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清晨下意识地望向了一旁的光耀。光耀瞥了王泓玉一眼,笑微微地说道:“王将军的意思,光耀明白。我倒觉得,这几个新兵里可以留下一两个。”
王泓玉皱了皱眉:“从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当保姆。你很闲吗?”
光耀不理会她的挖苦,转头望向了秋清晨:“我这两天把这几个新兵蛋子挨个收拾了一遍。有两个不行。不过那个叫封绍的,是个硬骨头。”
秋清晨皱眉。
王泓玉不屑地哼了一声:“是很硬——趴在那里直挺挺的,象块板子。”
光耀笑着摇头:“这小子做过拳师,拳脚在这几个人里头要算是最好的。反应也够快。就是耐力差了点。我对另外那几个用了四分力他们就受不了,对他,我用了六分力他还冲着我呲牙,从不肯开口求饶。我倒是满喜欢他的。”
秋清晨又开始头痛。她知道封绍最是会投机取巧的一个。人懒,又贪图舒服。能骑马的时候从来不肯走路,能坐车的时候从来不肯骑马;嘴巴又刁,没有好东西吃的地方从来不爱去——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赵国就摇身一变成了硬骨头了呢?!他又在玩什么花样?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对他心软?秋清晨冷笑。
心软之后呢?又象上次一样插一把刀进来?谁知道再来一次的话,自己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保住性命?秋清晨的手轻轻按在胸口上,隔着衣料,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狰狞凸起的伤疤——那是她生命中无法再承受一次的疼痛。就算她可以原谅,就算她早已原谅,又如何能够忘记?
秋清晨轻声喟叹。忽然间不愿意再深想下去了。她摆了摆手:“这四个新兵的事,泓玉不要插手。留谁不留谁,光耀来决定。不过,封绍和那个光头的,你要给我盯好了。他们的来历…恐怕真的有问题。不该知道的,不要让他们知道。”
光耀神色凝重,后退一步沉沉应了一声:“得令!”
王泓玉瞥了一眼光耀离开的背影,颇有些不满地将皮鞭绕在了手腕上:“大帅为何不让我去训练这几个新兵?”
“原来你也知道他们是新兵?”秋清晨好笑地斜了她一眼:“我怕让你去了,回头还得让光耀去收尸。岂不是费了两遍事?”
王泓玉知道她是在说笑,不过看到她脸上出现了笑容自己也随之松了一口气:“难道我是个鬼吗?”
秋清晨笑着摇头:“你别光顾着在我这里耍嘴。恐怕调你去会州的事这几天就有旨意下来了。你有空倒是琢磨琢磨,选那些人跟着?就这么光杆将军地去,让我怎么放心?”
王泓玉心中一暖:“我本来是想要光耀的,不过,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听旁人号令。我怕降不住他。”
秋清晨也笑:“光耀要是跟了你去会州,只怕半路上你们就掐起架来了。莽族人生性骁勇,马上的功夫十分厉害。我把土木营和骑兵营的好手各拨一半给你。如何?”
王泓玉大喜过望。秋清晨摇头笑道:“明日一早我要带光耀回安京,算算日子,你我都快要滚蛋了。”
王泓玉哼了一声:“李云庄那个贱人…”
秋清晨连忙制止了她的后半句话:“圣命难违。你只管尽你的本分便是。明日营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你既然看不上她,那就小心些,交接的时候别留了什么把柄给她。”
王泓玉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再一次看到安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封绍情不自禁就生出几分再世为人的感慨。他大爷的,自己被关在那么个破山沟子里,没日没夜地被一群娘儿们折腾完了又被一群小伙子折腾,皮都蜕了好几层,这满大街的人居然还是这么逍遥自在——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旁的光耀斜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十分欠扁:“小子,看你那一脸菜色。别是熬不下去,想吃人了吧?”
封绍不知道他说的吃人是啥意思,不过听起来似乎是在挖苦自己吃不了苦。下意识地反唇相讥:“就算老子要吃人也不会吃你那一身烂肉!”
光耀哈哈大笑,从马背上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发顶:“你这孩子,真是有意思。”
“我呸!你往哪儿摸!”封绍拍开他的手,满脸嫌恶:“别总跟老子跟前装大头蒜。你恶心不恶心!”
