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堂指定的我的座位,是在梗子的脚下,亦即五张并排的椅子中最接近门边的椅子。

我坐下以后,京极堂打开门,招进久远寺家的人。

完全失去血气、苍白到透明程度的凉子进来了。接着是事务长,头发乱了,低垂的脸显得相当疲劳。始终不镇定的内藤进来了,没有焦点的眼睛有如宿醉未醒般鲜红地充着血,额头上浮现湿了的珠子般的汗。接着的院长红着脸,他的眼睛看起来几乎是闭着的。

脚步沉重,空气沉滞。

依京极堂的指示,梗子枕边是凉子、事务长、内藤、院长,依序地坐了下来。很巧地,正是进房间的顺序。我看着邻座院长的侧脸,他果然紧紧地闭着眼睛。

京极堂让大家都就座了以后,非常缓慢地以慎重的动作关上门。然后,不出脚步声地移动,站在凉子和梗子的中间。

于是,那些咒语突然造访。

「曩莫三曼多缚曰罗多仙多摩诃卢舍多耶苏婆多罗耶吽多罗多含满!」

是真言宗的咒语。全部的人当然都吃了一惊。

京极堂双手交织在前面,这种姿势以前曾听说叫内缚印。手印产生了变化。两手中指直坚。

「谨请甲弓山鬼大神降临影向此座,缚住邪气!」

起初,以为可能是密教真言,但又觉得不是。读经和祈祷文都不一样。比较接近咒文吧。不,仿佛是在说什么故事似的。咒语的声音慢慢地变大了。

「请将阻档当家久远寺某某之物收拾至此,临、兵、斗、者、皆、陈、裂、在、前!」

九个字。京极堂的手刀在空中纵切五次、横切四次。

「燃烧不动明王火炎不动明王波切不动明王大山不动明王吟伽罗不动王吉祥妙不动王天竺不动王天竺坂山不动逆行逆行下!」

咒语的调子变了。就在那时,事务长的样子发生了异样。

简直就像患了疟疾似的,喀哒喀哒地打颤,一副受不了似的,看样子是想按住眼角,但手却举到额头,然后齿根不合似的以咕喊咕喊的语调,发出带悲鸣的声音:

「停、请停住!那是……」

「曾听过吗?」

京极堂停止念咒,盯着老妇人看。

「很像吧。这是不动王的生灵回返。如果不喜欢这个的话,对了,那就弹弓弦吧。」

「啊,你……」

「使用弓的咒语法,在阴阳道是称为蟆目(译注:孔如蟾蛤之眼,以揪树、梧桐等制造的大型锋利的箭头,由于风穿进洞会发出声音,可作为降服饮魔之用),蟆蛙,就是蟾蛤。」

「呜呜呜!」

泄出呜咽声。

京极堂无视地再度念起咒语:

「让对方开出血花、破裂成灰尘!」

老妇人已达到了极限。

「啊,原谅、原谅我!我不过是做了和母亲所做一样的事而已。」

「住嘴!」

凉子突然站了起来。

现在的声音是凉子的声音吗?我在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于是,为了必须确认,很快地抬头看到凉子的脸的我,这下子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

脸不一样。眼睛虽然大大地张开,但是,那里面却没有眼瞳。

「我的……」

凉子宛如配合京极堂的咒语似的缓慢地旋转着上身,好像被什么附身了。这人不是凉子,我战栗了,没听过的声音。凉子喊道:

「把孩子还给我,你……」

「哇啊!」

喊叫的是内藤。

「俺不知道,俺只是看到而已。俺啥也没做。引诱我的是对方。恨、该恨的人,不是我。」

「罗嗦,别撒谎!你也一样。」

凉子,不,曾是凉子的女人,更加地提高刺耳的尖声说道:

「你们,把我聚集在一起的重要东西全糟踢了!我确实看到了,我就在那里,你们这些人杀了那个人!」

曾是凉子的女人,大大地转动颈子,诅咒的话吐散在站着的那附近。绑着的头发散开了,浮在额头的血管激烈地颤动着。和此同步似的我的悸动也变快了,脑袋又是一片空白。

「是你!是你杀的!」

厉鬼相貌的凉子想攻击内藤。理应刻意阻止的老妇人,紧紧楼住她。内藤似乎已到了恐怖的临界点,他从椅子跌下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凉子、凉子,原谅我、原谅我!」

