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黛玉遂未再坚持,复又坐回榻上,又命嬷嬷们坐了,令丫头倒了茶来,方笑问道:“娘娘们这几日身上好?烦请嬷嬷们过会子回去禀告娘娘,明儿我再进宫请安谢恩。”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嬷嬷便笑道:“这个娘娘们亦早料下了,说是请福晋不必进宫,只管调养好身子便是,明儿待娘娘们空了,还要亲自来瞧福晋呢。”
又请示,“娘娘们到底不放心,因打发了太医来瞧瞧福晋凤体有哪些地方是需要好生滋补一番的,是眼下便请进来还是?”
黛玉自然明白皇后与熹妃是不完全放心雪雁姐妹的医术,毕竟在她们看来兹事体大,因点头道:“就这会子请进来吧。”一个老嬷嬷便答应着出去了。这里紫鹃便领着小丫头扯好了幔帐,旋即留下王嬷嬷在外料理,亦跟着回避了。
一时只见老嬷嬷领着几名太医进来,垂首跪在了幔帐外,紫鹃遂拿丝帕遮了黛玉的手腕儿,轻轻拿至外面儿,置于小枕上,方便太医诊脉。
便见几名太医依次上前左右手都诊视过了,方听其中一个躬身道:“福晋眼下已有孕两月有余,脉象平稳,并无不妥之处,只福晋生来体弱,下官过会子便开些儿滋补的药膳方子,自明儿起一直服用到七八个月时再停下,管保生产时一切顺利,母子俱安。”
一席话儿说的王嬷嬷喜笑颜开,道:“承太医吉言了。”遂命老嬷嬷们,“请至外书房让平小子好生看茶伺候着。”
这里众人见太医去了,方撤了幔帐,复又坐下吃起茶说起话儿来,不过一些儿说黛玉好福气儿,皇家好福气儿的恭喜奉承话儿,不消胜记。
不提太子府上,如今且说弘历自昨儿个夜里得知黛玉有孕之后,喜悦难耐,只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晓自己的幸福与满足,因在早起进宫上朝的路上,头一个便忍不住告诉了弘昼,偏那弘昼又最是个藏不住话儿的,不待雍正帝驾临养心殿,便将此事告诉了弘瞻、弘晓、弘皎等人,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短短办半盏茶的时间,满朝文武倒有一多半儿已知晓此事了,遂都赶着弘历说“恭喜”、“明儿一定讨杯喜酒吃”等话儿。弘历少不得周旋一番,幸得雍正帝及时驾临,众人方暂且止住了。
好容易散了朝,弘历也等不及叫上弘昼,只打发了一个小子去永寿宫请熹妃到坤宁宫,便忙忙往坤宁宫方向去了。他实在等不及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后与熹妃了,以便能彻底打消二人有意无意想与他与妾室的念头儿。
彼时皇后正坐在妆台对镜理妆,瞧得弘历一大早便过来,不由笑道:“今儿个怎么一大早便请安来了?别是又惹恼了你皇阿玛,来搬本宫做救兵去的罢?”
弘历忙行了个礼,方笑道:“难道在皇额娘眼里,儿子就是那等只会惹祸之人?”因见熹妃还未到,便先拿其他话儿来岔开了。
娘俩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小太监高唱:“熹妃娘娘驾到…”
满屋子宫女嬷嬷便都跪下了,弘历亦忙站了起来,肃手立到殿门口儿。
便见熹妃扶着贴身的嬷嬷,被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进来了。先与皇后见了礼,又领皇后之命坐到了对面儿的榻上,熹妃方嗔道:“你这孩子,打早儿便来打扰你皇额娘,又巴巴的请了我来,敢是有什么好事儿要说不成?”
