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庄厉声吩咐自己的亲兵:“把这大殿里的龌龊官儿一个不留都给我杀了!燃放流火弹给殿下报信!”
李云庄的心腹副将快步跑到殿外,刚刚摸出流火弹,就听“噼啪”两声,夜空中已经爆裂开两团鲜红的火焰。这副将还在诧异流火弹的颜色是明黄色而不是红色…一柄刀锋漆黑的宽刀已无声无息地架上了她的脖子,没有分毫的停留便是打横一抹。
李云庄看不清外面台阶上发生的事,天空中爆开的一团红光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喝骂了两声却不见那副将回应,心中不由得有些惊疑,转头吩咐另外的副将出门去看看。李云庄只看到这副将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便不见了人影。初时还以为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片刻之后还不见动静,心中已有了不妙的预感。
心中不安,李云庄的声气便也格外地暴躁:“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殿外鬼鬼祟祟的!”
一边吩咐属下,李云庄一边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流火弹弹向了窗外。不料一眨眼那流火弹又穿窗而入,笔直地朝着她的门面飞了过来。李云庄连忙向后一躲,流火弹“啪”地一声打在了镶嵌着五色宝石的御座扶手上,又被弹了回来,在半空中轰然爆裂。而火焰君则趁着李云庄的躲闪之际,一剑直取她的门面,迫得她不得不再退一步,另一剑则挑开了架在瑞帝颈部的宽刀,飞快地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李云庄因为一粒流火弹而失手,正在暗自懊恼。耳边却传来几声兵器相击的脆响,紧接着便响起了一叠声的惨叫。李云庄知道事情已经有变,挟持瑞帝之意反而更盛。
宽刀裹着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当头压了过来,火焰君想也没想便抬起双剑架住了这一刀。虎口一阵剧痛传来,连呼吸也不由得一窒。
李云庄望着鲜红的血液自他持剑的掌间慢慢渗出来,再望望他身后面无人色的瑞帝,唇角忍不住挑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侍君,你这一手未免有些自不量…”
一声模糊的异响由远及近,在她还来不及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的时候便没入了自己的身体。李云庄低下头,无比惊骇地望着胸前钻出的一截鲜红的箭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可是,不等她眨眼,眼前就仿佛出现了最玄幻的魔术:在那鲜红的箭尖上下不到一寸的地方,又突兀地钻出来两截几乎一模一样的箭尖。
李云庄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喊:“三箭连…”
火焰君被她狰狞的神色吓到,下意识地抽回了双剑,护着瑞帝连连后退了几步。
李云庄的长刀失去了双剑的支撑,终于无力地滑落下来,“笃”地一声钉进了脚下光滑如镜的金砖地,她的人也随着长刀的落势慢慢地跪倒。整张脸都垂落到了胸前,仿佛在向着身前的人虔诚地忏悔。
在她的身后,熊熊大火染就的血色天幕下,一个手持弓箭的黑色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五十八

狰狞的火光染红了她黑色的铠甲,却压不住她身上凛冽的杀气。
“秋清晨!”瑞帝的嘴唇微微翕动,喊出口的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而在她的身前,火焰君紧紧抿着嘴唇,热切的双眼之中一片光华闪烁。
“臣秋清晨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面对着瑞帝的方向,秋清晨一丝不苟地行了跪礼。离得远,她的表情在瑞帝的眼里看起来有些模糊。但那略带金属般韵音的声调,却毫无疑问属于那个让她每每想起,总是万般纠结的人。
秋清晨十五岁起便追随在自己的身边,十年中的日日夜夜她几乎都在奔忙国事。她不揽权、不聚财、不结党、在朝中甚至连交情密切一些的朋友都没有…她的为官之道如同一个苦行僧。有时候,连她都觉得秋清晨这样子做官,除了劳苦,没有丝毫的乐趣可言。
没有欲望的人,总是会让人害怕。所以她才会越来越忌惮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拿什么来辖制她。
短暂的沉默中,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宫墙倒塌的声音。
“爱卿平身,”瑞帝如梦初醒。
秋清晨缓缓站起身来,寒潭似的目光隐隐含着关切,在火焰君的脸上微微停留,便转向了御座周围的御林军。这些人无一不是李云庄一手带出来的亲信,然而李云庄过于突然的死和秋清晨过于突然的现身,令他们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秋清晨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去,连瑞帝都不由得心头一凉:“今天这番举动,在秋某想来,各位无非是在李云庄的威压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各位都是军中的精英,如果一步走错就将所有功劳一笔抹煞的话,未免太过可惜。念在事出有因,又尚未酿成大错的份儿上,若是能将功折罪…”秋清晨故意停顿了一下:“秋某愿在陛下面前给各位讨一条活路。”
负责把守云鹤殿的御林军面面相觑。李云庄虽然给她们许了种种好处,但是此人已死,她为之卖命的那个人她们当中又有谁是认得的?