「放开我!杀人犯!」

凉子推开老妇人后转向妹妹,但是梗子动也不动。不,从一开始就没有表情,她的灵魂现在并没有看着现实。

「你也是!」

京极堂从后面抓住想要攻击妹妹的凉子的脖子。

我心脏的跳动达到最高潮,世界在一瞬间停止了。

「不想见到你,退下去!」

京极堂说道,把嘴巴凑近凉子的耳朵,低声地说些什么。

凉子停止了行动。

缓慢地转向这一边的那张脸,微微地带着笑意。

然后,在这个时候。

铃!风铃响起。

「喀喀喀喀!」

不是人的声音。

是鸟声。

梗子一面发出鸟叫声,直起身来。

实际上看来是很慢的。

就像慢动作似的。

屏风倒了下去。

梗子的胸部敞开。

膨胀隆起的腹部露了出来。

然后迸开了似的。

肚子裂开了分辨不出是血还是羊水的水沫,喷溅到接近天花板,飞散了。

把床单濡湿透了。

滴滴降落在十字型的日光灯。

落在屏风的纯白上。

我也失去了平衡,但.慢慢地倒在地板上。暖暖的液体滴了下来。

倒下的屏风弹跳在地板上。

然后,对面,有一个巨大的婴儿滚倒在那里!

为什么?

虽然才刚出生却穿着衣服?

光滑的滑溜溜地浸在羊水里。

--藤牧先生。

生下来的是藤牧先生,不!

是「久远寺牧朗的尸体」!

在混浊变薄的意识里,我非常清楚地看到。

虫子缓慢地爬在那个曾见过的深度眼镜的镜框。

那是座头虫。

然后,我丧失了意识。

 

 

 

 

 

 

 



乱窜在多重结构的建筑物当中,我被追着。回过头去,可以看到伙伴们一个个被杀。我停止呼吸、弓起身子,装成死了的样子,安静地看着那个。然而,看不清楚,双眼混浊的关系吧。不,四周很黑、非常黑。

比较是生长在都市的我,从未经验过如此程度的黑暗。

在异乡的夜晚,别说电灯了,连火把的光亮都没有。有豹脚蚊。不,不是蚊子,是来历不明的昆虫,一不注意,会产卵在皮肤下面。

小队全部被歼灭了。部下除了一个人以外全死了。是我的责任吗?

那个令人害怕的声音是什么?是鸟吧?

--森林的鸟,在夜晚也会啼叫。

有个男人。很黑,所以看不出是谁。

天亮以前,就不动地等着吧。左边右边都分不清,而且,如果踏进墓地的话,那可惨了。

--一直待到早晨。会被青年大兵捉住,你想做俘虏受侮辱吗?或者宁可自己了断?其他部队的队长,都这么做。这就叫玉碎!

声音高亢的男人说道。我不想死。

突然感到害怕。平时那样地厌恶活着,一心一意想逃避这个烦琐的日常生活,也就是说,始终想死的这个我。

--你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已经不能后退了,所以只能住前进。

高亢的声音如此告示。这个死里逃生部下的名字叫什么?

无法挽回的事。

快断了的腰有如腊制工艺人偶般,白色的皮肤冷嗖嗖地冰冷,然后,红色、红色的鲜血。

我想破坏什么。虽然很容易打坏,但是破坏了一次,就不会再复原。

必须得快,不能待在这里,胆小的我一定得逃。

去哪里?那里!那个四角灯神社的鸟居。但是,去那里不是必须穿过墓地吗?

--在做什么?

身体不听使唤地动弹不得,脚绊住了,黑暗缠了上来。如此程度的黑夜不曾经验过。不,不对!那一天也是这样,那个、那个夏天的晚上。

「呜哇!」

死里逃生的部下,用纳闷的表情窥探后面坐着几个应该已死去的军人。中禅寺敦子在他们旁边。

「噢,回过神来了吗?」

木场--这家伙的名字叫木场--用高亢的声音说道,递给我手帕。

「流了好多汗呢。是不是感冒了?事实上,我在等你苏醒过来,能说话吗?」

借助木场的手,我起身了。是在床上。

「我做了在战地的梦。敌人攻打过来那一晚,我和老爷两个人逃跑了。」

由于醒得很突然,还记得那个部分。但我不认为只有这些。令人厌恶的梦。问了时间以后,军人,不,是木下吧,以坐立不安的语气告诉我,十一点钟。啊,模糊不清的回答。过了一会儿,我完全恢复了记忆。

