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没有回过头,却松开了按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最好把手拿开。”
“呃…”我的两只手在他的腰上移动了一下,找到了一个更加合适的位置,“可是我扶着你的话,你游起来不是会更省力吗?”
“那就不要乱动!”深海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太一样了,很冲动的语气,带着一点点气急败坏的劲头,“你一直在那里摸来摸去我还怎么赶路?!”
摸来摸去?!
这词儿用的…好像我正在调戏他似的。问题是…我倏地睁大了眼睛。这一次,我想我是真的清醒了,“这里不会是你的敏感带吧?!啊?!”
深海并没有回答我,却突然间开始加速了。我看到有一片诡异的血色顺着他的耳根同时开始向上下两个方向漫延,不多时,他的脸颊和脖子都变成了十分鲜艳的绯红色。他的反应让我吃惊之余又觉得想笑。好吧,其实我没有要调戏他的意思。至少刚才是真的没有。但他的反应却让我觉得…他是真的被调戏了。难道我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变成了专门调戏良家少年的恐怖老巫婆吗?
深海也许觉得我很邪恶…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很不爽。于是,我的手指又恶作剧一般在他的腰侧动了动,“到底是不是?你不是说过,问什么都可以的吗?”
深海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终于忍无可忍似的回过头来冲着我吼了一句,“是!这下你满意了?!”
我实在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你别这样。你这样的反应…搞得我好像电影里面的反面角色一样…”
深海绷着红通通的脸没理我。
我笑够了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再说了,欺负人也是要有限度的,万一他恼羞成怒真的丢下我不管,那可怎么办?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调…”我忍着笑,不怎么有诚意地向他道歉,“我其实只是扶着你掌握一下平衡…”
深海显然并不接受我的这个解释。支撑着我的那条手臂先是想要推开我,犹豫了一下又一言不发地勒紧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这么一生气,全身的颜色都变了。头发的颜色从优雅而深沉的夜蓝变成了更加鲜艳夺目的宝石蓝,眼睛的颜色变浅了,脸颊上也因为那一抹绯红而显得格外有生气。那种感觉…好像一块低调的锦缎突然之间焕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不知怎么,我忽然就想起了孔雀开屏时那一把扇子似的漂亮尾羽。
“你们族里的女孩子漂亮吗?”我忍不住又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呃,不着边际的结论,是我从他瞪我的眼神上判断出来的。
他既然不理我,我只好从自己脑子里翻出点事儿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大概是刚才的大笑消除了身体的麻痹感,一旦安静下来,寒冷的感觉便又席卷而来。我忍不住收紧了手臂,靠近了深海的身体。在陆地上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体温比正常人要偏低,可是跟冰凉的海水比起来,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却温暖得让人无法抗拒。我想这很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因为从常识上讲鱼类的体温的通常只比周围的水温高零点五到一摄氏度,这么细微的差别,我应该不会感觉那么明显。
深海低下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然后将环着我的那条手臂收紧了一点,“快了,就快到了。你千万别睡着。”
牙齿直打战,说不出什么话来。我只能点了点头。
“我必须要加速了,不然你挺不下去,”深海的眼里再度浮起了忧虑的神色,“闭气。”
说完这两个字,他的身体猛然向前一冲。耳边哗啦一声水响,我整个人都被浸在了海水里,耳畔霎时变得寂静无声。水面就在我的上方,泛着微光。周围的海水因为天气的原因泛着污浊的墨色,无边无际,将我原来的世界远远隔开。我忍不住抱紧了深海,把自己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此时此刻,这个怀抱便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浮木。不能放开,也不想放开。
深海的身体在我抱紧他的一刹那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回应般圈紧了我,开始了全力的加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的肺部因为憋气而开始感到疼痛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带着我开始向上游,水花四溅当中,我贪婪地呼吸,然后又一次沉入了水底。
不得不承认,只有在海里他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就连昏昏沉沉的我,也明显地感觉到我们的速度加快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窜出水面,深海终于如释重负般揉着我的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有救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顶依然是乌沉沉的阴云,光线仿佛要比刚才更黯淡。也许是我估算错误,我醒来的时候不是凌晨而是黄昏?一片深深浅浅的昏暗色调中,远处的陆地宛如浓墨画上去的重重一笔。
我松了一口气,却也并无太大的惊喜。似乎我心底里有个地方一直保存着这样的认知:只要深海还在,他就不会让我有什么危险。
