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珺琬又命文妈妈端杌子来陆炳家的坐。
陆炳家的一叠声的“不敢”,架不住周珺琬坚持,文妈妈又在一旁相劝,只得行礼道了谢,赔笑着斜签身子坐下了。
周珺琬便又命文妈妈坐,待文妈妈也坐定后,方正色道:“二位妈妈都是我最信任最看重之人,当着你们,我便不藏着掖着,有话就直说了。如今我虽领夫人之命,与大小姐二小姐一道协理管家,但毕竟比不得大小姐二小姐名正言顺,只怕明里暗里不服我的大有人在,明里暗里等着给我下绊子瞧我笑话儿的也大有人在,二位妈妈都是老成持重胸有成算之人,可得多多留心着,不叫咱们被人算计了去才是。如今咱们虽艰难一些,但至多过上三二年,也就好了,到那时,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二位妈妈,管保让二位如如今夫人身边的王妈妈郭妈妈,要什么有什么,一人之下,百千人之上!”
周珺琬一席“推心置腹”的话说毕,文妈妈犹可,原是最明白她真正心意且又是昨晚上对好话的,倒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陆炳家的却是实实被感动了,二奶奶显见得已拿她当真正的自己人了,不然也不会待她同奶大自己跟了自己将近二十载的奶嬷嬷一般信任看重,还说将来一定让她‘要什么有什么,一人之下,百千人之上!’,这可真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自家是真的要兴旺发达了!
当下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满脸激动的表起忠心来:“奶奶如此抬举奴婢,给奴婢脸面,奴婢以后定能竭尽全力为奶奶办差,万死不辞,不辜负奶奶这一番信任和栽培!”
连带文妈妈亦只能跪下,跟着表了一番忠心。
周珺琬待陆炳家的把表忠心的话说完了,才一手一个亲自拉了她和文妈妈起来,一脸欣慰的点头笑道:“有二位妈妈从旁尽心尽力的辅佐,我也能安枕无忧了,以后说不得要越发辛苦二位妈妈了!”
又拿出一早便准备好的两对一模一样儿,一看就分量不轻的绞丝麻花足金镯子,分别赏于二人,不必说又引得陆炳家的表了一番忠心。
周珺琬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状似无意的说起了她今日找陆炳家的来真正的正事,“对了,我前儿个见园子里并各房如今送来的花木都不怎么新鲜的样子,上回送来的桂花菊花也恹恹的,若非府里这阵子事多,夫人又病着,只怕早兴致勃勃的张罗着要大请宾客摆菊花宴桂花宴了,到时候叫夫人见了这些枯枝败叶,再在客人面前失了颜面,陆妈妈说夫人第一个要发落的会是谁?”
说着见陆炳家的白了脸,才又放缓了语气:“妈妈也别慌张,这不是事情并没发生吗?我也就是白说一句罢了。不过那崔家是怎么回事,怎么送来的花儿大不如前了?还是他们攀上了别的高枝儿,不想做咱们西宁侯府的生意了?妈妈回去后不妨即刻使个人去问问,若是他崔家真不愿再做咱们家的生意了,就让他们使个说话能算数的人来,两家毁了当日的契约便是。如今我管着帐设台盘司,可不想因区区这件小事,落了旁人的口实,惹得夫人不痛快!”
心里却在冷笑,崔之放、沈添财、杜氏、沈冰…你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陆炳家的没想到周珺琬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竟会是从自己头上烧起。她是打心眼儿里拿周珺琬当了真正的主子不假,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爱崔家每月送来的那五十两银子,想想如今上好的水田也不过才七八两银子一亩,只靠崔家送的银子,一年下来自家便可以添好几十亩上好水田了,便是将来自家真事发被逐出了侯府,总还能有一条后路,如今要她自个儿将这板上钉钉的银子往外推,简直就是生生在挖她的心呢!
因想也不想便赔笑出言为崔家说起好话儿来:“奶奶容禀,并非是那崔家故意怠慢,亦非他们攀上了别的高枝儿,话又说回来,这京里比得上咱们西宁侯府的高枝儿,除了几家王府并世袭罔替的几家国公府,又还找得出几家来?崔家又不是傻子,岂会白放着咱们这样现成的高枝儿不去攀,反去攀那没影儿的旁的高枝儿?实实是崔家近来换了管事的大花匠,新提的大花匠短时间内又还未能彻底上手,这才让送来的花木比往日次了一些,只待那新的大花匠熟练后,便可恢复到以前一般无二了,还请奶奶明鉴!”
