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是啊。阿市不是说过尸体非人,不过是个东西吗?不这么想可是无法成事的。阿又这想法还真是干脆呀。再者,那两具男女尸骸,看样子生前都做过亏心事。反正那男人绝不是个好东西,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才会曝尸荒野,反正终究要成为孤魂野鬼,若是最后还能派上用场帮助活人,不也是好事一桩?”
“噢——可是——”
“尸体能派上什么用场?——”百介相当不解。
他抬起头来准备问玉泉坊这个问题时,玉泉坊正在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并喊了声——“噢,阿龙,你来啦。”百介回头一看,看到阿龙正站在茶花树下。
怎么看她都是个可爱的缄内姑娘,完全不像个能将大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懂得如何张罗尸体、并假扮成尸体骗过众人的恶棍。
这皮肤白里透红的姑娘笑着和百介打了声招呼。
“是这样的——”
阿龙说道:
“——这桩差事的委托人,其实是所司代的某位大官。”
“所、所司代——那就是第一具遗体——那位与力之妻的——”
“没错——”阿龙点头说道:
“据说笹山他其实是个好人,他非常疼爱妻子,工作也认真,备受岳父大人赏识。可是——”
“可是——这一切都是玄蕃干的?不会吧——?”
“似乎正是如此——”阿龙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
“他的妻子——原本预定在鸟边野火化。可是,那位与力不忍心自己妻子的遗体被烧成灰烬,因此就——”
“这么说来,把尸体偷走的——就是死者的夫君?”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玉泉坊高声说道:
“正是如此。玄蕃把妻子的亡骸藏在官邸后方的小屋中,天天都前去相伴。”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不过,后来——尸体渐渐开始腐烂,到头来玄蕃大概也是受不了了。于是,他就模仿檀林皇后的故事,认为若能借此亲身体验人生无常的道理——自己违背人伦的罪孽或许就能获得宽恕。却不料——”
“原来如此——”玉泉坊念念有词地说道,放下了斧头。
“——他对腐尸产生不了一丝厌恶。”
“没错——”阿龙怅然若失地说道:
“即使尸体已经腐败溃烂——玄蕃还是没有因此厌恶自己的亡妻。这下他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恐惧,最后就把腐烂不堪的尸体扔到岔路口。”
“这就是——第一具?”
“是呀。后来——他的性情大变,开始酗酒,并且上窑子找女人——”
“在那儿就搭上了志津乃?”
“对。不过他并不是真的钟意志津乃,因为——他后来把志津乃给杀了。”
“为什么要杀她?——”百介问道。
“为了考验自己吧。”
“考验?——什么意思?”
“亡妻还尸骨未寒,自己就为艺妓所迷——如此事实让他懊恼不已。因此他说服自己,对志津乃的迷恋不过是为美色所惑,为了确认是否如此,他为志津乃赎了身——”
“然后就杀了志津乃?而且杀死她后——还放任其尸腐烂?”
“似乎是如此。他认为待亡骸开始腐烂,想必自己就会开始厌恶志津乃吧——这就是他打的主意。如此一来,他不就能证明自己对亡妻的爱是与众不同的?毕竟其妻尸体腐烂后,玄蕃对其也没一丝厌恶。末料——”
“他对志津乃的腐尸——也毫不厌恶,是吗?”
阿龙没回答人道这个问题,把头转向一旁说道:
“人还真是形形色色。玄蕃到头来——又对这结果心生恐惧,便再度将遗体弃置于岔路口。到了这地步——这位与力似乎从此就疯了。”
“杀害下女的也是他?他又重蹈覆辙了吗?”
阿龙步伐轻盈地定向墙壁,手倚在佛堂墙上说道:
“其实是他担任所司代的岳父,觉得打从女儿过世后,女婿的举止变得怪异无常,也担心没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因此三天两头就叫由岐屋差人送饭菜过去,而负责送饭的就是阿德。这阿德据说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玄蕃——这下又……?”
