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我如何挣扎,他的声量终能不疾不徐地传进我耳里:“……皇上找到我时,我是极不愿意揽下这活儿的,你想,本侯又不像长风和远鹤那般自找苦吃,上辈子积德落在帝王之家,尽情享受该是唯一追求,没事唱唱曲儿,做做画儿,岂不乐哉?若接了命,本侯与世无争逍遥一世的作风岂不受到破坏?但有句老话说得好,皇命难违啊。何况,如此一来,日子会更有趣也说不定……”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于是乎,从十二岁,我就……然后……还有……”

呜呜呜,不想听,仍然全都听了,这个与他家兄弟秋长风一样卑鄙的东西,他他他……

话尽语歇,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一半润口,剩下的浇湿了方巾,一边拭面一边坏笑,“故事好听么!小海?”

“你说出了这些天大的机密,不怕小海泄露出去?”

“傻丫头,秘密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泄露的嘛。”

“……呃?”

“这样才好玩不是?”他抛来一个媚眼,“我把自己心中的块垒向小海倾诉,我胸中豁然畅快。小海如果哪一日嘴里不严走露了风声,你的平淡日子必然不再平淡。一举两人得!是不是很好玩?”

小海断定,这个人有病,很严重的病。

“和小海共同拥有秘密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哦。”他拿一张卸得七七八八的脸欺来,“小海!经这一番推心置腹,有没有觉得和本侯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呢?”

有……才怪!我撇开脸。

“小海,如果你不说话,本侯再说另一个秘密给你听……”

说话说话!“你扮武生,就是为了到此处监视秋……”

“嘘,小海!这是秘密,要防隔墙有耳哦。”

“……”皇家专出怪胎不成?

“话说,你打乱了本侯的布局,本侯却善良地和你分享秘密,如此高恩厚德,你准备如何报答?”

“咬死你可以么?”

“好好好,小海来咬。”他将脑袋欺得更近。

“你洗于净了再说!”这左一块青、右一块红的,谁能咬得下去?

“好!”这厮应一声!竟当真跑到墙角的盆架前撩了水净面。而后去而复返,仰着一张洗罢拭净的俊脸!“咬罢咬罢,尽情的咬!”

这厮……欺着小海不敢是不是?我猛然跳起,脑里想着恚兽嘶吼的模样,张牙就是一口!

“唔……”他捂着颈蓦睁了一双俊眸大吼,“你竟真下得去口?”

不然哩?我咬完就跳开,逃到门边以策安全,舌尖的咸腥让小海好是得意……小海总也能尝尝别人的血了咩。

“臭丫头,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笨蛋,谁会等着被你抓?我拉了门便跑。

“咄,小小毛贼!哪里跑!”那厮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随后就追。

这时间,楼下响起喧闹之声,步声涌急沿楼梯传来。

“快点,收拾了东西马上离开,这地方不大歹人不少,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但侯师兄……”

“别管他了,那个人一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不是看他功夫好,嗓腔难得,谁会用他!”

“师傅,这样不好罢?万一侯师兄被人抓住……侯师兄?”

楼梯口,被人抓住的是我,抓住人的则是他们口中的“侯师兄”。我逃没几步,就被他牢牢把锁在了两臂之间,好在戏班子的人及时出现。

一身行头尚在的青衣满脸娇羞,秋水流波,“侯师兄,原来您早回来了!咱们正在担心……”

“外面情形如何?”

“正乱着呢。好像是两拨人在找人,两拨人还打得热闹。”

两拨人?我心念一动,听他在耳边道:“有一拨人是捉你的罢?如果此时把你交出去,会不会有赏银领?”