“原来还有这层缘由在,却是我想岔了!”周珺琬不待陆炳家的话音落下,脸色已是缓和下来,笑道:“我只是想着我如今管了帐设台盘司,底下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揪我的错处呢,况妈妈也知道,我此番能得夫人欢心,我送去夫人那里那两盆花儿可是起了大作用的,所以难免谨慎了些,还请妈妈莫要笑话儿才是。”
暗自冷哼一声,这陆炳家的也委实忒贪了一些,有她开出的那巨大的体面实惠摆在眼前,却还念念不忘崔家那五十两银子,自己才提了个话头,便忙不迭为崔家说起好话来,生恐断了自家的财路似的,真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炳家的若是不贪,若是不钻到钱眼里,她又怎么能收服她为己所用呢?这人总要有爱好有弱点,才更好拿捏!
周珺琬说完,话锋忽地一转,“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偏我如今新官上任,更是半点错处不能让人揪住。这样,陆妈妈你索性让崔家的当家奶奶过府一趟,我要亲自会会她,亲自谈谈以后花木供应之事,也免得再出什么纰漏。”
说完不出所料的瞧见陆炳家的立时如丧考妣般大变了颜色,心里好气又好笑,却也知道不能玩儿得太过火了,省得让陆炳家的生了二心,她可比不得文妈妈,待她是无条件的忠心,更多的只是为利益所驱使,因忙又补充道:“陆妈妈大可放心,我便是见过崔家的当家奶奶后,有些事情也是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陆炳家的这才红着脸转悲为喜起来,只是终究有几分不好意思,又呐呐的奉承了周珺琬几句,便退了出去。
章九十一
陆炳家的一走,文妈妈便皱眉说道:“算来沈氏那个白眼儿狼如今已有近六个月的身孕了,崔家距京城少说也得一个时辰的车程,谁知道会不会有闪失?她又还未正式与姓崔的拜堂,算不得崔家的当家奶奶,推脱的借口都是现成的;最重要的是,沈氏有孕之事,可是有意瞒着旁人的,不然让旁人知道姓崔的早在谋害姑娘之前,便已与沈氏珠胎暗结了,——孩子生下来后,差了一岁半岁的,旁人等闲还瞧不出来,还在肚子里时,可是一眼就能瞧得出来的,到时候姓崔的痴情郎君的形象可就尽毁了,只怕就是陆氏肯来,姓崔的也未必肯让她来亦未可知。”
周珺琬却是一脸的笃定,勾唇笑道:“她会来的!”只是脸上虽在笑,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眼底一片冰冷。
沈冰如今的确还不是崔家的当家奶奶,但以沈添财和杜氏的浅薄贪婪,只怕早在崔家摆足了老太爷老太太的款儿,毕竟沈冰腹中怀的,可是崔之放迄今为止惟一有可能平安生下来的孩子,甚至极有可能是崔之放这辈子惟一的孩子,彼时在沈添财和杜氏看来,显然崔家上下内外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至于旁人的说嘴诟病,他们才不会在乎。
而西宁侯府又是崔家花卉生意最大的买家,可以说崔家一年的进项十之六七都是来自西宁侯府,以沈添财和杜氏的爱财如命,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这笔生意,放弃上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关键要见她们的人是她,西宁侯府的内眷,就算崔之放不愿让杜氏和沈冰来,也再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除非他宁可放弃这笔生意,更何况,沈冰怀的可是他翘盼已久的子嗣,他只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会对沈冰杜氏沈添财百般容忍的。
所以惟一的可能,便是沈冰在杜氏的陪同下,一块儿来见她。这个结论,让周珺琬浑身的血液都禁不住沸腾起来,沈冰,杜氏,真是久违了,此番咱们可得好生叙叙“旧情”才是!
傍晚,齐少游又使了小子回来传话儿,说有同窗约吃酒,晚间就歇在外书房了,让周珺琬不必等他。
周珺琬虽觉得齐少游一连两日都歇在外书房有些奇怪,但更多的却是庆幸今晚又可以不必与后者虚与委蛇了,与文妈妈锦秀一道吃了饭,便洗漱一番,早早歇下了。
果然不出周珺琬所料,陆炳家的第二日便带回了沈凉与杜氏会于明日过府拜访周珺琬的消息,“…那崔大奶奶听了奴婢的话后,尚还有几分犹豫,说她如今仍在为姐姐服孝的孝中,实在不方便登门拜访,怕冲撞了奶奶,只是话还未说完,在一旁的崔家亲家老太太已满口应下了会于明日登门给奶奶请安之事,还说她这辈子还从没去过侯府呢,此番倒是可以大开眼界了!”