熊熊火光透过了敞开的门窗,在平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倒映出刺眼的亮色。浓重的焦糊味已经随着风势灌满了空荡荡的云鹤殿。
秋清晨望向瑞帝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出了焦灼之意。
瑞帝终于点了点头:“如秋爱卿所奏。今晚之事,除李云庄之外,从犯一概不究。”
挣扎的过程几乎立刻就停止了。兵器稀里哗啦地扔了一地,身着铠甲的御林军跪了一地,明晃晃的铠甲晃得秋清晨眼睛都开始生疼。她知道这些人过了今夜绝无活路——瑞帝绝不会允许背叛过自己的人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
殿外传来的尖利呼喝瞬间吸引了秋清晨的注意。这是麻衣在向她示警。一长两短的声音代表的意思就是:敌人已经靠近了。
秋清晨想也不想便抬手打灭了云鹤殿殿顶高悬的宫灯。黑暗蓦然降临在大殿中再次引起了一阵骚动。而殿外已经清晰地传来了兵器相击的声音。
秋清晨再顾不得君臣礼仪,一把挽住瑞帝的手臂躲入了御座之后:“陛下,云鹤殿可有另外的出路?”
瑞帝的声音里微微透出了几分沙哑:“出路没有,但是…殿外的假山石下有一处秘窟,可以暂时藏身。”
秋清晨忙说:“臣送陛下过去躲一躲。”
瑞帝点了点头,在黑暗中抓紧了火焰君的手腕:“你随朕过来。”
火焰君还在迟疑,秋清晨已经率先跃出了云鹤殿宽大的雕花木窗。
“怎么还没有动静?!”封绍眺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宫阙,焦心如焚。
他身后是同样焦心如焚,表面上却依然沉静的韩灵。韩灵的身后,是瞪着眼睛互不服气的李光头和小弓。再后面,是隐藏在树林里的一大片黑压压的队伍,却都鸦雀无声。就连马蹄上都裹了草垫。
封绍直觉那是他不应该多看的东西。收回视线时,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斗鸡眼似的小弓和李光头,十分不屑地甩过去一个白眼:“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大眼瞪小眼…一定是绿豆吃多了。”
转回头,看到韩灵盘膝坐在树下,不知疲倦地继续擦着她的佩刀。封绍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你这把刀今天已经擦了两百遍了!”
韩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听说你在北营混了两个月?看起来可不像。”
封绍知道她是讥讽自己沉不住气。问题是…
“换了你老婆在里面试试!”封绍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死女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韩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低着头一通猛咳——这个男人,他把秋帅当作了一只只会张牙舞爪吓唬人的猫咪吗?不过,被他这样一说,她心里还真是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来:到底秋帅会怎么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呢?
“哎,”封绍很快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咱们就这么干等着?真要出了事呢?你怎么办?那可是皇宫,是赵国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吧?你毕竟只调出了不到一万人,就这么硬攻…”
韩灵白了他一眼:“小子,我开始攻城那辰光,你只怕还在玩蚂蚁上树呢!”
封绍大怒:“怎么可能?!你才多大?!”