56章

秋皓然,这厮生得面若敷粉!唇若丹朱,如果不是身材生得高大,合该是唱油头小生的角儿。想不开了,唱个青衣也足堪胜任。管保比那个明明是个公的却要因着他的“侯师兄”对小海醋火冒三丈的假女人来得妩媚动人。

看罢看罢,单是进了这个小食肆,秋皓然选择和我共坐一桌之后,那青衣(卸了妆的)向我射来的眼箭眸刀已多不胜数,更别提那一路上时不时时就飘向小海的言风语霜。

没错,小海如今便和这行人同路而行。既然是想开开眼界,看看风景,只要衣食无缺,路路皆可不是么?至于讨厌小海的人等,就当路粪一坨,不理就好。

“小海,在想什么?”

“想你啊。”

“小海……”

我抱肩打一个冷颤,“你是什么眼神?”

他执起我的手,“深情”款款,“小海对我,已经到了面面相对还想念的地步了么?”

“你的戏词念得真是无味哦。”

“对一个名伶说这样的话,你会遭受戏迷追杀。”他掐上我的腮,“不过,你真的喜欢看戏么?”

我打开他的手,“是又如何?”

“我请你看一场如何?”

“你唱的?”

“你的主子。”

这话讫,他拉起我,在他青衣“师妹”幽怨的眼神中,径自离去。而戏班子的众人似是见惯了他如斯行径,吃喝不误,无动于衷。

霜袭岭。

晓得这处名曰“霜叶岭”,自然是源自此刻我身边这个一手拿酒、一手举着熟牛肉大嚼的拳城相公兼皇室怪胎的相告。

“天叶堡的人约了秋长风在此拿你交换名册。地点就是前面那块空场,信中说,午时不见人来,便把你推下悬崖。难道你不想知道,长风会不会赴不赴约?赴了约又会怎么做?”攀上这山岭之前,他曾如是道。

说实话,对结果如何!我并不太挂心。

在秋长风身边呆着,除了饿不死的好处,再就是增识拓闻,对这厮了解的够透够深。小海于他,从心头的一根刺,到一个还算顺手的工具和玩具,这其间的唯一转变,是杀意由浓趋淡。如果有人替他除了小海,说正中下怀也许未免偏激!但顺水推舟总不为过。

就如管艳……明明想离开天叶堡,离开那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但却怕遭受到来自昔日主子的追杀而强忍难动。

因为久随,所以了解。

“把你披风给我。”这块巨石虽然遮风,但究竟是在山顶,寒气逼人嘛。尤其看这厮一手酒一手肉吃得痛快!小海眼馋又口馋,不找点活来做怎行?

“我早说请你喝酒了,酒能御寒哦。”

“你喝过的,小海才不要。”

“小丫头你有洁癖?”

“要你管把披风给我!”

“有求于人要低声下气,抢是抢不来的!”

听你废话哦。我冲上去解他颈前系扣,他竟拿臂相挡。小气小气小气,真不愧是秋长风的堂兄弟,吝啬本质暴露无遗。什么皇亲国戚,除了一堆零零碎碎的毛病,比如上山看戏还要带好酒好肉,带蒲垫给屁股隔开寒冷地面……这一堆讲究计较之外,我看不出这群人哪里比人优越。

“臭丫头,下面是石地,硌着本侯了!”

“小气鬼,你把披风借人一用会死啊……”

“小海。”

“嗯?”他他他……又是什么眼神?

不知在何时,他两手已把酒肉抛开,扶上我的腰际。而我,当然是在他身上——抢披风嘛,顺便取暖。

“我有点明白长风为何会对你有那么一股子复杂情绪了。你这种天真无邪的诱惑,比之那些烟视媚行的艳丽,更能让一个自制力惊人的男人化身野兽。”

“……”什么什么啊?

“你不懂男女之事,没有男女之防,你一脸的纯洁无辜,却做着世上最催毁男人自制的事。你这样的一个矛盾人儿,的确会让人难以放手。”

“……”这人被冷风吹坏了脑袋不成?

“小海,我不想与长风为敌。”

“……”所以哩?

“所以,要离你远一些。”

嗤。我确定,这人的确被风灌了脑。

“小海……”

“做什么?”