“没错,又把她给杀了,任凭尸体腐烂,但他还是无法厌恶。他一再等待,希望哪天能开始厌恶起尸体,等到最后怕了,就又去弃尸了。”
“那个名叫做阿绢的卖花女呢?她是自杀的吧?”
“这位阿绢她——昔日曾受过与力笹山玄蕃的帮助,从此便常出没玄蕃宅邸。据说在其妻过世后,她每天都有进出。当然,阿绢是送花给玄蕃——因此玄蕃亡妻佛坛上的鲜花得以不断。后来阿绢注意到——玄蕃的举止变得很古怪。”
“她发现玄蕃杀人——还有各种怪异举止?”
大概是吧,阿龙继续说道:
“——可是那姑娘生性慈悲,想必是反而产生同情。于是——”
“他们俩的关系就亲昵了起来?”
“那姑娘可能是为了报恩吧。”
“身分不匹配——”记得玄蕃曾提及阿绢如此说过。
玄蕃痛骂这毫不重要,他认为爱情完全不关乎身分、美丑——。
“我认为阿绢一切都知情。也就是她知道——玄蕃是杀人凶手,同时也知道玄蕃对她是真心的。几经挣扎,她最后就——”
上吊自杀了——。
这么做想必是为了抗议吧?百介问道。
“她是认为——活着也无法与他长相厮守,或许也对已故的玄蕃夫人感到愧疚吧。她认为自己若是死了,就能让玄蕃死心。不料——”
“此时的玄蕃——已经完全疯狂了。即使心爱的人已经死亡、尸体腐烂,自己的爱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对此抱持强烈的自信。”
所以。
他就把尸体搬回家,然后——。
百介听得捂住了嘴。
“他岳父所司代也隐约感觉到事态不大对劲,但又苦无证据,如果草率地将此事公诸于世,恐怕只会带来无谓的麻烦。他很清楚这个女婿为人处事一向认真,骨子里是个好人。所以,即便他杀了人,也是因过度思念自己过世的女儿,才会如此失分寸。只是,若被查出凶手是个与力,将严重伤害奉行所的权威,但又不能放任他继续犯案。所以,他就委托霭船查明玄蕃是否就是杀人凶手,如果真的是——就不计手段阻止他继续犯案。只是一切必须保密——”
“所以他们才设计了这个圈套?”
“嗯——”入道双手抱胸地问道:
“——那圈套确实算得上功劳一件,玄蕃也真的无法再犯案了。不过——又市怎么有把握玄蕃一定会切腹?”
还真不愧是江户首屈一指的诈术师呀——阿龙说道:
“他一切都安排得钜细靡遗。只不过,原本也没要让他切腹自杀就是了。不过,他早就计划好各种方案,以因应各种不同的情况。”
说完,阿龙探头朝佛室里望去。
“——那么,御行现在如何了?比较有精神了吗?”
“又市?——他怎么了?”
百介慌张地问道。
“喔,自从发生这件事以来,他就一直闷闷不乐。”
“又市也会闷闷不乐?”
百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从墙上裂缝窥探佛堂里的情况。
一身行者装扮的又市坐在光轮已经不见了的阿弥陀佛像前,偈箱被抛在一旁。
于是,百介从阿龙面前走过,由佛堂侧面来到正面,打开了原本半开的门。
“又市——你……”
“是百介吗?--”这诈术师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啦——”
又市说完便看向百介。他看起来是有些憔悴。
接着又市怅然若失地说道:
“人,可真是悲哀呀。”
接下来又面带微笑地说:
“我——”
“什么事?”