说的弘历得意一笑,道:“老话儿说‘知子莫若母’,果真还是额娘了解儿子。”说着也不待二人追问,他自己便按捺不住说将起来,“实不相瞒皇额娘与额娘,儿臣今儿个之所以打早儿便来请安,实在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告二位额娘,玉儿她,有身孕了…”
“果真的?”一语未了,已被皇后与熹妃异口同声的打断,“几个月了?太医怎么说的?”二人的脸上,俱是满满的紧张与喜悦,似是不敢相信如此大喜之事,竟突然降临了一般。
弘历见问,笑道:“儿臣不怕雷打了,就敢在额娘面前撒起谎来?玉儿她是真真有身孕了,雪雁雪鸢说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母子俱安呢。”
皇后与熹妃原是知道黛玉身边有两个医术高妙的丫头的,闻言遂不疑有他起来,因都喜之不尽,念佛不绝,又一叠声儿的吩咐弘历要注意哪些事情,瞧着其喜悦紧张只见昨儿个夜里的弘历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了一大通儿,皇后忽然一拍额头,道:“瞧本宫糊涂的,老四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哪里将这些个琐碎事儿弄得分明?倒是传了玉儿丫头进宫来,本宫亲自与她说的好。”
话音刚落,熹妃便笑道:“依臣妾说,倒是打发几个行事稳妥、年老多知的嬷嬷去老四府上走上一遭儿,当面与玉儿说的好,她原就生的体弱,再要舟车劳顿的颠簸,一旦有个闪失,可怎么样儿了?况她身边儿那两个小丫头子虽好好脉息,到底年级还小,又是个姑娘家,哪里能事事妥帖的?倒是打发几个太医去瞧瞧,再开上几剂补药与她强身健体的好,明儿生产起来,亦不至于太辛苦。”
一席话说的皇后连连点头,因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全。”便唤了宫女来吩咐,“去太医院传本宫的懿旨,让专司妇科的太医们立刻动身去太子府。”又命其贴身的嬷嬷,“你同了太医去代本宫与你熹妃娘娘瞧瞧玉儿,把方才咱们说的话儿事无巨细的转述与她,再送几样儿时鲜的果蔬与金玉玩器去。若是她说要进宫谢恩,千万让她不必拘礼,只管养好自个儿的身子便是。”
旋即熹妃亦叮嘱了半日,老嬷嬷们方同了太医一块儿,坐上了去往太子府的马车,于是方有了才刚太子府那一出儿。
打发走老嬷嬷,弘历又跪下与皇后熹妃谢了恩,便要告辞往军机处去,却被熹妃含笑唤住,道:“娘儿们难得一聚,正经消消停停的说会子话儿再去不迟。”
弘历听说,只得复又坐下,笑道:“额娘有什么话儿要说?儿子都听着呢。”
熹妃便瞧了皇后一眼,在瞧得后者向自己微微颔了一下儿首后,方笑道:“说来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娘儿们说笑几句罢了。”说着掬起榻上矮几上的茶抿了一口,淡笑着继续道,“昨儿个我还与你皇额娘说,你与玉儿丫头成亲已一年有余了,缘何一直未传出喜信儿来,倒不想今儿便有好消息传来,倒是咱们皇家今年来的头一件儿大喜事儿了。”说着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番话儿。
弘历乃何等聪明样儿人,如今既见熹妃一直不切入正题,心里如何不猜个七八分?当下亦不待熹妃说出其真正想说的话儿来,便先起身抱拳,含笑着打断道:“若是额娘想与儿臣说有关妾室的事情,还请额娘就此打住,儿臣如今有了玉儿为妻,已是满足至极,至于其他女子,更是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还请二位额娘不要再为此事操心,也免得误了别个姑娘的终身。”
说的熹妃讪讪的,半晌方道:“额娘亦只是盼着你能多添几个子嗣罢了。”原来近日皇后与熹妃确确因着弘历仍膝下无子之事而无比烦恼,商量来商量去,遂决定将各自贴身的大宫女指于弘历为妾。——能在皇后贵妃面前做得贴身大宫女的宫女们,虽则都是选秀时差点儿机遇,最终未能做得贵人娘娘,亦未被指给王公宗亲们的女子,本身的才貌品行与家世门第却并不差,要做个皇子的妾室,原本是绰绰有余的,因此二人会有此想法儿,倒也不足为奇。
不想还未来得及与弘历黛玉递说此事儿,便先传出了黛玉有孕的消息,二人原爱黛玉的人品德行,便觉得有些儿不好意思于此事儿说出来了,因此熹妃才会东拉西扯了那么大一通儿,还未切入正题的。
“子嗣?如今玉儿不是有身孕了吗?”见熹妃有些儿下不了台了,弘历忙赔笑着说道:“所谓有一便能有二,有二自然能有三,明儿玉儿一定会与二位额娘多添上几个孙子孙女儿的,二位额娘只管放心罢。”
一旁皇后自然也瞧出了熹妃的尴尬,遂忙笑着道:“这倒也罢了,只是如今玉儿有孕在身,至少几个月不能伺候你,倒是挑上几个妥帖人放在屋里的好。”
闻言弘历忙摆手笑道:“儿臣心里有数的,皇额娘不必挂心。”心里却在想,之前那么长时间他都忍过了,如今黛玉又是在受累为他生孩子,他反倒忍不下去了?!
