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下半辈子都被关起来。”我紧了紧拳头,“如果还留在队里,我的情况瞒不了很久。我…”
舅舅摆了摆手,神色略显茫然,“我明白了。”
书房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客厅里的说笑声便听的格外清楚。我在想归队之后要如何掩饰自己的外貌,舅舅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了。
“如果不去军区疗养院,”舅舅在烟缸里按灭了烟头,神色略有些发愁地看着我,“你要怎么进行治疗呢?”
我摇摇头,“别说军区疗养院了,恐怕制造药剂的人都还没想出治疗的办法。”
舅舅看着我,目光中流露出疼惜的神色。
“舅舅,你放心吧。除非接触那种药剂,否则是不会有被传染的可能的。而且,除了身体上的变异,也并没有其他的症状。”
“是什么样的…变异?”舅舅十分困难地说出了变异这个词。
“在海里的时候,会长出鳃。”我指了指耳后,“这里。”
舅舅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我犹豫了一下,补充说:“很长时间了,也许我接触的药剂已经失效。这个暂时还不能证明。但是我的样子,我没办法能瞒过队里的所有人。”
舅舅的神色依然有些混乱,“你爸妈知道吗?”
我摇摇头。
“我会保密的。”舅舅按了按太阳穴,“我们现在来谈谈你的打算。”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总算是回到正题了,这个才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啊。
“武警那边肯定是不能去了,”舅舅看我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我这里…”
“舅,”我打断了他,“胜达安全技术服务有限公司,你听说过吗?”
舅舅愣了一下,“盛万龙搞的那个保全公司?”
“我可以先去那里。”这个也是昨天晚上临时想到的。盛万龙只是看中我的身手,除了这一条,其他的在他眼里应该都不是条件,而且在那里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质疑我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在我看来这并不是很好的选择。”舅舅有点儿头疼地敲了敲桌子,“太危险,黑幕也多。”
“相应的,也最适合我这样的人藏身。”而且时间会比较自由,如果明弓来找我…
这个问题让舅舅有点头疼,“你先去处理队里的事情。工作的事我再想想。”
“麻烦你了,舅舅。”
舅舅瞥了我一眼,眼角微微有些发红,“麻烦什么,只要看着你们这一辈都平平安安的,我们这些老的也没有别的要求了。”
一直很忙的人冷不丁闲下来,会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即使生物钟一如既往的按照旧有的规律运转,我仍然会在每天清晨睁开眼的一刹那感觉到几分茫然。我脱离这个世界太久,已经不再熟悉它的运转节奏。我想,真要退下来的话,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适应自己的新生活。
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预想,却已经开始让我感觉不适。
当一个人适应了一种生活之后,就会不自觉的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心生依赖。我也不例外。潜意识里,我其实是排斥生活里会出现什么变化的。可是现在,我不得不面对生活中最大的一个变化,同时还不得不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以便迎接更多的变化:来自现实的变化、来自明弓的变化,以及那不可探知的未来。
我甚至怀疑这样的恐惧是不是单纯地源自后怕——我曾经从人变成了人鱼,这件事让我感到后怕。我的外表变了,头发长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夜深人静的时候,腰胯和腿部都会隐隐作痛。至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后遗症,我此刻还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就好像埋着一颗炸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也不知道它爆炸的时候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这个问题让我每次想起都会觉得无比烦躁。
归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聂行好不容易带出来的那个U盘交给了孟岩。在家这段时间我自己竟然没打开看过,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更加离奇,也许…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听聂行的解释。
在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后。
孟岩召集大家去他办公室看聂行的录像时,我就坐在楼下花坛旁边的草地上。头发染回了黑色,也剪短了,但还是长得很快,也不知可以瞒多久。至于眼睛,本来是打算买镜片遮掩的,后来想到户外训练的时候难免会有汗水流进眼睛里去,再戴个软体镜片,估计没人能受得了那样,索性就作罢了。有人问起,我就半真半假地打太极,“你不会是才发现吧。我祖上有胡人血统。”
不知道聂行会说些什么哄弄这帮傻孩子…
我仰望着头顶澄澈的夜空,忽然觉得这里的生活也有点儿不一样了。聂行受伤之后虽然一直住在军区疗养院,但是因为对他的归队一直心存期望的缘故,并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但是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明确的知道: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本熟悉的世界,因为缺失了一角便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面貌。
桃花螺
看完了聂行的录像,队里的气氛就一直很消沉。队员们上了训练场一个个都跟有仇似的,跟谁都杀气腾腾的。就算收队之后,也看不见有谁打打闹闹。最稀奇的是,何鹏那把宝贝刀被我弄丢的事儿,他居然也没有再追究。
所有的人都不对劲了,我夹杂在里面反而不那么显眼。
队里这股阴沉沉的气氛一直到宿舍楼前的合欢树开出了满树繁花的时候,才因为孟岩带回来的消息而变得稍稍轻快了起来:路将军已经亲自带队下去选人了。也就是说,行动队不久之后又会有新成员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止是聂行离开了,迟早有一天,我们也都会离开,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每一个人在一脚踏进这里的时候,心中必然都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是这样,何鹏、陈志远是这样。
聂行也是如此。
我突然间觉得释然。
夏天过去了一半的时候,我接到了自分别以来明弓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那时我正在军区医院的诊疗室里和陈志远一起处理伤口。刚出任务回来,配合缉毒大队在港口打埋伏。毒贩都有枪,交火之后双方各有伤亡。我和陈志远伤的都不重,但是因为失血过多,看着护士缠绷带的时候有点儿头晕。明弓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也许隔着电波的缘故,他声音里那种宛若碎冰般的质感格外鲜明。听到那一把熟悉的嗓音,我忽然觉得头更晕了。
“陈遥?”明弓有些不确定地喊我,“是你吗?”