“下去,从我身上下去。”

下去就下去,当别人喜欢呆着是不是?不过……“把披风给我!”

我再解他胸前系扣时,暗瞥他一脸认命模样,心里得意啊:哼,小海要的!你敢不给?

果然是抢来的比较有满足感,如愿裹披风在身,小海沾沾自喜,观戏的情绪瞬间高涨。“人怎么还没有来?”

“午时未到。”这厮说话时怎突然有气无力?如果是因被小海抢了披风,那小海不要同情。小气到惹人嫌,全城的姑娘都瞎了眼。

我忽想起一事,“小海在这里,你说的那个什么天叶堡拿什么人换他们要的东西?”

“只要他们确定你没有返回别庄,找个和你身形相仿的女子易容假扮又有何难?”

“易容假扮,他们也会……”障眼术?似乎并不可能。“如何易容假扮?”

“易容术。江湖有三大门派精通此术,天叶堡正是其中之一,可以假乱真。”

“易容术?”

“你会不知道易容术?”

“小海从哪里知道?”小海所看的小书野传中又没有提及这些。

“那你……”他突地眯眸,如只狗儿般在我脸上逡巡而过,“我倒忽略了,你并没有戴任何人皮面具,那你……”

我吸一口气,惊瞪双眸:“用人皮做面具?”中原人如此血腥恐怖的哦?

“当然不是,是仿照人皮的触感纹理……嘘,外面有动静了。”

的确有动静了。几个如在别庄所见全身皂黑的人先出现在空场之内,却是靠崖而立,而他们中间,当真有一个“小海”……吐,那才不是小海,小海何时有那样的垂头丧气过?

“大哥,秋长风会来么?”

“等着,少说话!”

咦,相隔着也有恁远的距离,怎话听得如此清晰?

全城相公得意声腔轻起:“你当本侯为何会选择这个地方?此时吹得是北风,由空场到此,正是顺风顺耳。不但看得清楚,听得也明白,这才是看戏的乐起不是?!”

好罢,小海承认,这人的脑子也不是那样华而不实。

“长风来了。”他道。

我一愣,按他指尖所向眺去。

果然,秋长风来了。

57章


“名册呢?”

“本公子的人呢?”

“有名册,才有人。”

“见了人,方能谈名册。”

两方遭逢,没有多余赘言,直奔此行主题。

我却好无聊。那些话,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以为小海会多重要。

不过,看见秋长风领着费氏兄妹亲临现场,还是有点出乎小海意料。不喜欢别人碰他认为的属于他的东西!缘于他变态的洁癖,并不会意味着他会为了保护那样东西付出怎样的努力。以他时无关之事从不费心费力的德性,这群开罪于己的人!他顶多会吩咐费氏兄妹铲除得一个不剩。此行能亲力亲为,着属不易。“人就在此处,毫发无伤,你把名册教咱们验过了,她自会随你们回去。”那群黑衣蒙面人将“小海”向前一搡。

明知不是自个儿,但见他们手底毫不惜力的架式!我仍是不爽。那日不该看在管艳面上收回最后一字!反噬决该念完才对。

“小海,见了主子也不知道见礼的么?”

哞,都什么时候了,这只狐狸还记得卖弄主子威风。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忘了奴才应有的礼数,还是哑巴了?”

“她没聋没哑,只是被点了穴道。”

“解开她的穴道。”

“名册呢?”

“本公子再说一遍,解开她的穴道,本公子需要确定她安好与否。”

嗯……这话!听着诡异喔。

忽然,我耳根搔痒,有人贼声道:“听起来,长风很担心你呢。”

我瞪他:“观戏不语。”

他笑哼一声:“观戏不语还叫观戏?”

“那你冲出去叫两声‘好’来听听。”

“臭丫头,当本侯不敢打你么?”