犹豫了一下,熹妃到底忍不住道:“知道你与玉儿感情好,只是她如今有孕在身,若是…对她母子都不好,为妥当计,倒是放两个人在屋里的好。你看皇后娘娘身边的香杏与本宫身边儿的巧意怎么样儿?若是觉得好…”
一语未了,已被弘历含笑打断:“二位额娘调教的人,自然都是好的,还是别给儿子糟蹋了,倒是仍留在额娘身边为额娘分忧的好。”又起身道:“军机处那边儿还有政事要等着儿臣去处理,容儿臣先告退了。”便行了个礼,扭身儿一径去了。
余下皇后与熹妃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起气来,道:“都说咱们爱新觉罗家代代必出一个情种,难道这一代出在了老四身上了?只玉儿原本是个绝好的了,倒让人怪不起她来!”便又闲话儿了一阵儿,方各自散了,不提。
且先把话儿说回。话说太子府内,众嬷嬷直坐到了快交午时,方告辞去了,黛玉与王嬷嬷等人再四挽留用了饭再去,却被她们以“还得尽快回宫去向娘娘们复命”为由婉拒了,无奈黛玉只得打发王嬷嬷亲自送了她们出去。
她们前脚儿刚走,后脚儿惜春便扶着昨儿个被黛玉打发去服侍她的大丫头来了,问好完毕,惜春便满脸喜色的道:“今儿个一早起来,便闻得丫头说昨儿个夜里查出有了身孕,真真可喜可贺。”又拍手欢喜道:“明儿我也要当姨妈了呢。”
黛玉听说,不由微红了脸子,道:“还有七八个月呢,瞧你性急的,倒与你姐夫一个样儿!”又问她:“昨儿个可睡得好是不好?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我,或是告诉嬷嬷亦使得,千万不要外道才是,姐姐的家,便如同你自己的家一般。”
闻言惜春却敛起了笑容,正色道:“说来这会子过来,一来时为了瞧瞧姐姐,与姐姐说一声儿恭喜与感谢,二来便是想向姐姐辞行得…”
“辞行?辞什么行?”一语未了,已被黛玉急急的打断,“如今妹妹仅剩的亲人,不过咱们姊妹几个罢了,二姐姐与三妹妹那里已经有了一干人了,妹妹要去自然不方便,倒是留在我这里的好。”
却见惜春只是淡淡一笑,道:“姐姐且听我把话儿说完。我知道二姐姐与三姐姐亦过的不容易,因此并未想过要去叨扰她们,至于我的去处,我早已想好了了,就是城外的静月庵。姐姐亦是知道我的,由来便喜欢理佛,去了那里,好比如鱼得水,因此姐姐很不必为我挂心。”
未料黛玉闻得这话儿,想着惜春素来便性子冷清,每常闲话儿间亦说过一辈子不愿嫁人,惟愿守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的,情知她这会子既说出这话儿,必定是深思熟虑已久的,因越发变了颜色,道:“庵里虽清净,到底太清苦了,妹妹虽非那享惯福福的,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我又如何忍心让妹妹去过那样儿的生活?果真要修行,我让人与你辟出一方净室,就让你在那里修行亦使得,只要心诚,佛祖必然感念的到,妹妹瞧着好是不好?”
偏惜春仍是摇头,“姐姐的好意,妹妹如何不明白?但只妹妹执意要离开,固然有一圆夙愿之意,二来亦不想让姐姐姐夫难做。虽则我是姐姐家当众买回来的,姐姐自然不会拿我当奴婢看,而如今姐夫又贵为太子之尊,朝中多少双眼睛注意着他呢。姐姐一心为妹妹好,难道妹妹就不能反过来为姐姐着想了?还请姐姐应了我吧。”
一席话说的黛玉找不出话儿来劝慰了,因示意王嬷嬷紫鹃雪雁等人说话儿,不想众人亦是劝她不转。又道:“姐姐也不必担心,妹妹去到静月庵,只是带发修行,明儿要还俗亦是极便宜的。便是姐姐想我了,亦可坐车去那里瞧瞧我,顺便散淡散淡。还请姐姐不要再劝妹妹了。”
黛玉见她心意已决,情知再也劝她不转,只得叹道:“所谓人各有志,妹妹既然已经决定了,姐姐也不便再劝你,但只一点,好歹我得打发几个妥当的丫头嬷嬷伺候着你,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惜春见好容易劝转黛玉,自然再无不应了,忙不迭点头应了,不在话下。
正文 第一O七章 生男生女喜忧参半
却说惜春因着生性喜静,喜好礼佛,且不愿为太子府找来什么话柄儿,执意要去城外的静月庵修行,黛玉等人再死劝不住,又想着好歹只是带发修行,说不得应下了她。又因惜春打算明儿一早便动身,当下王嬷嬷便领着下人们百般为其行囊及挑选妥帖伺候之人忙活儿起来了。
一直忙活儿到晚间,终于打点得差不多了,王嬷嬷方过来正房回黛玉的话儿。其时黛玉正与惜春追忆往昔的快乐时光,二人皆是泪水涟涟的,王嬷嬷瞧了不由大急,因赶紧上前笑向惜春道:“如今福晋有了身孕,最是不能流泪哭泣的,还请四姑娘快快收了泪,再劝得福晋亦不要再流泪罢。”
