圆满返程。”
德亲王盯着那道圣旨多时,确信字字出自皇兄御笔,纵算对薄光疑思难消,当下却寻不出一点破绽,遂颔首:“微臣领旨。”
“不可。”慎太后断然否之,“皇上病重,德亲王正该守护圣驾,如何远行?”
薄光淡然回道:“德亲王才干不俗,但论及治国安邦的才能,如何及得上纵观全局多年的司相?尤其皇上病重期内,更需要司相这般忠正贤臣主持朝政。而论及核检财簿、讯问贪吏,德亲王爷则略胜一筹。逢此多事之秋,自是人尽其能、各司其职,最可贴合圣意。”
周后颇为为然:“如今皇上病重得消息尚未对外公布,甚至为此还将诸太医留在偏殿。但纸包不住火,此事迟早须公之于众,在朝野尽知前,必须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面主持大局,论才能,论资历,论德行,皆非司相莫属。还是说,太后更中意魏相监国?”
这个淑妃啊,了不得呢。若其仍在妃位,自是无足轻重,但既为皇后,言语的分量迥然不同。慎太后虽对自己的识人不清不无懊悔,更知当下还须平心静气,从容计议。
“皇后所言不无道理。怀恭,你即将远行,随母后到康宁殿来罢,母后与你话别。”
“儿臣遵命。”
慎太后、德亲王起驾。
周后放松了紧绷多时的胸臆,长松口气落下座来,抚胸道:“本宫真是吓死了,方才几乎就撑不住了呢。”
薄光淡哂:“皇后娘娘魄力非凡,若没有娘娘的鼎力维护,臣妾此刻必定身陷宗正寺大牢之中。”
周后柳眉舒展,笑道:“本宫过去对太后唯唯诺诺,不敢有一个‘不‘字,这两日几乎将进宫以来忍埋在心底的话一气倒出,虽害怕,却也畅快。不过,本宫对太后算有几分了解,她很难轻易罢休的罢?本宫不明白,她为何非向贤妃妹妹身上栽个罪名不可?”
她无奈摇首:“太后不喜欢有人违逆其意。臣妾入宫,太后本就诸多厌恶,为此甚至不惜逼死臣妾家中的老管事以示警告,幸得皇上不离不弃,臣妾终可陪伴圣架。但太后毕竟是太后,臣妾的苦日子只怕还在后头。”
.周后叹息:“贤妃妹妹明明对太后有救命之恩,比起太后的脸面,竟没有半点分量。”
她自嘲一笑:“臣妾为了皇上的龙体,势必竭力自保,届时免不得会令皇后娘娘左右为难,还请见谅。”
“你这是哪里话?”淑妃好大不喜,“本宫和贤妃妹妹乃根枝同脉,有本宫在,绝不让你孤军奋战。”
“可这趟浑水若趟起来,谁也不知结果如何,皇后娘娘的今日得来不易,不能……”
周后摇头,探臂握住她一只素手,道:“本宫只知道,你是这后宫内除本宫外惟一一个想浏儿好的人。想咱们后宫的女人,若无子嗣,惟有指望皇上。你全力救治皇上,本宫全力保住浏儿,将来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大浪急,我们一起承担。”
她定了须臾,目内湿意涌动,低语道:“那么薄光发誓,豁出平生之力,必助娘娘问鼎太后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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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殿里,母子也有另番考量。
“江南的吏治打先帝在时便是心头之患,那些人为了保住自己处心积虑得来的财富地位,指不定施出什么险恶手段对你,你切记事事小心,不可太露锋芒,还须多带几个精明强干的人随行,保护你的周全。”慎太后殷殷叮咛。
“儿臣晓得。儿臣这些年游迹江湖,对江南官场的水深水浅多少也有所有了解,定然不负皇兄所托。”
慎太后轻微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好,唉……”
胥怀恭一怔,道:“母后还是在担心皇兄的龙体么?”
慎太后连声吁叹:“倘若你皇兄当真是旧疾复发,哀家反而不会这么担心。”
“您仍然怀疑皇兄的病另有隐情?”
“哀家昨儿想了一夜,实在想不透天下怎有这般凑巧的事,皇帝偏赶在薄光侍寝的时候发病发?”
