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忽然就翻涌起一阵恶心。她捂住了嘴,想忍下来却没忍住。
赵琰连忙拍着她的背,眉峰又开始皱了。待她吐完后他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安抚一阵,朝伺候在旁的陈匀使了个眼色,陈匀立刻让人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撤了,又换了一桌上来。
赵琰早就请齐了全国各地的厨子,各种菜色轮番上,这无数多样口味里,总有她能吃下去的吧。
好不容易听到她说饱了,他便抱着她回到房中。
他还有名册没看完,二人就跟以前在祈王府时那样,他靠在南窗榻上,她靠在他怀里,两人一起看书。
只不过,她如今手里拿的,是一本大字的“三字经”,一页就那么一句话,三个字。这是大齐各地书院里给几岁孩童启蒙时用的书。
“你如今怀着孕,费不得神,就应该看这种简单的。”这是他的理论。
阿凝翻了几下就扔到一旁。视线落在旁边案几上放的另一本厚重的书上,趁着他专注于他的事情时,手臂偷偷伸过去,伸到一般,就被他捉住。
赵琰把那本厚重的大部头推得老远,“给我乖一点!”
阿凝委屈道:“三字经太无聊了好不好?我就喜欢看那个!”
嗯,她从小就喜欢看大部头,俏丽的小姑娘,却跟个老学究似的。不知怎的,赵琰忽然就想起来,当年在方鉴楼时,他看见的那个身子小不隆冬,手里却还宝贝似的护着一卷厚重竹简的小小丫头来。
经年已过,她以及成为他怀中的小妻子,他心头一动,忽然抱着她,低头亲了好几下。
阿凝不晓得他怎么忽然又亲上来了,她还在跟他理论呢。末了想伸手擦一下脸上的口水,娇声责备道:“你干嘛呀!”
赵琰心里虽然疼爱,但不该做的就不能做。赵琰拉着她的手,让她擦不了,淡笑着低头又补了一口,道:“三字经无聊,那什么都别看了。”
阿凝怒瞪着他。这会儿赵琰却不管,抱着她的力道不减,视线已经挪到了自己的名册上。
小姑娘郁闷地开始在他胸口画圈圈,细软的手指划来划去。半晌,他翻了一页,她就百无聊赖地看向他翻过书页的背面。
大约是百官名册吧,密密麻麻的,看得眼晕。
阿凝目光一顿,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岳州袁钦。
她恍然想起,这不是馥儿的相公吗?
第 119 章 临天下(五)
“皇上,这是不是要调入京城的官员名册啊?”
赵琰看她眼睛亮亮的,道:“这名单是邢国章拟的,有些还待斟酌。怎么了?”
阿凝指了指袁钦的名字,“这个人,会进京么?”
赵琰一瞧,沉吟道:“袁钦,景元三十五年进士,后一直未启用过。论理来说,应该先在地方上历练几年,若是政绩突出,才可迁调入京。”他看了阿凝一眼,“你认识他?”
阿凝的脸已经暗下去了,见他探究的目光,解释道:“殿下可还记得上一任太子太傅秦海晏?他的女儿和我是手帕交,三年时出阁,嫁的就是这位袁公子。”这三年里,她们最初还时常书信往来,但后来秦晚馥写给她的信就渐渐少了。她出嫁后不久就怀孕了,大约是忙着。到后来,阿凝写过去几封,未见回信后也就不再写了。
赵琰唇角勾起,“既然这样,我就把他调进京吧,到时候可以让袁夫人进宫来陪你说话,你就不无聊了。”
“…可以这样?”这算不算后宫影响国事啊?
赵琰已经拿了朱笔在那名字上画了个圈了,淡淡道:“既然是秦先生的女婿,让他先进翰林也是使得的。”
阿凝立刻开心了,鲜少地感受到一种“傍上大款”的快感。有一个皇上夫君,当真不错。
她起身来,响亮地在他脸色“啵”了一下,“谢谢皇上!”