闻言惜春忙不迭自襟前解了帕子在手,三两下儿拭了泪,方笑道:“都是我的错儿,还请嬷嬷不要与我见怪。”又向黛玉道:“才刚是我把姐姐弄哭的,这会子还求疼顾妹妹一些儿,不要再哭了,不然晚间姐夫来家,不定怎样儿生我的气儿呢。”
说的黛玉“嗤”的一声儿笑了出来,嗔道:“真真四妹妹这张嘴不说话儿则已,一说便厉害得紧,让人气也不是,喜欢也不是!”一语未了,只听外面儿一阵脚步声,旋即随着一声儿“爷吉祥!”的请安声,弘历已大踏步进来了。
瞧得惜春在场,他忙笑道:“我回来得不巧儿,打扰到你们姊妹说体己话儿了。”便忙忙要回避。
黛玉忙出声儿唤住,笑道:“都是一家子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说法儿?”又令惜春,“虽则已非第一次见面儿,好歹以姐夫小姨儿的身份还是头一次见面,倒是彼此先见过的好。”
惜春便上前向弘历福了一福,道:“奴婢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慌得弘历忙令丫头搀起来,又和颜悦色道:“四妹妹不必客气,你姐姐才不亦说了,都是一家子人,很不必这般客气,就唤我作‘姐夫’罢,横竖我也爱听。”一面又靠过去挨着黛玉坐了,柔声儿问道:“今儿个白日都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黛玉见他当着惜春的面儿亦不避忌,惟恐惜春不好意思,因轻推了他一下,道:“劳累了一天,倒是先去洗把脸换件儿衣衫的好,说话间也该用晚膳了。”弘历知她必定害羞了,亦不强她,答应着便往内室去了。
这里黛玉方歉意的向惜春道:“你姐夫随性惯了的,你不要见怪才是。”
却见惜春抿嘴一笑,道:“先每常听的人说太子爷对福晋疼宠到了心窝子里去,我这心里还只是不完全相信,觉着这世上哪有那样儿的男子?如今敲了,才知他们所言非虚。这会子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在为姐姐高兴,高兴姐姐终身有靠了,又岂会见怪呢?”
一席话儿说得黛玉反倒垂首脸红起来,半日方抬首甜蜜一笑,以弘历昨儿夜里临睡前与她说的话儿回道:“必定是我上辈子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儿,这辈子上天才会这般厚爱与我的!”
正说着,又有弘昼同了沁灵,笑意盈腮的进来了,当下自然又是好一番厮见,那沁灵还叽叽咕咕的道:“三妹妹可真是坏,咱们姐妹两个才一街之隔,偏如此好消息,我竟是最后一个才知晓的!”又假意沉下脸子,道:“明儿待我也有了身孕时,必定亦最后一个告诉你。”
说的满屋子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黛玉又啐道:“二姐姐好不害臊,这样儿话儿亦是能当众说的?”又打趣儿弘昼,“五弟亦不知道管管她的?”
弘昼听说,故意长叹一声儿,道:“我哪里敢管她?除非今儿个夜里想睡书房了。”话虽如此,他英挺眉眼间那遮掩不住的笑意与宠溺,却是人人都瞧得见的,自然之道他不过是在胡乱说嘴罢了,因都越发笑个不住。
沁灵被众人笑得满脸通红,说不得把气儿都撒到了弘昼身上,因一把拉过他的手臂,低头便咬了一口以泄愤——当然力道如何,就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说话间弘历已换好衣衫出来了,众人遂围坐着用起晚膳来。
一时饭毕,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子,弘历便以黛玉如今‘有了身孕,不宜晚睡’为由,命众人都散了,方亲自扶了黛玉回他们的卧室。
盥洗宽衣毕,弘历与黛玉双双躺到床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闲话儿来。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明儿惜春要去静月庵带发修行之事,黛玉言谈间不由变得伤感起来,因幽幽叹道:“我本每个亲生的兄弟姊妹,虽则有两位姐姐,到底如今都有自个儿的一家人了,哪里能如先未出阁时那般时常聚在一块儿,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的?好容易这会子来了个四妹妹,原想着姐妹们能多相处些儿时日,略解解闷儿的,偏她又说走便要走了,真真是白让我欢喜一场了!”