‘崔大奶奶’、‘仍在为姐姐服孝’、‘崔家亲家老太太’…周珺琬闻言,就忍不住暗自冷笑着攥紧了拳头,她这才死了多久呢,沈冰已迫不及待的以‘崔大奶奶’自居了,偏又还要假仁假义的为她服孝,还有杜氏,没有了她,她就可以越发肆无忌惮的以老太太自居,在崔家横行霸道了。她倒要看看,这群鸠占鹊巢,没人伦没人性的东西,到底还能蹦跶多久!
打发了陆炳家的后,周珺琬去了宜兰院给宁夫人请安。
宁夫人的病仍是老样子,将养了几日也未见什么起色,又因日日吃药嘴里发苦,夜间盗汗多梦睡不安稳,几日下来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儿,憔悴干瘪得都让人有些不大认得出来了。周珺琬忙上前软声细语的请了安,又亲自服侍宁夫人吃了药,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才趁势回了明日要见沈凉和杜氏之事,“…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夫人这般信任看重妾身,妾身万万不能让您失望,且妾身听说那崔家种花儿已有好些年头了,对花啊草啊彼此间相生相克的原理很有一番见地,之前妾身之所以给夫人献花儿,便是听陆炳家的说了后才想到的。妾身想着,若是崔家的人真对花草有独特的见地,指不定比太医的药还要有效,能早日让夫人好起来亦未可知。”
如此小事,宁夫人自然不会驳了周珺琬的面子,更何况周珺琬这几日管家是真管得不错,连一心等着抓她小辫子好给宁夫人难堪的周太夫人冯姨娘都没抓到什么空子,宁夫人心中满意,是以很爽快便应了她,还让她明日早上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于是翌日清晨,周珺琬起身送罢齐少游,刻意装扮了一番后,便安心等候起沈冰和杜氏的到来。
周珺琬当然知道沈冰和杜氏不可能来得太快太早,毕竟从崔家到西宁侯府,少说也要一个时辰的车程,还不连二人临出门前收拾及中途歇息的时间,沈冰与杜氏再紧赶慢赶,抵达侯府再被陆炳家的等管事婆子领着到她的院子,只怕也得巳时二三刻去了。
但她没办法抑制自己心里的激动,没办法抑制自己浑身血液的燃烧沸腾,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安坐哪怕片刻。她几乎是不错眼珠的盯着墙壁上的西洋钟,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儿个的时间怎么会过得这样慢!
好在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巳时二刻,周珺琬正焦灼的打算让锦秀再去瞧瞧怎么人还没到,就有银铃小跑进来屈膝禀道:“回二奶奶,才陆妈妈使人传话儿进来,说二奶奶要见的人已经到了,很快就领着进来给二奶奶请安,请二奶奶再稍等片刻。”
说也奇怪,周珺琬才还焦灼烦乱的心,竟在听完银铃的话后,一下子安定了下来。是呀,她有什么好焦灼烦乱的,如今占主动地位的是她,能将崔之放沈冰等负过害过她之流玩弄于鼓掌之间,操控他们命运的也是她,她惟一需要做的,就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在她膝下摇尾乞怜,万劫不复!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陆炳家的终于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不是别个,正是杜氏和沈冰。
陆炳家的一进来便屈膝给周珺琬见礼,满脸堆笑道:“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要见的崔举人家的女眷奴婢已经带来了。”
周珺琬却并不看她,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了杜氏和沈冰身上。
杜氏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桃红衣衫,虽一眼便能瞧出是新做的,但因做工粗糙,式样不够端庄,再配上她早已发福了而显得水桶一般滚圆的腰身,实在让人由不得不发笑。偏她还没有这个自觉,不但衣衫穿得不伦不类,头上更是横七竖八插了满头的金钗银钗,也不知是不是把她所有压箱底儿的首饰都戴了出来?让人一眼望去,便能知其浅薄粗俗。
沈冰倒是打扮得清爽得多,不过一身月白广袖衣裙配三二枝银钗罢了,看起来倒也像是服孝的样子,但不论是衣裙还是银钗都簇新,显然也是才新做的。
周珺琬的目光只在杜氏和沈冰的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落在了沈冰已凸得十分明显的肚子上。饶是沈冰的衣衫有意穿得宽松,毕竟已是近六个月的身孕,瞧着又怎么可能不显怀?以致她走路时都小心翼翼的,无时无刻不记得以双手扶着腰肢,再配上她因有孕而圆润了不少,看起来红光满面的脸庞,活脱脱一副等待为人母的幸福小模样儿。
周珺琬就一下子攥紧了拳头,神色也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看在下首陆炳家的眼里,却以为她是不待见沈冰和杜氏满身的村样儿,见了她也不知道行礼问安,委实上不得台面,因忙转身低声呵斥起二人来:“怎么见了二奶奶也不知道行礼问安的,才我一路上是怎么跟你们说的?”竟是一副当老子的训作儿子的口气。
直瞧得周珺琬嘲讽又玩味的勾起了唇角,暗想也不知道这几年来已当惯了堂堂崔举人府上老太太的杜氏被陆炳家的一个下人如此对待,会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地便发作起来?况杜氏向来便不是一个吃得亏受得气的人!