我的手哆哆嗦嗦地还搂着他的腰,到不是存心要吃他的豆腐,而是身体都僵冷了,实在动弹不得。
“就快到了。”深海头发和皮肤的颜色仍然显得光彩夺目,声音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在一个月之前租下了这里的一所房子。我们回去了你可以立刻泡进热水里,冰箱里还存了许多吃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做饭…”
我想他一定学过“望梅止渴”这个成语。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笑又笑不出来。意识越来越昏沉,身体更是连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可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幻想出了一副令自己无比渴望的画面来:热气腾腾的浴缸,舒展在水面上的一层花瓣以及…弥漫在潮湿水汽中的令人舒适的薰衣草香味。
我怀疑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这一幅连细节都无比清楚的画面深海也看到了。当我们的身边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礁石的时候,我听见深海用一种略微有些发愁的语调喃喃自语:“房东花园里的那些花…不知够不够…”
礁石
当光线彻底昏暗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可以肯定我醒来的时间是黄昏而不是清晨了。我跌跌撞撞地穿过林立的海滩和一片粗砺的沙地,来到了深海指定的那幢房子的大门外。
不同于沙湾度假村式的风格,这一带的房屋更像是当地的渔民们自己修建的,用来就近照顾海水养殖场的简易居所。当我们靠近岸边的时候,我也确实注意到了沿着海边砌起来的一个挨一个的池塘和纱网之类的东西。这一带的海滩质量不好,完全没有人工改造过的痕迹。想来附近的居民也都是以海水养殖为生吧。
爬上最后两级台阶,我从大门旁边的花盆底下摸出了钥匙。老式的黄铜钥匙,后面还拴着一根绳子。摸索着开了大门,照明开关就在门边。不过,瓦数很低的灯泡,亮起之后并不比没开灯之前明亮了多少。房间不大,除了地面铺着瓷砖,墙上刷了白涂料之外并没有进一步的装修。简简单单的几样家具,看起来也都年头很久的样子。靠近床头的地方甚至还摆着两个老式的塑料外壳的热水瓶。
顾不上细细打量深海的临时据点,我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了一条干燥的毛巾被,掉头就往海滩上跑。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了,房间里的灯从背后照过来,雾蒙蒙的,并不是很亮。一眼看过去,乌沉沉的阴云之下乱石林立,我竟分辨不出哪一块礁石才是深海的藏身之处了。正着急的时候,一条手臂从不远处的一块礁石后面伸了出来,朝着我的方向摆了摆手。
我的眼眶没来由地有些发酸。这个人刚刚带着我穿过了黑夜与白天,像海洋中的王子一样顶着风浪将我一路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他却不能够在没有遮掩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走上这片沙滩。
风越来越大,吹透了我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彻骨的冷。我朝他跑过去的时候十分小心地把怀里的毛巾被举了起来,生怕身上的水渍会弄湿了它。
深海十分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用手掌撑着身体敏捷地窜上了礁石。我连忙抖开干燥的毛巾被裹住了他,拽着他的胳膊把他的身体拖到了礁石上面。
也许真是累了,深海像个受了伤的孩子似的躺在礁石上一动不动,任凭我拽着毛巾被的另一端替他擦拭身上的水渍。他的尾鳍很长,毛巾被几乎被我拉直了才勉勉强强够得着。说实话,我已经不怎么害怕他身上这个奇怪的部位了,即使它在我的手掌下轻轻地拍打着礁石也不会让我感到害怕了。它的形状就像我曾见到过的最完美的扇子,经络分明,靠近边缘的地方又薄又软,像丝绸一样。而它的色泽也像丝绸,海洋的颜色,在一片昏暗中泛着淡淡的银色,像月光。
深海真的是很漂亮。他的漂亮就像光、像彩虹以及所有那些大自然的奇迹一样。让人在赞叹的同时又有些伤感。因为它总是漂浮在这世界之上,那么远。远的…只能看见,却永远也无法真正触摸。
我用毛巾被包住了他的尾鳍,然后精疲力竭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远处养殖场的方向有灯光亮了起来,和我们身后房间里的灯光融合在一起,朦朦胧胧地笼罩着这一片荒凉的海滩。我看不清深海的脸,但他一直平躺在礁石上,紧紧裹着毛巾被,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这还是我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另外一个物种变化为人类。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在好奇这个过程是怎么实现的,但是他一声不吭的样子还是让我觉得,我还是不要看见的好。
我把腿伸直,小心地把他的脑袋挪到了我的腿上。深海的身体软绵绵的,甚至没有挣扎一下。我摸了摸他的额头,顺手替他将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捋到了耳后,“很难受吗?”
这本来应该是很温柔的一句表示关心的话,可是声音经过了不住打着寒战的两排牙齿的过滤之后,听起来完全跑了调,听不出一丁点儿温柔的意思了。
深海摇了摇头,低声问我:“你没有换衣服就出来了?”
我没有出声。我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泡在海水里等着我。礁石的后面那么黑,又冷。他躲在那里,还要不住地打量周围是否会有人出现…
“去屋里,”他抬起一只手推了推我,气息微弱地警告我,“会生病的。”
可深海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空荡荡的岩石上?万一有人看到呢?
