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让她活着,让她活着看西宁侯的爵位是如何落到我头上,我又是如何弃之如敝帚,就是要让她活着看我如何为我母亲正名,让她对着我母亲的牌位行妾礼忏悔,就是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她,知道堂堂西宁侯爷和西宁侯太夫人是如何为了利益助纣为虐,逼死发妻和儿媳的,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齐少衍平静的说着,这些念头他早已在心里想过不止千百次,依然是除了慕容璧以外,再没对任何旁人提起过,但此时此刻,他却想也没想便对着周珺琬说了出来,自然得就好像是对着他最亲近的大哥一般,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异样,因忙下意识将这些异样都压了下去。
这还是周珺琬第一次明确听齐少衍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之前有关他想报仇想为母亲正名想让整个齐家身败名裂等等一系列念头,都不过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倒是没想到,还真让她猜中了几分。
只既然齐少衍如今还不想让宁夫人死,想让其有朝一日对着他母亲的牌位行妾礼,身为盟友的她说不得也只能跟着改变主意,“大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说完见时辰已不早了,又见不远处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因提出告辞。
“且慢!”却被齐少衍唤住了,淡声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不要多心!再就是宁氏死罪虽暂时可免,活罪却不可饶,我院里有一种蘑菇,长势极好,我迟些让人给你送去,就要劳烦你代我尽孝,服侍母亲吃下了!”想也知道他送去的东西宁氏必不会吃,周珺琬如今却掌着厨房,要略动动手脚,堪称易如反掌之事。
周珺琬心里一动,已约莫明白了齐少衍的意思,点头道:“大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屈膝行了一礼,领着文妈妈沿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却在绕经一片假山时,冷不防听到有压低了的男女的调笑声自山间传来,“爷您轻点…要压坏了…”
“哪里压坏了,让爷瞧瞧…”
女声有些耳熟,一时间想不起到底是谁,但男声却十成十能确定是来自于谁的。
周珺琬与文妈妈对视一眼,忙不约而同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行至安全地带,又绕道回至自家的院子后,文妈妈方低声道:“啧,这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谁能想来三爷瞧着那般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竟会孟浪轻狂到如此地步?这会子可还是青天白日呢!”
——之前在假山里那个男声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侯府的三爷齐少灏,他因还未及冠,声音还稍显稚嫩,虽有意压低了,依然很容易辨识。
周珺琬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吟道:“我倒觉得这不像是三爷的作风,他一贯谨慎,屋里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就是为了讨侯爷喜欢,又岂会青天白日就那般孟浪的授人话柄?要知道园子里可随时都有人往来,咱们不就很容易就发现了他们?况以冯姨娘的精细,又岂会如此放任三爷?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不过此事是好是歹都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将其烂在肚子里的好!”
文妈妈闻言,略一细想,也觉得事有蹊跷,但正如周珺琬所说,此事终究与她们无关,知道得太多也未必就是好事,因忙点头道:“奶奶说得是,咱们还是当不知道此事的好!”
主仆两个说了一会儿话,齐少衍那边便打发人送了一匣子蘑菇过来。周珺琬一看,那蘑菇生得极是普通,乍一看就像是寻常吃的正经榛树蘑,倒也不会轻易惹人动疑,果然与她之前猜想的一样,当下已是彻底明白了齐少衍的意思。
原来别人或许不认得那蘑菇不是榛树蘑,周珺琬因时常接触花木,却是认得的。认真说来,这种蘑菇并不可怕,只是吃了之后会让人短时间内产生幻觉,疯一阵乐一阵,待清醒后却什么也不记得,顶多觉得浑身乏力而已。
如此一来,宁夫人只要一吃了那蘑菇,她心里本又有鬼,晚上会有何等癫狂之举,可想而知,就算第二日她清醒如常了,有了头天晚上的癫狂,怕也再难有人相信她其实是正常的了。
况且偶尔一次癫狂还可以说是魔怔了产生了癔症,可两次呢?三次呢?齐亨与周太夫人怕家丑外扬,且周太夫人势必还没死了要夺回管家大权的心,十有**不会请太医来给宁夫人瞧,只会觉得宁夫人是撞邪了或是鬼上身了,以后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无论她是清醒还是癫狂,都只会被人当成是疯子,再不会信她半个字!