「十一点,你,是晚上?还是白天?」

「喂喂,你从昨晚失去意识后,就一直睡在这里。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木场说道。对了,我还清晰地记得失去意识前瞬间发生的事。眼睛即使不闭起来,也像电影般能够重新再现。

京极堂的手提着风铃,那是一直挂在那家伙的屋檐下的东西。屏风倒下来,木场他们几乎同时飞跑进来,穿着白色医服的救护班,带着担架随后蜂拥而至。木下把一面大声叫唤、举止粗暴的内藤倒剪双臂。即使如此,内藤仍想逃走,挣扎着手脚很狼狈地做着抵抗。吓呆了的老妇人,由青木保护噢噢地毫无意义的一直哭泣着。木场像是在告诉脸完全失去血色、恍惚地站着的院长什么话,但老人并没有在听的样子。凉子、凉子怎么了?京极堂一副死神似的表情,走过我面前。开着的门的那一头,看得到中禅寺敦子发呆的脸。京极堂略微看了我一下。

--这是你所期待的,满意了吧?

在逐渐变模糊的意识中,我找寻着凉子,凉子……

凉子笑着。

这些一定全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事。

「相关者全部处在精神错乱的状态,所以完全不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但是,既然出现了一具尸体,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放手不管。权宜之计,首先将此处当作搜查本部,也要求援助了。从今天早上开始,鉴定者也进了房间调查了,但是,事情的全貌仍……不,连轮廓都看不出来是杀人,还是尸体遗弃……?不,因为在房间,所以不算遗弃吧!」

「京极堂怎么了?」

「那家伙很快躲起来了。到哪儿去了……?」

「对不起!」

中禅寺敦子一副很抱歉似地说道。

「总之,想做调查,但不知问什么好……所以在这里等你醒来。」

我逐渐认识到直睡到现在的这间房间,好像是久远寺医院新馆的其中一间。

「老太婆极端地亢奋,老太爷轻微的心机能不全,内藤已经既哭又喊屁滚尿流的,是无法下手的半疯狂状态。」

「凉子小姐……?」

「啊,姐姐还比较正常,不过一句话也不说。呵,再怎么刚强,碰到那种状况也没辙了吧。让她在房间休息着呢,当然有人在监视。」

青木用杯子倒了水端了过来,我喝干了以后想起了京极堂说的话:

--我并不知道你所说的话,究竟有没有作为证据的价值,但是你以后必须作证吧!

原来如此。京极堂早预料到现在的状况。

「老爷,你没从京极堂那儿听到任何事吗?究竟昨天整个程序是怎样?」

「什么嘛,那家伙这么说今天会出现一具尸体,可能也会有人受伤,请为他们包扎。还会有家伙想逃,别让逃掉了逮起来。暗号是风铃声--」

「那么,那风铃不是咒语,是通知你们的暗号呀!」

「当然。他说如果是风铃,即使雨声再大也听得到。门关得太紧听不到,所以会稍微打开,耳朵挨近点儿等唷!」

我想起京极堂慎重地关上门。在那以后,木场他们立刻在中禅寺敦子的带领之下,进入寝室然后紧贴在门缝。应对行动应该算很早。

「程序就只有这样。其他什么都没听说,尽管如此,虽说会出现尸体,但怎么都想不到就滚倒在房间中间!而且,真料想不到事态会变成那样,真令人困惑。」

「不过,京极堂所预言的全都说中了呢。」

我们沉默了。

「总之,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全说来听听吧!」

木场全身极为无力地说道。

「那么,你是说那具尸体,是那个女人生下来的吗?」

不等我把话说完,木场发出很大的声音敲打椅子的扶手。

「有这种荒唐事吗?关口,你不会是神智不清吧。如果开玩笑,可会先把你关进监狱里唷!」

木场站了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京极堂念完咒文的同时,肚子就爆裂了!然后……那具尸体诞生了。」

