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娘来了,不要哭了,乖乖的睡。”

“娘?”

“是娘,娘来了,小海,娘在这里。”

我偎进那个最温柔的怀里,两手各紧紧握住一角衣衫,摒去了所有杂音,进入深睡。

“小海,你太任性了哦,怎么可能不顾宝宝呢?娘误会你爹爹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护着你。这一次,如果不是娘来了,你的宝宝就要没了呢,真是该打。”

娘还在,娘真的在。确定了这事时,我欢欣笑出。

“小海,你要醒了是不是?快点醒来罢,你再不醒,天下当真要大乱了。”

   管艳姐姐现在说起话来,怎比冷蝉儿还要颠三倒四?我呶了呶了嘴,偏不睁眼。

“小海,坏小海,你给本姑娘将眼睛张开!”

   偏不!我阖紧了眼。

“小海,川儿的宝宝好可爱哦。”娘的笑声如风过串铃,柔软的指腹按在我颊上额上,“小海的管艳姐姐,我的小海最可爱是不是?”

“是,最可爱,也最折腾人。川姨,您就让她醒过来罢,不然,外面有人要大开杀戒了!”

“杀人?杀人不好,杀人不好,小海,杀人很不好!”

“谁杀人?“我问。

娘不待答,有人“哇“叫一声,就跑得不见人影,“小海醒了!小海醒了!不止是出声说话,眼睛也睁开了,快来人,快去禀报你们的国君!”

这管艳姐姐,好吵。“娘,她在做什么?”

“去告诉惹小海生气的那个人,小海醒过来了。”

“她……”

“他是个坏东西!他惹小海生气,娘生他的气,娘把他赶开了,不让他看我的小海。”

我,又把眼闭上。一提起那个人,一想起那个人,漫天而来的,是全身血液尽如失去的无力。他不止能让“云沧海”这个名字消失,还能把云沧海杀死。

“小海……”

他来了。

“小海,睁开眼,你必须睁开眼,才能明白一切。”

我不要。

“小海,娘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你就看看坏东西罢。不过,有两个坏东西呢,哪一个是真的?”

我倏然启眸。

“小海……”

……秋长风?我翻起身,手在心之前,抚上他眉间那道刀刻般的深纹。但,去不掉。“这是什么?”怎几天间,他就长了一条皱纹出来?

秋长风凝望着我,眸里是两汪宛被火洗过的黑夜,“先别管它是什么,去看地下这个人。”

他抬足,将跪在脚下的一人踢转了过来。

“秋长风?”另一个秋长风?

“一直以来,他就是我的那个替身,从京城返回西卫的仪仗,上一回领兵出征,及多回外出做一些倒行的公事,都是他替我。他的存在,明月、秋水、长天都知道。我也想过要让你见上一见,却并不以为有多重要,便搁置了下来。”

“在你王帐里的那个人,是……”

“前一段时日,我巡军营之际,被突然惊蹄的军马轻微接伤。因那匹军马是中了兽蛊同,为防蛊人没有忌惮地将此手段扩延乱我军心,我带着得多,按所获的蛛丝马迹离营追到。你去的时候,我和得多都不在营内。”

“他……他怎么会和水若尘联手骗我?他……”

“你自己来听罢。”他从床前的小案上取了一枚棋子,打在了另一个“他”的穴道上。

“……秋长风,枉你是秋长风!”那人喉间出声,先低后扬。以秋长风的声音,秋长风的脸,叫着秋长风。“你不是别人,你是秋长风!你是完美无缺与生俱来就要让众生臣服脚下的秋长风!能站在秋长风身边的女人,一定要是莹郡主、水郡主那样的美貌、智慧、家世都是一流中的一流的女人!秋长风,你越来越让我失望,你已经不配做秋长风!我才是,我才是那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秋长风!”

我越听越是迷惘,“他……他在做什么?”