胥怀恭边忖边道:“儿臣初闻时也有怀疑。但天下谁都知道薄光精通医术,就算她有异心,也不该选在自己侍寝时候下手,薄家的女儿不至于笨到那般地步。”
慎太后不以为然:“就因为所有人皆作此想,谁知她不会兵行险招?”
“皇兄前度病发时,她们姐妹受尽挫磨初回天都,她曾以御医身份当值榻前,若想加害皇兄,那时更为顺理成章。”德亲王就事论事。
“那当下,她纵然有不臣之心,也须顾忌着她的姐妹不是?”慎太后就事论实。
“皇兄病发,王顺等一干宫人俱在现场。他是皇兄多年的心腹,皇兄对其信任甚至超过儿臣与三哥。是皇兄给他今日内侍省第一人地位,他有何理由为薄光说话?”
“就是因为有王顺作证,哀家方无从落手。”慎太后捏着泛痛的额角,“哀家已命宝怜和伍福全去清查当夜值夜的其他宫人,看有无破绽。”
胥怀恭不无忧思:“母后如此焦虑,不如儿臣推迟江南之行?”
“有皇帝圣旨在,你若推迟不去,岂不让外人说你趁皇兄病重公然违旨?你只管去罢。”慎太后目露深芒,“薄光若敢谋害皇帝,哀家定教她后悔终生。”
愿意放德亲王远行,太后娘娘还有另个目的——
这个儿子不同皇上,不同明亲王,过于正直,过于敦厚,为人母者的那点琐碎伎俩,还是莫曝露在这个儿子面前为妙。
“儿臣此行除了带着王府卫兵,还打算去向南府卫队借人,将两队善于两近身保护的禁卫队借走。如此一来,南府卫队与北衙禁军的轮值暂止,宫中守卫交由卫免全责。真若有事,母后使唤起来也顺手些。”
慎太后颔首:“哀家虽不认为那个司晗为了那点所谓的兄妹之情胆敢偏颇薄光,但与他相比,卫免的确更易为哀家所用,怀恭的这个安排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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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绯冉赶到明元殿西便殿,向守候在此的薄光禀报德亲王领旨出宫之事。
“微臣明白您把德亲王调回来,是为防他在外面听见皇上病重的消息后不知用什么法子向您发难。与其防不胜防,不若调回来再用光明正大地将之远远支开。但微臣还是后怕,万一太后执意不放人,您岂不是更加麻烦?”
薄光转着一双乌黑大眸,悠声道:“到现在,太后仍然不认为我是她的对手。她坚信我只须露出一点马脚,便将在她的光辉下死无葬身之地。既然是巨人和幼儿的较技,实力委实悬殊,巨人何须刻意留人助阵?这是太后娘娘的骄傲。”
轻敌果然是大忌呐。绯冉佩服主子心术了得,仍无法完全释怀:“太后的心腹正在内宫各部清查,万一司药司那边有漏洞可寻……”
“阿翠早已被王运送出宫去。”
“微臣正是担心这一点,您安排的人突然失踪,不是更易招来太后疑心?”
她冁然:“她若不疑心,如何向我发难?若不发难,我岂不无隙可趁?”
“但您也明白咱们能让皇后知道的只有明面上的那点事,一旦她晓得皇上是……无论是出于对皇上的忠心,还是惧怕连累家族,都难以与您同行。”
“太后查到司药司的阿翠之际,为了使我没有机会得到皇后的庇护,自会设法将皇后支开,与我单独对垒。绯冉姑姑,届时便看你我的表演了呢。”
绯冉莞尔:“微臣等得就是那一天。”

七十章 [本章字数:2858 时间:2013-12-06 00:04:17.0]
今日,司晗走出卫尉寺大门,再次看见慎家小姐时,心中的疑惑彻底坐实。
他与卫免在卫尉寺、兵部俱有挂职,两人每隔七日皆须至这两部各叙职一回,又皆是负责天都警卫者,碰面的机会自是不虞匮乏,但如今,居然因之与这位慎家小姐变成熟识。
“司大人安好。”慎醒芝一身少年装扮,眉眼间英气勃勃,抱拳一礼。
他回礼:“慎小姐安好。”
“卫大人答应做醒芝的骑术师傅,无奈他一连数日困在宫里,我曾听他说论及骑术,司大人更胜一筹,不知今日可否赐教?”慎小姐落落大方,全无扭捏作态。
“如果慎小姐不嫌弃,司某愿意献丑。”他慷慨接下这个邀请。
天都城北郊的有所占地颇广的马场,专为他们这些权贵子弟而设,司晗少年时候常与薄天混迹于此,暌违多年来此,恍惚间竟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叹。
半日时光很快过去,二人在暮色来临时方回归城内,各自作别。
司府内,鸾朵已等得颇不耐烦,瞪着迈进寝房的小司大人,气咻咻道:“你去了哪里?不是说好早点回来陪我去看你们天都城内的戏园?”