宁氏,你如此心狠手毒,容不下齐少衍母子,那么就等着明明是清醒的却被说成疯子,说成撞邪,长命百岁的日日活受煎熬罢!
章一O三
晚间周珺琬去给宁夫人请安,例行的行礼问好过后,便趁机说起了午后在园子里“碰巧”遇上齐少衍之事,算是提前备个案,也省得事后宁夫人经旁人之口得知此事后,对她生出什么猜忌和不满来,“…大爷听说夫人身在病中仍记挂着为他过生辰之事,很是过意不去,说自己上不能为父母尽孝分忧,下不堪为弟妹之表率楷模,亦连夫人病了也不能为您老人家分担丝毫的苦痛,心里很是难受,惟有茹素以企盼上苍能早日让夫人痊愈了!”
说着笑道:“夫人在这里惦记着大爷的生辰,惟恐大爷受到丝毫儿的委屈,大爷也在那里惦记着夫人,恨不能以己身代替夫人之病痛,怪道世人常说‘母子连心’呢!”
宁夫人早已是满面的笑容,慈爱道:“真真是个傻孩子,说什么‘恨不能以己身代替我之病痛’,岂不知‘病在儿身,痛在娘心’的道理?我又如何舍得他代我受病痛的折磨,我巴不得他这辈子都没灾没病,所有的病痛统统由我来代他受呢!”
真是好一副慈母面孔!好一副慈母心肠!
周珺琬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又奉承了宁夫人一阵,服侍她吃了药,方告辞离了宜兰院。
“二奶奶好走!”
却在行至门口时,被为她打帘子的丫鬟吸引住了目光,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那丫鬟十五六岁的样子,生了张极标志的鹅蛋脸,眼睛细长柔媚,小嘴红润微翘,穿着青莲色的比甲,戴着时新堆纱的珠花,饶是在人品相貌不俗的丫鬟扎堆儿的宜兰院,都算得上鹤立鸡群,很是引人注目。
然让周珺琬放慢脚步的原因却并不是那丫鬟,——周珺琬记得其名唤‘绿萝’,乃宁夫人跟前儿比较得用的丫鬟,仅次于碧螺红绡,前阵子还曾被宁夫人赏过给齐少游做通房,只不过被齐少游拒绝了罢了。——并不是绿萝的好相貌,而是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明显就是白天周珺琬和文妈妈在假山间听到的那个女声!
齐少灏要找女人哪里找不下,远的不说,只说整个西宁侯府,就不知道有多少丫鬟想爬上他的床,一朝麻雀变凤凰的,怎么他就偏偏瞄上宁夫人屋里的人且此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算得上是齐少游的人了呢?他难道不知道宁夫人与他姨娘势如水火,放一个宁夫人的人在自己身边,就如放了一颗不定时炸弹在身边一般?还是他觉得自己有本事让宁夫人身边的人反水,反过来向着他们母子,为他们母子所用去?抑或是他真不介意捡齐少游不要的东西?可据周珺琬所知,他明明很介意被人与齐少游放在一块儿比较,时时处处都想着要压齐少游一头,以便让人忘记他们之间的嫡庶之分!
周珺琬想不明白齐少灏的动机,因笑着有意与绿萝攀谈,“怎好劳烦姐姐为我打帘子,姐姐不拘使哪个小丫鬟来,也就是了。”
绿萝要笑不笑的回道:“那些小丫鬟都笨手笨脚的,万一冒撞了二奶奶哪里,岂非不美?还是奴婢亲自来的好,二奶奶好走!”竟是一副爱搭理不搭理周珺琬的模样。
周珺琬见状,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便也没有再说,一边往外走,一边忖度起来,瞧绿萝这副轻狂样儿,难道真以为傍上齐少灏这棵大树,便可以一辈子安枕无忧了?也不想想,她若真跟了齐少灏,过了明路,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只怕就是宁夫人,而宁夫人身为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要收拾庶子的一个屋里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却不知绿萝彼时也正满心轻蔑的想她,“二房奶奶又如何?现如今再风光又如何?不过是二爷瞧着你还能管管家,戳戳太夫人的心窝子,暂时还有用,才面儿上宠着你罢了,二爷真正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可是我,且等我为二爷办好此番的差使,风风光光做了二爷的姨娘后,再来与你一别苗头!”