秋长风眸如寒镞,“他扮我,扮得太入戏。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他以为,他是我。或者,他以为,他已经可以替代我。”

“秋长风,你怎么可以让自己如此堕落,让一个奴婢沾污了你的身份?这个卑贱的女人,甚至配不上秋长风的一根脚趾头!秋长风,为了她的巫术,需浪费你恁多的时间?”

秋长风的声音,秋长风的脸,在骂小海,哪怕“他”不是他……

“啊啊啊……”随着坐在床沿的秋长风手势一探一扬,地上的“秋长风”抱脸惨叫翻滚。

“你永远不会是我。”那张人皮面具戴得必定是旷日持久了罢?未经药水浸泡,被秋长风如此硬生生撕下,连带着这个以为自己才配做秋长风者的皮肉,当真成了一张人皮面具。秋长风举着带着些许血渍的它,笑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嘴里发出的那些属了弱者的哀鸣,永远不属于秋长风。”

其实,这个“秋长风”本真的面部轮廓,便与秋长风有三四分的相似,再加上声音……声音也不是尽像,一旦他将语句拖长,就会有一些偏于尖厉的尾音,所以,那日,他的话短之又短。

“秋长风,你不配做秋长风了,你为了一个女人灰头土脸,这哪里是傲睨人世的秋长风?你既然不想做,为何不让我做?我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秋长风!你完了,秋长风你完了……”

这个人,完了。他活在假相里太久,以为自己已经成了那个假相,他甚至以为自己有比假相的真相更有权力做真相……

而被假相轻易就蒙蔽了的我,又是何等愚蠢?

51


帐内的秋长风,不是秋长风。那么,进宫的费得多,也不是费得多了?

“小海,是我的错,是我让一个外人进到了国君的寝宫。”将假货“秋长风”带下去后,费得满居然跪到了我床前,匐首痛声忤悔,“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此疏失,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国君,请责罚属下!”

秋长风无动无澜,未予置声。我想下床扶得满姐姐起身,被他拦下。

我只得问:“冒充大哥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是秋水公子的手下。”费得多道,“此人曾学戏术,最善模仿别人声语形态,易容成我的模样,骗过了层层宫卫。幸好,他只是做了这桩事。以后,这宫里的防卫要加强了。”

“我竟连自己的哥哥也没有认出来,实在不能原谅。国君,请责罚属下!”

“这怨不得得满姐姐。那日,那个人来去匆匆,又说了国君受伤一事,得满姐姐难免就六神无主,疏于察觉。我在里面听他的声音时,也没有辨出来。”而且,还如人所愿地追到了军营。“秋长风,不要怪得满姐姐,好不好?”

“有错当罚,这是规矩。”秋长风定定望着我,眼色暗黑如夜,眉间新添的那道深到立纹,如利锋般陡立,使他望上去比恚兽还要教人畏惧。“得满,自己下去,去领五十棍。”

“不要!”眼见费得满叩首谢恩,我身子却被秋长风紧紧环住,我大急,气问,“这件事,不是得满姐姐引起的,你为何要罚她?”

“所有过错,从来就不是一方能够导致。对方出计,我方但凡有一步御防到位,都可能使对方算计失利。她的错,必须由她担承。”

“不要,不要!”听他口气毫无转圄,我急出泪来,“我也有错,那你也罚我!那五十棍,我和得满姐姐一人一半!”

“小海!”他目色迳绿,怒了。

我更觉得委屈,“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了,我要和娘走,娘,我们回家……”

“小海!”这一回怒叫的,是费得满。她垫回身来,厉颜叱我,“你怎能如此对国君?你是欺着国君太宠你太疼你是不是?你难道会不知道,你这些话,会像是一把把利刃般插上国君心头?国君视你,比他的命还要重要!这一点,我和得多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我……”

“我明白你是为我,但我错在先,必须领罚。”她再跪地上,对我一个大礼叩首,“小海,请你好好对待国君。”

“这……”我举眸巴望着秋长风依旧是岿然不动的脸,“夫君~~”

他额角紧绷,淡道:“得多,由你来对得满执刑。”

“是,谢国君开恩!“费家兄妹领命叩退。

我偎在他胸前,暗觑着他一方鬃须横生的下巴,明白这已是他的宽贷了。

“小海,这桩事,我也有错。”管艳起声道,“我虽晓得秋公子喜爱你,但他有正妻之实一直让我替你觉得委屈,言语间不免就多了一些挑拨。若非如此,你也许不会有那趟军营之行。”

这是怎么了?怎每个人争相将过错往己身上揽?