他径自迈进寝房内间,撩袍坐下,自己倒茶来饮,道:“抱歉,改日一定补上。”
“你少来敷衍。”鸾朵跟了进去,嗤之以鼻,“你应该知道既然做了夫妻,就须让外面人相信我们是真夫妻是不是?你不带我这个外域妻子到处走走,于理不通罢?”
“今日是当真被一些事给打扰了。”他呷尽半盅茶后,目浮深思,“你明儿进宫去见你的朋友一面如何?”
鸾朵坏笑:“我虽然不介意做你们中间的鸿雁,却得明白为你们传得是哪份情。前兄妹?前夫妻?前情人?”
他懒予计较,道:“我前时曾告诉你太后有意将自己的母家侄女赐婚卫免,不料那位慎小姐是位不苟俗流的闺中英豪,大胆拒婚。卫免耿直忠厚,很容易感动于对方这份豁达的成全,如今已与慎小姐成为好友。”
鸾朵稍诧:“你难道担心慎小姐是俗拒还迎,借机把卫免吃干抹净?”
“……”果然是好朋友不是?“我与卫免常有见面。”
“不是罢?”鸾朵一脸嫌恶,“你怀疑这位慎小姐的目标仍然是你?你不会觉得自己太自恋么?”
他嘴角抽了抽,道:“我与卫免是同侪,也算好友,见面时除了公务,尚有其他话资。太后对你的朋友步步紧逼,在太后的眼里,我的立场应该最是微妙。她将自己的侄女派在卫免身边,并借机与我结识,你认为这中间仅是你侬我侬的儿女情长不成?”
“嗯……”鸾朵支颐苦思,灵机一动,“就算是这样,你们中如果有人爱上那位姿色不俗的慎小姐,太后娘娘应该更加高兴罢?这几天我求着管事大叔给我讲你们汉人的故事,中间就有不少的‘美人计’。针对那些好色之徒,当然是娇娆妩媚的鲜花嫩蕊有效,对你们这些武夫,便是那样别出一格不的女人更引得起你们的注意。你们的太后娘娘果然很擅长盘算呐。”
“的确擅长。”他承认,这位挂名妻子的分析颇有两三分真谛。
“你怀疑慎小姐是太后派在卫免身边借机观察你动向的奸细,目的不外是为了我的朋友,我明儿进宫去见她,听听她怎么说。”鸾朵打个哈欠,“我要睡了,身为我的挂名丈夫,你今日不得去书房,就睡在外间那张榻上罢,最好闹出点动静,省得你家的下人以为你床事不能。”
“……”他再次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不变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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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鸾朵尚未进宫,南府卫队的衙署传来消息:德亲王爷持圣旨前往借兵,护卫江南之行。
司晗赶到时,前者在正厅内正襟危坐,神色肃穆,气势威慑,摆明今儿无意平易示人。
他常礼见过后,道:“南府卫队本就是为了护佑皇族而存在,王爷借兵,只须出示圣旨,副将即可为王爷点兵派人,何须劳王爷耽搁珍贵时光等微臣过来?”
胥怀恭两眸盯他须臾,道:“听说你变了许多,本王还曾不信。以往这等虚头巴脑的话,你决计讲不出来。”
他淡哂:“岁月催人老,微臣焉有例外?”