“行了行了,”韩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关心秋帅,这会儿正看我不顺眼呢。不过,军中的事我确实不便跟你一个外人说。我让你跟着就已经破了秋帅的规矩了,等这事了了之后,秋帅还不定怎么罚我呢。”
封绍愣了一下,“到时候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
“美言的话…受罚会加倍。” 韩灵摇了摇头:“小子,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哦。日后喝喜酒,你可得头一个敬我!”
封绍本来应该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答应的,可是不知怎么,他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头一次体会到脸上热辣辣是什么感觉,新奇中带着莫名的悸动。就听韩灵垂着头长长叹息:“小子,你可要对她好一点。她那个人…心里太苦。”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封绍的鼻子竟然发酸了。她心里的苦,自己何尝不知?
小弓凑到韩灵耳边低低说道:“将军,快到亥时了。”
韩灵收了刀,干干脆脆地下令:“传令下去,做好准备!”她的声音平静得一丝波动也没有。可封绍还是觉得自己从那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丝紧张的味道。
“竟然要攻进皇宫里去…”封绍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竟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宫里有人作乱的…难道他们也是抢攻进去的?”漫无边际地想到这里,封绍的身体突然就一僵,紧接着万分懊恼地抬起拳头,在自己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低声骂道:“你这蠢材,跟老婆生气居然气得脑筋都不好使了!这么重要的问题拖到现在才想到…他大爷的,楚琴章自然是不可能靠攻城溜出来…”
“阿十!阿十!”封绍跳着脚大叫了起来:“阿十你赶紧给我滚过来!”
阿十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封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扯到了一边:“我让你跟着楚琴章的事,你有没有偷懒?”
阿十连忙赌咒发誓。
封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表白:“那我问你,每一次你都是跟到哪里把他跟丢的?”
阿十连忙说:“一共跟到了八次,有三次在市集上跟丢了。剩下几次都是跟到了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封绍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茉莉堂。”
封绍对“茉莉堂”的印象并不好。之前来过那么一次,原本是要找乐子的,结果啥乐子都没找到不说,还被楚琴章给引到了兵部大院,结果惹来了秋清晨的当胸一箭。那滋味至今想起来仍然让他不寒而栗。
也许是嫌他在门口站得久了,小弓不耐烦地拿胳膊把他撞到了一边,一边嘀嘀咕咕地说道:“你到底能不能肯定是这里?啊?看起来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嘛…”
他不说封绍也注意到了。顾不上和小弓拌嘴,封绍率先跳上了“茉莉堂”后角门的台阶,三下两下便卸下了门上的铜锁,伸手一推,两扇厚重的木门应手而开。不大的庭院黑糊糊的,一片鸦雀无声。
李光头不禁打了个寒战,颤声问道:“这里不是武馆吗?不是住了很多拳师的么?”
没有人搭理他的提问。事实上,这是每一个人都想问而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小弓带着几个属下率先摸进了后院。封绍心存疑虑,但是看到小弓的样子,也只得咬着牙跟了进去。寻找密道的提议是自己提出来的,而一肚皮闷气的小弓则是被韩灵硬派来协助他(或者说保护他)的。他很有可能会因此错失了进攻皇城的机会。如果这条他臆想中的密道真的不存在的话…
封绍瞥了一眼小弓背在后背的弓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弓哥!”一个属下跑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厨房里的水壶还盛着温水。看上去人走了没有多久。”
话音未落,另外一个下属也赶了过来:“东西厢房都是空的,不过看摆设倒像是一直有人住的样子。床铺都很整齐,看样子天黑之前就离开了。”
封绍不由得精神一振:“这么多拳师不可能凭空消失啊。对不对?安京如今正在施行宵禁,那么一大帮子活人能上哪里去?说不定…他们就是你们要对付的人!这会儿已经顺着密道爬进宫里去了。”说完还重重地打了个响指以配合自己的推断。
小弓白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条密道到底在哪里呢?”
封绍没有理会他的挖苦,凝神想了想:“既然是密道,那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定就在那个什么堂主的闺房里!”