听她说得哀怨,弘历满心不忍,忙揽了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柔声儿宽慰道:“果真妹妹舍不得她,千方百计留下她便是,咱们府里也不难再多一个人吃饭。”又道,“如今妹妹可不是一个人了,再要愁眉不展的,明儿生下一个丑宝宝来,我可不依的。”
说得黛玉啼笑皆非,半日方嗔道:“偏生丑宝宝,瞧你能怎么样儿!”
弘历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还能怎么样儿,自然是一样儿的疼一样儿的爱了!”又正色道,“果真劝不转四妹妹,妹妹亦不必伤感,如今她还小呢,焉知再大一些儿后,便不会改变想法儿的?至于白日里妹妹在家里寂寞,原也怪我公事儿繁多,不能有多一点子的时间来陪你,就罚我与你找几个说话儿的人罢。”一面在心里忖度起明儿是不是该回过皇后,让和惠搬到他们府里来小住一段儿?亦或是让冯渊带着英莲住进来,这样儿一来英莲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该怎么照顾孕妇;二来亦可陪她说话解闷儿,倒是一举两得呢。
一席话儿说的黛玉容色稍霁,兼之近来她原亦有些儿嗜睡,因很快便沉沉睡过去了,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一身素色衣衫,头上钗环俱无的惜春便过来向黛玉辞行了,黛玉见了不免垂泪,奈何昨儿个原已是说好了的,说不得打发人好生送了她去静月庵,不提。
送罢惜春,黛玉正暗自伤感,却听得人报富察福晋与墨颖来了,她方转悲为喜,一叠声儿命人快请进来。
片刻过后,便见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富察福晋与墨颖婆媳进来了。彼时墨颖已怀孕将近六月,人也略微有些儿发福了,瞧着倒比先更多了几分少妇的韵味儿。
婆媳两个见了黛玉,倒头便要行礼,慌得黛玉忙命王嬷嬷紫鹃去搀,又嗔道:“都是自家娘儿们,额娘与姐姐这是想折杀我吗?”说着伸手亲自扶了她两个至软榻上坐好,又令丫头上了茶来,她自己方才坐下了。
浅酌了一口茶,富察福晋便一面念佛一住,一面眉飞色舞的说开了,“昨儿闻得你打发回家送信儿的人说了这个好消息,我与你嫂子便喜欢的什么似的,直恨不能立时坐车过来瞧你,偏你郭洛妈妈家打发人来请我家去一趟儿,我只得先去了,因此今儿个才得了空儿来瞧你。”又问王嬷嬷,“你主子这几日都吃了些什么东西?有么有害喜的症状?晚间可睡得好是不好?如今不比先前了,可以胡打海摔,凡事儿都须得经心些的好。”
王嬷嬷忙笑着一一回了,又道:“眼下还未有害喜的症状,尚能一直如此,福晋也可少受好多累呢。”
富察福晋一听,便忙忙摆手道:“常听老人儿们说,在肚子里闹腾的厉害的,一多半儿都是男孩儿,我倒是盼着他能闹腾得厉害些儿呢。”说完叹道,“虽则男孩儿女孩儿都是我的孙孙,我都一样儿喜欢,到底还有宫里皇上娘娘们在呢,若是玉儿此番能一举得男,明儿在宫里腰板儿也硬一些儿!”
黛玉见她叹气儿,忙笑道:“此事儿原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强求不来,倒是顺其自然的好。”以她的聪明,自然早已从平日里皇后与熹妃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话里有话说起的话儿里,知道她们一心想着能尽快为皇家添一名皇孙;虽则她亦知道弘历十分想尽快有一名嫡子——即便他从未在她面前儿表现过一丝一毫儿出来,然在她看来,儿子女儿确实并无任何差别的,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会深爱之,因此心里并不若富察福晋那般念想,反倒是想要有个女儿来疼,一如当年贾敏与如海、荣保与富察福晋疼宠她一样儿!
一旁墨颖亦抿嘴笑道:“额娘亦忒过小心了,依我说即便此番三妹妹生了女儿,宫里娘娘们会有微词又怎么样儿,难道她们就不疼她了?不过失落一会子,依旧拿她心肝宝贝儿一样来疼,一如娘娘们疼五哥府上的小哥哥一样儿。况与妹妹朝夕相处的又不是娘娘们,而是表哥,难道表哥还敢、还舍得给妹妹脸子瞧不成?”