第二日,恰是逢三之日,周珺琬与齐涵芝齐涵芳一道去理事厅理事的日子。因宁夫人发了话让三人筹备齐少衍的生辰,三人要商讨安排的事不免比往常多一些,及至散了时,已是午时时分。
忙了一大早上,三人俱已饿了,于是也未在多说,只各自行了礼,便被簇拥着回了各自的院子。
周珺琬方回到自己的小院,文妈妈便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杜氏打早儿便来了,说是想见奶奶一面,给您请个安。我把她安置在二门门厅里了,还请奶奶示下。”
她算着杜氏也该在这一两日再来…周珺琬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吩咐文妈妈道:“就说我忙着为二爷挑选合适的新人,今儿个是实实无暇分身见她了,让她吃了饭,便打发她回去罢。不过,切记告诉她,我最中意的人选是一个生过两个儿子的寡妇,虽寡妇的名声不好听,但外人又如何能知晓这些?再记得多惋惜几句可惜沈家妹妹如今正怀着崔举人的孩子!”
以她对杜氏沈添财的了解,二人此时必定正处于观望中,吃不准沈冰打了崔之放的孩子后,是不是真进得了西宁侯府,以保证他们一家的日子比现在更要好上许多。这种顾虑原是人之常情,饶是贪婪无知如杜氏沈添财,也不能指望她就那么随口一说,他们便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做。
没关系,那她就再来添一把火,管保能将杜氏沈添财的心火烧得旺旺的,毕竟连寡妇都能要了,只要是能生孩子,沈冰可才只十五六岁,正是花信年纪,如今看来又是极易受孕的体质,难道竟还比不过一个寡妇不成?!
文妈妈深知周珺琬的心思,又岂会不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当下忙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自往二门方向去了。
文妈妈含笑一路行至二门门厅,远远的就看见杜氏正蛰蛰蝎蝎的在那里东张西望,饶文妈妈之前已见过她了,依然被她不伦不类的打扮和毕露的各种丑态惹得忍不住心下一阵好气又好笑。
你说第一次来时,杜氏打扮得那般不伦不类,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首饰都戴在头上也就罢了,毕竟是没见过侯府的体面排场,满心以为须得打扮得富贵些,虽然其结果是适得其反,可如今都是她第二次来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副初级暴发户的嘴脸呢?大红而做工粗糙的衣衫,满头横七竖八的金钗银钗,脸上的脂粉一看就是走街串巷的小货郎挑着卖的粗劣产品,偏又还没抹匀,真是有够惨不忍睹!
文妈妈还在气笑不得,杜氏已先瞧见了她,大声嚷着:“文妈妈,您可来了,我都等您好半天了!”,便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又踮着脚尖往后张望,“二奶奶呢?怎么没见二奶奶?”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姑娘也是你想见便见得着的,还是在二门上?文妈妈暗中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歉然一笑道:“崔老太太委实对不住了,我们二奶奶忙了一大早上都还不得闲儿,今儿个实实抽不出时间见您了,您有什么话儿,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杜氏天不见亮就起来,一路颠簸到得侯府时,天才刚刚亮,为的便是能再见周珺琬一面,讨她一句准话儿,如今却连正主儿的衣角都没摸着,又如何肯轻易回去?因忙赔笑道:“二奶奶贵人事忙,只不知都忙些什么呢?我耽误不了二奶奶多少时间的,至多一炷香的时间,还请妈妈行个方便!”一边说,一边咬牙狠心将一个金戒指塞到了文妈妈手里。
文妈妈如何瞧得上她那金戒指,只碍于鱼儿还未彻底上钩,不好打草惊蛇罢了,推辞再三,方收下了,却仍半点不松口,“崔老太太您不知道,我们二奶奶今儿个是真事忙…昨儿个管事送了几位好生养的女子来,我们二奶奶这会子就正挑选呢,也是那几位女子有福气,我们爷和二奶奶都说了,便是挑不中,也一人给二百两银子…当然,最有福气的还要数被挑中的那一个,说来那名女子不过一个寡妇,就因前头生了两个儿子,稳婆又说她那身子骨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就入了我们爷和二奶奶的眼,指不定说话间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二奶奶已经定了人选了,还是一名寡妇?”文妈妈话还没说完,杜氏已失声叫了起来,“二奶奶怎么能那般草率呢?这可不是儿戏,再者那寡妇既然命薄克夫,谁知道会不会损了二爷和二奶奶的福气呢?文妈妈可千万要劝二奶奶再多想想啊!”