小弓又白了他一眼。
封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反正一定是那种每个人都能看见,但是每个人都不会多加注意的地方。”
“废话!”小弓对他的分析嗤之以鼻。
知道他现在满肚子炸药,封绍自然懒得和他计较。刚说了一句:“我在想想…”一抬头却见夜晚的天空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绯红色来。封绍张大了嘴巴怔怔看着,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出现了什么可怕的幻觉。就听身旁的小弓跳着脚骂道:“你他妈的倒是快想啊!没看见火都烧起来了!”
封绍一愣之下也是大怒:“密道又不是我修的!”
“是你非说有密道的!”小弓针锋相对。
“咳、咳…”阿十干咳了两声凑了过来:“少爷,那个…军爷,我倒是知道这茉莉堂里有一处地方是除了堂主之外,任何人也不能进去的。”
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一起望了过来,两双眼睛衬着夜色里诡异的火光,有种兽类觅食般的全神贯注。
阿十忍不住又干咳了两声:“听说茉莉堂的堂主在自己的卧房旁边修了一间相通的浴房。除了她自己,别人谁也不准进去,就连堂里其他的女人也不可以。会不会…”
话没说完,两双兽眼的主人已经“咻”的一声同时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少爷…”阿十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个…你又跑错方向了!”

五十九

云鹤殿偏殿的一角终于承受不住猛烈的火势,轰然一声坍塌了半边。粉尘卷着烈焰蓦然间扬起了半天高。
即使隔着一汪池塘,躲在假山石中的瑞帝还是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一阵灼热气浪,肌肤一阵热辣辣的灼痛,睫毛几乎都要烧着了。
就在那纷纷扬起的粉尘下面,秋清晨一脚踢开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漆黑的长刀干脆利落地削过了这人持刀的手臂。鲜红色的液体还来不及在那一片模糊的粉尘背景上飞溅开来,秋清晨已经毫不迟疑地抽刀回身,闪电般回身挡开了身后袭来的一支长剑。
从假山石的缝隙里望出去,秋清晨一边躲避坍塌的宫殿,一边应付身边越聚越多的黑衣刺客。黑漆漆的刀身飞舞在漫天的火海之中,却不会折射出一丝一毫的光亮。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杀气也罢,力量也罢,统统内敛于胸,坦坦荡荡地将自己杀戮的本质示于人前。
瑞帝不知道自己是讨厌那把刀多一些,还是讨厌刀的主人多一些。不过自己屡屡蒙她相救却是不争的事实。
瑞帝靠回石壁上,微微叹息。
见她靠了过来,身旁的火焰君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这样一个近乎本能的躲避动作,令瑞帝顿时生出几分不悦来。还未及发作,却注意到他低低的喘息里夹杂着不正常的低咳,仿佛在拼命隐忍着什么痛楚。微红的光自假山的缝隙里透了进来,忽明忽暗地照着他一张大汗淋漓的脸。瑞帝的目光霍然一跳,被他腰部一团正在缓缓扩大的猩红吸引住了视线。
“你受伤了?”瑞帝一惊,想要伸手去扶他,火焰君似乎又想躲开,无奈伤痛之下动弹不得。可是一双忽明忽暗的眸子里却再明白不过地流露出了抗拒之意。
他这样的动作对瑞帝来说并不陌生。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将之视为撒娇或是后宫中半推半就的老把戏;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将之视为欲擒故纵地想要更多地吸引自己的注意…然而此时此刻,瑞帝的脑海里还是一片粉尘与烈火交织起来的凄丽背景,背景之上还跃动着那个战神般矫健的身影。火焰君无意识的动作在她的眼中忽然就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瑞帝的手举在半空中,也不知是该伸出去还是该收回来,轻微的尴尬很快就在烦乱的心头堆积成了难以名状的恼怒:“你又是什么意思?"
火焰君垂下眼眸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却没有说话。捂着伤口的那只手却在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那点心思瞒不了朕,”瑞帝冷冷一笑:“无非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外面…对不对?”
火焰君肩头微微一抖,还来不及别过头去,一口鲜血已经直喷了出来。
瑞帝心中一惊,却见火焰君扬起来的脸上竟带着笑容。他一边笑一边靠回了石壁不住地喘息。这样的笑容对她而言太过陌生,瑞帝忍不住低声喝道:“你笑什么?!”