光耀斜了他一眼,倒也不生气,轻轻哼了一声:“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秋清晨既然说了要看好他和李光头,光耀自然是到哪里都带着他们俩。不过几天下来,就发现李光头很听这个小子的话,于是擒贼擒王,到哪里都只带了封绍一个人,也省了不少的事。只不过连秋清晨也没有想到他会随身带着封绍跟自己回安京,面上虽然不动声色,身体周围所辐射出来的气场却明显地带出了冷冰冰的味道。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封绍。尤其是不知道当着光耀和麻衣的面,她应该如何对待封绍才算正常。自从一脚将他从营房踹出去之后,她就竭力避免自己出现在每日例行的训练场上,也竭力避免让自己的视线望向那个方向。
这些天,她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个大麻烦。这小子放出去绝对是个祸害。单凭他的身份,她就知道他跑到安京来没有什么好事。可是留在自己的身边…同样是个祸害。有些东西很难逃过他的注意。更要命的是:一旦让人知道她身边有楚国的贵族,在瑞帝面前,她就算浑身是嘴都难以为自己辩白了。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纷至沓来,秋清晨少有地心不在焉。以至于光耀打马凑到她身侧低声说话的时候,她多少有点心烦光耀打扰到了自己。直到在自己的府门外下马的时候,才惊觉光耀和封绍都不见了。
秋清晨扫了一眼身后热闹的街道,冷森森地说:“光耀也出息了,一声招呼不打就不见了人影。”
正要伸手牵马的麻衣愣了一下:“他跟你说了呀。”
秋清晨一愣:“说什么了?”
“他说,封绍那小子看见一个熟人,想跟大帅告个假,过去寒暄几句。大帅不放心的话,他暗中跟着。”麻衣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秋清晨又是一愣:“我准了?”
麻衣直愣愣地望着她:“您说:知道了。光耀就打发那小子走了。然后自己跟着去了。”
秋清晨的表情有点僵硬——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己常年历练出来的警觉都到哪里去了?她头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角。几天以来,似乎除了这个妖孽,别的事她都没法子好好想想。
怎么会有这样的妖孽出现呢?她心中暗叹。怎么有这个妖孽出现的地方,总是有那么多不正常的事情发生呢?!
光耀藏身在巷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封绍躲在戏院对面的廊柱后面。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光耀又一次看到了那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半旧的马车,门口垂着竹帘。普普通通的,放在安京的大街上几乎毫不起眼。
刚才就是看到了这辆马车封绍才鬼头鬼脑地跟自己告假,又收敛了尖尖的爪子跟自己陪着笑脸说好话。那副刻意讨好的神气倒真真挑起了光耀的好奇心。
马车走得并不快,似乎也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尾随在后。摇摇晃晃地沿着喜安街转到了老城隍庙街,然后在最热闹的戏园外面停了下来。
竹帘掀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人扶着车夫的肩下了马车。他的脸上戴着同样颜色的一副面纱,光耀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不过看到封绍小心躲藏的样子,似乎和这男人熟识,又不想被他认出——这就有点意思了。
戴面纱的男人交待了车夫几句,便抬脚进了戏院。封绍立刻跟了上去,光耀也毫不迟疑地跟了进去。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跟踪一个人最有可能失手。光耀的视线飞快地扫过了戏园的几个出口,果然在戏台右侧的出口附近看到了封绍那一抹惹眼的黑色——秋清晨律下极严,胆敢在她眼皮底下穿着军服出入戏园的人可不多。
光耀顾不得理会周围的人各色各样的注视,匆匆穿过了半个戏园。摸出了侧门才发现这里是一条背静的侧巷。封绍正潜伏在一辆马车的后面探头往路口张望。
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光耀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一辆半旧的乌蓬马车,略有不同的是,车门口垂挂着香妃色的软帘。穿灰衣的男人快步走到马车前面的时候,软帘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
纵然离得远,光耀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而且还是一只习武出身的女人的手。 光耀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中指上戴着一只形状古怪的戒指。深浓的绿色宝石在黄昏暖色的光线里幻化出一团深邃而迷人的幽绿,一闪而逝。
三十
光耀还没有来得及抽身退回戏园,封绍已经朝着他藏身之处望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目光里并没有责怪或是愤怒,反倒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屑。好象在鄙视他的追踪技术拿不上台面。
光耀忍不住笑了,这小子果然有意思。
一直忍到马车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封绍才直起了腰,懒懒散散地朝着光耀晃了过来。光耀倒也坦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笑道:“你知道是我?那为什么不躲?”
封绍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要躲你的话,就会惊动了前面那一位。”
光耀知道这是实话,拍了拍他的肩:“不解释?”
封绍摇摇头,闷声闷气地说道:“有什么可解释的?谁家没点提不上台面的私事?”话音未落,就感觉光耀的手猛然一紧,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十分用力地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愠声问道:“你跟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封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马车里的那个女人,下意识地问道:“你认识她?”
光耀抿着嘴没有出声,斜过来看他的眼神却慢慢冷了下来:“封绍,你最好别告诉我——你真的跟那个女人有一腿。”
“有一腿”三个字令封绍心中一动。他原本揣测那个女人会不会是商冬姥的手下,正打算动用手里的暗卫细细查一查的。但是看到光耀的反应,显然是认识那个女人的。这就有些出奇了,光耀是武官,常年驻守边洲,怎么会认识赵国首富?他这形象怎么看也跟男宠之类的角色搭不上边啊——难道是商冬姥胃口特别好,什么类型的都要尝尝?