文妈妈闻言,假意叹道:“我何尝没劝呢?关键现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不然我们二奶奶也不愿意要一个寡妇,崔老太太可认识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有,还请千万告诉我,事成之后,我们二奶奶一定会重谢您的!”
一面说,一面不错眼珠的盯着杜氏的脸,就见她一张脸早已笑开了花儿,文妈妈便知道,鱼儿已经彻底上钩了!
章一O四
杜氏如何听得文妈妈问她‘可认识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有,事成之后,我们二奶奶一定会重谢您!’?早在文妈妈说周珺琬已挑中了一名寡妇时,她已忍不住要毛遂自荐,问文妈妈‘既然连寡妇都行,不知我家那丫头可还中二奶奶的意?’了,这会子文妈妈总算把话说出口了,她如何还忍得住?
忙不迭便腆着脸笑道:“若说那合适的人选,不瞒妈妈,我倒还真认识有一个,旁的不敢说,至少比二奶奶现如今挑中的那寡妇要强上百十倍…我那女儿妈妈和二奶奶也是见过的,不知妈妈以为我那女儿如何,还入得入不得妈妈和二奶奶的眼?”
“您说沈姑娘?”文妈妈心中不屑至极,暗道这世上果真还有这等卖女求荣之母,不过这杜氏连为了钱财毒杀亲女之事都做得出来了,如今只是卖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况那沈冰若没有这个心,牛不喝水难道杜氏还能强摁头不成?可见这母女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
面上却满满都是惊诧,“沈姑娘自然是个极好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才貌,都算得上百里挑一,不然也不会只见一面便入了我们二奶奶的眼,得我们二奶奶以姐妹相称了,我跟了我们二奶奶这么多年,可还从没见过她与哪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如此投缘呢!可沈姑娘不是已与崔举人有了婚约,不日便将成为举人娘子,他日崔举人一旦高中,还会凤冠霞披做那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吗?只怕她未必肯委屈自己…况沈姑娘腹中还有崔举人的孩子呢,再过几月便要分娩了,母子连心,叫她如何舍得?”
顿了一顿,换了一脸的惋惜,“可惜我们二奶奶未能早些见到沈姑娘,不然以她两个的投缘,若真能做了姐妹,必定能比旁人和睦一百倍,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真真是可惜了…”
话没说完,已被杜氏急吼吼的打断:“不可惜,不可惜,一点也不可惜!只要二奶奶愿意,她和我女儿还是能做姐妹的,横竖我女儿与那崔之放还未正式成亲,那便算不得崔家的人,婚嫁去留便只能由我们做父母的说了算!就只不知二奶奶那里是什么意思?还请妈妈千万帮着美言几句,事成之后,妈妈可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们一定一辈子都不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一副只恨不能立刻便将沈冰打包送到侯府来的架势。
直瞧得文妈妈暗地里鄙夷不已,面上却是一副心动的样子,迟疑道:“话虽如此,只沈姑娘虽还未正式与崔举人拜堂,腹中却早已有了崔家的孩子,对外也是称的‘崔大奶奶’,有心人一旦留了心打听,什么打听不出来?我们奶奶如今虽子嗣艰难,我们爷却不是那等肯白替旁人养儿子的冤大头,传了出去,我们爷和奶奶的颜面还要是不要,我们西宁侯府的颜面又还要是不要了?!还请崔老太太以后休要再提及此话,否则就别怪我们奶奶和我不讲情面了!”
而杜氏眼见文妈妈虽说着说着便动了气,但一开始脸上的心动却是实打实的,便知道她其实已经“动了心”,这文妈妈又是二奶奶的奶妈妈,她既已动了心,离二奶奶动心还远吗?
因忙赔着笑脸添油加柴道:“妈妈说的什么话儿,二爷乃何等尊贵之人,我们又岂敢让他白替旁人养儿子作冤大头?别说做这样的事儿,便是连想也是不敢这样想的,还请妈妈息怒,且听我细细道来!”
说着拉了文妈妈的手,压低了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我与妈妈投缘,有些话我也就不瞒妈妈了,我女儿如今是有了他崔之放的孩子,但要说这门亲事,我与她爹是真个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妈妈想,能在患难与共的发妻生病期间偷偷拉了别的女人上床,且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小姨子的男人,骨子里能好到哪里去?”