火焰君低低笑道:“我的那点心思,入宫第一日你便知道了,又有什么瞒不瞒的?”
瑞帝冷冷哼了一声:“内官私自结交大臣是要凌迟处死的。你不要以为朕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结交?”火焰君歪过头,笑着反问她:“如何结交?你为了不让我看到她的脸,不惜用铁面具那样的东西来折辱她。她…她可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他的眼睛里亮着远处幽幽的火,仿佛将眼底的那一丝嘲讽都放大到了瑞帝无法忍耐的程度:“朕的心爱之人,自然不容他人…”
“陛下的心爱之人,原本就不是我。陛下何必自欺?”火焰君打断了她的话,摇头笑道,“难道这么多年过去,‘红尘一梦’的药性还是没有散干净么?”
“你说什么?!”瑞帝猛然坐直了身体,厉声喝道:“你从哪里听来的‘红尘一梦’?”
火焰君阖上双眼,懒懒说道:“在宫里呆的久了,自然是什么样的流言蛮语都可以听得到。我不光知道‘红尘一梦’,我还知道当年…陛下只有饮下‘红尘一梦’先皇才会将王位传于陛下…”
“你住嘴!”瑞帝心头一阵烦乱,直觉地想要排斥他说的话,可是心底里偏偏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地应和着他的那些话。‘红尘一梦’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若说自己曾经饮下了这一味宫廷秘药,却无论如何无法相信。
火焰君嗤地一笑,气息微弱地反问道:“那么,陛下透过臣的这副皮囊…看的到底是谁?”
瑞帝心头猛然一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了火焰君。他这副俊朗的五官她不知已看过了多少遍,可是偏偏还想从中找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来…
有什么东西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轰然一声爆裂开来,瑞帝猛然回过神来。外面已经不见了秋清晨矫若游龙般的身影,而巍峨的云鹤殿却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烈焰蒸腾,灼热的气浪连身下的假山石都开始发热。
瑞帝望着那一片刺眼的红,脑海里突兀地冒出来一个微带笑意的男声:“既然那么喜欢放火,那我以后就叫你火焰君好了…”
仿佛是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声音,偏偏想不起来何时听到过。
火焰君…火焰君…
到底谁是火焰君?
身旁的火焰君呼吸越来越粗重,也许是没有了力气再次躲闪,也许是闭着眼没有注意到那只伸过来的手,当瑞帝再一次伸出手握住来他的手腕时,他没有动。
明明是盛夏时节,云鹤殿又被火海包围,瑞帝身上的冕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的皮肤却是一片冰凉——连脉搏都抚摸不到的冰凉。就仿佛他身体里所蕴含的生机正顺着温度的流失一点点消逝。
瑞帝想起偏殿平安女官的居所总是会备着一些常见的药物,似乎是有绷带伤药一类的东西的。但是眼下的情形,又怎么能出得去呢?即便出去了,又怎样才能从一堆废墟里找到她要的伤药呢?
在那一片烈焰蒸腾的背景之上,秋清晨等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也不知她将刺客们引去了何处。假山周围有湖水围绕着,支撑到天明应该问题不大,如果那时候…
瑞帝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种种可能会出现的后果。既然秋清晨还活着,既然她能及时地出现在这里,那么她一定已经做了最妥帖的安排。瑞帝不禁苦笑:她和她之间似乎总是这样:既防着,却又不得不纠缠着。
她的手指抚摸着火焰君手腕上的冰凉,焦躁的心里竟不自己地浮起来一丝恻然。难道自己真的是透过他想要看到另外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这样呢?他是不是会和那些叫不出名字来的侍君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后宫里慢慢枯萎,连名字都无人记得?
那么楚琴章,是不是也因为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后宫生活而中了阈庵的毒?
他背后的那个人…真的是阈庵吗?
“探子说云鹤殿倒塌了一大半,瑞帝和朝臣都被埋在了废墟里。”蒙面的男人跑回了济生亭,站在亭外气喘吁吁地说道:“秋清晨带着几个人正死守着枫露馆,欧阳先生怀疑瑞帝藏身在枫露馆里,正在设法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