但转念一想,杜氏见风使舵的本领可是与生俱来的,陆炳家的再是下人,那也是堂堂侯府的下人,比崔家门第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她又怎么有胆儿得罪侯府的人?只看她脸上那足以让人将隔夜饭都呕出来的谄媚笑容,就可知她心里这会子只怕待陆炳家的已比亲娘还亲了,又怎么可能当面儿发作陆炳家的?
果然就见杜氏被骂了却丝毫儿不恼,反而笑得一脸谄媚的道:“陆娘子恕罪,我们娘儿俩这不是头回见到侯府的体面气派,被晃花了眼吗?这便给二奶奶磕头,这便给二奶奶磕头!”
说完当真拉了沈冰,“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结结实实给周珺琬磕了三个响头,压根儿想不到自己跪的,竟是已被自己和沈添财沈冰合谋害死的大女儿!
章九十二
“给二奶奶磕头了…”
眼见杜氏和沈冰满脸谄笑却又不失诚惶诚恐的跪倒在自己面前,周珺琬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只是接过文妈妈奉上的官窑脱胎青釉甜白暗花茶碗,小口小口的,慢慢儿的,极其优雅的自顾品起茶来,就好像屋里压根儿没杜氏沈冰两个人似的。杜氏对陆炳家的区区一个侯府的小管事娘子已是如此谄媚有加,视若亲娘,更何况她这个陆炳家的“亲娘”?对亲娘的亲娘,她自然更是只有谄媚仰望的份儿!
因此待吃完茶后,周珺琬仍没叫杜氏和沈冰起来,而是又自顾发起怔来,谅她们不敢呲牙。
地下跪着的杜氏和沈冰也确实不出周珺琬所料的一直诚惶诚恐着,不敢表露出丝毫儿对她的不满来。杜氏是因为被一路走来西宁侯府的轩朗富贵看迷了眼慑住了心,只觉瑶池仙境只怕也莫过于此了,且上首周珺琬那通身的尊贵气派乃是她生平之所未见,对地位比自己高而本能生出来的敬畏和自惭形秽之心,让她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沈冰则是因为一来本就生性腼腆怯弱,二来一路行来亦跟杜氏一样,早被侯府的威严富贵和规矩排场镇住了。她原本还以为崔家已经够富贵了,不想侯府却连等闲丫头婆子都是周身绫罗绸缎,披金裹银,比寻常小户人家的姑娘小姐还气派,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富贵的人家!
还有上首那位花容月貌,神仙妃子一般的奶奶,她原本还以为只有戏文书本上才会有如此人物,却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样活生生的人物存在,且据说这位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竟还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不过只是侯府二爷的二房奶奶罢了,也不知侯府真正的主子,那些个夫人少夫人们,都会是怎样神仙一般的人品?临来之前她还一度为自己的相貌而引以为傲,现在那傲气已悉数化作了深深的自惭形秽。无怪杜氏和沈冰诚惶诚恐自惭形秽,周珺琬今日也的确打扮得太惹眼了些,上身是姜黄色绣遍地毓秀葱绿折枝大红牡丹的贡缎褙子,下面是浅碧色云绫素褶儿长裙,头梳凌云髻,簪一支流光溢彩,以纯金打造而成的孔雀金步摇,这还不算,那步摇垂下的一串珠子,居然是名贵无比的祖母绿,单是这支步摇,变卖了,只怕已够普通百姓过一辈子的了。
相较之下,她们母女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又是多么的寒酸多么的俗气,衣服固然是新的,但不论是衣料还是式样还是做工,都差人家的十万八千里;首饰倒是勉强够分量,花样却压根儿不能看,一看就知道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枉她们在来之前,还自以为她们这身打扮已是够好够体面,就算去皇宫也去得了,谁曾想竟连侯府稍微体面点的丫头婆子都及不上?