“若不是想着我那苦命的大女儿临去时连个摔丧捧灵的人都没有,以后四时八节更是连个香火供奉都没有,我与她爹是绝然不肯吃下这个哑巴亏的!”杜氏说着说着,似是动了真情,竟红了眼圈,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再者,那崔之放毕竟是有功名的人,我们家一介草民,又如何斗得过他?说不得只能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让冰丫头将委屈都吞进肚里,但心里却一直都是不舒坦的。如今可好了,有二爷和二奶奶给我们撑腰了,那我们便再不用怕他了…我那女儿多有宜男之相,妈妈也是见过的,等明儿她把肚子里不该有的那块儿肉打掉,再顺利进了府里,管保明年便能叫二爷和二奶奶抱上大胖儿子,到时候二奶奶岂非就可以梦想成真,妈妈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越发体面风光了?”
这老毒妇可真是会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
文妈妈心里早不耐烦应酬杜氏了,但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得故作为难的道:“沈姑娘据我看来倒真是个好的,只俗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我们爷和奶奶只怕不肯夺人所爱。再者,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再小也是条性命,果真害了他,只怕将来会遭报应…这样的事,咱们还是都别做的好!”
一语未了,杜氏已急急接道:“孩子虽是无辜的,可他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纵然我女儿生下他来,也不过是白让他在这世上受苦遭罪罢了,倒不如让他一开始就不要被生下来!再者,我大女儿的一辈子已是毁在崔之放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身上了,总不能再让小女儿的一辈子也毁在他身上吧?若是我女儿能进府,不独能为二爷和二奶奶分忧,也是将她和我们全家都解救于了水火之中,还求妈妈千万在二爷和二奶奶面前为我女儿美艳几句,一旦事成,我们一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妈妈的大恩大德,也一定会重重答谢妈妈的,还求妈妈千万帮忙,我给妈妈磕头了!”
说完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小鸡啄米般频频磕起头来。
这会子眼见有了别的高枝儿可以攀,崔之放便变成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了,果真让那沈冰进了府,明儿再有了别的高枝儿,二爷和二奶奶岂非也要变成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文妈妈勾起唇角嘲讽的看着杜氏磕了好一会儿头,方搀了她起来,面露难色道:“老太太您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我若再不答应帮你忙,岂非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且也有负我们之间的情谊?只二奶奶那里都已选定人了,二爷想必也已知道了,再要更改,只怕不是易事,况沈姑娘腹中毕竟还有孩子,就算孩子今儿个就掉了,沈姑娘将养身子总要一个月罢?我怕二爷和二奶奶等不了那么久…”
“这可是二爷和二奶奶一辈子的大事儿,半点都草率不得的,多等一个月半个月的,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指不定那寡妇真进了门,却一年半载都没好消息呢?毕竟这般天大的福气,可不是她一个不祥之人所能承受得起的!横竖二爷与二奶奶多的时间都等了,还求妈妈帮着美言几句,让二爷和二奶奶再多等一个月,我保证一个月后,将一个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女儿送到二奶奶面前,让二奶奶明年便抱上大胖儿子,妈妈说好不好?”
杜氏继续舌灿莲花的游说着文妈妈,心里更是已打定主意,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她便顺道去医馆抓上一贴落胎药,待回到家后便亲自煎了让沈冰吃下,今晚就将她肚中那个孽种打下,省得夜长梦多,白白坏了眼前这个让他们一家子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
却不知自己早已中了文妈妈和周珺琬的算计,很快便将落得竹篮打水两头空的下场!
好容易打发了杜氏,文妈妈揉着因方才与之虚与委蛇而发酸的脸飞快回了倚松院,就见周珺琬正提了小喷壶在院子里浇花儿,锦秀几个则正坐在廊下做针线。
文妈妈忙几步上前,屈膝行礼后,一五一十将方才与杜氏说的话都与周珺琬复述了一遍,“…我才一说奶奶已挑中了一名好生养的寡妇,那杜氏便急了,一个劲儿的说寡妇乃不祥之人,只怕会让二爷和奶奶沾上晦气,又一个劲儿的说她女儿有多宜男,如果进了府,管保明年便能让爷和奶奶抱上大胖儿子…看来事情今晚上就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