“我——百介,我多少能——”
“多少能了解那位与力的感受了。”话毕,御行又市摇了一下手中的摇钤。
注1:日文“辻”为岔路口之意。
注2:以白麻布制成的寿衣。
注3:在此指剃度的和尚。
注4:一七三二年,江户闹饥荒且爆发霍乱,八代将军吉宗于翌年在隅田川举行名为“施饿鬼”之烟火大会,以驱邪避凶、祭祀亡魂,从此成为当地一年一度的盛会,至今不息。
注5:“荒野与妖怪都在箱根以西”为江户人骂人土包子的俗谚。
注6:可能指白乐天或日本空海大师根据佛家“九想观”所作的诗作。
注7:日本古时位于今大阪东南部之河内国出产的粗木棉,一般用于制作法被(日式短袖外套)、暖帘等。
注8:工作用的围兜。
注9:十七世纪时日本宫女服装使用的染布,或指仿其染法染制的布料。
注10:在京都身穿白川地区特有的服装,头顶着花沿街叫卖的女性。
注11:江户时代,名目上为寺庙土地,但筑屋供人租借居住以增加寺庙收入的区域。
注12:江户时代大官之幕僚。
注13:浪速为大阪古名。
注14:江户时代听命于与力的低阶捕吏。
注15:大阪旧名。
注16:黄昏时分。
注17:屋外以竹片或木片搭造的挡土墙。
野铁炮
北国深山居奇兽
逢人口吐
状似蝙蝠之异物
掩人口目使窒息
捕其尸而食之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第四/第三十一
[一]
时值八月中旬——而且是个即使动也不动,汗依然流个不停的酷热早上,山冈百介应邀前往武藏国多摩郡八王子千人町。
八王子距离江户约有十里路。
说近是近,但也并非一段能轻松走完的路,感觉上是段不远不近的路程。
百介是个以周游列国、搜集各地神怪故事为乐的怪人,因此对长途跋涉的旅途自然不陌生。
但正由于习惯远行,路途不算远的八王子一带反而没来过。
只见此地气氛恬静。
放眼望去净是田圃的畦道上,找不到任何供人暂避酷热艳阳的蔽荫之处。
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百介,只得频频拭汗。
碰上这种日子,半裸的马夫还真教人格外羡慕。
走在前头的小厮似乎也感到酷暑难当。
虽是小厮,但毕竟也是武家末裔出身,无法作马夫般不修边幅的打扮。
百介并非武士,因此通常无须如此矜持。每逢大热天,大可穿得一身清凉,要他腰上插两把刀更让他嫌麻烦。不过今日乃受人之邀,可无法如此随性。
比起地上,马背上离天更近。
因此,更是酷热难当。
最糟的是,此时连阵风也没有。
对方要求他火速抵达。既然如此,现在理应策马狂奔才对。不过,百介深恐自己没有资格如此要求。
因此只得强逼自己眺望远景,试图忘却酷暑的折腾。
八王子一带,住有一群俗称八王子千人同心的乡士(注1)集团。
据说这八王子千人同心,是一群平素以务农维生的半农武士集团,至今依然遵循传统,按时操兵演练。
因此百介在心中描绘出一个百姓挥舞着锄头、成群武士在一旁练剑的奇妙光景。不过,看来这不过是个无稽的幻想。
放眼所及,净是一片乡间田园风光。
不过此处虽属乡间,八王子同心这些乡下武士可是轻忽不得。
此乃幕府直属的组织,就百介所知,历史可是十分悠久。据说是在神君(注2)家康入主关东时,以代官头(注3)大久保长安旗下的甲斐武田旧臣之小人头(注4)为中心组织而成的。
这个组织原本负责维持甲斐国境之警备与治安;后来曾奉日光火之番(注5)之命,赴江户担任一段时日的消防工作。在设置虾夷(注6)奉行所时,也曾奉派远赴虾夷之地,担负起警备之责。
虾夷之地,就连曾周游列国的百介都没去过。
因此,他们可是如假包换的——武士。