「物、物理上不可能发生的事吧。肚子再怎么大,难道大到可以装得下一个成年男人的程度吗?这是不符合常识的。」

「这么说的确也有道理。不过,比普通孕妇大得多喔。」

「不是这个问题。」

中禅寺敦子插了进来。她的脸有一些苍白。

「说是物理性的,不如说生物性的吧。总之,这是我们活着的这个现实世界的常识,所无法想象的事哩。」

「确实无法想象。不过,我看到了。大体上不是这样的话,那具尸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你也知道那个房间的出口和类似出口的地方,只有一个,而你们就在那里,尸体搬不进去的呀。」

「可以事先放进去。」

木场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香烟,衔在嘴上。但好像没有火柴,只能衔着,火没点上。

「那才不可能!谁、为了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如果这样,那么进房间时马上就晓得了。」

「难道不会藏在室内哪里吗?」

「如果不耍骗人的把戏,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不认为那个房间,能够施行尸体突然出现在房间中央破天荒的什么把戏!」

对了。那个是突然出现。不,是诞生的。其证据不正是肌肤光润地、粘糊糊湿了似地发着光吗?

「但是,据你所说,京极堂不是说结界怎么了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把戏?」

--无趣的结界围了起来。

京极堂的确如此说过。可是即使耍什么把戏,我不认为只念咒文就能解决什么。

中禅寺敦子简直就跟哥哥一模一样地用手撑着下巴,结结巴巴地开始说了:

「即使相信老师说的话……如果以不符合常识的……超自然的作用,那就假定牧朗先生怀在梗子小姐腹中吧。如果这样……牧朗先生是何时死的?何时怀进肚子里?怀着的时候是活着吗?或者是死了以后,才装进肚子里?」

刚开始淡然地说着的中禅寺敦子,到了后来,语气变混乱了。

「老师,牧朗先生死了才出生的吗?还是出生以后死掉了?」

「什么?」

我从没想过这件事。我看到那个的瞬间,就只认识到是「尸体」,亦即死了后出生的。不,应该说尸体诞生更接近。我如实地说出心里所想,但尸体诞生实在很矛盾。

「那么,你是说久远寺梗子把尸骸藏在腹中吗?的确,作为隐藏地方来说,是最好的了,那是找不到的。不过,是怎么放进去的?像不入流杂志所写的什么魔术吗?」

木场开始焦虑起来。但木下紧接着为木场的香烟点上火的关系,预料中焦虑的爆发总算避免了。

「或者活生生地进到肚子,在出来以前死掉的?那尸体确实没有腐坏。失踪后立刻死了的话会变成白骨,至少会成为木乃伊吧。但怎么看都像是最近才死的死者呢……。这么说来,牧朗在腹中是活着的吗?这才不可能。啊,真无聊,疯了!完全疯了!」

木场自问自答之后,再度开始焦虑起来。

「还不知道推测死亡的时问吗?而且死因什么的……?」

中禅寺敦子问道。

「里村现在正解剖中,结束后会来告知。里村这家伙虽然很轻率,不过很高兴专心地在做解剖吧。」

里村弦市是个信赖得过的法医。能力强、人品又很温厚,不过,是个比起吃三餐更喜欢解剖的怪人。木下为了压住木场的焦虑,这一次,从茶壶倒了茶递给他。顽强的部下有点儿在颤抖。

「木场先生,这可不是咱们的差事唷!作祟、怨灵之类的就交给和尚或什么的人去办吧。」

和硕大的身体不相称的,从内在恐惧着。

「这一定是被杀的丈夫在作祟。附身在婴儿身上后,变得和自己一个模样!是《累渊》(译注:江户时代,在下总生村有个善妒的妇女,名为『累』,为丈夫所杀之后,鬼魂怀恨复仇。歌舞伎以此故事为剧本。『渊』是痛苦绝望之深渊,累渊之意,应是嫉妒为痛苦绝望之深渊)的翻版呢。于是,向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姘夫复仇!」