赵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儿。”
阿凝便从善如流地亲了下。赵琰不满道:“不够响。”
阿凝嘟了嘟嘴,又十分响亮地“啵”了一声。
隔着软绸帘子,外头白姑姑和几位宫女还侍立着呢,听到里面一阵阵的腻歪,心里有些震惊。
男子低低的笑声又传了出来。她们好奇地微微抬眼,只见内室中的皇上已经把皇后压倒在榻上,皇后似乎挣扎的厉害,嘴上时有讨饶声,最后变成一下下“唔唔”的哼唧声…

嘉正帝的登基大典在景元帝下葬后的一个月之后举行,在此之前,龙吟、凤翔二宫已经开始了翻修和改建。工部加紧加急,总算是赶在登基大典前一日完了工。按照嘉正帝的旨意,龙吟和凤翔分别更名为承元和熹宁。景元帝晚年更名的乾正殿又复用过去的懋勤二字。
登基当日,嘉正帝下旨大赦天下,连郑王和平王二人都不例外。朝中人惊讶之余,也愈发钦佩嘉正帝的胸怀广大。整个朝堂也是稳中有变,虽启用了不少新臣,但对那些向来对朝廷忠诚的臣子也都不吝于加官进爵、赏赐嘉奖。左相孙铭告老还乡,门下侍中荣成田被提为内阁,顶替了孙铭的位置。集贤殿和翰林院亦启用了不少新人。
登基大典后不久便是封后大典,祈王妃荣宸被册为皇后,母仪天下。当日夜里,熹宁宫中宴请诸王妃、郡王妃以及数位品秩高的诰命夫人。
摆放繁密的宫灯把整座宫殿照得敞亮,殿中夫人们无不是装扮精巧,言笑晏晏。殿中女子虽多,却无一丝脂粉香气,究其原因,自然是皇后娘娘有孕在身,皇上已经下过旨,任何进熹宁宫的人都不得用香。
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身着粉蓝色云雾翠烟衫,里着粉红色高腰锻裙,挽着高高的流云髻,上面数支紫玉宝华簪,垂下星星点点的碎钻,一张娇嫩年轻的小脸上,琉璃般的大眼睛黝黑而沉静,粉嫩如樱的唇角微微勾起,倾城之色能让人瞬间恍了神。
因这位皇后娘娘从做姑娘时就十分低调,甚少参加什么聚会宴席之类,所以在座之人十有八九是第一回见她。
韩国公夫人带着府中长媳林蕴坐在偏远的位置,遥遥望见端坐在上的皇后,心中暗叹,难怪之前就听说祈王妃风采绝伦、姿容绝世。这会儿瞧着,真是夺尽了这满殿美人的风光。也怪不得皇上登基为帝,却丝毫没有选秀充纳后宫的意思。
虽说女人的颜色不得长久,但…瞧那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这里面若是个皇子,便是皇上的中宫嫡子,她这一辈子都是享不尽的荣华了。
她的视线又不知不觉落在前面端坐的她的亲生女儿,平王妃许涟晴身上。目露担忧之下,暗叹口气。这都是命啊!
许涟晴似有所觉,回头看了眼把自己疼宠到大的母亲,想到如今在平王府的种种,眸中不禁涌出泪意。
大约没有人会相信,她嫁入平王府已近一年,却依然是处子之身吧。不止她,两位同她一起进府的侧妃也是。过去,赵玹还能跟她做一做表面夫妻,可自景元帝薨逝,嘉正帝登基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连面都没露过。她去找他,也是闭门不见。
现在的平王府宛若一潭死水,冰冷、晦暗,无一丝光明。
坐在她一旁的文清瑜低声提醒道:“六弟妹,现在是在熹宁宫,可得忍着点儿。”
许涟晴一怔,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半晌后,心情平复了些,再不敢看母亲,转而看了眼座上的阿凝,眸中透出满满的羡慕,“皇后娘娘颜色这样好,又独得圣宠,真是个有福之人。”
文清瑜听后,却未曾说话。
宴席结束之后,文清瑜特意和许涟晴同路走,马车离开西华门后,她才低声道:“皇后固然有福,但若是少了算计和谋划,怕也没有今日地位。”
许涟晴目露惊讶,“五嫂的意思是?”
文清瑜长长叹口气,“我府里的荣侧妃和皇后娘娘是姐妹,从小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解的自然比你我要多。你知道当年荣府里,除了安惠郡主之外,谁最有地位?”