时下的武士多半是狐假虎威的纸老虎,相较之下,这种组织已是十分罕见,更难得的是,据说这八王子千人同心的组头(注7),有不少还是学有所成的博学家。值此武家士气低落的时代,文武双全者更是弥足珍贵。从其中甚至不乏曾编篡日光与八王于地志之士看来,此传言绝非空穴来风。据说组头旗下的同心们,也不乏通晓兰学(注8)、医学、海防论者。
同心山冈军八郎亦不例外,是个通晓最新医学知识,就乡下同心而言,超乎常人预期的博学多闻之士。
百介此行,正是应这位军八郎之邀。
小厮所带来的书状中写着——有急事相谈,恳请拨冗莅临。这可是百介这辈子首度应邀,连忙打理行头步出家门,又惊讶地发现对方连马匹都已备妥。看来事态绝不寻常。
百介心中并不平静。
山冈军八郎——乃百介的亲哥哥。
追本溯源,百介与军八郎,均生于某铁炮组御先手同心(注9)之家。
只是百介在懂事前,便被送往某商家当养子,因此对持棒当差的生父毫无记忆。
由于从未被告知自己的出身,因此详情并不清楚,但百介被送人当养子,似乎是因为家境贫困之故。但日后一家似乎仍无法摆脱困境,百介的生父只得抛开同心身分沦为浪人,在失意中与世长辞。这段时期的经纬,直到兄弟重逢时,百介才从军八郎口中得知。
到头来百介并没有继承养父的店家经营,而是过起悠闲的放浪生活;军八郎则是踏实地努力精进,后来买下身分成为八王子同心。
大哥还真是值得景仰呀!百介总是如此认为。换作是自己,绝对没办法变得像大哥这般杰出。百介的笔名之所以冠山冈为姓,无非是出于对大哥的这份仰慕之情。
而不难想像,允许他冠山冈为姓的军八郎,对百介也抱持着同样的情感。
在军八郎眼里看来,自己也活不出百介这种不受限于刻板条规的逍遥。
总之,兄弟俩对彼此都抱持着难以言喻的崇敬。
虽然成长环境迥异,但两人毕竟是继承了同样血脉的亲兄弟。在看似刚正不阿的军八郎心中,确确实实也有着一如百介那热爱珍奇异事的性格。或许军八郎对百介这种一听闻古怪传言便不分东西四处奔走的生活方式,同样是钦羡不已罢。不过——
在马背上眺望着农村的恬静风光,百介心中其实是五味杂陈。
他在一栋看似阵屋(注10)、铺着茅草屋顶的屋子前下了马。
不出多久,军八郎便两眼圆睁地走了出来。
待认出百介后,军八郎才一脸安心地向他低头致意。
“请别如此多礼——请问……”
由于自己一身让人难以联想是同心亲人的装束,百介在他人面前不敢直呼他大哥。
“——请问是出了什么事?”
军八郎抬起头来,噢、低吟了一声。
“的确有要事相谈。”
接着说道:
“是想请你勘验——一具遗体。”
“一具遗体?”
没错——简短地回答完后,军八郎便领着百介走进屋内。
土间(注11)中央铺有凉席,上头覆盖着一张草席,从其中露出的一双脚看来,的确是具尸体没错。军八郎吩咐左右两旁的小厮让出一个位子,接着便把站在门外的百介叫了进来。
“抱歉难看了点——他的死相并不自然。”
听来——是死于他杀罢。
“在下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判断这位同僚死因为何,也不知该如何结案。组内所有同心均为此深感困惑,完全判断不出这具尸体是死于他杀,抑或死于意外。因此,才想到若是周游列国、搜集巷谈风说的这位,或许见多识广足以为在下指点迷津。”
“不过,大哥——就连精通医术的大哥也无法判断,小弟怎么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这可不一定,军八郎说道。
对百介而言,这哪有什么不一定?大哥这种态度,不过是对自己期望过高。原因是对和自己过着截然不同生活的弟弟,多少怀抱着一点憧憬,因此才会如此抬举自己的罢。
不过,百介也觉得他这期望也并非完全不合理,便先询问他的死相究竟有何不自然之处。
“死因——其实是一目了然。”
“那么,究竟是——?”