他,竟敢……除了冯婆婆,还没有人敢打小海的屁股!这笔帐,给他记下了!我冲他掀掀牙,仿照恚兽低呜两声,忍了。

而这厮,还压着声沉笑起来,且笑浪闷在他喉内久久不绝。我白了他几眼均未果,听他边笑边道:“小海,你再如此可爱下去,本侯就不会轻易放手了。阿山是朋友,长风是兄弟!加入他们,本侯可会很累的。”

我再狠狠瞪他一眼,专心看戏去。

被这厮扰了须臾工夫!那边已生小小变化。秋长风执意要听“小海”说话!黑衣人首领执意检视名册,僵持不让中,费得多欲发偷袭,抢回黑衣人中的“小海”!被人挡下。两边就打了起来。

秋长风依然拖着他那袭水蓝长袍,背手长身而立。对面,三个黑衣人,两个挟着冒牌小海,一个与其遥遥相时,以目相衡,似在较量着彼此耐力。“阁下的手下如此沉不住气,看来是不想要她活着下山了?”

“能葬身这风光秀丽之地,又有阁下恁多人陪葬,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胡说八道,死就是死,什么叫“死得其所”?这只不良主子的狐狸话能不能听哦?

“有人说秋长风冷心冷情,寡血少怜,在下很想试试。”

“请便。”

“你们把这个可怜的小女子解了穴道,推到崖边上,让咱们见识一下何谓冷心冷情,寡血少怜。”

首领吩咐话毕,手下立马行动,冒牌小海被推搡到悬崖边沿。因方位稍偏,我眺不清她面目表情,但顺风而来的呜咽哀吟煞是可怜。

“公子……公子……”

“快向你的主子倾诉委屈罢,再晚了,你便要成崖下一缕小魂了。”

“……公子救命,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呜呜呜……”

不想死。倒是小海的心声。且她的声音委实像极了小海。原来,易容术易得不止是形貌。

“不想死?”且看不良主子如何摧毁一位小女子的求生渴望。“既然不想死,为何让本公子因你受人要挟?”

“……公子……呜呜呜……奴婢……”

“想试试你对本公子的重要性?”

“呜呜呜……”

哎呀呀,这个“小海”只哭不语为哪般?不能替小海回骂他两声喔?

“本公子想知道,你在做了人质之后,有没有出卖本公子?”

“……奴婢不教……呜呜呜……”

“这点在下倒可证明。阁下的这位爱婢对阁下的确忠心可嘉,且在下掳人目的只为换取名册,无意从阁下爱婢口里获知关于阁下种种。”

秋长风不理旁人证言,直视崖旁小女子,“既然如此忠诚,不介意为本公子做任何事罢?”

“……公子?”

“你此刻就在悬崖边上不是么?”

哇唷唷,这个人,这个人,他……没心没肝没脾没肺没肚没肠没血没泪!

“没明白本公子的话?向前迈一步便万事大吉,这样可明白了?”

“……公子……公子……”

还公什么子啊,这个冒牌小海好是不争气——

“小海,不必那么生气,长风已然发现那个不是你。”

我侧眸,“你怎么知道?”

“你和长风朝夕相处,他不可能不了解你的一些脾性,如果是真正的你,听到你家主子让你跳崖,你会怎么做?”

“骂死他!咒死他!吸他的血,剥他的皮!”

秋皓然失笑,“所以,长风早已识破。”

他有那么神?我扁扁嘴儿,不予置辞。

“想不想知道他会为真正的你做些什么?”

“不想。”

“口是心非的东西,如果你不想,来此做什么?”

“是你硬拖小海。”

“……当你不想好了,但我想。”

“关我什么事……啊!”

猝不及防地,他俯首咬在我耳朵上。

“你做什么?!”

“讨债。”他坏坏一笑,突然,“秋长风,你的人在这里,想要她活命,拿东西来换!”