“这…哪里能猜到。不过,我听说几年前,东临侯官位不显,还不如荣二老爷。皇后娘娘和荣侧妃分别是东临侯和荣二老爷所出,又都是嫡出,不论现在,当年二人大约差不多吧。”
“错了。”她续道:“荣府是把皇后娘娘捧上了天了,衣衫钗环,无不比荣侧妃贵重许多。这还不算,每每荣侧妃有好东西,都要乖乖送去给皇后。比如荣侧妃曾有一套十分珍爱的翡翠玉兔玩偶,皇后瞧着喜欢,就拿去了,现在大约在熹宁宫里吧。说起来,长辈们偏心,别的府里也有,可都是朝有出息的那位偏。你看我那荣侧妃,相貌、才艺和性情,有哪样不好的?”
许涟晴点点头,“当年我还在闺中,就经常听到荣四姑娘的名头,荣四姑娘可是上京有名的才女,比皇后娘娘名声大多了。为何荣府…”
文清瑜顿了顿,叹息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瞧着天真无害,手段和心机可丝毫不弱呢…”她又咳了一声,笑道:“这些我也是听荣侧妃说的,她说的可怜,我难免心生同情。现在才忍不住跟你说道说道。”
许涟晴点点头,又道:“我是个实诚人,倒没想过里面的弯弯绕。细想起来,皇后娘娘能在府里独得宠爱,嫁人后还能让堂堂王爷不立侧妃,这里面定少不了她的手段。”
“手段,也分好的和不好的。”文清瑜目露鄙夷道,“说实在的,有些手段,我是根本瞧不上的。”
许涟晴道:“此话怎讲?”
文清瑜看了眼许涟晴,露出为难的神情,吞吞吐吐道:“也…也没什么。就是知道些关节而已。六弟妹就别打听了。”
许涟晴看着她道:“从某种层面上说,我和五嫂也算是同病相怜,五嫂今日既跟我推心置腹,就不要说一半隐一半吧!”
文清瑜又叹一声,“我说了,你可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许涟晴点点头。
文清瑜附耳过去,低声嘀咕了什么。许涟晴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
文清瑜道:“这事儿容易查,六弟妹查一查便知真假。”
直到回到平王府,许涟晴的脸色都很不好。
荣宸未出嫁时就和平王私相授受,平王还多次去衔思阁过夜。荣宸也是因得平王的宠,才得以在荣府地位超群。只是,她在勾引了平王之后,又凭着出色的容貌勾引了祈王,曾经和祈王多次在积云寺相约。在大家都忙着站队时,她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两边都不误。
平王心里有别的女人,许涟晴很早以前就感觉到了。现在听了文清瑜之言,茅塞顿开,再加上府中那位凝秀侍妾的容貌,她已经八九分相信了文清瑜的话。
原来他不碰她们,就是因为皇后娘娘。
许涟晴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头浮起满满的冷意。她看了眼今日皇后赏下的一对翡翠玉如意,冷笑道:“这种不堪的女人,也配做国母?上天真是瞎了眼。”
熹宁宫中,被诅咒的荣家阿凝打了个喷嚏。
旁边正在看折子的嘉正帝立刻紧张了,忙走过去问道:“宝贝儿怎么了?”
阿凝摇摇头,“没事儿。”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刀,继续旁边在一束盛放的荼蘼花上摆弄着。
赵琰看了眼她略显单薄的衣衫,立刻皱眉道:“让你多穿些,怎么就不听。陈匀!”他朝外面唤了一声。
陈匀速度极快地捧了件厚实的繁花锦缎面褙子来,这是一早备好的。
“这都快夏天了,穿那么多做什么?”阿凝不开心了。她低头瞧了眼自己凸起的肚子,“原本就有个球了,我不要包得跟个球一样。”
今日宴请诰命夫人,她原打算好生打扮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真的已经很大了,腰都不见了,怎么打扮都不美。
作为从小赞赏到大的美人,多少有点惆怅。
赵琰不由分说,非要给她披上。他披上,她就拉下来,如此反复几次,赵琰厉色道:“再不听话,明日岳母就不要进宫了。”
阿凝只好气鼓鼓地让他穿上,末了不知怎的,忽然就哭起来了,抽抽噎噎道:“你就会强迫我!”