“是我,”我闭上眼睛,感受心底传来的熟悉的悸动,“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这句话仿佛带着魔咒,一说出口,心底汹涌的思念便再也难以压抑得住,潮水一般纷涌而来。我仰头望着素白的天花板,觉得眼眶微微发热。
“嗯,我也是。”明弓似乎叹了口气,“我也想你。可是我不常有机会上岸。远一些的岛上又打不了电话,完全没有信号。”
“我知道。”我话没说完,手臂就传来一阵抽痛,我没忍住,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小护士有些抱歉地冲我笑了笑,放缓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了?”
“没事儿。”我瞟了一眼包的像木乃伊似的胳膊,“出任务,受了点儿小伤,大夫正给处理呢。”
“要紧吗?”明弓立刻紧张起来。
“轻伤,没事儿。”
明弓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像是赌气似的情绪,“你的工作一点儿都不好。”
“你的好?”我有点儿想笑,“守着鱼档,天天都有新鲜的鱼吃?”
明弓自己也笑了,“小季和李哲还守着鱼档呢,如果你有空,还请帮忙照看着点儿。”
“好。”明弓提出的要求,我自然满口答应。
护士包扎好伤口,端着托盘出去了。诊疗室的另一端,陈志远还老老实实地举着胳膊等着护士在他胸前缠绷带。他的上身裸着,浅棕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接触到我的视线,他冲着我眨眨眼,八卦兮兮地做了个口型:跟谁聊呢?
我白了他一眼,拿着电话晃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电话里,明弓已经从他的鱼档说到了他刚刚去过的地方,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雀跃,“是米娅长老带我去的。那个栖居地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跟长老们去过。真是难以想象,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儿都没变。我小时候跟同伴们玩捉迷藏的那个大珊瑚丛都还在…”
我想象不出明弓所说的珊瑚丛是什么样子。在海里的时候我好像并没有对这一类的东西多加留意。不过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他很快乐。我认识他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他这么快乐过。即使是在步行街上遇到他的心上人海伦,他也没有这么开心。
原来这个看起来特立独行的男人,骨子里也还是需要一份归属感的。需要族人的接纳、需要身后有一个强大的族群的支持。我忽然觉得明弓就像一个从小被过继给了别人家的可怜小孩,表面上什么都不在意,骨子里却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念念不忘。
心底的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柔软无比。如果此时此刻明弓就在眼前,我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对了,”明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米娅长老还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你知道吗?你用的那个药,就是米娅长老的丈夫发明的。”
我愣了一下,难怪在海底遇到她的时候,她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了。
“他是一个科学家,当初殷夫人用的也是他发明的药。”明弓又说:“不过,米娅长老说殷夫人使用的是她丈夫早期的发明,你用的是在那个基础上的改进版。”
我的喉咙微微有些发干,“改进版…就怎么样?”
“除了第一次下海的时候变异出了鱼尾,殷夫人后来在海里一直是半人鱼。”明弓的声音里微微透出几分迟疑,“米娅长老说你在海里是完全的人鱼,和我们几乎一样。”
“这种药没有有效期限吗?”也许是因为紧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不知道,”明弓犹豫,“她没有说过。”
其实那个所谓的答案我是知道的。我曾经看过殷夫人耳后的那一道印痕。如果那个基础版的药物都可以让药效保持这么多年,改进版就更不用质疑了。也就是说,人类的身体一旦在药物的作用下发生变异,这种变异很有可能是不可逆的。聂行所说的要到深海去寻找使药效逆转的办法,十有八九是莫琳给他开的空头支票。或者聂行自己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想放弃那最后的一线希望。
“陈遥?”明弓有些不安,“在听吗?”