“听到了他受伤的消息,我肯定要去军营的,这和管艳姐姐有什么关系?而且,那时如果没有管艳姐姐在场,我听到了王帐里的话声时,就算会进帐一探端倪,进帐后见了那样的场面,我也必定转身就走,哪有可能等到水落石出?”真要如此,一生一世,我怕也难消对秋长风的怨恨了罢?

突地,我不寒而栗。

那时,如果没有管艳在旁,水若尘的算计必定是步步如意了罢?她先派手下进宫报信引了我过去,再与那个将小海视成秋长风人生败笔的“秋长风”联手作戏,激得小海抱恨离去。而秋长风,面对我又一次的突兀消失,可以料想,他定然是先愕,后……恨,极度的恨……

“冷么?”秋长风发觉了我的寒颤,“其它事都已无关紧要,待你身子完全恢复后再理会也不晚,先睡一下。”

“不。”有些事,我必须当下厘清。“水若尘她……,她就算把我引了过去,她又如何发现我的行踪?”

“她在知悉了你是巫女后,必定曾对巫术有过一番悉心研究。”秋长风神过一床锦被把我密密包起,下预抵在我的头顶,“她在王帐前的地面及王帐之内,洒满了谷粒,这是中原民间捉鬼之术,对巫人,也并非全无效用。你隐形遁气,但双足仍要脚踏实地。以她的内力,只要你接近了,足底与谷粒发生摩擦,不难让她听见你的某些声息。”

谷粒?我将近王帐时,使我脚步失稳的那些颗粒物什?王帐里,我步步行得带艰,也不完全田于心魔作祟?而我失声所发的那记惊呼,不啻是给水若尘通风报信了?

“永若尘为了得到你,当真是机关算尽,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件事起因的确在我。我暗离军营之事,只有她知道。若非我过于相信她,也不会给她可趁之机。”

秋长凡……也要揽错上身?

“坏东西,你这样不行哦。”

“娘?”我从秋长风怀里抬起头,诧异地盯着娘的指尖点在秋长风额头。而他……

乖乖领受?

“你疼小海爱小海,我当然高兴。可是,你不能太宠她。她既然已经决定和你过一辈子,就必须相信你。要不然,你镇夜睡在她身边,她岂不是连睡觉都不能安生了?那时,我因为对小海的爹爹没有完全信任,害死了小海的爹爹,也害苦了自己。难道你们也要走我们的路?你死了我是不会心疼,但如果因为你太纵容小海让她自己害苦了自己,我可不依。”

“……”娘这席话,很伟大。

“如果你始终纵容小海,不去计较她对你的不相信,就算没有那个女人做出来那些事,早晚也会有另外的事发生。坏东西,看你长得一副聪明样儿,原来很笨哦。”

“娘……”眼见着秋长风的额头已被娘点得泛出红印,我心疼起来,举手给他掩住,“您有什么话,说就好了。”

娘果然只用说的,“坏东西,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及时回帐,我的小海会成什么样子,你敢想么?可是,如果她能仔细盯着那个假的坏东西,以你们的亲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破绽?至少,我就能看出,假的坏东西的眼睛没有你的好看。”

“……”娘,给您的宝贝女儿留三分面子可好?

“她只是太伤心了。”秋长风把我的脑袋从他怀里捉了出来,深深凝视住我,长睫挑起情意缱绻,“在我不记得爱她时,尚无法容忍她与别的男人亲近。若我见着小海和另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我也会理智全失。”

“你……你真是个坏东西!你要这样惯她宠她到什么时候?”

“以娘之见,长风该如何做?”