见他还在出神,光耀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脸:“小子,我问你话呢!”
封绍想了想,抬眼望向光耀:“那你得先说说那女人的身份。你若是说对了,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想套我的话?”光耀不屑地斜了他一眼:“你还生嫩了点。”
封绍摇头:“你实在不想说就算了。”
光耀见他不再追问,反倒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来。不过他向来不爱强人所难,见他不肯说,也就懒得再追问。两个人闷头走出了戏园,光耀又说:“今天的事,大帅那边只怕是要盘问的。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吧。”
封绍心里一动,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光耀却只是笑微微的,并没有存心为难他的意思。封绍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大帅要盘问”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追问,转念又想到这事跟琴章有关,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吧。
回到秋府,两个人并没有看到秋清晨。秋府的管家桂姐已经给他们收拾好了住处。吃过晚饭,光耀在庭院中舞拳,封绍懒懒地靠着廊柱,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廊下鸟笼里的八哥。正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去洗个澡,就见秋清晨的副将麻衣顺着花径朝他们的居处走了过来。见光耀在舞拳,便停在了垂花门外,冲着封绍摆了摆手。
该来的,果然是逃不掉。封绍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双手撑在木栏上翻身跃入了庭院,顺着小路迎了过去,笑眯眯地说道:“麻衣姐姐!”
麻衣抿嘴一笑,也不说话,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
封绍老老实实地跟在麻衣的身后,他知道从麻衣的嘴里什么多余的话也探不出来。事实上,她连不多余的话也没有几句。明明还只是个妙龄少女,看上去却沉默寡言得象个中年人。封绍暗想:秋清晨看上去也是个闷葫芦,这两人凑在一起,还真是般配得很…
正在胡思乱想,麻衣已经停住了脚步,做了个极简单的手势示意封绍自己进去。封绍点了点头,一时间竟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又不想让旁人看出自己的紧张来,冲着麻衣笑了笑就抬脚走上了书斋的素石台阶。
隔着一道竹帘,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人正端坐在书案后面。案头烛光荧荧跳动,将她浅色的衣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莫名的柔和。
封绍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转而想起她暴怒中踹在自己胸口的那一脚,满心的旖念都在患得患失的烦乱里消散得一干二净。封绍长长叹了口气,规规矩矩地站在竹帘外喊了一声:“亲兵营封绍求见大帅!”
竹帘里的人头也不抬地说道:“进来!”
封绍掀起竹帘,进了书房正要行半跪礼,就听秋清晨的声音淡淡说道:“免礼。白天的事儿,说说吧。”
封绍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说琴章?还是说自己为什么要跟踪琴章?犹豫片刻,抬头问道:“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马车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秋清晨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认为会是谁?”
封绍想起她手指上那一枚绿幽幽的宝石戒指,迟疑地问道:“她…是不是赵国很有钱的商人?”
秋清晨放下了手中的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烈帝千里迢迢派了人到赵国,就是为了勾结赵国的商人?那得是什么样的商人才入得了烈帝的法眼?”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封绍已经知道秋清晨并不知道他跟踪的人是楚琴章。一颗心顿时放下了大半。她既然不知道那人是楚琴章,那自然就不会知道楚琴章和商冬姥之间的纠葛…
“你大可放心。”秋清晨眼波闪动,神色却是一派淡然:“若只是寻常的闺阁隐私,那我并不感兴趣。”
封绍不禁苦笑。怕只怕那并不是寻常的闺阁隐私…
“你为什么要跟踪他?”秋清晨漫声问道:“那人是楚国人,这没错吧?”
封绍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答道:“自打我到了安京,这人就处处躲着我。我觉得他有很多事都瞒着我。今日好不容易在街上遇到,所以情急之下…我是怕他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想要问问…”
秋清晨对他的话明显地怀疑:“只是这样?”
封绍这话自然只有一半是真的。楚琴章本来就对他有所隐瞒,跟李明皓勾搭上了之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封绍实际上已经认定了琴章在为别人做事,而且他所做的的事极有可能与楚国无关——所以才下了决心要把楚国的暗卫从这趟浑水里摘干净。也正因如此,当他在街上看到琴章的马车时,明知会被秋清晨察觉,还是咬着牙追了过去。只不过,秋清晨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该如何取信于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也知道赵楚两国之间和亲结盟,互相约定不犯边境。”封绍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坊间出现了一些流言蛮语。所以皇兄特意派了我来安京暗中查看查看,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行为不规矩。我们并不想让贵国的国君对楚国结盟的诚意产生不必要的疑心。”
秋清晨没有出声,似乎在斟酌他这话的可信度。事实上,瑞帝登基不久,就已有了灭楚的打算。流言蛮语的说法,倒也并不全是空穴来风。至于他来是约束楚人还是来打探赵人的动静,在她看来…压根就没有什么区别。
“这人到底瞒了你什么?”秋清晨微微蹙起眉头:“你一点也不知情么?”