“在。”我勉强打起精神。其实他说的这些话和我已经知道的并没有差太多,要说有多大打击,还真说不上。再说明弓的境况刚刚有所好转,我也不想让他为这件事操心。能够变成他的同族,对我来说,并非不可接受的事。
“别难过。”
“不难过。”听着明弓笨拙的安慰,我忽然有点儿想笑,“我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变异已经发生,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与其把心思耗在这上面,还不如多想想这件事对我的生活所施加的影响。我此刻的身体存在巨大的隐患,我不能够在有人看到的时候让自己的皮肤沾水。我不知道雨天的时候我是不是得装病躲在宿舍里…
我有些惆怅地想:离开行动队的决定果然是必要的。
“别难过了。我有礼物送给你。”明弓用一种小孩子炫耀新玩具似的腔调对我说:“你要不要猜猜看?”
“不猜了,”我打起精神来配合他,“从小我就不擅长猜谜什么的。”
明弓洋洋得意地说:“一个海螺。这可不是普通的海螺,是我见过的最最好看的海螺。我下次上岸给你寄去好不好?”
我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好。”
明弓强调,“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挂了电话,才发信陈志远正抱着胳膊站在我面前。这个人一向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突然间摆出一本正经的面孔,还真让人不习惯。
“怎么了?”
陈志远冲着我晃了晃手里的两个药袋,“你的药我也帮你拿着了。走吧,出去说。”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陈志远小声问我,“片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能说不?”
我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你觉得有什么事儿?”
“我开始还以为你谈恋爱了。”陈志远半真半假地冲着我笑了笑,“可是吧,看你的反应又觉得没那么简单。是不是…是不是跟小聂的事儿有关?”
我没出声。头顶上大太阳晒着,被包裹起来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还有…”陈志远犹犹豫豫地问我,“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儿?别拿什么祖上是胡人的瞎话来蒙我。我又不是刚认识你。”
果然瞒不住么。我叹气,“就是你想的那样。”
陈志远大吃一惊。
“其实我的头发也变成了这个颜色,”我看着远处的的训练场,低声说:“归队之前刚染黑的。你没发现我的头发长长了很多?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速度。”
“可是你胳膊上没有小聂那种古怪的花纹…”
“我们接触的药剂不同。”我心里想,幸好不同,真是谢天谢地。
陈志远一路上都表情呆滞地消化我扔给他的这个炸弹,快到宿舍的时候才心神不定地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回地方。”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想继续留在队里了。也不想像小聂那样被关起来。”
陈志远郑重其事地向我保证,“我会帮你保密的。”
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听了这句话我稍稍松了口气,“谢谢。”
“自己兄弟,有什么可谢的。”陈志远的表情缓和下来,眼神中却透出悲伤,“已经走了一个小聂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见着。我不想再失去一个。”
明弓寄来的海螺果然很漂亮。粗粗看去是个椭圆的形状,个头比杨桃略大一些,色泽洁白光润,圆润的螺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点,颜色从边缘处浅浅的粉红一路过度到螺壳中部深浓的紫色。
何鹏说这种海螺叫桃花螺,很少见。品相如此完美的就更加少见。我说我的朋友是开鱼档的,这是他出海捕鱼的时候自己捕到的。于是不到一天的时间,所有的人都知道行动队的陈遥交了个卖鱼的男朋友。
我哭笑不得。
卖鱼就卖鱼吧,只要别被人发现他自己是鱼就好。
那枚漂亮的桃花螺被我擦拭的干干净净,放在枕头边,陪着我夜夜安眠。有人说把海螺放在耳边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
我觉得我听到的,是明弓的呼吸。
最美好的年华
自从跟陈志远揭了底之后,我就开始怀疑队里的其他人是真的没有注意到我身上的变化,还是心里清楚却什么也不肯说?陈志远一向不是特别细心的人,连他都能注意到的事情,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会注意不到呢?