“当然要先冷落她几天,让她细细思量自己的过错。然后,待你心情稍好时,再来问她,可知道悔改,酌情再定嘛。”

“……”娘,我是您生的没有错罢?

“我舍不得。“他拿额头挲着我的颊,“娘的提议,我也想过。可是,只是想,我就已经受不住了。冷落她,她难过,我会更难过,我何必让两个人都不好过。”

“你没救了!你比小海的爹爹还要过分,你没救了……咦,你叫我‘娘’哦?”

“……”我的娘,还真是后知后觉。

“一婿半子,长风本该如此称唤。”

“我很喜欢你叫我娘。”

“娘喜欢就好。”

“你多叫几声,娘听着高兴,也许就不生你的气了。”

“好……”我瞥见管艳掩耳疾走,煞是羡慕。水若尘几近滴水不漏的算计没把我冻死,但当下,我要被抵挡不住的寒流害苦,冷哦。

我终于可以体会,倾天在被秋长风叫了几声“哥哥“以后,为何会错乱至斯。能在其中乐此不疲的,恐怕也只有小海这位后知后觉的娘了……

“娘……”应娘的要求,他又叫一声。

老天爷,还是巫神,救救我。

52


娘洗去了水若尘关于秋长风关于我的所有记忆。而以娘的术力,为水若尘及她周边人事安排一个合理的情境,并不难。只是,秋水公子要从江湖上淡去了。

“小海,不止巫术,仙法神力中,也有将人记忆转换挪移之术。善恶之分,端看我们用时所持初衷。于她来讲,怀着恨意度过一生,或者疯狂报复致让自己死在坏东西手中,都是最残忍的。我把她心里脑里的情与恨尽洗了去,让她回到不识情滋味时,是给她新生,并非为一己私欲。这与你对坏东西用术,是不同的,知道么?”

“……”知道。我能说什么?秋长风那厮向娘告了状,使得娘对她的宝贝女儿时不时就有一番训诫,我也只有乖乖领受。莫说娘的术力远高于我,就算不及,她也是娘嘛。我忍了下去,回头再找臭狐狸算账!

只是,未等到有暇算账,臭狐狸就要启程了。

挥师之日来到。

莹都主从江湖返回,坐镇王宫。秋长风领十万大军,以勤王之名挥师京城。

那日,我依然未去送行。

至此到,我似乎明白,在我换了秋长风的记忆后,他为何依然不能容忍小海从他面前一再转身。望着最爱的人从眼前离去,仿佛灵魂从体内被扯走一半的撕裂,必定在他心版上镌得太深,致使脑中纵然情感不见,心上痛感犹存。

娘和倾天共返倾家。因娘说,爹留在常欢山上的精气已经收集完毕,再就是到倾宅,把爹由小长到大所留下的丝丝缕缕汇集起来。我虽对娘依恋难舍,仍大方地放了娘走。我不能和爹争夺娘。汇血聚精术,需要的不仅是术力,还有耐力,十年,二十年……这份执着,是娘当下赖以生存的支撑。

白日里,有管艳,有费得满,偶尔,莹郡主也会来探望,不寂寞。晚间里,感觉着身体里另一个小生命旺盛的脉动,更不孤独。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等着秋长风回来。

“小海,这宫里的其他人,当真都不知道你有孕?”

“当然,我的障眼术就是如此厉害,羡慕罢?”

“羡慕羡慕,教我一点,好不好?一点就好,也让我休会一下明明人在眼前别人却浑然不知的快乐嘛。好不好?好不好?”管艳每日最爱做的一事,就是求我授她巫术。

我顶不住她耐性十足的纠缠,既然闲来无事,就将一些简单易学的决法授给了她,如隔空取物,如瞬时移形,供她玩乐就好。至于她所期盼的隐身遁气、缩地成寸……盼着罢。

“小海!”

我和管艳正比着谁先将几尺外的一件砚台抓进手中,门遽然被推开,人进来后,又倏然阖上。那块已经离了桌面的砚台摔掷地上,碎裂响声无端地让人心弦发紧:怎恁样刺耳?