胥怀恭挑了挑眉梢:“本王来,除了借兵,还有几句话对卫大人说。”
“王爷请讲。”
“本王此去江南,是奉皇兄之命过去接替司相,以使司相早日还朝主持大局。天都城内的戒备,还请司大人多多费心,”
他恭身:“微臣职责所在。”
“除了城中,还有城外。京畿驻防营新近上任的冯将军曾与你同阵杀敌,有同袍之谊,必要时候,请他助你联防。”
“冯翼将军么?”他微怔,“比及微臣那点不足三月的同袍之谊,他乃向老将军的门生,王爷若是担心天都城防卫,何不请向老将军出面调停?”
胥怀恭站起身来:“你只须记着小心戒备,不给居心叵测者一丝机会就好。”
“微臣送王爷。”
胥怀恭再次愣了愣,回头瞥来一眼,方提足远去。
司晗抬首,若有所思。德亲王这般耳提面命,且眉眼间恁是思虑深重,显然有事重压心头。若非纠结于江南吏治,那就是……
“宫中出事了么?”
他一惊,侧眸望着踏进厅来的修长身影:“你来此做什么?”
鸾朵直奔当中大椅坐下,呛声道:“你当我喜欢来这种尽是臭男人出没的地方么?我方才进宫,只过了第一道门便被拦住。如果你给我的腰牌不是假的,便是你们的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怎不准我见朋友?”
他一凛:“不准你见?谁不准你见?”
“那些人说是朋友不想见我。我想有两个原因,要么她是身陷险境,不想连累我;要么那些话是别人传的,不想我见到她。可不管哪个,都表示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还有第三个。”他道。
鸾朵不信:“你比我还了解朋友?”
“她想与司家划清界限,不想我参与进她的计划。”
“……她这点傻气,鸾朵可不认同。”苗寨小姐撇了撇嘴儿,“男人若不利用,要他们何用?”
司晗面覆重翳:“无论怎样,你都须见她一面。”
鸾朵兴致勃勃:“文的不行,鸾朵就用武的,夜里去试试你们禁宫的警备等级怎样?”
“不行!”司晗自然不容她恣意胡闹,“就算你进得去,不熟知后宫方位方向,难道如个无头苍蝇般的乱闯一通?何况禁宫的守备之严超出你的想象,否则天下谋反者只须花重金买高手进宫刺杀皇上便可引发大乱,何须兴师动众?”
“败兴。”鸾朵悻悻咕哝。
“若想潜进禁宫……”他想起两位闲人,“我寻人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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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闲人”,竟是进京拜祭薄良的薄年、薄时。
她们本是各在一方,被薄良去世的讯息引至一处,前后出现在烟雨楼内。新仇旧恨,薄年尚可克制,薄时怒不可遏,若非早到一步的是前者,他怕是拦不住薄家三小姐的仇恨之剑。
“这个不难,你打听一下王运何时不在宫中当值,我们去他的府里,他自会安排我们进宫。”薄年道。
王运?司晗愕然:薄二小姐指得,可是那位天子跟前的第一心腹王公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薄年容色淡漠,“薄家蕴藏的力量,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当小光完全爆发时,你会看到什么叫做薄家人。”
薄时柳眉紧锁:“良叔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不惜一死,真不知他这叫烈性还是愚忠。”
薄年目内幽芒明灭:“良叔也是薄家人,他用得便是薄家人的法子,如果我被皇上、太后捉去,说不定也会如良叔一般。”
司晗看着她们,想着深宫内的那个,恍惚中记得当年父亲曾一再告诉自己,放弃对薄家幼女的相思,薄家的女儿只该属于皇家。
不,她们并非命该属于皇家,而是她们的血液里,一半是火般的炽热,一半是冰般的寒凉。一半使她们面对心爱之人时奉献得毫无保留,一半使她们面对负心之人时抛弃得毫无回顾。如此的她们,用得起皇家的荣宠,经得起皇家的凉薄,即使伤痕累累,也可傲睨群芳。
“司大人,除了王顺,还替我约一个人。”薄年黛眉微扬,“卫大人别来无恙罢?”