封绍想了想,捡着能说的说道:“我怀疑他背后有人。老实说,我不想被他利用。”
“我暂且信你。”秋清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那戒指的主人身份有些特殊。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有问题…倒是不得不防。”
封绍松了一口气:“马车上的女人到底是谁?”
秋清晨蹙着眉头说道:“我和光耀都和这个女人交过无数次手,如果光耀没有看走眼的话…她应该是统管京畿防卫的大内禁军统领李云庄。”
封绍倒吸一口凉气。脑海里一根无形的线条飞快地将楚琴章、他背后似有似无的神秘势力、赵国首富商冬姥和掌管京畿防卫的李将军联系在了一起…一时间只觉得如堕冰窟。封绍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翻来覆去地告诫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只是…只是…
“也许只是闺阁隐私,”封绍摇摇头,咬牙说道:“李云庄好色,我在楚国就有所耳闻。”
秋清晨凝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希望它只是一桩简简单单的闺阁隐私。”
封绍的心头忽然间就有些莫名的难过。如果他和她同为一国子民…该有多好?他从来都不知道这种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说起话来却不得不防着一手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难熬。
谁也没有开口,书房里的气氛慢慢地沉寂了下来。封绍恍然惊觉自从相识以来,这似乎还是头一次和她如此平心静气地相处。
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多少有点陌生,但是细品起来…似乎也不错。
三十一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以标准军姿站在哪里的封绍却丝毫也没有要告退的意思。书房里的气氛在沉默中又多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怪异。就仿佛两个人都在苦心寻找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
秋清晨最先放弃了这种徒劳的搜索。修长的手指在军报上轻轻一弹,头也不抬地说:“要是没有什么事,你可以下去了。”
封绍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一双眼睛却固执地停留在她的脸上。自从在她的营房挨了那一脚之后,他们之间还没有过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不想就这样离开。
秋清晨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你还有事?”
封绍轻咳一声,用一种不甚在意的语气问道:“你不用再戴着那个东西了?是你们皇帝的命令吗?”
秋清晨握笔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微微透出几分不耐:“这与你无关。”
封绍背负在身后的手情不自禁地紧握成拳,声音里却十分自然地流露出一丝委屈:“我只是关心你。”
秋清晨淡淡说道:“你无权过问长官的私事。”
封绍撇了撇嘴:“现在我们好歹也算是同盟吧?你干嘛跟我摆这么大的架子?说说话都不可以吗?我又没有什么恶意…”
“同盟?”秋清晨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冷冰冰地望了过来:“你最好别拿这个身份来压我。这一点捅出去的话,对我来说固然麻烦,只怕你也好不了吧?!我劝你想想清楚:这里毕竟是赵国。”
封绍倏地睁大了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居然这样看我?我何尝想过要挟你?!”怒意涌上心头,封绍的拳头握得更紧:“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要说相信我的那些话?”
秋清晨冷冷一笑:“和你结盟,只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小子,最好别跟我说什么信任——你还不配。”话一出口,秋清晨又有些暗自懊恼。明知道自己郁结在自己心头的那些陈年旧事他已经不记得了,却偏偏无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把怒气统统发泄到他的身上——她是杀人不眨眼的秋清晨,何时起竟变得这么婆妈?!
摇了摇头,秋清晨将满心的懊丧都压回心里:“我还有事要做。没事的话你下去吧。”
“你…”封绍眼中怒意更盛。才刚刚想过两个人可以开始和平相处,原来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封绍恨恨地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秋清晨长长一叹,将脸颊埋进了双掌之间。明明是已经过去了的事,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又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统统苏醒了呢?她发现这个人总是能让自己失了常态。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麻衣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低声向她请示:“封绍溜出了府,要不要找人跟着?”
秋清晨犹豫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不要。我还要借着他的手查清楚一些事。目前还不能惹怒了他。”
麻衣微微颌首。
秋清晨将目光投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夜风里夹杂着初夏的植物潋滟的芳香。如此清幽的夜色,却不知掩盖了多少纵横交错的暗流。
每个城市都有几处见不得光的地方。这里往往聚集了最龌龊的流氓无赖、侥幸逃脱了官府追捕的亡命之徒、最下等的私倡以及刻意要掩饰身份的人。
对于安京的守法良民来说,如果没有相熟的人带路,入夜之后是没有谁敢出入去留街的。这里的街道狭窄肮脏,两侧的房屋东倒西歪。街道的上空总是悬浮着腐败发臭的味道。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破败的酒馆里总是挤满了奇形怪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