呃?变化太快,以致小海反应不及。呆呆望着他将一块黑巾蒙上脸面,呆呆任他将我推出挡风大石。

他驭气高声,自然把那厢僵持中的人群惊动。

秋长风应声侧首,墨眸落我脸上。我因记恨着他方才唆使“小海”跳崖的无耻行径,送去一个丑丑鬼脸。

“秋长风,你该看出来那个是冒牌货了,还不拿名册换你真正的爱婢!”

爱……婢?“你闭嘴!要不要这样恶心?”

“再乱动,本大爷一掌劈死你!”身后人高声咆哮过后,又低低道,“臭丫头,配合本侯演场戏会死啊?”

“什么好处?”

“……十两银子?”

“口说无凭。”

“那你待怎样?”

“你腰上的玉坠……”小海可是早早就看好了呢。

“臭丫头,你在勒索!”

“你咬了小海的耳朵。”

“……给你了!”

垂在披风的手内多了一样物什,我低眼瞥过后,“可以开始了。”

“秋长风,你不出一声是什么意思?是想本大爷现在就让她人头落地么?”

“名册在这里。”

58章


“想要,自己来拿!”随着这话的抛出,秋长风举在手里的蓝布包裹亦逞弧状抛向空中。

“快!”黑衣人群中数人飞出,向那物取去。

而我背后装腔作势的混蛋“嗷”叫一声,亦拔身而起!加入抢夺之列。

“还不快过来!”秋长风冷掀薄唇。

我明白他是在叫我,但我偏不理他。是谁适才逼“小海”跳崖来着?

“小海。”

不理,不理!就是不理。

“小海!”他要动怒了。

好罢好罢,小海这一起出来也算开了眼界,就回去继续领他的月银做他的丫头。

我百个不情愿地挪动脚跟!忽听得一声惊喝——

“这名册是假的!”

“假的?”黑衣人首领怒吼,“三子,要了那贱婢性命!”

没人会把自动把自己和“贱婢”牵连,他这样的大喊,我自然听得到!但尚沉浸在又要开始奴婢生涯的郁卒中,小海浑未在意。直到,一股凛洌寒气逼到近前……

“蠢丫头还不闪开!”

秋长风的吼声如雷般在耳旁炸开,我听到的同时,亦感觉了杀气逼近。闪已来不及,趋安避凶的意念本能闪现,我指使那把刀刺破了披风、衣袖、厚袍,贴着我的脊背透穿而过。虽然没伤着小海,但寒冷天里,被一把冰涔涔的刀贴在背上,绝对不会让我感觉愉快。

“你的刀冷死了。”我皱垮了眉毛鼻子,瞪着那位出刀袭击的刀客,很是辛苦地抱怨。

后者一愣。虽然他从头到脚包着严丝合键,但我就是知道,他愣了一下。

但这一下,在江湖中说,是大忌。

“快刀手阿三。”秋长风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他所叫之人无疑即是袭我的刀客。他声起,时方下意识撇首,仅仅就是电光石火的当儿,秋长风袖里的长剑滑过,喂进了这人胸中。随着一汩红艳激流喷射,一股熟知的腥锈味侵进了小海鼻孔!刀客的尸体栽到冰冷石面。

“小海……”秋长风抓住了我的腕。这一次,轮到我愣了。

我当然要愣!因为面前的这个秋长风,是我所未见的。

他的脸,被一种强大的情绪撑紧着,揪厉了柔和溢笑的薄唇,扭曲了线条优美的下巴,扯平了浓郁含翠的剑眉,灰白了蜜色润泽的面色……更甚是,是他的眼睛!墨绿色的瞳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是恐惧么?我不敢下恁快的断论,毕竟,纵是在遭人追杀、重伤缠身时,亦从未从他身上的任何地方找到这两个字的存在。但,他的绿眸里失去所有的镇定是事实,紧紧锁住我,像是……

“小海,你先不要说话。”

“……呃?”为什么?

“也不要随意乱动。”

凭什么?“公子,我……”

“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