七一章 [本章字数:3270 时间:2013-12-07 00:26:01.0]
这些时日,薄光一直住在明元殿西便殿内,为避太后之嫌不到天子榻前侍奉,却可遵皇后之命与诸御医讨论脉案。鸾朵求见,她不是不晓得,只是值此关头,实在不宜再将司家牵扯其中。
今晚,她听从王顺的劝说回德馨宫好生歇养。
缀芩侍奉主子用过晚膳,洗漱完毕后,向她禀报自己在昨日晚间受太后宣召之事,道:“奴婢就将您近来的行走坐卧一一禀报给太后听,最后被伍公公骂不中用,给打发了回来。”
她颔首:“因你曾将我哥哥出现在薄府的资讯通报给太后,暂且不会被怀疑。我正在想需要以怎样的方式,让你去做另一件更能取信太后的事……”
但,那般异乎寻常的重大讯息,仅是依靠一个小丫头,未免过于单薄罢?
慎太后自个儿是多疑之人,自然认定他人亦是如此,若是这个来自明亲王府的丫头得薄家人那般信赖,勾动起太后娘娘的疑心,小丫头一条命便将赔了进去。倘是经由绯冉,也难免雕琢之嫌……当下之计,该如何不露痕迹水到渠成?
她尚在灯下支颌苦心思忖,灯花疾跳,有客夜到。
呃……
她抬起脸儿,眨巴着两只大眼,眼看着缀芩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被身后人扶靠在近旁的屏榻上。
“你们两个……三个?”
鸾朵最后一个施施然进来:“朋友不想见我么?因为我抢了你的男人?”
她安之若素,道:“不仅是你,你们三个我皆不想见。”
“小妮子这是什么话?”薄时横眉怒目,“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你们没有,是我有。没有护住良叔,不敢见两位姐姐。连累鸾朵身陷高墙大院,无颜见朋友。”
薄年抵膝坐在她面前,道:“良叔若想逃,不是没有机会,你晓得,我们也明白。你不想见我们,是因为你想一个人独自承担,我们更明白。”
她浅哂:“二姐从来不是一个热情的人,难不成如今反而想品味姐妹情深?”
薄年回之一笑:“你拿这些话激我也是没用的,若我处在你的位置,尤其在失去良叔之后,也会想把自己最亲近的亲人好友全部隔离身边。”
薄光脸上仍然不见丝毫波动。
薄时嗤声:“小妮子总是忘了,葬在荒郊的老爹,与新近下葬的良叔,还有那些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每一位亲朋,全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一再自作主经地将我们推开,凭得是哪股自信?”
她淡淡道:“凭得是我们三人中,皇上最喜欢我,太后一度最不防我。虽然那份喜欢有待商榷,那份轻估却令我享用至今。”
“……”薄时气结:这小妮子这般一丝不苟地予以作答与反驳,是在作甚?
“爹爹和良叔的死,你们和我一样悲痛欲绝。但我却是我们姐妹……是我们兄妹四人中惟一一个领过爹爹尸身下葬的人,也是惟一目睹良叔死状的人。两位姐姐,恕我直言,你们对我的心情决计无法感同身受。”她眸光清清冷冷,“请你们离开天都,越远越好,我不想有一日你们成为我的负累。”
薄年、薄时诧异对觑一眼。前者想起多年前初到尚宁城的小光,后者对这个陌生的幼妹不知所措。
“小光……”
“你们姐妹的恩怨能不能暂时放一放呢?”鸾朵审时度势,有感眼前的这个朋友绝对不是那个在白云山的山谷内阳光下跳舞唱歌的姑娘,“我有要紧的话说。”
薄光举眸。
“就是你们的太后娘娘啊……”如此这般。
三姐妹听过,皆陷入沉思。
鸾朵冷眼旁观三人姿色,越发感叹薄家骨血奇特,生得如此各具风华的美人儿。
“无论你怎么替司晗撇清,太后已经怀疑上他了罢?他娶得若是慎家女儿倒还罢了,如今与苗寨亲上加亲,又握有天都禁卫之权,太后焉能没有戒心?”薄时道。
薄年微点螓首:“若说先前的疑心仅是纸上的一点可忽略不计的墨痕,在皇上晕厥之后,这点墨痕便开始向四方扩散,只怕再难消除。”
薄光眉心打了结儿,犹在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