白费功夫了。结果,木下自己所说的话使木场爆发了。

「出现了一具尸体,这是咱们的差事呢,青木!」

一直待在房间角落、无所事事的青木,由于被突然一喊,相当吃惊的样子,张大着眼睛回头看。

「嗨,什么事?」

「别回答得像学生一样。那个,嗯,内藤,去看看内藤怎样了?如果能说话就带他过来。」

「要调查吗?」

「别问这么多,快去!」

怒吼似的将指示扔出去后,木场又重重地坐上椅子。

大约过了五分钟,青木回来了。接着是被两名警官抱着似的内藤进来了,现在的面貌如同废人般。

「能说话吗?」

木场问话。但内藤似乎没听到似的,内藤以喊叫替代回答:

「祈祷师在哪儿?叫祈祷师来!俺啥也没做,啥也没做唷!好可怕,救救我吧,替我驱魔唷!」

一天以前,理应还标榜自己是务实主义的实习医生,现在完全地粉碎了自主性似的。

「安静点儿!你老实说的话,驱魔祈祷什么的都替你做!」

经木场这么一恫喝,内藤有如瘫塌了似的,软趴趴地陷坐椅子上变温顺了。像极了沟鼠。

木场命令青木做笔录。说唐突也真唐突地开始听取事情的脉络。

「先从昨晚的事情开始问吧。尽管你是个落榜医生,但还记得那档子事儿吧?……喂,回答呀!」

因木场的骂声而胆颤心寒的不仅是内藤,至少刑警们、中禅寺敦子,然后我,都对一点儿刺激就敏感地反应,大家都很不安。

「首先,那具尸体。那具久远寺牧朗的死骸,是从哪儿出来的?」

「那不是牧朗!那家伙活着的唷,还活着!」

「事到如今还这么说。你直到现在不是那么地害怕作祟而叫喊着吗?作祟的可能是幽灵吧。不过,久远寺牧朗死掉了吧?你不是也看到尸体吗?所以才觉得恐怖吧?」

「那个不是那男人的尸体!请别被骗了。那是那家伙自己创造的人造人,然后让梗子生下来。可怕的家伙,可怕……!」

「……人造人的什么都行。你看到冲破肚子的时候了吧?总之,你是说,那个死骸从梗子肚子里生出来的吧?」

「肚子裂开……梗子的肚子裂开……于是那个滚落下来了,那个人造人……!」

「那么,你没看到生下来的瞬间吧?你没看到戴着眼镜、穿着衣服,很大而且死了的婴儿,坍塌下来冲破女人的肚子出来那个节骨眼儿吧?」

木场那恶作剧的形容,可能是因为心情恶劣吧,中禅寺敦子按住了嘴巴。

但是……我的确也没看到那一瞬间。不,由于出席者个个都错乱了,也许没有任何人看到。不……没有人看到。

屏风,屏风阻档着。屏风倒下后才看到那个的。没被屏风遮住视线能看见全貌的是--

--京极堂。然后--

--凉子。

突然地门开了。

「你们仍在议论那些无聊的事吗?」

是京极堂。穿着和昨晚不同的黄底带茶褐色格纹布的和服外衣,手里拿着外褂。

「喂,京极!你,到哪儿去啦?」

「因为淋到不干净的血,所以先回去洗了澡,稍微歇一会儿,把脏了的和服洗了并且上浆烫了后才出来。嘿,还去把这个懒得出门的证人硬拉来了呢。我不会做让警察生气不合道理的行为。」

后面站着榎\\\木津。

「是礼二郎呀,我想早晚得把你叫来呢。」

榎\\\木津像个刚睡醒的孩子似的,脸有些浮肿。呀!打了个没精神的招呼,一副像是大正时代的贵族要去参加舞会的装扮。因为天敌都到齐上场了,内藤更加瘫软缩了起来。两个怪人理所当然地走进来,坐上简直就像准备好了的放着的两张椅子。

「喂,京极,你刚才提到无聊的事,那是什么意思呀?在密室如烟雾般消失、过了一年半尸体从女人的肚子出现了……这是多么前所未闻的事,你竟然说无聊?」

木场又站了起来,一面走来走去,一再指责似地质问道。榎\\\木津的视线追着木场,瞧不起人似的把脸探向前去,说道:

「连老爷都胡说些什么呀?关口君,你那么卖力表演了还不够,到现在诅咒都还解不开吗?」

「京极堂,我不懂你说的。的确如你所预言,情节很顺利地进行了,不过,谜题更莫测高深了。」

而且,我本来跟凉子说会让她如愿,结果,却做出相反的事来。这个家已经等于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