就更不要说她们膝下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地衣,屋内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好闻香气,及四周各色精致的家俱及其上种种她们十有八九都叫不出名字来的细巧摆设了。
原来崔家的那点子所谓富贵,与侯府的泼天富贵相比,压根儿就算不得富贵,他们引以为傲的未来夫君和女婿的举人功名,甚至也及不上侯府区区一个管事妈妈的体面,不然那陆家的一个奴才,又怎么敢对她们那般不假辞色?设若他崔之放功名更显赫些,崔家更富贵些,那陆家的又怎么敢!
这一刻,杜氏平日对崔之放的敬畏讨好之心,沈冰平日对崔之放的崇拜爱慕之心,忽然就大打了几分折扣,于不知不觉中,变得再回不到从前了。周珺琬居高临下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虽不至于将二人的心思猜个十成十,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毕竟彼此曾经那般亲近过。而她要的,也正是这种效果。
她就勾唇微微笑了起来,作于发怔中猛地清醒般回过神来,先看一眼地下已有些跪不住的杜氏和沈冰,再看向一旁陆炳家的嗔道:“陆嫂子还不快将人搀起来,崔老太太与崔大奶奶又不是咱们家的人,乃是正儿八经的客人,我如何当得她们如此大礼?”
又嗔一旁的文妈妈,“见我晃神,妈妈也不说提醒提醒我?”
陆炳家的便与文妈妈一道上前,将满口“二奶奶客气了,二奶奶客气了…”的杜氏与沈冰搀了起来。
周珺琬又满脸是笑的让二人坐,“二位可是贵客,快请坐,快请坐!金铃银铃,快斟茶拿点心来…呀…”话没说完,似是忽然才发现沈冰竟大着肚子一般,竟“呀”的一声惊叫出了声,“崔大奶奶竟怀着身孕不成?陆嫂子你也是,才也不说告知我一声,若是我一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敢受崔大奶奶的礼,这是生生在折我的福呢!”
说完满脸歉然的看向沈冰,“实在对不住崔大奶奶,我事先并不知情,不然也不会让你舟车劳顿的走这一遭儿了。我瞧你这肚子,怕是已有五六个月了罢?你可真真是好福气,不像我,都与二爷成亲快一年了,却至今未能为二爷添上一儿半女的,前儿个好容易有了,偏又没福掉了,不怕大奶奶笑话儿,你可真让我羡慕得紧!”
一席看似说者无心的话,却让沈冰这个本就心里有鬼儿的听者听出了旁的意思来,她那本就因大着肚子跪了这么长时间,而逐渐惨白,隐有细汗渗出的脸,一时间变得越发惨白起来,偏又想不出话应对周珺琬,只得怯怯的低垂下了头去。
倒是杜氏半点不觉得羞愧或是难堪,仍腆着脸赔笑道:“二奶奶住在这样的高房大厦里,成日里穿的是金,戴的是银,吃的是山珍,喝的是琼浆,还满屋子金奴银婢的使唤,才真真是有福气,让人羡慕得紧呢,我这女儿算得了什么,给二奶奶您拾鞋都怕奶奶您嫌不配呢!”
周珺琬闻言,只是笑笑,并不接杜氏的话,又看向沈冰关切道:“我见大奶奶神色有些不大好,莫不是累了?要不要我叫人带你下去歇息一会儿?”
话音落下的同时,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看向陆炳家的,有意压低了声音飞快问道:“你不是说这崔家前头的大奶奶没了才四五个月吗,怎么这位新大奶奶竟会已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我还记得你说过那位崔举人待前头的大奶奶情深义重,当日大奶奶去世时,几乎不曾跟着一块儿去了,那这孩子又是怎么来的?如今可还在前头大奶奶的孝期呢!果真那崔举人是那表里不一,沽名钓誉,品德败坏之人,咱们府里与崔家这生意可万万做不得了!”
虽是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却不大不小刚好让杜氏沈冰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下不独沈冰面白如纸摇摇欲坠,亦连杜氏脸上都白一阵青一阵起来。果真失了侯府这笔生意,崔家的收益便瞬间少了大半,到时候她们别说像侯府这样体面排场的过活了,连现在的日子都未必能再支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