“发生何事?“何事能让矜持高贵的莹郡主急颜至斯。

“得满回来了没有?”

“得满姐姐不是去马场挑选备用战马?”

莹都主眉间收紧,抚额,“这么说,她落进秋远鹤里了。”

管艳面色丕变,“秋远鹤来西卫了?”

“不错,适才得到消息,秋远鹤于五天前秘潜进了西卫境内。”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管艳蹙眉,瑟唇,“战事如火如茶,正当紧要关口,他来西卫做什么?”

“他不惜刺伤其父,攻进了任州城,皇家兵马士气因之大挫,必定对峙良久。而按行程,秋长风此时将至京城。秋远鹤就是觑准了这个时差,到西卫让长风后院失火来了。”莹郡主定了定气,坐下身来,“他所带人数极少,当然不会硬攻西卫城。这王宫也暗伏九宫八卦阵法,一旦启动,除了秋长风,无人可攻入其内。从今天起,小海一步也不能离开王宫。”

“他是冲我来的?”

“当然是你。”

“我不离开,你就有办法对付他是不是?”

莹郡主明眸利光一闪,“我必须让秋远鹤晓得,这西卫纵使没有秋长风,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好强大的气势,但是……“你方才说得满姐姐落进了他手里?”

“得满办事向来精准,她行前曾报申时返回,如今酉时过半,无讯无人……”

莹郡主说到此,便凝眉收语。下面的话,可想而知。

“如何救得满姐姐,你可有法子么?”

“秋远鹤捉得满,无非是为了引你出去。只要你不露面,我就有办法救出得满,毕竟,这是在西卫地面。”

“我不会莽撞行事。只是,得满姐姐一定要救回来,若不然……”

“若不然,你也不能去救她!”莹郡主断然道,“你该明白你对秋长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

“得满她身为一个侍卫,忠诚无二,为主而死必定是她早有准备的事。我若不能把她救出来,顶多是愧对秋长风。但你若出了一点差错,他会怎样?我不是为你,不是为秋长风,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要达成的目标!小海,你必须安安稳稳地呆在宫里。”

“……好罢。”莹郡主并不晓得我的巫女身份,她是惟恐我傻到以己身去换费得满周全,在当前情形下,就让她安心罢。

莹郡主离开后,我回眸见管艳一脸忧忡,安慰道:“莹郡主说了,秋远鹤攻不进王宫,只要你不离宫门,就不会有事。”

“我和他,必须有一个真正的了断,只是逃,是不行的。”

我一怔,“怎样是真正的了断?”

“或者他死,或者我死。”管艳寒声道,“若不然,他始终会如一个幽灵般在存在于我左右。我远逃东漠,他把我逼回中原。我随冷千秋返堡,他借冷家长者和仆人的嘴令我不能立身。这一次,他来西卫,不是为了捉我,而我偏偏在此。就连上天,也让我和他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

“为了一个那样的人,赔上你一条性命,不值得!”

“小海,你不会明白,我为何会那样畏惧他!”两簇错乱极执的冷芒燃起在管艳眼底,“我是被他养起来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五岁就跟着他学文练武。那时,因与父母分别不久思念过度,加上水土不服,我得了一种怪病,全身起疹,呕吐不止,而且,还溺便失禁。府里的下人说,在我昏睡时,他甚至为我换过尿布!所以,就算他身边的女人不断,府里的下人对我仍像是半个主子般的恭敬。父亲,兄长,主子,丈夫……我对他,一度用上了所有女人对男人的感情,看着他越来越无心,越来越无情,对我也越来越轻忽,我也没想过离开。如果他没有把我送给冷千秋,也许到现在,我还在卑微地仰望着他,渴望着他偶尔而来的一丝怜宠。”

对别人的事,每个人都无权置喙。因为,谁也不了解个中缘故来由,恩怨纠葛。

“一个对他只知道顺从、仰望、愚忠的奴才,爱上了别人,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失败。他不会放过我,除非他死,或者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