“你就亲眼瞧瞧罢。”
军八郎说完,便掀开了草席。
躺在草席下头的,是一名正装的武士。
遗体身上羽织挎、手甲,脚半(注12)一应俱全,或许有些配件略有松脱,但衣着依旧算是整齐,甚至没有半点脏污。当然,尸身上也不见半道刀伤血痕。
不过——
“这……怎么可能?”
百介看得瞠目结舌。
只见这武士的尸体嘴巴大张,两眼圆睁,表情一脸惊愕——或者该说是惊恐。
更古怪的是他的额头。
这武士的额头上——
扎了一块“石子”。
这块石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怎么看都不过是块随处可见的小石子。怪的是它竟然“嵌在”死者的额头上。
“此乃在下的同僚——滨田毅十郎殿下。遗体是在通往入山卡的小津川岸被发现的。遗体身上——”
军八郎停顿了半晌,接着又继续说:
“没有其他外伤,因此应是这块小石子致死无误。不过,百介,这……到底是如何——嵌进去的?”
“不可能是——撞上的罢?”
这死相的确离奇。
额头使劲撞上石子的确会受伤,倘若正好命中要害,的确也可能致命。不过,冲撞得再怎么强,也不可能让石子刺进额头里罢。
若是大石还能理解,但这却是块小石子,或许能伤人,但绝不可能嵌进额头上。假使豆腐或米糠还没话说,但要朝如蒟蒻般富弹性的人体扔上一颗圆石,并刺上去岂不是难若登天?
“在下也曾想过凶手是否用了类似投石机的东西。不过即使用了那类凶器——应该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军八郎如此说道。
不愧是个对最新学问极有见地的博学之士,一切都讲究逻辑分析。
投石机会将石弹朝上方射出,画出抛物线飞往目标。虽然远较徒手投掷具杀伤力,但要命中移动中的物体必定是难上加难。即使碰巧命中,理应也不更于造成这种情况。倘若石子砸到脑袋上,伤理应会在脑门上才是。
这么看来,这名武士当时应该是配合飞石落下的角度抬头仰望,才让石子给砸上额头。但通常若觉得情况不妙,理应会闪躲才是。
即使没闪躲——
石子应该也不至于会嵌进去罢,百介说道。
不可能罢。因为这石子实在太小了,要以类似投石机的装置命中目标,照理弹丸需要有相当程度的重量,而这块石子未免过于轻盈。
绝无可能,军八郎说道。
“那么,还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凶手曾使用火药。”
百介这么一说,军八郎也双手抱胸地回答:在下亦有同感。
“昔日亦曾看过火药炸石,亲眼目睹硬石应声猛烈四散。旁若有人,或许真会如此丧命。不过,在遗体附近并未发现任何使用过火药的痕迹,也不见四散的碎石。再者——一
军八郎手指尸体的额头说道:
“这并非一块碎石。瞧它形状浑圆,虽然似乎有少许烧灼的痕迹,但绝非炸裂大石所产生的碎片。”
百介也认为这说法极有道理,尸体额头上的石子的确颇为光滑。那么——
“撇开嵌在遗体额头上的是块石子不谈,这种死法最合理的解释——或许是从近距离以飞箭狙击。”
“有理。嗯,这块石子若曾为箭簇,那么看来的确像是死于弓箭狙击。倘若当时突然有个持弓盗贼从死者面前一跃而出,趁其措手不及,朝其眉间放箭……的确可能造成此种情况。”
军八郎俯瞰着尸体说道。
如果嵌在这具嘴巴大张的尸体眉间的是一支箭簇,死相确实会——
至少比起现在显得自然得多。不过,嵌在理应插支箭簇之处的,却是一块小圆石。
“是否可能——这石子就是个箭簇?只是后头的箭柄在命中后折断或脱落——噢,现场是否有任何类似箭柄之物?”
一没有。再者,就形状上研判,要拿这块石子充当箭簇,未免也太不合理。瞧它毫不锐利,虽然没拔出来,但光从露出的部分来看,也不见任何曾被缚在箭柄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