万一没有人看到呢?我想象着深海一个人从礁石上吃力地爬起来,然后步履蹒跚地走过海滩…觉得那样的他十分可怜,孤零零的,像被什么人遗弃了似的。
“殷茉,”他喊我的名字,却又不说话。过去了很久才低低地笑了起来,“殷茉,你有点傻里傻气的。”
“是吗?”我的手顺着他湿漉漉的发丝滑到了他的肩膀上。□在外的皮肤摸起来还有点潮湿,鳞片的纹理却已经明显地变浅了。指尖的触感渐渐变得光滑,这让我觉得有点高兴。让深海感觉难受的过程是不是快要结束了呢?
当我的手指滑到他的颈部时,深海的身体飞快地掠过了一阵不易觉察的颤抖。
“很难受吗?”我哆哆嗦嗦地又问了一遍这个愚蠢的问题。
“不,”深海抓住了我的手,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又低声喊我的名字,“殷茉。”
我答应了一声。
深海又喊,“殷茉…”
“我在,”我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心情无端地有些激荡。
深海沉默片刻,又低声喊我,“殷茉。”
我忍耐不住,俯身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在这里。”
深海无声地笑了,喃喃念道:“殷茉…”
这一次,我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我的脑海中一片迷蒙,连寒冷都忘记了。除了砰砰的心跳,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的嘴唇很凉,很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好。我不敢动,只是紧贴着他,倾听着自己的心跳,舍不得离开。有那么几秒钟,他一动不动地贴合着我,气息拂过我的脸颊,略微有些急促。然后他抬起头将他的嘴唇更紧密地贴合上来,一只手也顺着我的手臂滑了上去,紧紧扣在了我的脑后,生怕我会离开一样。
一瞬间天旋地转,脑海里最后的那根弦也啪的一声绷断了。
只是亲吻。可又不全是。我一直以为亲吻只是另一种表达“我喜欢你”的方式。可是,当我的手臂攀附在深海的肩膀上,当他微凉的舌尖扫过我的唇角,当唇齿之间长时间的厮磨令嘴唇都开始失去知觉,我却觉得那些盘踞在心头,令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纠结的情绪,全部都通过这种生涩的方式无声地传递给了他。
当我的轻吻印上他的额头时激荡在心头的怜惜…当我看到他躲在礁石后面悄悄摆手时淡淡的酸涩…当我们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时从他身体上传来的温暖…当我们一起坐在圆月下分吃偷来的巧克力时隐秘的欣喜…那些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以及更早的时候,当我们还在沙湾时,那些躲在暗处的无望的凝视…
那些在我清醒的时候永远也说不出口的思念与担忧、每一次分离时的焦虑与疼痛、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时无以言表的悸动…
想到他的时候,我的胆子都变得很小。什么都怕。怕他又要走、怕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怕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过的不好、更怕他过的太好而忘记了陆地上的一切…
我初次的亲吻,更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倾诉。
伴随着一道来回移动的模糊光柱,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远处大声喊了起来,“申先生?申先生?是你回来了吗?”
深海的嘴唇贴在我的脸颊上一动不动地倾听着。他的胸膛不住地起伏,急促的气息还没有平静下来。不大的毛巾被不知何时将我也包裹在了其中,我的前方是他的温热的身体,背后则是冷冰冰的礁石。我觉得自己像夹在饼干中间的那层奶油,刚刚融化了一半儿,又被低温刺激着,一点一点凝结了起来。
深海捧着我的脸低声笑了,“你现在很紧张。是怕人看到我?还是怕人看到你?”
我的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无法深入去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只是两个人亲吻被旁人看到…那应该没什么可紧张的。毕竟我们正在躲避的并不是普通的“人”。
“是我。”深海的手臂撑在我身体的两侧,用很大的声音朝着远处喊了回去,“是小李哥吗?没事儿,我游泳呢。”
远处男人的声音放松下来,又叮嘱了几句,手电筒的光柱便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是房东家的儿子,”深海低下头在我的嘴唇上吻了吻,不知想到了什么,抵着我的额头轻声笑了起来,“殷茉,刚才的事…我在你的记忆里没有搜索到类似的画面。我是第一个,对不对?”
这都能看到?!
我的脸一热,顿时有点发窘。你说你好好一个异类,学什么不好,非要搞出点初次体验的心理满足来玩儿?明明我们有修养的好男人都不搞这一套了…
我还没来得及想好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一道电光突兀地撕开了头顶的乌云。瞬间闪过的电光照亮了深海那一头艳丽的宝石蓝色的头发和清透如水晶般的双眼。就连他□在外面的肩膀,在刺眼的强光下都呈现出象牙般光润的色泽。这副画面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却几乎令我的心脏几乎偷停。为什么他现在的样子会如此不同?