自从孕吐好了之后,嘉正帝以为总算解脱了,可没想到是坠入新的深渊。这段日子,阿凝动不动就喜欢掉眼泪,他就看不得她哭啊,只要她要,星星月亮都要捧来给她的,可每回问她为什么哭,她就说自己也不知道。
赵琰又开始头疼了,他同往常一样,把小人儿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宝贝儿乖…别哭了,我强迫你,还不是为你好啊。”

第 120 章 麟儿降(一)
“骗人…你就为孩子好,才没为我好。等孩子生下来,你就不疼我了…”她边哭边道。
这又是哪儿来的理论?赵琰看她自说自话,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哭得跟花猫似的,登时有点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只为孩子好,不为你好了?你成天都瞎想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呜呜…”阿凝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身子抖啊抖的,别提多可怜了。一双眸子水汪汪地瞧着赵琰道:“我已经变得很丑很胖了…怎么办…呜呜…”
赵琰亲了几下她娇嫩精致一如往昔的脸蛋儿,又执起她软而细嫩的小手在唇边亲着,“什么很丑很胖?我家阿凝的美丽一直都没变过,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变了的,现在没腰了。”她呜咽着,还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腰。
赵琰连忙拉住她,“好了我的小祖宗,也就腰身粗了点而已,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小孕妇摸着圆圆的肚子,哭道:“要不是因为肚子里还有宝宝,殿下肯定不疼我了…呜呜…”
“哪儿不疼你了…” 他吻了吻她泪光盈盈的眼睛,气息温柔到了极致。“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会疼你一辈子…”
阿凝愣了下,哭声顿了片刻,视线看向旁边的荼蘼花,又哭起来,“你看,这花都要谢了…呜呜…以后看不到花了…”
“这种花谢了,还有别的花开呢,这有什么好伤心的?”赵琰见招拆招,顺便把那只剪刀扔得远些,拍着她的背,细细地哄,“再过些日子,上林苑就跟花园似的了,太液池里还有无数芙蕖,保证让你看个够。”
“呜呜…”总之,她就是想哭而已,没有任何理由。
立在外头的锦珠锦环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得皇上的耐心简直好到了极点。这段日子的皇后娘娘真是不好伺候啊,动不动就眼泪哗啦啦的,就连她们两个从小陪在阿凝身边的,都有点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里面的哭声渐渐停了。赵琰把哭睡过去的小姑娘抱到榻上,平放好。
这些天他也实在有点心力交瘁,朝廷上一应巨细姑且不论,阿凝这孩子怀的,简直让他日夜难安,就巴巴守着她生怕有什么事儿。
她年纪小,身子又娇贵受不得苦,细细软软的肚子,却被塞进这么大一只“球”,他看着都觉得心焦,巴不得他自己来替她受这份孕育之苦。
在这方面,他也是没经验的。他不知道别的女人怀孕是不是也这样,只觉得头几个月变化很小,可这两个月阿凝的肚子长得飞快,这才六个月,已经这么大了,还有四个月时间呢,到时候得有多大?她这身子能撑起来么?
平躺之下,她的肚子愈发明显了。男子听到她的呼吸比平时更重,小樱唇儿都微微张开着,便有些心疼。他温若春风地抚摸着她的腹部,感到里面似乎有动静,一时惊喜,便贴了耳朵去听。
她的衣裙被撩开,露出雪白的圆圆的肚子。隔着她娇软细白的皮肉,他听到了里面明显有胎动,就那么一瞬,男子坚硬的心头似乎软塌了一片。
他的孩子,已经在跟他打招呼了…
男子低头,温软的薄唇有点激动地印在她隆起的腹部,亲了好一会儿。
“宝贝儿,谢谢你!”他俯身上去,在她耳边低低说着。
小孕妇侧头避了避,露出一截白嫩的颈子,线条柔美动人。异常高耸的胸脯,一下下起伏着,仿佛要把她胸口的衣裳给冲破。
男子亲了下她的脖子,手掌下意识附在她胸口处,感到上面的异常的柔软和热度,他心旌一荡,鬼使神差地解开她的衣襟,一层层地剥开,把那处袒露出来。
睡梦中的小孕妇只觉得胸口揣了只爱舔人的小狗狗,揪住她大口吸吮吞咽着,让她在梦中都止不住的身子颤栗…
第二日,阿凝醒来时,赵琰已经去上朝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比昨天又大了一些了。她有点忧愁,怎么长得这么快啊?记得大姐姐怀孕时好像没她这么大啊…
锦珠伺候她穿衣,阿凝看了眼身上粉色的睡裙,诧异道:“我昨日夜里穿的不是这个衣裳吧?”