我不能肯定下一秒钟会不会有人带着上面的批示把我送到聂行曾经住过的那个疗养院,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因此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忐忑无比。
除此之外,我还要留意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雨天的时候,要如何保护自己不会当众变化出非人类的外形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比如清水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刺激作用,游泳、沐浴这些活动都不会刺激我长出鳞片,但是雨水则不然,被雨水溅到的皮肤会发痒,然后慢慢显露出鳞片的模样。
岛城靠海,一年四季雨水丰沛。这原本是我最喜爱的气候,现在却让我苦不堪言。我不得不频繁地请假来逃避雨天的正常训练,奇怪的是,孟岩每一次准假都十分痛快。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知道什么的了。
就在这种忐忑不安的气氛里,基地迎来了本年度的新人特训。这件事几乎吸引了基地上下每一个人的注意力,我这个心中有鬼的人刚刚松了口气,孟岩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向我宣布了第二个好消息:我的申调报告批下来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意味着以后的我不用再暗中揣测孟岩和其他人到底知道了多少、不用再为难下雨天该怎么请假…
直到这股强烈的侥幸平复了之后,遗憾和不舍才从心底慢慢地爬了上来。从大四下半学期算起,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整整五年。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变成一个满地乱跑的儿童,足够一个少年由青涩蜕变为成熟,甚至足够经历一场婚姻…我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这样无奈的理由而被迫离开。
另外,虽然行动队退下来的人很多都去了警务系统,但是这一次的调动,我相信舅舅一定出了不少力。以他的性格,在我身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必须把我安排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才能放心。至于到底要不要听从他的安排,我暂时还难以做出决定。长时间在人员相对固定的环境里工作,时间久了难免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但是就这么离开我所熟悉和喜爱的领域,我又觉得万分的不甘心。
办公桌的后面,孟岩神情平静地望着我,目光中隐隐透着遗憾,“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离队。真的没想到。”
“我也是。”他的话让我有些难过。
“这件事其实我也有责任。” 孟岩叹了口气,“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初要是不批准你的休假申请就好了。”
我的心跳猛然一窒,他知道?!
孟岩不太自然地避开了我的视线,“我有一次去探望聂行,我们正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落了雨点,他当时就吓坏了,没命地往屋里跑,上台阶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我扶他起来的时候看到他胳膊上被雨水溅到的地方…”
有什么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嗡嗡直响,心里的感觉却复杂到了极点。陈志远知道,他也知道,那还有谁是不知道的?难怪何鹏一直对他的宝贝匕首绝口不提,原来他们都和孟岩一样,猜到了我在寻找聂行的路上经历了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变故。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闭了闭眼睛,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聂行受伤我有责任。如果不确认他的安全,我没办法让自己安心。”
“那不是你的责任…”孟岩抬高了声音,“陈遥你记住,聂行也是一个战士,他不需要他的队友来替他负责!”
“我明白。”他说的我都明白,但放任不管的话,我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孟岩放缓了语气,“我和市局的陈副局长通过电话,他答应会给你选择的自由。你是怎么想的?”
这又是一个让人泄气的话题。我是怎么想的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会怎么想。在生存底线都难以保证的情况下,谈论理想、抱负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一直打算从行动队退下来之后去武警那边的。”我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我显然不适合任何一个纪律部队。”
孟岩也沉默了下来。
以前和舅舅谈论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当他的属下会怎么样。我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做不来天天泡在办公室里的后勤内务工作,一线的工作最吸引人的自然就是刑警大队。但是能在刑警大队混一线的,哪一个没长一双火眼金睛?到时候我的处境只怕比在队里更加被动。
“我倒是有个主意,”孟岩想了想,“你觉得胜达怎么样?”
我有种受了惊的感觉,他居然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盛万龙当年曾是我的战友,”孟岩的态度很坦诚,似乎不打算再隐瞒他和盛万龙的关系了,“他受伤退役之后开了胜达,很多不方便我们出面的工作都由他来完成。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算是我们不挂名的兄弟单位。”
我曾经怀疑过盛万龙是孟岩的线人。实际情况看来和我预想的差不太多。
“在那里你会享有很大程度上的自由。”孟岩向我保证,“不会有人对你的私人问题刨根问底。而且待遇也不错。”
“我会认真考虑的。”
孟岩点点头,“期待我们能有机会继续携手战斗。”
他的话忽然之间让我有点儿心动,如果有机会继续和大家在一起,如果…
孟岩似乎猜到了我心里的想法,严肃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紧接着,这个温和的表情就变得犹豫起来,“陈遥,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小聂当初进军区疗养院是路将军特批的。”
我挑了挑眉。类似的说法我好想在哪儿听过,原因是聂行级别不够。
孟岩的眉毛皱了起来,不怎么自然地避开了我的注视,“陈遥,你的报告也是路将军特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