电光倏地隐没在了云层的后面,紧接着雷声轰然炸响,就连我们身下的礁石都仿佛被震得瑟瑟发抖。
“要下雨了,”深海仰起头看了看天空,扯着毛巾被把自己裹了起来,然后伸手把我从礁石上捞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轻微的笑音,“如果天气好的话,在海边过夜也是很惬意的一件事呢。我猜你一定没有试过。”
我还没有从自己的发现中回过神来,躺在他的臂弯之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颜色…为什么会变了?”
深海笑而不答。
刚刚走上台阶,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门已经关上了,灯光昏黄却透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我着迷地看着深海的眼瞳由刚进门时清澈的淡蓝色慢慢变回到了幽深的墨蓝,头发的颜色也渐渐地黯淡下来,心里简直惊讶到了极点。我想我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答案…但也只是猜,若是直接去他找他证实的话…恐怕他又会觉得我是在调戏他了…
深海用脚踢开了里间卫生间的小门,将我直接放进了小小的浴缸里。然后打开了热水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这么一坐下来,身上又感觉到了身下漫起来的热水的温度,立刻就觉得浑身酸软,真是连一分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了。
卫生间的门还没有关好,我却没力气爬起去关了。正犹豫要不要告诉深海,人类洗澡都是要关门的…房门又被推开了,深海低着头把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放在了浴缸旁边的凳子上。里面是一套睡衣。虽然是男款的,但总好过我身上这套皱皱巴巴的湿衣服。
“谢谢。”隔着光滑的塑料袋,我的手指依然能感觉到里面干燥的衣服那种绵软令人舒适的质地,“真的…谢谢你。不光是为了这套衣服。”
深海抬起头,眼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类似于慌张的神情。不等我开口问他,他又扔过来一个塑料口袋,然后急急忙忙地转身走了。卫生间的木门哒的一声从外面锁上了。
我低头看了看他扔在我怀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塑料袋。开口敞着,几朵被雨水淋湿了的小花正随着渐渐升高的水位缓缓飘动。
我盯着那几朵花看了半天,忍不住把脸埋进了热水里,无声地笑了。
雨夜
我靠在门框上用干毛巾擦头发的时候,深海把我们换下来的湿衣服统统扔进了洗衣机。无论是选档还是往洗衣桶里加洗衣粉,他的动作看起来都十分娴熟。真的…很难把他当成一个异类。何况厨房的炉子上还煮着那么一大锅的皮蛋瘦肉粥呢。
深海扭开开关,在老式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里转过身问我:“你自己笑了半天了,为什么?”
“没什么,”我低下头,用擦头发的动作掩饰自己表情里的不自在,“大概是饿了。”
深海狐疑地看着我,虽然不至于信以为真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身走进厨房里像模像样地拿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粥。空气里已经弥漫起了食物的香味,这让我对这个非人类的厨艺突然之间有了那么一点儿信心。
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吃粥,但是此时此刻,食物的味道和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某些生活片段: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外面传来洗衣机模糊的嗡嗡声,厨房里食物的香味飘散在房间里…这样的画面虽然模糊,然而却十分温馨。不过,自从我老妈开始跟人合伙做生意之后,她留在家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尤其是我高中之后开始住校,周日偶尔回家不是保姆做饭就是被他们带到外面去吃,我已经记不清我妈有多久没有亲自下过厨房了。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居然会对着深海想起我老妈来。
深海舀出一勺粥盛在小碗里递给了我,有点不那么确定地问我:“熟了吗?”
“还差点火候,不过也可以吃了。”我三口两口把这一点粥吞下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味道居然还不赖。
深海被我的话说糊涂了,“那到底是熟了还是没熟?”
“熟了熟了,”我连忙帮他拿碗,“跟你这么说吧,这个熟是有好几个等级的。比如说吃牛排的时候,有的人爱吃带红丝的,有的人喜欢吃熟透了的…”
“好复杂。”深海叹了口气。
一碗粥飞快地见了底,深海及时地把他面前那一碗推了过来。
确切地讲,我是几口粥下肚之后才感到饿的。刚才泡在热水里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头晕眼花,胃里其实是麻木的。这会儿被食物一刺激,我立刻就想到我已经有将近两天的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怎么样?”深海望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像一个正等着大人表演的小学生,“是不是还不错?”
“不怎么样,”我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打击他,“这活儿完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啊。”
深海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地笑了,“你心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能看到?”
深海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的想法全部都能看到?”
深海犹豫了一下,“你脑子里的画面并不总是很清楚。而且经常在变。”
“哦,是这样…”我的舌头被烫了一下,看到他又笑,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吃?”
“我不喜欢吃热的东西。”
我又忘记他不是人类了。不过,有人在旁边这么盯着,谁还能吃得下去呢?尤其这个人的神色还那么专注。
“那你先去洗澡好了,”我说:“等你洗完澡,粥正好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