锦珠道:“是的,娘娘。您身上这件,是后来皇上给您换的。”
她怎么全不知道?好吧,她现在真的跟猪一样迟钝了,睡着了之后便万事不知。不过,他没事儿大半夜给她换衣裳做什么?
“娘娘,东临侯夫人早就到了,现在在偏殿候着呢。”锦珠提醒道。
阿凝心头一喜,瞬间把之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快,快!我要去见娘亲!”
母女俩久未见面,宴请众诰命夫人时又因在场人多,不好多说话,所以阿凝才把她特意召进宫一次,
涵萃轩中,姜氏看见已成为一国之后的女儿,欲起身行礼,被阿凝及时拦住。
“这里也没有外人,娘亲不必多礼,没得折煞女儿了。”
她拉着姜氏坐下,因肚子大的缘故,一举一动都很慢。姜氏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笑道:“才六个月就这么大了,看来小皇子个头壮实呢!”
“你怎么知道是小皇子?万一是小公主呢!”她嘟了嘴娇娇道。
昨日在宴席时,阿凝一直是端着的。姜氏这会儿看见女儿又朝自己露出小姑娘的情态来,心头莫名暖了,又笑道:“凭着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便是公主又如何?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下来,一切都好。”
阿凝一愣,脸上的笑意隐了隐。
姜氏这又是想起大女儿荣宓来了。她这几年是看见个怀孕的妇人就能伤心一阵的。记得以前,姜氏还曾经因为荣宛炫耀自己会生孩子,给她吃了一顿挂落。
姜氏又道:“傻孩子,别多想。我现在是高兴的。”
阿凝又问起祖母现在身子如何。
“你大概知道,你姑姑走之前,皇上允许我们去见见她。原本是瞒着老太太的,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坚持要去见你姑姑最后一面,我和老爷便带她去了。”
“祖母肯定很伤心吧。”阿凝低声道。
当年荣宓过世,老人家就大病了一场,这会儿死的是亲生女儿,纵是有罪,又如何不伤心?荣老太太早在一个月前就病倒了,是荣成田下令要瞒着阿凝,免得她担心,影响养胎。请了不少名医,现在已经好转了些。
“娘娘放心,老太太是个心胸宽广的,纵然伤心也总能想开的。只是…”她顿了顿,目光微有闪烁迟疑,“老太太有一个心愿,托我告诉娘娘。”
“什么心愿?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尽心尽力。”
姜氏看了眼外头,阿凝便吩咐锦珠锦环去外面守着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姜氏这才和她说起,当日在御雁峰,赵玹不顾阿凝的生死来胁迫赵琰,是因赵玹以为手里捉的并不是阿凝本人。后来得知是真的阿凝后,他万念俱灰,枯坐在悬崖上几日几夜,后来被押解入京、入狱、再大赦回府,都跟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一丝笑,也没有一丝哭。
“平王是老太太唯一的外孙,便是犯了错也是无心之失。如今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日后咱们能多照拂他,让他一辈子平安也就罢了。”
阿凝叹口气,低声道:“这事儿归根到底是看他自己。若是他此后能安分守己,自然是平安的。可若是再整出什么事儿来…谁都救不了他。”
姜氏沉默片刻,又道:“平王从小就疼你这个妹妹,那日他若知道是你,怎么都不会下得去手。”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她顿了顿,又道:“既然是老太太的愿望,我会放在心里的。皇上既然已经赦免了他和郑王,只要他安安分分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其他人,也没哪个敢欺负到亲王头上。娘亲且让老太太放心吧。”
话毕,阿凝又把这几日闲来无事绣的小肚兜拿出来瞧,笑眯眯道:“你看我现在绣的,是不是比做姑娘时好了不少?”
姜氏赞了几句,原本还想跟她说元珮珊的事情,但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还是算了吧。
反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当时还未登基的祈王从御雁峰回到京城时,就来找过一回东临侯,元珮珊也已经被秘密处以极刑。
其实姜氏到现在都有些一头雾水,怎么自家乖乖巧巧的阿凝就招惹了这么个满心仇恨到心态都扭曲了的女人,她混入东临侯府多日,就是为了协助荣贵妃,抓住阿凝。
她问过一回荣成田,荣成田只道,是那次去千松围场引来的祸端,阿凝把人家未婚夫给害得殒了命。至于内中细节,他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